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連清

短短十幾分鐘,呂誠和我的交談稱得上推心置腹、開誠布公。

我很感激他願意告知我這些。

讓我知道,那些自己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或許還有其他結論。

“好的,謝謝呂助。”我說,“我大概了解了。”

呂誠忙說:“何枝先生千萬別客氣。”

“是呂助太客氣了。”我笑說,“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很拘束。”

呂誠:“……”

“放輕松。”我玩笑道,“是怕你告訴我這麽多,又被蔚先生扣工資嗎?”

“這個不怕。其實我早就隐約出來,蔚總不介意我告訴何枝先生這些事,否則我可不敢透露這麽多上司消息出去。”說到這裏,呂助苦笑,“當然,如果少扣點獎金就更好了。”

我笑了:“扣了很多嗎?“

“三個月績效。”呂誠自嘲地嘆息,“哎,自作自受啊。”

“呂助有孩子?”

“是,一歲多了。”

我笑:“別擔心,孩子的奶粉錢會有的。”

呂誠也笑了笑,這才恢複了從前的輕松自如:“那就借何枝先生吉言了。”

我和呂誠又閑聊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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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先生走了出來。

我轉身詢問:“會議結束了?”

“結束了。”蔚先生點頭,“可以回家了。”

呂誠走了過來,将手中的文件遞給蔚先生:“蔚總,這是明天下午開會要用的文件。”

蔚先生接過文件:“好,辛苦了,明天上午休息半天。”

呂誠:“謝謝蔚總。”

他離開後,夜深人靜的盛時大廈頂層,便只剩下我和蔚先生兩個人。

蔚先生拿起外套,邊穿邊走向我。

我靜靜看着他。

他穿好外套卻沒有系扣子,擡腳走了過來,将我也包進了外套裏,然後抱着我站了好一會兒。寫字樓設有暖氣,這麽抱着,沒多久就熱意上湧,蒸騰得臉頰都有些燒。

“蔚先生。”

我叫他。

“嗯。”

“我們不走麽?”

蔚先生的嗓音沙啞疲倦:“讓我抱會兒,充充電。”

我回抱住他。

工作了一天一夜,他顯然乏了。

又過了片刻,蔚先生才開口說:“我們回家。”

我點頭:“好。”

蔚先生在公司附近的公寓,距離很近,家和公司之間來返不過幾分鐘的車程。如果平時加班到深夜,或是應酬喝多了,走路也能抵達目的地。

我随他上了樓。

簡約冷淡的寬敞公寓,內裝比我們居住的地方還要簡單。內裏三房兩廳的格局,其中一間作書房,一間放了健身器材,只有一間是有床鋪的。

作為歇腳的住所來說,已經足夠用。

蔚先生說:“很久沒來過了,但是有人定期來保潔,可以直接住。”

我走到廚房看了看,然後無奈回頭。

“可這裏沒有做飯的工具。”

雖然社區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但這房間裏沒有鍋碗廚竈,看來這段湯圓注定要明年再吃了。

“沒有嗎?”他似乎不知道這事,走過來看了兩眼,“……是沒有。”

“蔚先生不是會做飯嗎?”

我記得之前他下過廚,廚藝還是不錯的。

“會做,但一個人的從來不做。”他解釋,“所以有些屋子在內裝的時候,就暫時沒有考慮安裝廚具。”

看來這裏還真是完全用來暫住的地方。

“那就不吃了。”我說,“時間太晚,不利于消化。”

蔚先生有點不太明顯的低落:“你說得對。”

我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四十五。

“該洗澡了。”我說,“明天下午不是還有會議嗎?”

蔚先生忽然看向了我,所有低落和疲倦一掃而空,目光灼灼有神。

我不解地問:“怎麽了?”

于是,我們一起洗了澡。

————

次日。

我睜開眼的時候,蔚先生也悠悠轉醒。

昨天蔚先生給下面的員工放了假,呂助早上也不用去公司,等下午開會的時候,再趕去會議室就好,他自己卻早早醒來。

這還是在我們昨晚折騰了很久的前提下。

“我臨近中午的時候還有工作,就先起床了。”我小聲說,“蔚先生沒事的話,就多睡一會兒。”

“工作不是中午嗎?”他坐起了身,“你昨晚也睡得很晚,現在還早。”

我解釋:“習慣早起了,尤其是工作日。”

蔚先生說:“我也是。”

我們兩人對視片刻,忽然同時笑了出來。

他猛然把我拉進懷中,重新将我按進了被窩裏,暖熱的體溫将我包圍。

“對了,蔚先生。”

“什麽?”

