第20章 胡澤良

第二天。

因為有工作的緣故,我準備早點起來洗漱,沒想到蔚先生也醒了。

外面天色尚早,厚重的窗簾遮蔽得嚴嚴實實,屋內亮有一盞幽黃的小燈,光線十分昏暗。我聽見鬧鐘聲響,剛睜開眼,便看到他正側着身,單手撐頭,不知道看了我多長時間。

他伸手關了鬧鐘,又恢複單手撐頭的姿勢繼續凝視我。

我按揉了一下惺忪的眼,思緒模糊之間,心想——

蔚先生這個姿勢,胳膊一定會麻。

于是我下意識探身靠近他,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将他拉向自己。他的眼中閃過明顯的錯愕,瞳孔霎時微微收縮卻沒有抗拒,十分自然地順着我的力道俯下身來,将手臂撐在了我身體兩側。

地暖蒸的屋內熱烘烘,被褥中同樣軟和溫暖,蔚先生的體溫卻是微涼的,讓我禁不住打了個顫。

到這個時候,我才完全清醒。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我摟着他脖頸的手臂不自覺松了一些。

我們離得極近。

在沒有親吻的時候離他這麽近,讓我有點不自在。

“蔚先生,早。”道完早安,我欲放開手臂,好讓他起身,并為自己這出格的舉動道歉,“剛剛沒睡醒,所以把你攬了過來,抱——”

——抱歉。

話還沒有說完,蔚先生忽然長臂一伸,關掉了房間內的小燈。唯一的光源消失之後,我只能在黑暗中尋找他的輪廓。

我分明已經松了手臂,可他不僅沒有撤開身體,反而在靜谧的黑暗中壓了過來,抱着我的腰,将頭埋在我胸前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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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還用頭蹭了蹭我的鎖骨。

他的發絲有些硬,撩過我的皮膚時帶來無法忽視的癢意。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蔚先生現在就像一只無家可歸的、尋求庇護雄獅,讓我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獅子王,成年的他們都足夠雄偉強壯,可有的時候看起來就是委屈又可憐。

但又不一樣。

我再度伸出手環住他,我們在黑暗中靜靜擁抱。

大概是因為當下的氛圍過于相安無事,我甚至擡手,像撫摸小孩子一樣,慢慢撫着他埋在我頸邊的腦袋。作為“回報”,蔚先生輕咬了咬的鎖骨旁的皮肉。

片刻後,蔚先生起身。

他呼吸漸漸粗重,或許是由于那異域的瞳色,在黑暗中我仍能準确地尋到他的眼睛——那眼眸看向我時,就像看待即将落入盤中的獵物。下一瞬,他捉住我的手按在我身體兩側,然後毫無征兆地俯壓過來,灼熱的呼吸便落在我了的額間。

蔚先生的呼吸逐漸下移。

在他吻上我的嘴唇之前,我側過了頭。

“蔚先生,我還沒有洗漱。”

蔚先生一頓,然而倏而咬了一下我的耳朵。

我忍不住瑟縮。

他輕笑了起來,胸腔震動似乎無比愉悅。

過了片刻,蔚先生又低頭埋在了我頸間,問:“今天有通告?”

我點頭:“《全程通牒》的兩個采訪。”

《全城通牒》成功定檔春節,确定了上映時間,從今天開始進入宣傳階段,我也需要配合部分的宣傳,接受采訪、參加活動、參與點映。

其實我不是主演,只是男三,所以許多《全程通牒》的宣傳我都不用參加。除非比較大型的采訪和點映,否則都是主演們的主場。

但是我這個角色戲份比較重要,再加之陳導個人意願,所以需要跟着一起跑通告。

蔚先生又問:“除了這個,年前還有其他工作嗎?”

我回答:“還有兩個晚會的提前錄制,除此之外就是塑形,等待張導的電影開機。”

最近還要忙一陣,但是相比往年來說工作并不算多,等到年底應該就只剩下張導電影的事。

“好,我知道了。”他說了句,“馬上就要過年了。”

冬天總是過得很快,還有一個月就要到春節了。

我問:“今年蔚先生也是三十回家嗎?”

往常過年的那幾天,蔚先生是要在蔚家老宅度過的,應該是他們家中的傳統。我沒有見過他的任何一位親人,只知道蔚家關系有些複雜,蔚先生的母親已經去世多年。

至于我,一般是獨自留在北城。

雖然母親的病已經好了,但只要她剛剛住院的時候,我陪同忙碌了一陣子。後來手術成功留院觀察,繼父一家人表現出了疏遠和抗拒,于是我也順勢減少了和他們的見面。

哪怕不放心母親的身體,偶爾需要去探望,也只會選擇在平日去,不會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免得打攪他們過節的興致。

想到這裏,我不禁自嘲。

——這麽多年過去,我一如既往的有眼色。

前兩年,蔚先生一般都會和我待到大年三十的晚上,然後再開車去蔚家。大年初二的淩晨,他又會趕回來,我們一起享受難得的假期。

“不。”蔚先生卻回答說,“我今年不回去。”

我雖然詫異,但一句沒有多問。

蔚先生滿足地抱緊我,我剛跟他的時候,就懷疑他或許是有皮膚饑渴症。現在看來,好像更嚴重了。

又過了幾分鐘,他才因為時間不夠放開了我。

————

吃過早餐,蔚先生驅車前往公司,我直接來到了接受采訪的地方。

小戴跟在我身邊,處理簡單的事宜。

今天有兩個接受采訪的通告,分別在上午和下午,結束的時候大概是晚上六七點鐘。自從上次的殺青宴後,我有段時間沒見過《全程通牒》劇組的人,不過幾周的時間而已,已經有些生疏。

