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加班
元宵節的當天,蔚先生破天荒地加班到了很晚。
之所以說是“破天荒”,是因為白天的時候他還發消息告訴我,說今天會早點到家,問我要不要吃湯圓。
我說,好。
我們兩個原本都以為會是他先下班,沒想到我離開公司的時候,他還在忙碌。于是我問了他喜歡的餡料口味,回家途中拐到超市,購買了湯圓和其他食材。
這時候的白天仍舊很短,夜幕很快降臨。
我計算着做飯、煮湯圓的時間,免得蔚先生回來太晚,飯菜變涼。然而他工作到了夜裏十點多,仍舊沒有下班。
似乎是公司遇到了突發的麻煩事。
蔚先生在盛時工作,一嶼娛樂就在盛時集團的邊上,兩家公司都在同一片商業圈。兩座寫字樓雖然離得并不遠,但我沒有去過。
今天或許是個好機會。
我簡單做了點飯菜,裝進保溫桶裏,這種感覺十分新奇。
做完後,我給蔚先生發了消息。
——蔚先生,還在工作嗎?
沒過一會兒,蔚先生有了回複。
——還有事情要處理,有點麻煩,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
——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蔚先生。
Advertisement
——怎麽了?
——我能去探班嗎?
過了一會兒,那邊才發來兩個字。
——當然。
然後他又把自己的樓層發給了我,同時撥過來電話。
我按下接通。
蔚先生的聲音疲憊又柔軟,還有點抑制不住的雀躍,他向我确認了一遍:“何枝,真的要過來嗎?”
“當然是真的。”
這種事怎麽會有假。
“那好。”他不忘囑咐,“路上開車的時候,要小心一點。”
“好。”我笑了,“我開車不多,但是車技還是可以的。”
我大學畢業後才學了車,因為第一份工作的需要。後來進入了娛樂圈,大部分時間都在跑劇組、跑通告,很少有自己開車的機會。
因為過去的經歷,健哥還疑惑地問過我,究竟會不會開車。
蔚先生說:“那也要注意安全。”
我應下:“嗯,好。”
提着保溫桶出門的時候,我仍沒有挂斷電話,藍牙耳機裏傳來蔚先生呼吸和工作的聲音。他偶爾給文件簽字時的“沙沙”聲,不那麽規律,但莫名好聽。
我想了想,給蔚先生發了幾個紅包。
他很快看到了消息,疑惑地問:“怎麽了?”
“元宵節快樂。”我輕聲說,“喜歡蔚先生,所以掙錢給你花。”
是他說過的話。
我都記得。
抵達盛世的時候,是蔚先生來接我上樓。
“怎麽下來了。”我不解,“剛剛不是發了具體樓層嗎?我可以自己上去。”
“我不放心。”
蔚先生語氣認真地說完,便要伸手接我手中的保溫桶。
“不用。”我閃了一下,“不重。”
他仍舊堅持。
我看了一眼他線條冷硬的側臉,笑說:“那就謝謝蔚先生關心了。”
蔚先生的臉頰悄悄燒紅。
他避開我的視線,輕聲說:“……沒事,我應該做的。”
剛剛在樓下仰視盛時大廈,我就發現有許多樓層都亮着燈,看來今晚加班的部門有很多,盛時的确遇上了不小的麻煩。
蔚先生領我乘上專梯。
電梯上升途中,我問他:“今天公司有什麽急事嗎?”
“問題不大。”蔚先生揉了揉眉心,“就是家裏頭有幾個老狐貍坐不住了而已。”
家裏的老狐貍?
我反應過來,他應該是指蔚家的人。
我對蔚先生家裏的事不太了解,也沒有和他聊過這方面的事。出于尊重,我沒有繼續多問,而是語氣可惜地說:“湯圓今天是吃不上了。在公司不方便煮;在家裏煮好了再帶來,又會粘掉。”
“沒關系,等我的工作處理完,我們去公司附近的住所吃。”蔚先生語氣認真地說,“只要天還沒亮,只要我們還沒睡,就算到了淩晨,也算能成是今天。”
我因為他的說法輕笑了下。
公司附近的住處嗎?
我忽然想起,他并不總在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休息。
以前我們兩人見面的頻率并不高,許多時候,蔚先生都住在公司附近的住所裏,而我則在劇組一待就是三兩個月。他名下有很多房産并不稀奇,但是迄今為止,我只知道其中的一處。
因此,我有點意外:“是要帶我去其他住處嗎?”
