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2】終于又有了多年前少女的桀……
夜話前生,雖不過一夕間,卻仿若将前世路再走一遍。
謝清平望着滿目倦色靠入他懷裏的人,百轉千回裏唯剩她合眼前的話,在耳畔萦繞。
“夫君,往後餘生,請好好愛護我。”
他俯首親吻她額頭,像多年前一般,撫着她背脊,讓她睡得更好些。
半晌,突然頓下了手,點在她鬓角的唇畔亦有些發顫。
發顫中,他壓着聲響,低語,“久久,你、能說話了?”
“夫君,往後餘生,請好好愛護我。”
她沒有作手語,是用言語聲響表達出來的。
懷中人睡得酣沉,自也應不了他。
他抱着她起身,原想床榻被兩個孩子占着,抱她去另一處歇一歇。卻不想,孩子睡得乖巧,一夜都極少動彈。基本還是先前入睡的位置。
謝清平打橫抱着殷夜,看着那床榻。之前坐在床畔,不曾在意,如今一看,竟是完整空出一個位置。他看了眼懷裏的人,初時眼眶還有些熱。
這些年,她便是這樣整晚整晚陪着孩子入睡。
然待将人卧上榻,拉過被衾蓋好,再望榻上場景,溫馨自是溫馨,但他終覺得有些不妥。
榻上再難餘出空隙,便是有那麽一點,也不可能再裝下一個人。
他甚至還回想了下裕景宮中禦榻的大小,确定也不可能容下第四個人。
這樣一想,他竟然生出一絲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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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平望着已經翻了個身,伸手摸索着攬過兩個孩子的人。
他一手帶大的姑娘,他太清楚她的脾性。
深明大義和睚眦必報是可以一起在她身上體現的。
謝清平深吸了口氣,輕聲退出房去。
他在外間座塌上小憩了大半時辰,後被謝晗喚醒。
确切地說,是謝晗擾醒了他。
“深秋晌午,風是寒的。”謝晗給他搭了件大氅,見他醒來,不由有些歉疚道,“明初擾到叔父了。”
“無妨——”謝清平話語脫口,尚是一貫溫和模樣,然話至一半,面色卻冷了下來。
昨夜前塵入耳,方知他竟這般負他所托。饒是謝清平再寬厚,失望總是有的。
“叔父這般看明初,可是因明初不曾照顧好陛下?”謝晗垂首道,“确乃明初之過,這六年間,陛下所遭不幸接二連三,明初能幫者甚少。”
六年間發生的事,在他們初來的時候,謝清平便問過謝晗。謝晗雖不曾面面俱到地講來,但殷夜父母雙亡,手足離心這等重事,總也與他說了。
而這樣的事,怪他護不好,自然是沒道理的。
謝晗這六年間所做如何,謝清平即便不在當前,也是能看明白的。
殷夜作為一個帝王,卻口不能言,患如此寡疾,若無近身的朝臣助力,當不會這般平順。
昭平、殷堂等人能為她控武将,而世家文官之流,謝晗當是盡了全力。
而他一路護送殷夜和兩個孩子游歷四方,秉君子之儀,血脈之親,自也是真心相待。
這輩子,從公到私,他皆不曾負他所托。
謝清平的理智從來都是清醒的,然情感上終是一介凡人,一時難開笑臉。
便也不欲多言,只有些冷淡道,“用心便好。”
謝晗倒沒什麽反應,只道,“明初謹記。”
“這裏沒事,去忙吧。”謝清平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看着侄子一副恭順模樣,終是緩了神色。
不想這廂不僅沒走,只繼續道,“今個是兩位殿下生辰,昨日我應了他們,來接他們出去玩半日。”
“殿下起身了嗎?”謝晗邊問邊環顧四周,見周遭安靜,不聞人影,方道,“可是殿下們身子又……”
“表舅父——”
謝晗話未說完,小公主便拖着屐履壓着聲響跑了出來,滿臉笑容向謝晗奔去。
“晚晚醒了一會了,想等阿娘醒來,可是阿娘睡沉了,半晌都未醒。”
“別凍着!”謝晗一把抱起小公主,解了身上披風給她攏好,“你衣衫可是在裏頭?”
