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6】我想讓他們看見天地與衆生……

春去秋來,轉眼已是景熙十六年的秋天,青邙山屋舍前,白發老翁和青年郎君正在對弈。

“五年了,難得你今日蓄了全力。”惠悟法師撸着三寸雪髯,棄子認輸,“只是到底心難平,否則一炷香之前為師便輸了。”

“師兄是高興的。”赤焰提着杯盞給二人倒茶,“好不容聚集了草藥,等明歲入花開爐,解藥定成了。”

說着,卻又忍不住嗔諷,“師兄原比我還早入師門,又是自小清修,卻如此癡戀紅塵。白白辜負師父授藝。”

謝清平也不反駁,只持盞謝過。

如今他仍舊餘毒在身,然青邙山中各類草藥補身,靈泉滋養,倒也又熬了這些年。許是山水養人,除了比那年病重入山更清癯些,他的樣貌并沒有多少變化。

雖已近不惑,但看起來還是剛過而立之年、風雅溫和的矜貴公子模樣,只是眉宇中多出兩分思愁。

即便皇城中的女帝已經重新成婚生子,他依舊不可控制地思念着她,無可抑制想要靠近她。

西海地界本就人跡罕至,青邙山又在西海以西的群山深處,不通人煙。這些年,因那封絕筆書信,他已經斷了回去的念頭。縱然還一日日熬着,但也不過一日挨着一日,每晚合眼睡下,随時便會長睡不複醒。

他原在多年前那個夢見她渾身是血躺在血泊裏生産後,提了一點求生的意志。卻也十分荒唐,他整日埋頭尋訪草藥,制丹藥。

大半年後,做了十丸靜心補血丹,又将安胎的方子同着膳食反複研習,總算制出一個他師父都贊嘆的方子。結果赤焰忍不住道,“這給誰的,我們四人,哪個需要?”

大夢初醒。是啊,他給誰去啊。

他便笑了笑,将丹藥和方子小心收好。

那是景熙十三年的九月,他收了那些東西,人卻有些恍惚。

他瞞着師門,一個人下了趟山。算着日子,這個時間她的孩子怎麽都該出生了。或許剛過百日,或許已有半歲大,怎麽也用不上他的藥了。

然在距離郢都百裏外的城郊,他終究沒有撐住,因舟車勞頓身困體乏再度引出毒發。幸虧輕水趕到及時,将他重新帶回青邙山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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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他們看他看得更緊,他亦慢慢控制了心緒,不再任性下山。

想着但凡活着,總能再見她一面。

他對這世間所求甚少,對自己可以說更是無欲無求。然唯有對她,貪心而執念。

孩子是誰的他不在乎,也沒有資格在乎。

他就是想看一眼她為人母的樣子。

他始終忘不了前世吳秋山下,她屠殺前朝遺族的模樣。

至那一刻,他阻止她殺戮,原也不是為了那些族人,只不過不想再見她手染鮮血,滿手血腥。話語已經動搖不了她,漫天的厮殺裏,他亦心緒難定,只抽長劍攔在她面前。

劍鋒對在她胸口的那一瞬,天地都安靜。

多少年了,不論有多少争吵和不快,他們的劍尖都始終指向同一個方向,從未變過。

他只指了一瞬,已經意識到不對,卻到底沒她快。她棄了手中劍,直接便撞上他劍頭。

“這一劍,還你養育之恩。”

“但是,休想我停下屠族。”她的笑,沾血染淚,“是你,剝奪了我做母親的權利,再也沒有了愛人的能力。”

“來生來世,生生世世,我都不要再見到你。”