尤其是和男主演胡澤良。

原先在劇組拍戲的時候,我和胡澤良還有女主演陶詩的對手戲最多,他們都是個不吝賜教的前輩,很有經驗,教了我不少演戲上的東西。因此我們之間還算熟絡,但在殺青宴上胡澤良有意無意的詢問之後,我們就再沒有其他聯系。

兩個人默認彼此避嫌。

娛樂圈是個十分注重人際關系的地方,走到哪裏都要提到“人脈”兩字,許多藝人私底下鬧得不可開交,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但只要聚光燈一照過來,他們就能攬着彼此的肩膀笑說:“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當然,這裏也有耿直、或賣耿直人設的藝人,但是成年人的社會,再耿直的人也有不能言說的事。

這就是娛樂圈。

好巧不巧,今天接受的兩個采訪,每次采訪都問到了我同一個問題——

“何枝,作為《全程通牒》這部劇的男三,聽說你和飾演男主的胡澤良有大量的對手戲,那麽從你的角度來看,你認為胡老師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我露出最得體的笑,不失禮節地誇贊:“良哥是一位很好的前輩,在片場的時候拍戲認真又負責,尊重工作人員,也幫過我不少忙,大家都很喜歡他、尊敬他。”

像這樣标準又俗套的話,永遠都不會出錯。

現場的站位男女穿插,各位演員均按照番位站立,我旁邊是女主演陶詩,胡澤良站在陳導的另一側。他專程傾身向前側過頭來看我,隔了兩個人注視着我,直到我把話說完,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後站直身子。

我注意到了他的異常。

今天的胡澤良和之前拍戲時判若兩人。

記者又問:“胡老師呢,怎麽看待何枝這位的青年演員?”

胡澤良聞言,忽然從陳導的另一邊走了過來,站到我身旁。我旁邊的陶詩專門移了移腳步,給胡澤良騰出了站立的位置。

他攬着我的肩膀重重拍了拍,面對鏡頭笑得爽朗:“在我看來,何枝是個很有潛力的新人演員,還很謙虛。這不,剛剛還說我在片場幫了他很多,我能幫得上什麽忙?随便聊兩句罷了。”

胡澤良碰了一下我的肩膀之後就迅速移開手,好像是斟酌了分寸,但是攝影師已經拍到我們關親密的樣子。

這時,陶詩開起了玩笑:“別光顧着你們的兄弟情啊,難道我不配和你們一起拍照嗎?”

于是站位變成了陶詩站在中間,我和胡澤良站在她的兩邊。

記者再度拍下一張照片。

接下來,記者又問了一些有關電影內容、角色消息的問題。

在場的衆人都是應付記者的常客,回答的時候滴水不漏,還能調動氣氛。陳導和其他人也現身說法,聊起了在片場發生的小故事,有真有假,用以豐富胡澤良和陶詩的形象。

采訪結束是晚上六點半。

胡澤良攔住了我。

他笑問:“何枝,聊聊嗎?”

這兩天的采訪只在北城,等到明天北城進行過兩場點映,就開始要全國的宣傳和點映。陳導提前發了行程過來,我大約要跟去半數的城市,直到年底正式上映院線。

宣傳電影的過程中,我難免還要繼續和胡澤良接觸。

因此,他攔住我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

“良哥有什麽事,在這兒說就好。”

胡澤良輕笑,掃了一眼四周。

我們在長廊一角,周圍有工作人員走動,但有點距離,低聲說話其他人是聽不見的。

“何枝。”他眼睛将我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好久不見。”

我回:“幾周時間,不算好久。”

胡澤良在圈子中屬于人精,不可能聽不出我話中的冷漠和抗拒,但他并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他自顧自地問:“最近怎麽樣?”

我以為上次拒絕他之後,我們彼此稱得上心知肚明,不會再有任何工作之外的關系,但是他顯然不是這麽想的。如果只是同事間普通地打招呼,他大可不必像現在這樣,眼神寫滿了別扭的意味,一看就能看出懷了旁的心思。

他的眼神比那日殺青宴上拐彎抹角詢問時更直白、更露骨。

我笑了。

“我最近怎麽樣,不幹胡老師的事。”

“剛剛還叫我‘良哥’,現在怎麽這麽生分?”胡澤良也笑了起來,成熟爽朗,嘴裏說的話卻和陽光毫不相幹,“上次殺青宴過來接你的人,是一嶼的蔚總吧?說真的,我沒有想到你會和誰有那種關系。”

“胡老師,慎言。”

我倒不怕他說出去,因為他還沒有那個膽量,只是覺得他和殺青宴上向我舉杯的人大相徑庭。

“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胡澤良聲音壓得很低,“其實我是真心想問問你,有沒有考慮多跟一個人?”

他和我的身量差不多,我平視他,沒有說話。

我想我現在的眼神一定極冷,否則胡澤良不會在觸及到我的目光後,默不作聲後退了一步。

然而與此同時,他眼中的火光卻更愈發旺盛。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興奮和恐懼并重:“何枝,我是認真的。我從前以為你是這個圈子裏難得幹淨的人,本來是想要認真追求你的,如果追不到就是我們沒有緣分。但是既然你有金主,為什麽不能考慮我呢?”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加重了聲音:“我喜歡你。”

我冷聲反問:“所以呢?”

“所以?”他說,“所以當然想和你在一起。”

“殺青宴的時候我已經拒絕了你,如果不夠明确,那我再講一次。”我冷冷直視他,“胡澤良,我之前不喜歡你,現在——”

“厭惡你。”

“為什麽?”他急聲問,“因為蔚盛禮嗎?”

“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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