他正欲進去,方想起殷夜如今睡在裏面,不由頓下腳步,望向一側的謝清平。
謝清平沒說話,擡腳往內室走去。
“謝大人,您來啦,這些天您去哪了?”小公主向來話多,見人便喚住了,突然又似想起些什麽,只急道,“不對,謝大人您等一等,阿娘在就寝,您不方便入內。”
“表舅父,不若還是你給晚晚拿吧!”
“晚晚,把衣裳穿好,別着涼。阿娘會擔心。”言語間,朗兒抱着妹妹的衣衫,也繞了出來,門邊遇見謝清平,拱手見禮道,“謝大人好。”
他已經穿戴整齊,只将衣衫送去給謝晗,幫着一道給妹妹穿好。
謝清平望着面前場景,耳畔回繞着兩孩子一聲聲的“謝大人”,尤其是小公主那句“阿娘在就寝,您不方便入內”,一時覺得有些發昏。
他覺得焦慮的事,豈止一件。
除了就寝,還有稱呼。
然而,這些他都做不了主。他将目光投向屋內,等着她醒來。
她疲乏着,他盼她多歇會。
然,看一眼擁在謝晗身邊的兩個團子,他便恨不得現在把她拎起來。
“叔父,我帶他們去洗漱用膳。”謝晗将小公主從座上抱下,揉着她腦袋,又轉身理了理朗兒的衣襟,牽着他們走去偏室。
“謝大人!”
“謝大人!”
“我們先告辭了。”
謝清平本告慰自己,謝晗對孩子們頗為用心,孩子們亦喜歡他,自己該慶幸的。然兩人又一聲“謝大人”砸在他耳朵裏,謝清平便覺得理智這種東西,也是可以說崩就崩的。
好在,他幼承庭訓,涵養尚留,只颔首道,“玩得開心些。”
話尚且和風細雨,只是擡眸望向謝晗的眼神,大抵前世心緒未散,便愈發冷情了些。
這樣的心境神态,一直綿延了個把月,直到殷夜都看不下去。
這日午後,孩子們在歇晌。
用藥已有月餘,他們一日好過一日,毒素已經徹底清楚。如今就寝,便只有酣沉,再沒了輾轉反側的呻、吟和低泣。
殷夜便總也覺得看不夠,無論白天還是晚上,總是一遍遍觀賞他們的沉靜睡顏。
此刻,便是如此。
她拍了半晌兩人的背脊,又來回親了無數回面頰,待心滿意足後,方覺得後背有些冷寒。
“你近來怎麽了?”殷夜終于想到這遭原前些日子就想問的事,“你為何總這般冷冰冰望着表兄,這廂還這般看我!”
“是幾個意思?”
謝清平聞言,面色稍稍柔和了些,心道總算還能顧上觀察他的神色。還算有一點心。
便飲了口茶,緩緩道,“我以為按着你的性子,前世明初那般設計你我,你當痛恨罰之,不想寬仁至此。”
“不是你教的嗎?”殷夜攏下帳子,走來坐在他身邊,有些感慨道,“憶及前生事,爹娘早亡,族人散盡,善終者極少。那一生從幼年至暮年,我當真覺得生在煉獄。”
“可如今,爹娘雖也不在了,世事路走得也不算順暢。但相比那一世,我還是知足的。”
殷夜望着謝清平,“至少我有長達近十數年的歲月,父母皆在,手足和睦。亦不曾見過父母亡故之時,如前世那般慘烈的景象。”
“只要比前世好一點點,我都願意感恩的。”
“這是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期望這輩子的我,能少一點前世的偏執和殺戮,多一點柔軟和歡愉?”