“呂助對我說,昨天盛時工作上的麻煩,起因在于盛時和黃家中止了合作,這是真的嗎?”

這些事昨晚沒有問,一是因為蔚先生太疲倦;二是因為時機不合适。現在時機剛剛好,再不能像以前一樣,将問題遺留下來。

“嗯。”蔚先生悶悶地應了一聲,“他還說了什麽?”

我将呂誠的話複述了一遍,沒有摻雜任何個人情緒,怕傳達給蔚先生的情緒并不主觀。

他聽了,緘默許久,然後猝不及防用手掌将我的眼蒙上,這才一句句輕聲解釋。

“有這個原因。”

“但還有其他原因。”

“除了覺得他們不值得你認識,還怕你不喜歡那些場合、不喜歡我。”

蔚先生沒有再多說,我心中已經有了個大概。

我忽然想問他,究竟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了我。我雖然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自認自己還算有點能力,但卻從來沒覺得能出色到哪種地步。

至少不該讓一個人默不作聲地注視很多年。

但我終歸沒問出口,沉默以對。

“蔚家的董事最近開始有動靜了,雖然我已經把他們打壓得差不多,但垂死掙紮的人什麽都做得出來,一時沒看住就弄出了陰招。”蔚先生繼續說,“這之後,他們說不定會找你的麻煩,你別害怕。”

蔚先生讓我別害怕,可害怕分明是他自己。

他話裏的擔憂和焦慮根本掩飾不住。

“不害怕。”我心情平靜,勸慰說,“我生平最不怕的,大概就是麻煩了。”

“我不會讓他們有這個機會。”

說完,他沒有撤開蒙在我眼上的手掌,湊過來輕輕吻了下我的額頭。

————

三月初,張銘導演的電影終于要開機了。

按照業內的習慣,所有演職人員及領導嘉賓一起,在酒店舉辦了開機剪彩儀式。張導不太注重死的流程和規矩,但開機儀式倒是十分注重,說別的什麽大賣、獲獎之類的不提,至少全劇組的人都要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拍完電影。

他還請來電影的原型——已經四十多歲的錢先生。

我和他們都打過了招呼,又和錢先生聊了聊,然後被張導叫到他身邊。

張導:“來,何枝,一起剪彩。”

“好。”我把手搭在剪彩的工具上,“上次中途離開,真是不好意思。”

“多大點事兒,本來就準備散場了。”張導哈哈笑了幾聲,“而且,當時幾位老戲骨都熬不住了,回頭再不跟我聯系就壞了事兒了。”

張導為人客氣,我卻不能把他的善意當成是理所應當。

“謝謝張導。”

剪彩儀式結束後,張導和我并肩而走,邊走邊聊:“後天開機進組,拍攝男主學生時代的內容,你現在的外形狀态很好、很合适,接下來就是保持心态。準備好了嗎?”

我笑笑:“我已經準備了一整個冬天了。”

“挺好。”張導樂,“我就喜歡你這種演員。”

“那張導,到時候見了。”

“到時候見,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張導語重心長,“別松懈,不然拍戲的時候我可不會這麽好說話。”

我點頭:“一定不讓張導失望。”

和張導聊完後,司機過來接人,小戴一直在場外等待。

我上了車。

小戴遞過來一瓶水:“吱吱哥,喝水。”

我接過礦泉水:“謝謝。”

“不客氣。”小戴笑,“吱吱哥辛苦了。”

“開機儀式沒什麽辛苦的。”

“誰說的?”小戴睜大了眼睛,煞有其事地說,“你都不知道,健哥新帶的那個藝人真的嬌貴。我專門去補課了,上次出事就是因為他在開機儀式上喊累,然後不知怎麽的就和導演吵起來了,結果被人拍下來,發到網上了。”

小戴表情誇張,比手畫腳:“吱吱哥你想想,大庭廣衆之下和導演吵起來了啊!!真就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産!健哥這段時間忙得不見人影,我看多半就是因為他。”

