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原因
我将手中的戒指禮盒,遞還到蔚先生面前,靜靜看着他。他眼角還有濕意,瞧見我的動作,雙眸閃爍了一瞬,沒有伸手來接。
氣氛一時僵持起來。
我和蔚先生對視片刻,他忽然垂下了頭,眼睫遮掩雙眸。下一瞬,我拿着禮盒的手凝滞了下,有些哭笑不得。
他……
怎麽又哭了。
“何枝,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蔚先生認真向我解釋,“我才知道,原來你不開心。”
我搖頭:“沒有不開心。”
如果不去想那些複雜的事,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內心深處是安心的。
“但你有心結。”他的語氣滿是歉意,聲音斷斷續續,低啞得不成樣子,“我……從來不知道。”
心結?
是有一點。
最開始不知道他心思的時候倒還好,因為不該有,不能有。現在反而開始糾結于許多可有可無的事。
我不禁自嘲。
這難道就是“有恃無恐”的心理嗎?
倒是人生頭一次。
大概是我久久沒有說話,蔚先生再度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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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先生。”
我叫他。
蔚先生應聲擡頭。
他濕漉的眼瞳讓我想起了被抛棄的野獸,明明兇性十足卻收斂了利爪,展現出絕對的依賴和委屈,讓人忍不住心軟。
直到今天,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我每一次叫他的時候,無論他在做什麽都會看過來,及時給我回應。
蔚先生在乎我。
因為今晚發生的一切都過于突然,目前為止,我還不能确定那份在乎的分量,可它确實存在。一旦人最根本的認知發生了轉變,從前那些看起來灰蒙的記憶,就都如同撥雲見日,得以窺見其中真實。
在此之前,我都以為他是過分冷靜,也過分冷淡的人。
我和他之間的誤會,肯定遠不止剛剛聊得那三兩句。
如果我們就這麽不清不楚地繼續下去,無異于在污染過的土地上種植花草,無論再如何費心費力地經營,也只能生長出貧瘠的、異變的植株。
我再度将小禮盒往他面前遞了遞,對他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仍舊沒有動作,眉頭皺得極深,聲音哀求。
“吱吱……”
這還是蔚先生第一次叫我的昵稱,我一直以為他沒有将這事放在心上。因為除了我的粉絲,生活中會這麽叫我的,只有小戴。而就算是小戴,在不知道我和蔚先生的“包養”關系之前,當着蔚先生的面也都是規規矩矩、沉默寡言的,幾乎不會喊我“吱吱哥”,說是怕被教育。
我握住蔚先生的手,将東西放回他的手中,輕聲說:“蔚先生,我教不了你。”
聞言,他立刻緊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在他慌亂的眼神中,繼續解釋說:“我還沒有學會怎麽發現別人的愛意,沒有學會怎麽去愛一個人,又怎麽能教得了另一個人?”
蔚先生沒有說話,固執地看着我。
怕他再流眼淚,我沒有再拐彎抹角,笑問他:“所以蔚先生,有興趣重新認識一下嗎?”
我和他都是對感情生疏的人,兜兜轉轉一大圈,連感情的賽道都找不到,但沒有人天生就會愛另一個人。我從前總以為蔚先生或許有過戀人,甚至是其他情人,今天才發現,他似乎和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所以,既然過去不可逆轉,不如重新來過。
蔚先生的眼瞬間亮了。
我朝他伸出手。
“你好,何枝。”
他頓了好一會兒,這才小心翼翼伸出手,握住了我。
“你好,蔚盛禮。”
蔚先生的掌心濕熱,出了許多汗,明明只是握個手,卻似乎很緊張一樣。他仍舊半蹲着,一會兒看向我們緊握的手,一會兒又看向我,英俊的臉上露出笑意來。
有點傻勁兒。
“何枝,我會尊重你,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他語氣嚴肅,眼中有後怕的神情,“所以,永遠不要再說分開了,好嗎?”
我從不給人無法肯定的承諾,習慣了瞻前顧後,生活上是,工作上也是。如今輪到了感情,同樣忍不住深思熟慮——是否一段感情剛剛決定重新開始,就可以擁有“永遠”的可能性。
如此一來,我不免又想起了街邊抱花的男孩。
義無反顧果真令人豔羨。
我一時半會兒無法将未來想透徹,更怕自己畏手畏腳,反而耽誤了他,因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蔚先生見狀,忙否認了自己剛剛的說辭:“不,不用‘永遠’,下一次如果我又做錯事,先告訴我好嗎?”