十二月的日光帶着冷肅和蕭條,然渡在殷夜身上,卻仍舊散發着淺淡的光芒。
謝清平握着她的手,含笑颔首。
“所以啊,我原諒謝明初了。”殷夜笑道,“誠如他所言,他只犯了一次錯。且那一次錯,他整整驚悸了六年,驚懼至死。”
“前生你我二人之結局,若非要深究,終也有我們自己的責任。”
“你的言不由衷,我的閉目塞聽。世道苛責我們,我們也未曾善待自己。”
殷夜頓了頓了,嘆了口氣,“退一步講,前世六年心悸折磨,加上今生我在後宮冷落他的兩年,對于一個沒有前世記憶的他來說,足夠了,是不是?”
“若再罰之,我便不又不柔軟了。豈不辜負了您多年所願!”
謝清平望着殷夜,沒話說,只覺驕傲。再多,便是“深明大義”四字。
時光漫漫,清貴雅正的謝丞相笑了又笑,
終于,他望着床榻上一雙粉妝玉砌的團子,對着他深明大義的妻子道,“夫人,何時能讓孩子們換個稱呼。”
“日日開口便是謝大人……”
“停!”話沒說完,便被殷夜截斷了,“誰讓他們喚謝大人的?”
她挑眉道,“我沒有!”
誰讓的,誰自己說去。
睚眦必報!
謝清平嘆,沒有主動回去,等她纡尊降貴地尋來。
這一遭,她是不可能這般放他過去的。
未過幾日,便見雪飄。
天氣嚴寒,又因近一年的車馬勞頓,這個冬日裏,殷夜腰疼發作的厲害。加之兩個孩子剛剛解毒,身體還需調養,是故即便昭平連發了兩封書信催殷夜回朝。歸期還是被謝清平壓到了四月裏。
“東齊來訪,可是大事。我讀先楚紀,當是楚歷永德十年,外祖母尚在閨中時,慕容氏旁支裂土封疆,于泗水以東稱王,如此才有的齊國。這般算來,齊國立國倒也有四十餘年了。”
殷夜挑眉道,“比我大寧長了二十餘年。而且往根上算,也是慕容一脈。”
“若大寧與東齊兩姓結好……”話至此處,她的目光往謝清平身上定了定,“尤其是,擇一合适之人,便是親上加親。”
這一日,屋中謝晗并着兩個孩子都在。原是謝清平想帶着殷夜前往暖閣泡藥浴,給她緩減腰疼,然孩子尚且需留在這裏,由輕水和赤焰一日兩次的艾灸。便尋了謝晗來,讓其看顧,作以交待。
本來殷夜還說,泡湯不過三兩時辰,來回亦無妨。
謝清平非說來回一個時辰水路,功效便全廢了。
這話出口,殷夜見他雖神色如常,卻已經發紅的耳垂,便知他那點心思。只作不理,這廂正好得了昭平書信,遂借機發揮。
果然,聞殷夜上頭所言,謝清平口氣中便多了分對東齊的厭惡,只合了杯盞道,“泗水東,難不成沒男兒了,非南下尋人!”
這話,謝晗摸不着頭腦,原也只有兩個重活了一遭的人明白。
前世,殷夜在好不容及平定三大世家,摧毀了謝清平三樁婚事後,才得謝清平把和他人成婚的心思收了收。結果東齊的姜虞公主便跑來,說要聯姻。
好死不死選中謝清平。
彼時還是使臣在朝上提起,殷夜問了兩遍,方确定是謝清平無疑。
于是廟堂之上,百官當前,殷夜笑着從禦座起身,一步步走近使臣,親身扶起。然來使還未站定言謝,便覺眼前寒芒閃過。
竟是女帝腰側天子劍出了鞘。
巍巍天子殿堂,來使竟被一刀兩斷,偌大一刻頭顱,滋滋冒血在殿中滾動。
不過半日間,尚在驿館的公主,便被亂箭射死。
邊境處,齊國出兵讨要說法。大寧十萬鐵騎直入東齊王城,殺了姜虞之兄,擁立其弟為王。如此,東齊王亦向女帝投誠,俯首稱臣,歲歲進貢。
這些自然是後話,如今昭平的書信之言,齊國公主來訪。殷夜同謝清平便皆想到聯姻這茬。
如今大寧國力,較之前世,更有勝之,雖需以禮待之,卻也無需格外将其放在心上。
殷夜言說來訪乃大事,左右不過調笑謝清平。
謝清平如何不知,見謝晗亦在此,只道,“明初尚未婚配,倒是合适。”
“若陛下所需,臣願意的。”謝晗拱手道。
“不行!”殷夜還未言語,小公主已經搶白道,“東齊好遠的,表舅父若去了那裏,晚晚就不能時時見到舅父了。”
“殿下放心,祭酒大人若真娶了那公主。臣亦有辦法讓他不必遠去齊國,可以留在京畿的。”
“當真嗎?”小公主問,“謝大人,您有什麽辦法?”