我不太關注圈裏的事,和那位藝人雖然同在一嶼,卻沒有見過幾面,連對方名字都想不起來。只隐約記得,他好像是歌唱比賽出道,竟然去演戲了。

不過背後議論人總歸不好。

我制止了小戴。

“嘿嘿,就随便聊聊嘛,我身邊的人都在說呢。而且,健哥自己都說要好好教育他一遍。”小戴撅撅嘴,“主要那個人吵架沒理又拒不道歉,粉絲還控評說什麽娛樂圈就是規矩多,開機儀式這種東西根本沒必要,只會累到他們家哥哥。”

“好了。”小戴一貫喜歡吃瓜,我無奈打斷她,“至少我們不該議論他,不然會讓健哥難做。”

“哎,也對。”小戴搖頭,“誰讓對方是健哥現在主要在帶的藝人呢,健哥也是不容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說:“工作要求,他也沒辦法,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小戴笑:“好嘞!”

因為馬上就要進組的緣故,這兩天沒有新的通告,我可以稍稍整理一下狀态,早日适應角色。

我對司機說:“麻煩先拐到名揚路,然後回家。”

小戴住在名揚路,先把她送回去再說。

司機師傅應聲,啓動了車子。

“又把我先送回家啊。”小戴的笑眼像一角月牙,“謝謝吱吱哥!”

“不用謝,回去注意安全就好。”

小戴:“好嘞!”

回去途中,我閉目養神,小戴低頭看起了手機。她總是玩不夠手機,一會兒都放不下,總有那麽多的新鮮事想要了解。

“啊呀!”

突然,小戴驚呼了一聲。

我睜開眼,詢問道:“怎麽了?”

小戴看過來,眼睛裏滿是怒意:“吱吱哥,你上熱搜了,有人想對付你!”

對付我?

我懷着疑惑的心情,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先別看!”小戴試圖阻止我,“肯定是有人搗鬼,網上的很多言論一看就是水軍。”

我失笑:“小戴,我看起來像很容易受傷的人嗎?”

小戴遲疑了,片刻後垂下了頭:“看吧,我已經通知健哥了。”

“剛剛還說不要給健哥添麻煩。”我并不多擔心,反而打趣起自己來,“現在添麻煩的人就變成了我們。”

小戴嘀咕說:“事出有因,也不是我們主動要添麻煩的。”

我搖頭,打開了熱搜榜。

根本不用找,熱搜第一位就有我的名字,後面還跟着一個“爆”字。

——#何枝耍大牌#

我忍不住笑了。

“吱吱哥,你還笑!”小戴臉都氣得鼓起來,“我都氣得想把造謠的人拉出來打一頓了!”

“不是故意的。”我笑着解釋,“只是奇怪,這樣的話題有什麽好‘爆’的。”

說完,我點進了那條熱搜。

熱門第一條是個小視頻,沒有聲音,只能看到任務的肢體動作和神情。時間是年前《全程通牒》宣傳期,我跟随劇組最後一次上綜藝宣傳電影的時候。內容是我走到臺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旁的柳暄忽然轉頭,表情親熱地同我打招呼。我既沒有轉頭理會,也沒有說話,然後柳暄露出了受傷的表情,默默轉過了頭。

節目錄制現場,禁止觀衆私攝,這視頻的角度看起來也不像臺下觀衆所拍攝,倒像是節目組的攝像頭。

po視頻的博主說話時,用得是柳暄粉絲的立場——

“那天在霖安臺錄制節目,我們家暄暄跟何枝打招呼,結果你們猜怎麽着,他就點了點頭,連個眼神都不給的。搞了個不染俗世的人設,裝什麽冷清有逼格,牌面可真大啊!”

下面有許多附和的評論,還有一些亦真亦假的爆料。

其中一條是張截圖,截圖上是另一位“當事人”和朋友的聊天吐槽,大致內容是說:何枝在公司一直目中無人,習慣耍大牌,同時嫉妒、打壓新入公司的藝人,關鍵經紀人還護着他,真是惡心吐了。

這位截圖的網友說,圖片裏吐槽的人是她的朋友連清,連清自從進了一嶼當藝人之後,都快抑郁了。

于是#一嶼原來是抑郁的意思#也挂在了熱搜上。

我擡頭問小戴:“連清是誰?”

小戴憤憤不平,雙眼冒火:“就是健哥帶的那個新人,那個和導演吵架被拍的家夥,怎麽哪兒都有他!”

“嗯。”我笑,“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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