那一世,如她所說,他扼殺了她對世間僅剩的仁慈與悲憫。

所以,今生,她在雙親、手足皆有的環境了長大,縱是在他身上受過情傷,如今亦有了自己的孩子,定是歡愉而滿足的。

他想看一看,她養育孩子的溫柔與慈悲。

小姑娘,今歲二十又一了,為人妻亦為人母,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

于是,這些年憑着這樣一個念頭,他便随着師門,一道在山中尋訪解讀草藥,研習方子,反複開爐煉制。只為了再看看她。

“那你怎麽出現在她身邊?”師妹不免疑慮逇問。

“隐衛。”他回得幹脆。

謝清平已經死了,殷夜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他想守着他,這是唯一的選擇。

而皇天不負有心人,師門數年努力,縱然聖人花難得,但總算尋得數類草藥,而待明歲北山那株七星海棠開花,取蕊入藥,便大成了。

故而,也不怪他如今這幅難得的歡愉模樣。

“要不是七星海棠十數年才開一株,我們大可多練些丹藥,以備不測。”赤焰挑眉道。

“整日想些什麽。”輕水上來給戳了她一腦門子,将湯藥遞給謝清平,“常人服了鸩酒直接便咽氣了,用不着。再說,常人哪個和這位似的,當酒一杯接一杯得飲。”

山中尚且是晴天朗日,清修客言笑晏晏,卻不知山外人世間早入陰霾。

那年謝清平撐着口氣欲回郢都,若是天顧于他,讓他多行百裏踏入皇城,他就會知道,他的小姑娘非但過得不好,甚至已經走投無路。

景熙十三年九月底,在佘霜壬告訴殷夜兩個孩子身體狀況後的第三天夜晚,十個月大的雙生子再度陷入昏迷,渾身抽搐,時醒時睡,奶喂不進,藥灌不了。

太醫院上下除了能吊住孩子一口氣,再沒有旁的法子。

殷夜遂下诏,貼皇榜招天下名醫。從千金、萬金到公侯爵位,甚至能治好者,或割城池封王,或與帝結手足至交,共享天下。

于是,重賞之下,自是醫者接連而來。

卻又有昔年不滿女帝者,有前朝妄圖複國者,借着原本森嚴警戒的九重宮闕,如今為省時辰而盤查之上寬松的如同坊間集市這一缺口,佯裝而來。

三月間,來了十二位名間醫者,便就有兩位是不安好心的謀逆者。

待景熙十四年二月時節,第三位扮作醫者的歹人欲對雙生子動手被識破後,原本下了罪己诏素衣披發跪在朝露臺祈福的女帝,站立起身,甩開前來攙扶的宮人,将面前罪己诏書一劍挑成兩半,扔于鼎爐之中。遂仰頭眺望蒼天,再無恭謹模樣,唯剩睥睨眸光。

來人被她扔去刑部大牢,刑具挨個上去,遂吐出或真或假的消息。

殷夜亦懶得辨認,直接賜一刀斬。不僅頭目被斬首,上下三族,皆被連坐。

故,景熙十四年二月到六月,小半年間,上至京畿皇城,下至東南兩境七州五姓,共計五萬餘人,皆被滅族屠殺。

雖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然這般開殺戒到底有損帝王清譽。尤其是較為富庶的南境和近京畿的州成,百姓隐隐現出不安之勢,亦有士子清流尋出昔年之事。言女帝女子之身登臨君位,有違天地陰陽;雙生子來路不明,此為天罰。

殷夜并不在意,邊地的隆武軍接了軍令,已經列陣歸來。前世,亦是如此,一波波地殺,直到蒼生盡低頭。

俯首時大悟,順君者昌,逆君者亡。

只是這輩子,殷夜到底沒有再開殺戒。跪在她面前,扣住天子劍,只身擋住流言暴行的是謝世子,謝晗。

“殺一次便夠了!若舅父還在,定不願您滿手鮮血。孩子們亦不願您遭天下非議。”

“帝王路稱孤道寡。可是您走下九重高臺,還是一個母親,您不是一個人。”

“一月為限,臣還您河清海晏。若不行,你再抽劍拔刀,屆時臣為您握柄執鞘。”

彼時,才過弱冠的謝世子,禀謝氏風骨,承叔父教導,面對由士子清流,門閥世家組成的萬餘人的聲讨,用了最愚蠢亦是最有效的法子,阻退了他們。

他說,“一刀斬”為陛下親下诏,而五姓屠殺乃他之手筆。言說世家泛泛,不思管教,方才借勢殺之。不想如此讓君上背負罪名,實乃他之過。今日事發,願一己擔下,下慰民生,上告君主。