“這樣,臣将辦法說出來時,先與殿下商量個事。”謝清平飲了口茶,眼風掃過殷夜,複落到孩子身上,“殿下且對臣換個稱呼,這謝大人日日喚着,臣覺得聽來生疏!”
“那喚您什麽?”小公主蹙眉,回首望了眼兄長,又望過看戲般的母親,想了想道,“晚晚可以認您做義父嗎?”
這話一出,諸人皆默了默。
謝清平原也不過玩笑,若要改口,事情總得與孩子從頭細細說起。
畢竟六歲的孩子,半大不小。
“謝大人對我們都很好,對阿娘也好。晚晚喜歡大人的。”小公主率真又爛漫,脆生生的話催得謝清平鼻尖泛酸,眼眶發紅。
“不可!”
殷夜和朗兒的聲音疊在一起出來。
母子兩對視了一眼。
殷夜言不可,乃其本就是生父,自無需這般。
卻也不知孩子是何意,便擡眼挑眉道,“朗兒且說說為何不可?”
矜貴肅正的小郎君正色道,“阿娘是帝王,我們不可随意認親。這點還望謝大人見諒。”
說着,他向謝清平拱了拱手,已示歉意。
又道,“其實,我們都覺得謝大人可親無比,心中喜愛大人。原也有更好的稱呼。”
“是什麽呀?”小公主問。
殷夜看着自己的兒子,又看着一側姓謝的兩人,好像想起什麽,但尤覺霧裏,一時懶得細想,只聽孩子娓娓道來。
“表舅父是謝大人嫡親的侄子,與母親亦是姑表兄妹。如此,謝大人不就阿娘的舅父嗎?阿娘的舅父自然是我們的舅……”
“殿下!”謝清平打斷他,側身揉了揉突突直跳地太陽穴,“臣不過玩笑,您還是喚臣謝大人吧。”
殷夜含着一口茶水,沒有噴出來,卻被嗆的連連咳嗽。
前往暖閣的小舟裏,她忍着腰痛,還在咯咯發笑。
“舅父,我腰疼!”
“給我揉一揉,舅父!”
“舅父,快點啊!”
“閉嘴!”謝清平攬過她,伸掌在她腰間按揉着。
頭一回,他覺得,從她口中吐出“舅父”二字,是這般讨厭。
“舅父……”
暖閣有溫泉,殷夜泡在湯裏,自是安适無比。
一側的石案上,還置着點心和回甘的藥酒,她酒足飯飽,已經窩在熱湯中一個多時辰,賴着不肯起身。
“四肢皮膚都皺了,起來吧。”謝清平穿着中衣,尚且坐在邊上,拿着根木簪将她散落的長發重新挽起,“便是此間溫熱,頭發也濕重不得。現是腰痛,以後能頭痛,且好好保養。”
“起來了,聽話。”他催促道。
那酒甘甜,殷夜喝的有點多,這廂又是熱氣彌漫,将她一張臉熏地整個如霞似雲,飛紅花色。
“你下來!”她轉過身,仰頭半合着霧氣迷蒙的雙眼。
掩在湯中的半截春色,隔着水霧若隐若現。
謝清平望着她,如今他已經平靜如多,除了喉結不受控制地滾過一回,人便還是冷靜從容色,只合眼笑了笑,如抱孩童般将她抱起水面,“回榻上歇一歇吧。”
來了暖閣十餘日,殷夜每日都泡湯。
第一日,她自己備好衣衫,同他相敬如賓,只讓他在外頭候着。
第二日,她忘記了披風。衣衫穿得齊整,但畏寒,然他進來遞了件披風。
第三日,她躺在湯中,同他說亵衣亵褲沒拿。
第四日,她說一個人洗着無聊,進來陪我說說話。
第五日,她道泡的身困體乏,動彈不得,你幫我肩上按一按。
第六日,便道,昨日你按得真舒服,其他處也能按按嗎?