蔚先生不知道想起什麽,眉眼間神色一凜,忽然緊張了幾分:“……你不喜歡?”
“不是。”我搖頭,“恰恰相反,我怕蔚先生不喜歡。”
蔚先生下意識反問:“我為什麽不喜歡?”
我:“……”
蔚先生:“……”
“叮——”
電梯提示音響起,我們抵達了頂層。
我失笑,回答說:“我也不知道。”
過去我們兩個都在糾結些什麽呢。
我們并肩走出了電梯。
蔚先生走在我身側,時不時用餘光看我,似乎有什麽話想說。我們走到了他的辦公室前,三位我沒有見過的助理正坐在工位上,他們站起身招呼說:“蔚總。”
坐在總助位置上的呂誠也站了起來:“蔚總。”
這三位助理只是盛時的員工,而呂誠是蔚先生的特別助理,跟在蔚先生身邊幫忙,不僅要處理盛時的工作,還要接洽一嶼的工作。
“嗯,大家今晚辛苦了。”蔚先生點頭,淡聲吩咐說,“今天加班的人,明天都可以申請調休。”
幾人露出笑來:“好的,謝謝蔚總!”
然後我們走進了辦公室內。
這還是我第一次進入蔚先生的辦公室,比想象中還要大一些,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個商業圈。元宵節的深夜,城市中有煙火和花燈,街道上有人攜手走過,來來往往十分喧鬧。
這座城比過年那陣要熱鬧。
我轉身接過蔚先生手中的保溫桶,問說:“在茶幾上吃嗎?”
“可以。”
蔚先生邊說邊關上了門。
我剛剛将保溫桶裏的飯菜一一擺好,又将碗筷拿出來,蔚先生也走過來幫忙。擺好飯菜,我剛想叫他坐過來吃,就忽然被他熊抱住。
他比我高壯,用力籠罩住我的時候,緊密溫暖。
蔚先生吻了吻我的臉。
我忍不住悄悄摸了摸他的頭:“怎麽了?”
一定不能讓蔚先生知道,我眼裏的他,越來越像一只熊。
蔚先生沒有說話,擡起我的下巴,封住了我的唇。
是一貫的、快要将人吞噬的力道。
一吻結束的時候,蔚先生眼睫下掩投下扇影,深邃的眼瞳暗得看不見一絲光。他的視線緊緊盯着我,分毫不動,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在空氣中肆溢膨脹、碰撞。
“蔚先生。”
不知何時,我的聲音也軟了。
“我們還在公司。”
蔚先生沒有說話,深深注視了我片刻後,湊過來又含吮住我的唇,扣住我掙紮的手,神情仿佛沉迷一般啄吻了許久。
我們在公司。
我清楚地記着這一點,所以還是推開了他。
他清醒過來,頓時懊惱地洩了氣,把我拉進懷裏抱住,語氣隐含抱怨的情緒:“……為什麽今天要有這麽多工作。”
我忍不住笑了:“原來‘蔚總’也會因為工作多而心煩嗎?”
“當然。”他扣住我的手腕,又轉起了腕上的那串奇楠香,“我們好不容易想一起過個節。”
“太誇張了,還沒有到好不容易的程度,以後還有很多機會。”我說,“而且,我們今天是在一起。”
“你來找我,我很開心。”蔚先生微妙地停頓了片刻,然後才繼續說,“我以為你對我的工作不感興趣,畢竟內容枯燥又無聊。”
我從他懷裏掙出來,平靜地和他對視。
“蔚先生。”
蔚先生頓了下:“……什麽?”
“其實,我對你的事很好奇。”
他眼底劃過一絲欣喜:“是嗎?”
“嗯。”我說,“難道蔚先生對我的工作和生活不好奇嗎?”
蔚先生:“……”
我靜靜看着他。
“好奇。”蔚先生凝視我,重重點頭,“好奇到什麽都想知道。”
我明白。
不然他不會去問健哥有關我工作的事。
我們都有很多需要改掉的習慣,但也不急于一時。
幸好還有很多時間。
我說:“先吃東西吧。”
蔚先生點頭。
我還在控制飲食的期間,自己在家吃了營養餐,所以只是坐在蔚先生旁邊喝茶,和他聊天。用過餐後,蔚先生坐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開始處理文件。
“如果累了,你可以先去內間的休息室睡一會兒。”蔚先生對我說,“我處理完手頭的事之後,還要開個線上會議,至少還需要一個小時才能結束。”
我有點擔心他:“這麽晚還要開會嗎?”