如此言語之下,女帝聞之,發诏令賜死。而原本聲讨的人中,大多皆是末流世家,或者是以謝氏為楷模的學子之流。

一時莫說再做動作,只紛紛下跪,為謝世子求情。

殷夜順勢而下,為顯真實,當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遂貶了謝晗官職,又賜刑仗百數。

一場本要鮮血肆流的清繳,在謝明初的革職和一身刑罰中避免。

景熙十四年十月,秋風蕭瑟,暌違三年,殷夜再次踏入丞相府。

如今朝中內閣尚在,但丞相未立,而丞相府中雖無人辦公,卻住着謝世子。他沒有入住瀾慶堂,住的是客房。

如同一個賓客,候着遠行未歸的主人。

殷夜進來,便也只在他房中留了一盞茶的功夫。

“為什麽?”她比劃着。

如此保她,不惜壓上謝氏百年名聲。

“朕不要聽什麽忠君之言。”

謝晗趴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她,“叔父與您大婚當日,被攔于承天門前,于攆車之中訓導臣。”

“他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天下先陛下而後世家。”

“他要臣,立明堂,護門楣,保陛下。”

“為陛下,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臣,不敢有負所托。”

不、敢、有、負、所、托。殷夜手語,含笑額首。

自知前生事,她終于明白,為何今生她會那樣對謝明初,無端囚禁他,欺壓他,厭惡他,不過是她前世執念,沒有忘記對他的恨。

前生,他有負謝清平所托。

而到如今,她想起曾經自己完整的一生,已經辨不清也不願再辨清孰是孰非。

衆生皆苦罷了。

只是這一刻,聞謝晗之語,她尚且欣慰。只伸手握了握他肩膀,“養好傷,早些回朝。”

她離開丞相府的時候,月色正好,月華如水灑在匾額上。

她望了許久,方扶上佘霜壬的手踏上車駕。

到今歲冬,郢都又早早開始落雪。

景熙十六年,她二十又一了。菱花銅鏡中,遠遠觀去,她仍是風華絕代的好模樣。唯有細細,便能看見眼角到底生出了細碎的皺紋。

這些年,起初也頹廢過,心焦過,最絕望的時候,她看着孩子哭的紫脹憋悶的面龐,拔了頭上發簪,想就此了結他們。

小公主的脖頸間有一道寸長的傷疤,便是這樣留下的。

可是她到底下不去手,這樣孩子去地底下,見到他們的父親,向他告狀,以後她該怎麽去見他呢?

沒有謝清平的死訊,塢郡也沒傳來任何消息。

可是在她心裏,他已經死了,她接受了這個事實。

那封信,是絕筆。

按他的性子,若非無望,絕不會說那樣的話。

初時,她還能安慰自己,他尚有生機。然在知曉他中毒日深的那一刻,再觀“途中染病”四字,她便也大抵明了了。

那個病,便是毒。

放在前世,便是見了那具焦炭,她也不肯接受。可是如今,她沒見屍體,卻已經願意相信他不在了。

他若還在,他為何不歸?

他若歸來,看她一眼,如何放得下她。

莫說她生下了他們的孩子,便是她生的是別人的孩子,她都相信,他不會忍心看她一個人強撐着。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面龐有血色,膚質尚滑膩,五指可握劍,可執筆,身子骨很是康健。這些是佘霜壬調養的,他補足了她生産的虧損,将她的身子重新調理好。

“你倒下,這兩個就更沒盼頭了。”他偶爾生氣時,便也不再守規矩,從“您”直接換成“你”,還能橫眼瞪她。如同教訓自己任性的胞妹。

便如此刻,看着在暖閣玩鬧的兩個孩子,他沉默半晌,“你确定不帶上我,我醫術可是一流的。”

殷夜颔首,手語道,“他們不要施針,不要喝藥,我答應了。”

其實,是她認輸了,屈服了。

越來越密的施針,從腳到手到腹部胸口,每一針下去,宮人們按着兩個孩子,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喊叫,她都不知道要去哄哪一個。

越來越稠的藥,丹藥,湯藥,藥膳,每喝一份,都需備上三五份,因為他們咽下便會吐出。她看着香一點點燃盡,滴漏一點點落下,想着總算過一盞茶的時辰了,總算過去一刻鐘了,總算……

