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活動
所以我才會喜歡蔚先生。
黃争鳴現在是什麽表情,我已經不會再在意,只忽然想起從前的事。
偶爾陷入回憶時,總覺得“從前”早就過去了很久,但其實不過幾年的時光。似乎只要生活一旦艱辛,時間也會變得格外匆忙,度過的每一天都像很久以前。
我可以肯定,自己在大學期間沒有見過蔚先生。
在我的印象中,我第一次見他就是在一嶼娛樂的公司樓下,他西裝筆挺地從門廳走來,氣勢沉穩威嚴,一眼就知道身份特殊。可他卻忽然看向我,還闊步走了過來,和我說話。
後來我們又偶遇過幾次,彼此間不過點頭問好的上下級關系。
至少我這麽以為。
那時候,我算得上處于最困難的時期,進入娛樂圈拼了幾個月,剛用工作間隙換了一次住所,搬進了公司分配的單間裏。公司給藝人分配房間比我原來住過的城郊的隔斷和半地下要敞亮,離公司也近,但我的心境卻遠比之前拘束。
大城市繁華又冷漠,每一個奔赴這裏的人,都是在為了生活而漂泊,無人是例外。人們選擇留在這裏,總有自己的野心或苦衷。
無望要咽在心底,成年人沒有時間放縱情緒。
心底的貧瘠往往源自生活的艱難,扪心自問,我似乎從來沒有想起過有關感情的事。兒時努力學習,長大努力生活,因為習慣了孤身一人,習慣了自我保護,我早豎起了滿身的刺,沒考慮過讓另一個人進入自己生活的可能性。
蔚先生說不定早看出了這一點。
所以直到他找到了我,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再沒有做過其他的事。
而我也沒發現過任何異樣。
室內外的空氣凝重,呂特助和會所老板大氣不敢出。我嘆了口氣,擡腳走進了包廂內,拉住了蔚先生的手。
蔚先生本就處在緊繃的狀态,被拉住後動作明顯一頓,然後想到什麽一般,僵硬回頭,和我對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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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他肉眼可見地慌亂了幾分,反握住我的手,忙開口解釋說:“我……”
像在外闖禍被抓現行的孩子。
“蔚先生。”我朝他笑了笑,“我們回家吧。”
他沒有再理會黃争鳴,朝我點頭。
“聽你的,回家。”
“何枝。”
黃争鳴站起身,叫住了我。
我沒回頭,也沒停下腳步,徑直朝外走去。
離開房間前,只聽到了黃争鳴的最後一聲嗤笑:“行,我輸了。”
————
呂特助留在會所,和會所的老板商讨損壞賠償的事。
我和蔚先生走到了地下車庫。
蔚先生一路上一言不發,直到我們在他的車面前停下,他才開口問:“……劇組聚餐結束了?”
“還沒有。”我說,“呂助給我發消息了。”
蔚先生皺眉冷臉:“他又想扣獎金了。”
我笑了:“是不是也要扣我的?”
蔚先生:“……”
“何必跟黃争鳴計較。”我勸說,“就算再和他起幾次沖突,他也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可能黃争鳴的“喜歡”是真,但他的狂妄也是真,兩相融合,無論是誰都感受不到一點真情實意。過去的兩年,我都只以為他是看不慣我,借貶低、嘲諷我來給蔚先生下絆子。
甚至直到現在,我仍舊是這個看法。
蔚先生沒有說話,只忽然抱住了我。
我站在原地,任他抱着。
過了片刻,蔚先生卻說了一句:“謝謝你。”
我不解,環住他寬闊的後背,笑問:“謝我什麽?”
“原來我做錯了那麽多事,上次的事也是,黃争鳴的事也是。”他的聲音有些悶悶不樂,“但你還是願意給我機會。”
我說:“蔚先生怎麽知道我是在給你機會呢。”
他松開了我,擡起頭來看我:“不是嗎?”
我看着他輕笑。
如果遇到一個喜歡的人,而對方又是一個很好的人,何必蒙蔽自己的內心,和深藏的情緒作對。往前走一步,可能僅僅只差這一步,就能看到很好的風景。
我說:“我也是在給自己機會啊。”
那場風波很快過去。
我和蔚先生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張導的電影仍舊在籌備階段,前期的準備工作還有很多,估計要再多一兩個月才會開機。陳林導演的《全城通牒》上映後獲得了不俗的成績,票房和口碑都達到了預期,導演組和演員們都很開心。
陳導邀請我參加電影的慶功宴,并着重強調了胡澤良現在很安分。
我想了想還是推辭了。
我不是電影的重要角色,沒必要先生,将氣氛弄得不如意。
陳導只嘆息一聲,沒有多勸。
接下來的日子,我的工作除了和張導的團隊一起探讨劇本,就是參加通告、出席活動,算不上太忙碌。只是過了一個新年,我的工作狀态卻變得悠閑了點,連粉絲都在好奇。
健哥将明天的行程發給我,忍不住感慨說:“奇了,難得你沒有玩命地工作。”
我好奇:“有嗎?”
“當然有。”健哥說,“你都不知道,前兩年也就蔚總找你的時候,你會休息一下,其他時候勞模都沒你敬業,好像不工作就會死一樣。”
一旁的小戴聽了,連忙搭話:“呸呸呸,正月十五都沒過呢,怎麽能提‘死’字?健哥,您太不注意了!”
