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0】那人若是知道,大抵要心疼……
已是六月盛暑,一日朝會散,百官躬身離去。
從來都是君王銮駕先行,百官跪送,後躬身出殿。然從上月開始,大監宣“退朝”,群臣齊跪後,殿上女帝卻絲毫沒有起駕的模樣。直到內侍監近身提醒,女帝方回神見殿下跪了一地的臣子,又片刻方道,“諸卿散了吧。”
殿下臣子初時餘光暗裏掃視,卻也不敢動。哪有君未行,臣先退的道理。直到女帝二次發話,六部尚書中的兵部、戶部兩位殷姓尚書率先起身,如此其它四部、內閣、剩餘群臣方逐一執芴退去。
之後再次早朝,亦是這般,有一便有二,百官便也不再惶恐稀奇,慢慢開始習以為常。
謝晗曾在走出殿後,悄悄回首看過禦座上的人。她端座在上,安靜的如同一座雕像,十二冕旒擋住她半張面龐,自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謝晗總覺得,她一直凝視着殿下右首處。
“陛下是不是在看叔父站立的位置?”謝晗悄聲問向身畔慕容麓。
“是的。”慕容麓未停下步伐,不緊不慢地走着,“上回,我還看到陛下望着自己齊肩處。”
最早的一段時間,殷夜不許謝清平北面稱臣,要求與她并肩,共同南面臨朝。
謝清平也未多有推辭,甚至因殷夜才六七歲,銮駕下來,他更是直接伸手牽着她,步上白玉高階。女童有胃疾,餓不得撐不得,朝會時長時短,有時開到中途,便被丞相叫停。他竟能當着群臣面,帶着她轉入偏殿,給她喂一盞點心甜食。然後再回來繼續朝會。
後來,女帝大些,懂事又聰慧。朝會胃疼也忍着,唯恐丞相受非議。有一回,待到朝會散,未上銮駕便暈了過去。結果頭一回挨了丞相的訓。
他說,“用不着你這般,哪裏不舒服直接告訴舅父,有舅父在便沒有你不舒坦的時候。”
于是,再後來,有些政事她聽得煩了,尤覺個別臣子頑固又迂腐,實在不忍看下去,便沒犯胃疾,也裝胃痛。
謝清平發現,再訓她。
她也不怕,昂首道,“就算不是胃痛,朕也不舒坦。您還兇朕,朕難受死了。嗯,以後就是難受死朕忍着便是,左右不告訴您。”
謝清平冷下的臉色在數句話語中被擊破,轉眼又是暖柔的笑意,輕聲的話語,認命又無奈,“那、以後你遞個眼神給舅父。舅父幫你截下話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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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裝病,吓舅父。”
女童側頭輕哼,嘴角卻滿是飛揚的笑意。
“你叔父矜貴守禮,君子如玉,一身風骨立在天地間,文定朝局,武上沙場。近二十年間,都是郢都高門間世家子的典範楷模。”慕容麓道,“然世人卻不知,他是最能打破規矩的,且極怕一個小姑娘。無一事而不怕。”
慕容麓回想昔年偶然看見的情境,即便多年過去,他還是忘不了那一刻的目瞪口呆,和延綿至今的鄙夷。
“不是怕,是愛。”謝晗笑道,“舅父愛得毫無原則,卻又毫不保留。”
“有他的消息嗎?”
“沒有!”