“我可以改。”他征詢我的意見,言辭懇切,“但不要那麽急着說分開,可以嗎?”
我出神地瞧他。
原來,自己的一時遲疑,居然會讓他如此不安。
于是我伸手,拂去他眼角未幹的痕跡。他的眉眼深邃好看,實在不适合露出悲傷的神情。
“蔚先生,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當然,你說。”
“如果蔚先生喜歡我——”
他十分嚴謹地打斷了我:“不是‘如果’。”
“好,不是‘如果’。”我說,“既然蔚先生喜歡我,那麽過去的兩年多,為什麽從不讓我知道你的私事呢?”
如果說我們之間的誤解是方方面面的原因導致,那麽信息的不對等,絕對占據一定的分量。
無論是他家中的情況,還有工作上的具體事宜,他都很少提起。這些日子以來,我除了早些時候參加過蔚先生朋友的聚會,因此被黃争鳴纏上,就再也不知道任何有關他的事。
相反,蔚先生對我家裏的事了如指掌,不然當初也不會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及時提供幫助。
聽到我的疑惑,他反而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我以為……你對那些糟心事不感興趣。”
我:“……”
我們大眼瞪小眼,靜默了許久。
我問他:“那麽,還有其它‘以為’我會做的事嗎?”
蔚先生仔細想了想,說:“你喜歡成熟穩重的人。”
話音剛落,他突然面色驟變,伸出雙手捧住了我的臉。我順着他的力道微微俯身,見他神情恢複了往日沉穩持重的模樣。
“何枝。”他十分嚴肅地對我說,“我剛剛沒有哭。”
我:“……”
的确和方才判若兩人。
蔚先生不再言語,似乎是在等我的反應。
我問:“還有呢?”
“什麽?”
“蔚先生‘以為’的事。”
他一字一句總結道——
“你喜歡高冷的,最讨厭人一驚一乍;不喜歡把‘愛意’挂在嘴邊的人,做比說更重要;不喜歡對象太粘人、管得太寬,否則會感到疲憊和無所适從;不能把生活中、工作上的瑣事都告訴你,因為你覺得人即使相愛,也要有私人空間,不然就會讓雙方覺得窒息。”
“……”
蔚先生一條條地陳述他以為的“何枝的喜好”,聽起來竟然條理清晰、有理有據,且大有說不完的趨勢。
我及時阻止了他:“蔚先生,請先等一等。”
他停下了,看向我。
“這些……”我斟酌着問他,“都是從哪裏得出來的結論?”
我自己都不清楚,原來自己的擇偶标準已經細致到了這種程度。
蔚先生回答:“你采訪中說過的。”
我不解:“采訪?”
“是,我看過你的所有采訪,并進行了歸納總結。”他竟然有些驕傲,“這樣才能做最了解你的人。”
“……”
那些采訪中的問答,有許多都是為了應付媒體,不讓記者和主持人繼續深挖而給出的回答。我那時沒有喜歡過誰,也沒有任何感情經歷,又怎麽可能給出确切的、有關于情愛的答複呢?
蔚先生竟然當了真。
說起來,他的确提到過自己經常看我的采訪——就是上次去鄰省參加《全程通牒》宣傳的那回。
當時,我以為那只是一種禮貌的答複,所以并沒有往深處想。
蔚先生還捧着我的臉,我們之間離得很近。
我無奈地笑了:“那些回答不全是真的,你可以直接問我的。”
他僵住了,不再言語。
“這麽說來,蔚先生唯一一次問我本人,是在我醉酒的時候。”我又問,“無論是采訪的事,還是奇楠香的事,為什麽不在我清醒的時候問呢?”
蔚先生沉默。
過了許久,他昂首湊過身來,捧着我的臉頰,極其虔誠地親吻了我的額頭。
“對不起。”
蔚先生忽然看着我,極為認真地向我道歉。
“我本質是個卑鄙的人。”
“在你困難的時候,主動出現幫助你也好;趁你醉酒的時候,問你願不願意接受有特殊意義的珠子也好……”
“都是因為我不自信,所以想趁虛而入。”
我微怔。
他又說——
“我愛你。”
“但是何枝,你沒那麽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