第七日,兩人一同沐浴。泡到一半,她睡着了。謝清平辨不出她真睡假睡,反正喚不醒。抱去榻之前,工程浩大。
謝清平需要給她擦淨水漬,牛膏乳抹便全身,絞幹長發,烏發上花油,發根貼藥膏,發尾理整齊,最後穿好衣衫,方能送上床榻。
秀色可餐,能看能碰不能吃。
上榻那一刻,謝清平覺得比吃過,更疲累。
精氣神聚合又散盡。
如此至今已經第六日,便是再怎麽或甜言蜜語或撒潑耍賴,他都不可能再撥盡衣衫下水,同她坦誠相對。
“那你下來!”殷夜蹙着眉,半個身子已經貼在他身上,剩的兩條腿還在湯中。
她睜着濕漉漉的雙眼看他,言語間仿佛藏着無限委屈。
謝清平不理他,只吻了吻她額頭,抽過一旁大巾帕,蓋在她背上,将她抱出來。
“阿娘——”
“阿娘,晚晚來啦。”
“晚晚來看您啦!”
“妹妹,慢點走……”
殷夜雙足即将離水的一瞬,團子們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
謝清平如被雷劈,止了手下全部動作。
“無妨,你是孩子爹爹,伺候他們阿娘沐個浴有何妨?”殷夜一雙鳳眸轉瞬清亮,半分醉意皆無。
“那得孩子知道,我是他們爹爹!”謝清平頭一回怒目殷夜,卻又無可奈何。
他是他們的父親,伺候他們阿娘沐浴,和他伺候他們阿娘沐浴,然後成為他們父親,根本是天壤之別。
“那怎麽辦?”殷夜垂着頭,“你這樣抱着我,我腰疼!”
“阿娘,您在裏頭嗎?”小公主敲着門。
“疼,我撐不住了。”殷夜腦袋抵在謝清平胸膛,“朗兒還好,且得讓小丫頭見到我,不然她會哭死的。”
“阿娘——”
謝清平看着面前的妻子,又回首外間女兒的身影,兩個弱女子,他卻半點辦法也有沒。
“讓她看一眼,哄她出去。”
話音落下,殷夜背上巾帕退下,她便重回了水中。
一低頭,便見這人屏息潛在水中,同她腰腹四下磨蹭。
殷夜容小公主進來,母女兩個親親熱熱半晌,直到她腰上,足上都被擰痛,方不情不願把人哄了出去。
待門關上,原本冒氣的水中,竟也靜下來。
須臾,水花劈開,騰起人影。
隔着四濺的水珠和缭繞的煙霧,兩人四目相對。
女子身如寒玉,需有人握手中溫養。
男子尚且凝着薄衫,只是胸前衣襟開了,露出一節胸膛。
他站立起來,雖是不惑的年紀,然姿容尚好。如此景色裏,他緩步走近她,如同一方潑墨的寫意山水,将她攏在只有他的方寸天地裏。
“消氣了嗎!”他護着她後腰,将她拉進些。
低語又低頭。
那廂沒有開口,只有些疲憊地靠在他肩頭。
他便也不動,只抱着她,撫着她。直到一個瞬間裏,驀然頓住了手。
謝清平肩膀一陣疼痛,竟是殷夜一口咬上,又磋磨着皮肉一點點退出,最後剩的一片布料在她口齒中。
被她用嘴扯下。
“脫了!”她的話噴薄在他耳畔,終于又有了多年前少女的桀骜和多年來帝王的威壓。
衣衫盡,雲霧起。
他細吻她的眼角眉梢,在她眼角處那一點細碎的皺紋上流連忘返,極盡情意。
欲要撫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