如今,朝臣中,還敢閑聊起謝清平的,大概也就只有這兩人了。
婚儀無故取消,丞相挂印離去,即便有當日謝園一宴,但到底難堵悠悠之口。
謝清平離開後的第一次朝會,便有幾位世家官員提出了異議,認為即便是丞相自動請辭,然君上者,尚可三請三議。
亦有一大膽者,言道此間尚且因果不明。
到底是女帝退婚,引的丞相離去;還是丞相臨門毀婚,因此被罷黜。此間因果,尚未有說法。
慕容麓得謝清平點撥栽培多年,那日宴上,雖無多言,卻也心領神會。這般聞言後,剛要為陛下辨言,反正他早早連着京中柳巷的花魁都打點好了,左右是護君主名而敗丞相身。
結果還未等他接話,座上女帝便已開口,“便是朕的不是,承天門退婚,又如何?說到底朕與丞相或結兩姓之好,或一別兩寬,此為私事爾。然丞相若是因婚不成,而挂印離去,乃公私混淆,因公廢私。”
殿下人又言,“丞相功在社稷,今日之大寧,尚需丞相。”
“若愛卿覺得,吾大寧之疆土,非丞相不可,卿或去尋回,或随了他去。”殷夜不怒自威,“然朕聞丞相當日尚有心設宴謝園,怕是對辭官歸隐求之不得。”
臣子諾諾,被堵無言,半晌躬身叩拜,摘去烏紗,道,“還望陛下三思,追回丞相,以安社稷。”
此舉一出,盡連着六七位官員一同摘帽下跪。
殷夜從白玉高階緩步下殿,捧烏紗于那臣子前,道,“朕望愛卿三思。”
那人未接烏紗,只俯身再拜,“陛下三思。”遂身後七人同叩首。
“好,朕三思。”殷夜起身,兩手一松,烏紗滾落。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那領頭人便被下诏革職,複了白衣之身。
“你們呢?”殷夜又問其餘跪身之人。
且看他們顫顫叩首,惶惶起身。慕容麓尚且感慨這波人是領了何人之意,腦子發軸,女帝之言已經在殿中回響:
“愛卿得嘗所願,且跟着丞相閑雲野鶴去吧。”
君王眉目端平,辨不出喜怒神色,只繼續道,“凡是總有代價。威脅,更需代價。”
至此,朝中再無人敢“丞相”二字,更別論謝清平之名諱。
那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女帝,無怒無波,卻威壓朝臣,止息風瀾,言語舉止中已是一個成熟的帝王。
她坐在含光殿中,自是風華正茂的好模樣,是英明有謀略的君主。然人散後。那副失神發怔的神态,慕容麓同謝晗回首望去,皆覺她已如枯槁。
朝會散開,諸臣退盡。
殷夜終于起身,她将眼神從右首的位置收回,紅着的雙眼齊肩掃去,自是不會有人。
“陛下,是回裕景宮,還是行宮別苑?”江懷茂望着外頭毒辣的日頭,“不若回寝殿歇一歇吧,等日頭偏西了,再去!”
“不必,這便去吧。”
這兩個月來,起初她每日都前往別苑,看望病情日益加重的睿成王。只是睿成王卻從不肯見他,即便是偶爾得了妻子的勸,許她入內,也不曾給過好臉色。
任她端藥奉盞,他皆冷言推卻,只道,“不敢有勞陛下如此。”然再看她一眼,便又紫脹着臉,氣喘連連。
待她第三回 床頭侍奉,睿成王一口氣沒上來昏厥後,她便再不敢前往。只得派暗子看着,有事回禀。
這便是前五日的夜中,暗子和太醫接連禀告,說睿成王痰血迷心,人事不省。她連夜前往,守至平旦,終得其轉醒的消息。
母親和胞弟展開笑靥疾奔入內,母親将父親扶在懷中,弟弟接了藥盞喂去。殷夜踏過門檻的腳,卻默默收了回來,只待父親用完藥重新睡下,便返身走了。
她走出不遠,又頓下腳步回頭望去,停了很久,并沒有人來喚她留下。無論是病重的父親,還是侍奉在榻的血親,仿若都不記得她的存在。
她站在空曠的殿中,希望自己不要顯得這般突兀和尴尬,便招來太醫問,“睿成王如何了,以後可要注意些什麽?”
太醫拱手作答。
她又道,“你等等,朕、尋筆墨記一記。”
整個朝野都知道,女帝天資卓絕,過目不忘,充耳不遺。幾句醫囑,何需紙筆。便用紙筆,又如何反複書寫。
不過是,她想多留一會。
她捏着那張紙,看着上頭字跡,與面前太醫,一道兩廂發寒出汗。
靜心,勿躁,熬過這月便大安了。
深宮多年,她聽得懂太醫的話,這是他們太醫院侍奉尊上者最委婉保身的說法。
——父親熬不過這個月了。
故而,這些日子,她又開始重新日日來到別苑。
只是很多時候,她都不再進去,只在外堂靜坐着,聽裏頭響起的各種不适的聲響,咳嗽、急喘、隐忍的呻|吟……一有動靜,她便擡腳想要踏入,然隔着屏風,見侍者或殷宸侍奉在前,父親尚且平和,她便又默默坐了回去。
見母親從內室出來,她方擡起雙眸,讷讷喚她,“阿娘,我、能見見爹爹嗎?”