他們便又吐了,又要重新喂。有侍者有宮人,自然不必她親自動手。

她實在忍不住發怒的時候,将将能直立的哥哥,便張着小手臂護着妹妹,“阿娘,我喝,您別發火。”

“阿娘,不是晚晚怕苦,是喉嚨痛。”小公主從哥哥身後探出腦袋,眨着水盈盈的大眼睛。

她俯身去看,喉嚨通紅,周圍的皮肉翻卷起來。

太醫看後告知,是因為頻繁嘔吐,胃液反酸灼傷了皮肉。

“難為兩位殿下了。”太醫道,“這種疼,同陛下近兩年一心焦疲累便沖起的口瘡是一樣疼法的。”

她便摟着兩個孩子,打着手語和她們說,“這頓就不喝了。”

那種疼,是連喝水都會疼的。

“貧苦人家,得了這樣的病,孩子早就不在了。這兩個孩子投在我腹中,生來龍鳳,故活到今日。然所受之苦,勝過歡愉。所處之地,多為床榻。”

“這樣看來,也不知是他們之幸,還是命?”

“你們都說,他們活不過六歲。”

“我信了。他們昏迷的越來越久,病發的越來越頻繁。除非解藥,我不治了。”

“我想帶他們出去看一看。”

“這裏!”殷夜環顧四周,擺擺手,繼續比劃着,“擡眼只有一小塊天,星星月亮都诓在裏面,不好看。”

“我想讓他們看看高山,大樹,看看藍的天,白的雲,聞一聞曠野的花香,吹一吹山澗的清風。我想讓他們看見天地與衆生。”

“若還有時間,我還想帶他們去西海,看一看他們爹爹幼時生長的地方……”

話到這裏,殷夜突然停下了比劃,半晌又重新手語道,“我從出生,到與他成婚,一直和他在一起,沒有長久分離過。那時他的人生裏,只有他的小時候,我沒有參與過。”

“是故,我也很想去看一看。”

她頓下手,拉過佘霜壬的衣袖,用眼睛說,“你幫幫我!”

佘霜壬望着暖閣裏兩個才玩了一炷香的時辰,便靠在乳母懷中喘息的孩子,拍了拍殷夜的手,默默點頭。

轉年景熙十七年三月,春暖花開,氣候宜人。

佘霜壬施針為孩子聚毒素于一處,換他們短暫的安好。

動手前,他又問,“如此至多只有一年安好,陛下可想清楚了?”

一年的身體康健換兩年的纏綿病榻,很值得。

十日後,殷夜帶着兩個孩子,私服啓辰。除了隐在深處的暗子,明面上随她同往的只有一個謝晗。

她走的時候,對一路送出京畿的佘霜壬和昭平道,“你們一個管好後宮,一個坐鎮前朝,朕回來自會好好賞你們。”

昭平懶得接她的話。

佘霜壬拱手送別。

她返身拉過他,“驸馬前歲因公殉職,殁了。阿姐如今一個人,你要努力。”

“正好,朕也不在。”

這麽些年了,他作的畫,回回畫昭平比畫她好,尤其是那雙瑞鳳眼,有一回只給她單獨作畫,竟也是瑞風眼,還給她上了鐵鏽紅的襦裙。

她如何看不出來。

“您顧好孩子。”佘霜壬感動又無奈。

這樣的姑娘,怪不得那人疼惜成那樣。

三月中旬從郢都出發,一路西去,過三省十七州,大半年裏,兩個孩子只因風寒發過一次燒,其他一切都好。

一路走來,他們看戲,吃小吃,趕燈會,逛廟會,泛舟湖上,策馬林蔭,放過風筝,烤過野兔。每下榻一處,殷夜總會給孩子們作一副畫,然後再作一副謝清平的畫。

畫他,不必真人在前,他的眉宇鼻梁,輪廓指紋,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讓殷夜忘記,只會因着歲月的沉澱更加深入骨髓。

唯一遺憾的是,五歲的孩童,幾天便是一個樣,高了些,笑開了些,從第一幅出京畿的畫像,到第二十幅在西海之濱的畫像,孩子們已經變了幾番模樣。

而謝清平卻始終是一個樣子,清俊雅正,溫柔隐忍。

“阿娘畫的爹爹真好看。”

“爹爹長得和畫上一個樣嗎?”