“事出緊急。”蔚先生解釋,“二叔那邊的人坐不住了,在盛時新簽的政府項目上動了手腳,今晚下面的人才發現。”
“辛苦了。”我幫他泡了一杯咖啡,“可惜我幫不上什麽忙。”
“你在這裏就很好。”蔚先生接過咖啡,眼底浮現滿足的笑意,“這是我加過最輕松的班。”
我也笑:“加班哪有輕松的。”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蔚先生:“進來。”
門被推開,呂誠端了兩小碟甜點走了過來,他将甜點放在桌子上,說:“蔚總,何枝先生,這是晚上的甜點。還有宵夜……不過蔚總和何枝先生應該不需要。”
我不解:“甜點?”
“是的。”呂誠笑着解釋,“我們公司福利很好,加班不僅有加班費,還提供甜點和宵夜。”
“是挺好的。”我婉拒,“但是我最近的新戲有要求,不能吃甜點,分給其他人吧。”
呂誠連忙說:“是我考慮不全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呂特助面對我的時候,似乎多了幾分拘謹,和以往不太一樣。從前他也很禮貌得體,但遠沒有今天這麽謹慎。
“我也不吃,拿出去分給別人。”蔚先生囑咐,“順便通知楊部長、王部長、周經理,一個小時後線上開會。”
“好的,蔚總。”
呂誠重新端起甜點,離開了房間。
蔚先生工作的時候不茍言笑,渾身上下透露着一種淡漠的疏離感,可一旦他看向了我,我就能從他深遠的眼中窺探到冰雪初融的痕跡,像冷暖交替的微風,有讓人心馳神往的矛盾感。
為什麽以前沒有察覺呢。
“在想什麽?”
蔚先生問我。
我笑了笑:“想呂特助為什麽忽然這麽拘束。”
“因為我扣了他的獎金。”蔚先生說,“所以愁孩子奶粉錢。”
“呂特助有孩子?”
“聽說有,但忘了多大了。”
“……”
閑聊了三兩句,我不想打擾蔚先生的工作,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琢磨張導的劇本。可他卻時不時就要回一下頭,看我兩眼,然後再繼續工作。
在蔚先生第四次看向我的時候,我擡頭,穩穩對上了他的視線。
蔚先生:“……”
“蔚先生。”我無奈,“工作不要開小差。”
他說我在旁邊的話,加班會變得輕松,現在看來明明是拖延了工作進程。
“沒有開小差。”蔚先生竟還辯解了一句,“我都沒有抽空上網反黑。”
我抓住了那令人迷惑的關鍵詞:“反黑?”
“……”蔚先生,“反駁,黑暗勢力。”
我:“……”
“畢竟——”蔚先生神情嚴肅正直,“人需要勞逸結合。”
說起這件事,我忽然想起來,前幾天蔚先生曾經提到過什麽“cp名”之類的話。後來小戴也自顧自嘀咕過一次類似的東西,我只聽了個大概,沒有理解她話裏的含義。
我平時不怎麽上網,只偶爾看看時事新聞;而健哥給我制定的藝人規劃裏,又把炒作放在最後一位,着重抓自身的演技和劇本的質量。所以對于粉絲常說的許多詞彙,我都沒什麽概念。
現在看來,蔚先生似乎比我要懂一些。
不那麽謙虛地作出相對合理的猜測,可能很大概率是因為我。
想到這裏,我看向他,好奇地問說:“蔚先生,我們的cp名是什麽意思?”
蔚先生:“……”
他霎時手忙腳亂了一瞬,鼠标發出“咔嚓——”、“咔嚓——”的錯亂聲響。
“就是,禮、枝……”他詞不達意地解釋說,“你和我,我們。”
“好,我知道了。”
我還是不太懂,卻沒有再追問下去,決定等空閑的時候,要麽自己搜索、要麽問問小戴。
不然蔚先生就要紅到熟了。
大概二十分鐘後,蔚先生的文件處理好,準備開線上的會議。雖然他并不介意,但我一個外人聽那麽多盛時的事,總歸不好。
所以我悄然離開了辦公室。
意外的是,外面三名還沒有離開的助理正好在談論我的事,聲音雖小,但句句聽得清楚。蔚先生的辦公室奇大,通往助理工位的路要走上幾步,恰好門口又有牆角和巨型盆栽遮擋,所以他們沒有發現我。
其中一名助理嘆了口氣:“終于忙完了,下班下班,明天我要睡到十點。”
另一名助理說:“我睡到十二點!”