“你爹爹沒說,我也不敢問。”夫君孱弱如此,睿成王妃确實顧不上女兒。
又一想,殷律懷如今連床榻都下不了,是那日殷夜下诏罷黜丞相開始的,他聞言一口氣栽倒,便徹底纏綿病榻。後殷夜又于朝堂革職求情之人,他便又吐了回血。撐至眼下,便是太醫不說,她也知時日無多。于是,即便看着女兒日夜纖瘦的面龐,和充滿愧疚的神色,她也分不出疼惜,問她一句,如何便要悔婚,鬧到這個地步。
“久久,你實在太任性了。你……”謝清寧到底斥責不出什麽厲害的話,只哀怨道,“你回吧,好好處理政務,如今沒你舅父了,你認真些吧。虧得還有你弟弟,這裏不用你操心!”
此情此景下,這樣的話,為人母者沖着自己孩子說兩句,也沒什麽。
殷夜亦這樣安慰自己,只咬着唇口沉默點頭。
只是她一走出門外,便覺眼前發黑,天旋地轉。
亦如此刻,她站在別苑大門口,只稍一想父親推拒自己的模樣,一想母親這些綿軟的話語,六月天,她已經背生冷汗。
烈日下,她眼前模糊,頭陣陣發暈,遂定了定神,方擡步上前。
寝房內,她不曾見到父親。
“陛下,睿成王今日不在府中。”管事回道,“晨起,王爺精神大好……”
“爹爹精神大好?”殷夜眼中難得舉起一點神采,“那人呢?”
“王爺帶着王妃和小殿下去萬業寺了,說是看望謝老夫人。”
“萬業——”殷夜點了點頭,坐下身來。
謝老夫人,是他的母親。
她想去的,父親能下榻了,縱是恢複不了原來的康健,總也好過卧在病榻上。但是到底不敢,怕他見了自己,心不靜,氣不平。
殷夜想了想,去了膳房,給殷律懷熬藥,讓守爐的婆子和太醫指點着她。
她坐在矮桌旁,拿着扇子看着爐火,笑道,“別告訴爹爹朕來過。”
一襲陰影投下,遞上一方潔淨的帕子,“擦擦吧,一頭的汗。”話和蘇合香一起萦繞開來。
殷夜接過帕子,正欲說話,許是藥味撲來,尤覺胃中一陣惡心,推過佘霜壬吐了起來,半晌卻什麽也沒吐出來。
“陛下,你哪裏不舒服?”佘霜壬蹲下扶住她,搭過手腕把脈。
“許是天氣悶熱,這幾日我胃裏難受的狠。”殷夜抽過手,“回去再把脈吧,左右是胃疾犯了,宮裏備着藥的。”
佘霜壬點點頭,搖開扇子給她扇着。
“你快出去吧,爹爹知道該生氣了。朕熬好了就來。”殷夜扭頭朝他露出一點笑意。
佘霜壬看着她嘴角給他的笑意聚得艱難而蒼白,分明是硬擠出來的。被爐火熏的泛紅的臉上,滾下一顆顆汗珠,然雙眸裏卻因有這麽個可以盡孝心的機會而溢出無限滿足。
佘霜壬想,那人若是知道,大抵要心疼死。
他捧在掌心,養了十數年驕傲又驕縱的小姑娘,在他走後,已經笑都不會笑了。于至親面前,更是卑微又惶恐。
“快出去啊!”