殷夜笑着比劃,“你們的爹爹是最好看的人。”

“和阿娘畫上的一模一樣。”

“阿娘畫得,沒有半點錯處。”

她說着,擡頭望謝晗。

謝晗便一手抱起一個孩子,“你們阿娘說的對。”

兩個孩子開心地笑,向殷夜豎起大拇指。

然沒多久,便都軟軟垂下手,合上了眼睛。殷夜的笑消散開去,佘霜壬說過,他們嗜睡,困乏,便是最後的日子了。

殷夜盯着自己的十指,反複數着,半晌伸出了四根手指。

還有四個月。

“入山吧。”她擦幹眼淚,傳話給謝晗。

馬車走走停停,孩子們醒來時,精神還好,殷夜便帶她們出來,看藍天白雲,看夕陽西下。

深山翠林裏,還能見到奔跑的松鼠,聽到黃鹂悅耳的歌聲。

在林中過了五個夜晚,月牙如勾,星星燦亮,孩子不需她哄,便軟綿綿卧在了她懷裏。

他們沉靜安睡的模樣好看的很,可是殷夜卻不敢看一眼。

謝晗給她披上鬥篷,她擡眼看他,招手讓他走近些。

片刻比劃道,“你同舅父年輕的時候,真像。”

謝晗忍着淚意,點點頭。

半晌,殷夜開始流淚,她難得哭出聲響,邊哭便手語,“我想舅父。”

頓了頓又指着兩個孩子道,“我想,給他們講個故事,唱支家鄉的童謠。”

“可是,真遺憾。”她指着自己的喉嚨,含淚帶笑。

這一生,幾多遺憾。

日出再行,這一日到晌午時分,兩個孩子才将将醒來。

群山深處,竟有門戶,四人下車借住。

外頭看着不過茅檐矮矮,推開柴門入內,方現洞天福地,觀門面是一方修道場。

來迎人的是此門中最小的弟子,一身紅衣,法號赤焰。

“姑娘,吾等路過此地,想讨口水喝。”說話的是謝晗。

修道者不染紅塵,無有慈心,卻也不傷衆生,引諸人入內。

“你這兩個娃娃可是病了?”紅衣姑娘遞水給殷夜,看着孩子氣色,不由好奇,“這是中毒了吧?”

一眼便能識出中毒之象,莫非是方外有神醫。

殷夜的手抖了抖,頻頻點頭。

“什麽時候中的毒?知道中的什麽毒嗎?”那人一手一邊搭上孩子脈搏。

殷夜看她這般搭脈的樣子,只拼命比劃着。

“可憐見的,竟不能說話……”

“這……胎裏帶的?”

“好本事啊,你居然能把他們養這麽大,”

“你……”

赤焰的震驚一聲蓋過一聲,還想再說些什麽,外頭師父的聲音已經傳來。

“七星海棠到手了,可舒心了?到底天不絕你!”

“你且先坐着,我師父師兄采藥回來了,我同他們說去……”

殷夜點點頭,将兩個孩子拉進懷裏,給她們喂水喝。

然,未幾,她的手便頓住了。

“自是舒心,今日弟子最是歡愉。”

“這些年在此地,幸得師父,很是知足。”

“清風朗月,鳥語花香……”

殷夜手挺着筆直的背脊,喂到孩子嘴邊的水一時僵在唇邊。

“師兄,屋內來了一女客讨水喝,你敢信嗎,她帶着兩個孩子,可憐見的,都中了毒,還都是和你一樣的鸩毒……”

“是嗎?”腳步聲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人家哪?我去看看,怎麽會中這樣的毒……”

“就在裏頭!”

謝清平踏入屋內,轉過屏風,只見得一襲背影。

一瞬間,他周身血液都凝固,再不能邁出一步。

是夢吧。

卻見那人緩緩轉身,未露眉眼,先現了她額角閃爍的金梅。

在陽光下,金色光芒折在謝清平眼裏,刺痛他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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