健哥擺擺手:“行行行,怪我嘴快。”
小戴看向我:“不過健哥說的是事實,吱吱哥以前工作的時候太拼命三郎了,無縫進組就算了,通告、活動什麽的也都一個連一個地接,連軸轉不停。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工作也要量力而行啊,不然身體遲早要遭不住的。”
健哥也說:“是這個道理,可持續發展才行。”
他們兩人你一眼我一語,讓我自己都覺得從前是不是太拼了。
或許是吧。
以前只要空閑下來,就會覺得茫然,哪怕是欠款還清之後,也是如此。似乎人生不學習、不工作就沒有其他事可做,只要把自己逼到極限,才會覺得踏實一點。
現在反而開始享受偶爾的閑暇,明白無所事事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還是極其難得的那部分。
所謂的享受生活,其實也是享受平靜。
“我以後會注意。”我說,“在養好身體的前提下,好好工作。”
小戴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得很奇怪:“反正吱吱哥開心健康就好,我就跟在後面默默支持,嘿嘿。”
“嘿嘿什麽嘿嘿。”健哥笑罵她,“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腦袋瓜裏肯定都是奇怪的事,現在可是工作時間,別整天想東想西。”
小戴嘟囔:“就想一下而已嘛,健哥也太嚴肅了……”
“行了,別耍寶了。”健哥搖了搖頭,“時間到了,你們該跑行程了。”
我站起身:“那我們出發了。”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健哥抽出一根煙,按了按眉心,“我也還有別的事要忙,之前手上帶的那個新人又給我惹事,營銷和公關費勁得很。”
聽到這話,小戴興奮起來:“什麽事什麽事,又出了什麽大新聞嗎?我這兩天都沒怎麽看熱搜。”
“一說八卦你就兩眼發光,趕緊給我工作去。”健哥說,“還是何枝好、省心,從來不給我惹其他的事。我現在對公司讓我帶的新人已經沒有太多奢求了,遵紀守法聽從安排就行。”
小戴瞬間驕傲:“那可不,吱吱哥工作認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連黑點都只能靠憑空想的——”
“小戴,再吹噓就要遲到了。”我無奈出聲,打斷了小戴的話,“我們該走了。”
“怎麽就是吹了,我說的都是事實啊。”小戴不服,邊拿起背包邊嘟囔說,“本來就是黑子都找不到噴點,只能無中生有……”
就這樣,在小戴時不時的碎碎念中,我們抵達了今晚活動的會場。
今晚,我受邀出席一場品牌活動。
活動按部就班地進行,陶詩也參加了這次活動,她遙遙朝我颔首,算作打招呼。活動快結束的時候,她朝我走了過來,與我大方得體地寒暄。
我笑:“陶詩姐,遲來的新春快樂。”
陶詩彎眸:“小何枝,新春快樂啊。”
我們之間私交不多,沒有太多可聊的話題,就靜靜站在一旁等待活動結束。過了一會兒,陶詩忽然說:“你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我微怔:“有什麽不一樣?”
“沒那麽難過了。”陶詩擡頭看向我,“你自己應該最清楚才對。”
我輕笑:“陶詩姐說的是。”
一個月前,陶詩說我應該聽聽自己唱的歌。我那時候人忙、心更忙,來不及聽,也沒有去看自己出場的綜藝。
但現在再唱,一定不是同樣的心緒。
陶詩說:“遇到好事了?”
“陶詩姐不是第一個這麽問我的。”
“聽你的語氣,我應該排到百米開外了。”
“沒那麽誇張。”我笑了笑,“但我平時肯定特別陰郁吧。”
“不是陰郁,就是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陶詩啓唇解釋,“其實挺招人稀罕的,但是太冷感、太孤單了。當然,你現在也有那份氣質,就是稍微陽光了一點。”
“陶詩姐觀察得真細。”
“我只是單純喜歡觀察和我相像的人。”
我不解:“相像?”
“某些方面。”陶詩看向我,“家庭之類的。”
我頓時明了,沒再多問。
“不過我現在混得很好。”陶詩摸了摸自己豔紅精致的美甲,“都過去了。”
“是。”我低聲說,“都過去了。”
活動很快結束。
離開活動會場前,陶詩忽然叫住了我。
“何枝。”
我回頭看她。
她笑問:“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我說:“什麽?”
“原生家庭再不幸,也不要從感情和婚姻中找歸屬感。”
我們沉默相顧。
陶詩沒所謂地聳肩輕笑:“經驗之談。”
我凝視她的眼,從她眼底看到了苦澀和無可奈何。
“陶詩姐。”我輕聲說,“其實我也是剛做好決定不久。”
陶詩問:“什麽決定?”
我朝她禮貌地笑了笑:“相信一個人的決定。”
“你很容易相信一個人嗎?”
“不會,不如說很難。”我語氣果決,“所以也只有他。”
“那比我好,我以前太天真。”陶詩終是忍不住露出一點愁容,“何枝,那就過得好點。”
“陶詩姐。”我說,“往前走吧,總會遇到好的事。”
曾經我也以為生活不會變得更好,但是蔚先生願意不顧一切走向我,過分執念、過分笨拙。
我不想傷他,只好收起渾身的刺。
于是我們得以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