“臣去馬車內等您!”佘霜壬伸手将她鬓角滑落的發絲拂去,起身告退。
殷夜目送他離去,轉身望着一點跳躍的火苗。心道,其實她有家人愛她,有臣民需要她,有佘霜壬陪伴她,日子可以好好過。
生老病死也是常有的事,父親百年後,她會照顧好母親與幼弟。時光流逝,有一天,母親若去陪伴了父親,她便還有手足,姐弟二人亦會一路扶持,彼此依靠……
來日路,沒有那個人,她也能走下去的。
萬業寺門口,一輛馬車朝着郢都城方向奔去。
馬車內,殷律懷撩着簾帳,回頭遙望。直到那山上寺院門口的人影越來越小,直到剩下一個黑點,再看不見,方放下簾子。
“過往阿娘是公主至尊,對我是嚴苛了些。但她素來識理,她都說了,沒有怨久久的。你便放心吧。”謝清寧兩手攏着殷律懷的大掌。
“要讓久久把毓白召回來。”殷律懷半日紅潤的臉又開始泛出病态的白,反手握着妻子的手,“母親如何不怨?她怨的,只是不願你我操心,方隐忍着。”
“她說只怪毓白意氣,是毓白的錯。毓白何錯?最大的錯便是慣壞了久久!說到底,是我們沒有擔起父母的職責,白白讓母親這般年紀,都不得兒子守在身旁。我們愧對母親啊……”
殷律懷說着,又開始咳起來,這一日清醒,便是回光返照了,他與謝清寧心中都有數,兩人彼此相望,亦不再說話。
許久,謝清寧道,“你也別多想。我們不還有潤兒嗎,如今母親很喜歡他,且讓他奉孝膝下,便算是代你盡孝了。”
“回去……叫久久來,我……”殷律懷喘着氣,靠在妻子肩頭失了力氣,片刻又道,“阿寧,你要看好兩個孩子,潤兒心淺,久久心重……”
“我知道的,你別說了!”謝清寧摟着自己丈夫,将他靠入自己懷裏,看皇城漸近,暮色降臨。
萬業寺中,殷宸牽着慕容斓的手,垂着腦袋與她回到廂房用膳。
“你這孩子,同你說了,你爹爹病重。你且随着回去,不用伴着外祖母。”慕容斓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多吃些,吃飽了一會讓他們送你回去。”
“如今,你爹爹見不得你阿姐。你不在,別你姐姐好心送湯喂水的,又惹了你爹爹。你爹爹如今的身子,經不起了。”
殷宸聞得這話,想起殷夜常日守在別苑,不由颔首,“外祖母說得對,潤兒一會便回。”
他也沒胃口用飯,這兩月來,他原悶着一樁事,惶惶不可終日,想說又不敢說。今日見了慕容斓,總算鼓足了勇氣。
只放下碗筷,跪在了慕容斓面前,将那日偷拿冊寶的事如實說了。
話到最後,不禁潸然淚下,“潤兒原也想同阿姐坦白的,可是阿姐大部分時間都在別苑,潤兒怕爹娘也知道了,潤兒實在不敢,這麽大的禍……”
“不怪殿下,出主意的是老奴。”蘇嬷嬷噗通跪下。
慕容斓望着他們兩個,半晌扶起殷宸,将他拉到身邊,“你也是好心。怪只怪你舅父,他意氣用事,做事不顧前後。你才多大,有這麽顆為他們好的心,哪裏便是錯了!”
“外祖母,不若我回去同阿姐坦白了吧……”
“殿下莫怕,且讓老奴替你去了,原就是老奴的主意!”蘇嬷嬷頻頻叩首。
“不,事是潤兒做的。”殷宸哽咽道。
“好了,你去給我拿兩丸寧神丹來,讓我壓壓神。”慕容斓捂着胸口,長籲出一口氣,方拍着殷宸的手道,“事以至此,你多說無異。你說了,且不論你是該罰。你爹爹可受的住?又要感愧你阿姐,又要發怒于你,他的身子吃得消嗎?”
“這說到底,你舅父,是傷心了……”慕容斓頓了頓,落下兩行淚來,“按理,外祖母原不該同你說這些,可、潤兒啊,你可知你阿姐如何便不肯成婚了啊?她這不說明緣由,實在……”
殷宸搖頭。
“我聞你阿姐後宮……”慕容斓自嘲地笑了笑,“你舅父到底年長些,他如何比得過他們。”
“夫人,丹藥來了。”蘇嬷嬷捧來兩丸丹藥。
殷宸回神,抹幹眼淚接了藥,又倒了溫水奉給慕容斓。
“殿下,不是這樣的。”蘇嬷嬷重新接過藥,将指甲大小的丹藥化在水中,片刻待完全融了,方遞給主子。
慕容斓笑着用下,片刻氣息穩了許多,眉頭也舒展了一些。
“外祖母,您病了嗎?”