最後那位,卻小聲問:“話說,你們都不在意剛剛走進去的人?”
然後他們就聊了起來——
“在意,當然在意,當時一工作就顧不上了。不過……如果我沒眼花的話,那人是何枝吧?”
“是何枝!我絕對不可能認錯,我手機裏還有他的照片!”
“雖然這麽八卦別人不好,但何枝居然和我們蔚總……哇,我怎麽瞬間腦補一出豪門虐戀,有點難受。”
“你難受什麽,跟你關系又不大。”
“主要是生活太無趣,看見瓜就開心。怪不得何枝一點花邊新聞都沒有,原來背後的金主是蔚總,就算有瓜也能壓下去……”
對于對方口中“背後金主”的說法,我沒有感到冒犯,甚至覺得稀疏平常。因為大部分人都有這樣的誤解——一旦藝人和豪紳有了牽扯,就一定存在不幹淨的關系。
忽然,對話裏出現了第四個人,呂誠。
他問:“下班了還不走,在這兒聊什麽呢?”
“聊蔚總和何枝……”一名助理小聲問,“呂哥,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他們兩個人是不是……”
“他們在戀愛,以後會結婚的那種。”呂誠語氣果斷,“所以你們別瞎議論,小心別惹怒了蔚總,到時候拿着n1走人。”
頂層瞬間安靜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
呂誠又說:“行了,大家都累了,趕緊下班回家吧。以後在公司聊八卦的時候悠着點,網上的那些已經夠聊了,別牽扯到現實,對誰都好。”
不多時,幾位助理就都離開了公司。
呂誠收了收尾,拿着一疊文件朝辦公室的方向走來。
我們剛好打了個照面。
“……何枝先生。”
“呂助。”我跟他打招呼,“工作到這麽晚,辛苦了。”
“只要蔚總多給點獎金就行。”呂誠笑笑,“剛剛何枝先生都聽到了?”
我點頭:“嗯,聽到了一部分。”
呂誠沉默了一下,突然語氣愧疚地說:“何枝先生,我得跟您道個歉,之前是我理解錯了蔚總的意思。”
“沒事,不用自責。”我搖頭。“責任不在你。”
呂誠垂頭,深吸一口氣。
“其實那時候蔚總說得挺明顯的,他知道何枝先生急需用錢之後,本來想親自找您的。但是盛時前兩年權利分散,蔚家那邊一直幺蛾子不斷,恰好在何枝先生母親病重的時候,被其他事絆住了手腳,所以只能讓我先找到了何枝先生,幫您解決燃眉之急。”
“結果陰差陽錯,讓你們兩位……”
我沒有打斷他的話。
看呂誠的表情,他是真的在為此而苦惱,都吐露出來或許會好一點。
“後來,我其實發現了蔚總對何枝先生不一樣,我總給何枝先生說蔚總的事,就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呂誠謙疚道,“但還是沒有改掉思維上的慣性。”
“我也有慣性思維。”我說,“所以不能責備你。”
呂誠稍稍如釋重負,繼續說道:“其實,今天之所以加班到這個程度,是因為前兩天蔚總真的中止了和黃家的合作,蔚總的父親不開心了。”
我有些不解:“不是說因為蔚先生的二叔,在新項目上動了手腳嗎?”
“是,是他動的手腳,但是蔚總的父親也下了套。”呂誠解釋,“他們都是公司董事,雖然不是一條船上的,但都和蔚總不對付。”
我若有所思。
看來蔚先生家的情況,比我想象中複雜。
呂誠又說:“雖然是猜測,但有件事,我覺得何枝先生可以和蔚總确認一下。”
我問:“是什麽?”
“這幾年,蔚總其實很拼,三五不時就要出差,主要就是為了壓制蔚家的那些董事,在盛時獲得壓倒性的話語權。何枝先生剛和蔚總在一起的時候,蔚總一直在刻意降低您的存在感,我以前以為……現在來看,應該是為了保護您。”
聽了他的話,我微微怔愣。
确實,過去的兩年多,蔚先生總是很忙,甚至有時見面次數少到我以為他厭倦了我。除此之外,他從來不談及家人,只最開始的時候帶我去過幾次黃争鳴的聚會,後來就再也沒有帶我出席過類似的場合。
原來過去種種,還有其他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