“外祖母沒病,就是精神不濟。人老了,神思有些恍惚,用這藥,能定神,安思。是個游醫的藥,外祖母試着用了兩回,倒是不錯。”
殷宸看着剩下的一丸,“這個少年人可用嗎?”
“你作甚?你可用不得,別瞎胡鬧。”
“不是我用。”殷宸捧着那藥盒細看,“我想給阿姐備些。好幾回了,她都是精神恍惚,我原也聽太醫說了的。說阿姐憂思太過,給她開不少安神的藥,我瞧着總也不見好。”
“不若用這個給她試試。”殷宸垂着腦袋,“到底是我做錯了事,對不起阿姐。”
“我這倒是還有些,原本你舅父也看過,說是不錯的方子。”慕容斓道,“不過得先和你說了,這藥拿去,一定先讓太醫瞧了,他們許了,您方可給你阿姐用。”
“她是一國之君,入口的東西,不是鬧着玩的。”
殷宸終于露出個笑來,“外祖母的東西,還能有問題不成,再說舅父不也說是好的嗎!”
“哎,可不許說是外祖母給的。”
“為何?要是阿姐知道外祖母未生她的氣,她定會開心的。”
“傻孩子,你阿姐還在氣頭上,知道這藥是我的,可還肯用?白的辜負你一番心意。”
“嗯!”殷宸頻頻颔首。
“快用膳,用完緊着回去照顧你爹爹。”慕容斓慈愛地揉着殷宸腦袋。
夜色中,疾奔回皇城的馬車很快便湮滅了影子。
盛夏夜空,繁星點點。
慕容斓在庭院中納涼,一襲人影漸近,在她對面坐下。
“長公主,那藥若是真的被太醫院驗了怎麽辦?”慕容垚将煮好的茶奉給慕容斓。
“那孩子一心賣好,哪等得及給太醫院驗過。”慕容斓嗅了嗅茶水,“便是真的驗了也無妨,一點致幻的東西,除非剖開了看。否則左右一眼,查來都是好藥。”
慕容斓飲下茶水,“不瞞你說,相比這個沒腦子的男娃娃,我其實挺喜歡那個小姑娘的。”
“小姑娘是真厲害!”
“當日一箭射殺我六弟晉王,半點猶豫都沒有。”
“上個月朝堂上……”慕容斓不由冷哼了一聲。
“确實可惜。”慕容垚道,“那幾人好不容易被拉來,原想趁勢搓一搓她銳氣。別說銳氣,麓兒說她連着精神都恍惚,自三郎走後,一直避在寝殿。隆北那些人都急的不行。”
“唉,不想竟就罷了一次朝,窩了七八日便出殿主持朝會。朝上更是反手摘了我們人的烏紗。據說當朝直接下的召,剩餘那七個,便也不頂事了。”
“三郎手把手教的。”慕容斓将茶盞置在石桌上,上頭隐隐竟現出一道裂痕,“不過無妨,她沒了三郎,如今又多了這麽個好弟弟……”
“長公主小心。”茶水滾燙,濺在婦人手背,慕容垚匆忙将她手撥開,從袖中掏出帕子遞上。
“無妨!”慕容斓接過帕子,将水擦盡,想起今日殷律懷的愧疚和憤慨,謝清寧的柔弱無依靠,還有将将離去的少年手中那盒藥,面上笑意更盛些,“再有能耐,血親這一關,就能拖死她。”
她望着那方帕子,轉了聲色,“這些年,難為你抛家舍業陪本殿住在這寺廟之中,原是委屈你了。”
“能随侍長公主,是臣的榮幸。”
慕容斓颔首,“就是可惜了你我二人的兒子,都作了那女帝的裙下臣。”
寒門草芥,竟高座廟堂。
她想,這實在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