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3】我們已經兒女雙全了
冬雪盡,春風吹,景熙十八年已在眼前。
三月中旬,天光正好。殷夜腰痛恢複了許多,帶着兩個孩子在屋外放新紮的紙鳶。因為謝清平夜中總把她抱去自己的房間,她便報複似的白日裏黏在孩子身上,對謝清平只作不理。
謝清平在屋內收拾歸程的行李,時不時往外瞧一眼,偶爾殷夜回眸,同他眼神接上,或挑眉或嗔怒瞪他一眼。
眉眼嬌憨又驕橫,謝清平只覺心神蕩漾又歡喜。
他的姑娘,便該是這個樣子的。
一旁的爐子上正煎着藥,汩汩冒出熱氣,藥味濃烈。
殷夜牽着風筝跑了一下午,有些累了,本坐在屋前矮凳上,支腮望着孩子們玩鬧。此刻不由回轉身去,盯着那藥爐。
盯了片刻,一雙眼睛便開始發紅。
“你的毒……可是近日又難受了?用這般重的藥。”殷夜扭過身子,靠在門邊,上揚的丹鳳眼壓着淚意,原該是飛揚桀骜的神色,此刻偏生出兩分惶恐與愧疚。
謝清平本理着手頭的丹藥,聞言有些詫異地擡頭,笑道,“沒有的事。我這毒如今控制得很好,按時用藥便罷。”
說着,眸光往爐上擡了擡,“那是滋補的藥,不是你想的那般。”
“什麽滋補的藥,味這般大?”殷夜不依不饒。
“是——”謝清平才想答話,輕水同赤焰便過來了。
赤焰蹙眉揮手散開藥味,從腰側的挂袋中揀出一顆藥投入爐中,須臾藥苦味便淡了許多。
“不放這化雪丹,這藥比毒還難喝,師兄如何不同我要一枚?”赤焰見藥成了,順手給他篦了出來,“喝吧!”‘
“這到底是什麽藥?”殷夜走上去,攔下他。
“喝了不生孩子的藥。”赤焰道。
然話脫口,便見謝清平臉紅了一半。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赤焰尤覺莫名,只對着殷夜道,“大抵師兄擔心您再生一個,又是帶毒的。其實無妨,這回毒素聚在他左手穴道處,且用了七星海棠剩餘根須熬着的汁水內外圍堵着,斷不會同外頭那兩個娃娃般,那般差的運氣!”
“陛下若還想再生一個,也是無妨的。”
這般堂而皇之的談生養,殷夜到底也有些羞澀,然也不曾岔開話題,只問道,“避子湯不都給女子喝的嗎?還有男子的?”
“我們青邙山,要什麽沒有?”赤焰搶在謝清平前頭,“不過是藥三分毒。便是最溫和的藥,那也是藥,總是傷身子。師兄舍不得你呗!”
“這廂要不是被我們撞上,他定同您說,是補身的藥。”
“補身的藥!”殷夜低喃,狠瞪了謝清平一眼。
死性不改。
“既如此,這些藥師兄還歸攏着作甚!”赤焰從謝清平手裏的行囊中揀出一個錦盒,打開後,裏面是十丸雪白的靜心補血丸,和一張安胎藥膳的方子。
是那一年謝清平夢見殷夜生産後,心緒慌亂,借煉化丹藥平靜心神。結果竟制作出了這麽兩樣東西。眼下他整理預備帶回去,自是知曉用不上。卻也不知為何,覺得珍彌,想要帶着一起走。
大抵是覺得,錯過了她那般重要的日子,借着這些能讓自己寬一寬心。這樣一想,又覺得實在有些虛僞和荒唐。
“甚是占地方,別帶了吧。”赤焰将東西挪在一旁,轉身從地上抱來兩壇子寶貝。
“陛下嘗嘗!”她說着,啓封了一個小口,用木勺舀出一小口喂給殷夜,“這是我同師姐釀的花蜜,師兄說您愛吃甜食。這便是最好的,泡茶入湯蘸餅皆可。最重要的是裏頭還融了補陰養氣的藥,陛下早年産後傷身,多有隐疾,這個最适合您了。”
殷夜聞言,也未言謝,只閃着亮晶晶的眼睛,從赤焰手中接過勺子,又舀了一點用下,片刻道,“能直接吃嗎?”
“泡茶入湯的,玷污了這蜜。”
赤焰和輕水相視一笑,“自然可以。”
殷夜坐下,拿了杯盞盛了半盞,低頭細細用着。
“這個吃法,師兄且将這個一同收下吧。”輕水将花蜜的配方遞上,又再三囑咐道,“往後不可受兵戈利器之傷。”
“一丁點都不可以。”輕水肅然道,“尤其是這左半邊身子,靠近穴道處。”
殷夜聞言,放下杯盞,起身向輕水和赤焰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我帶他回紅塵,自護他周全。”
“方外人,紅塵不染。”輕水扶起她,“然此間紅塵中人,吾等候你們常來。”
殷夜颔首,本是笑意迎滿眼眶,然一擡眸正欲見到謝清平正欲飲藥,不由寒了神色,“別喝,放下。”
謝清平愣了愣。
殷夜不再說話,伸手接來,出門倒了。
“你……”
“是藥三分毒!”殷夜瞪他。
“他本就一身毒,差不了那麽丁點……”赤焰道。
女帝翻臉比翻書還快,方才還謝意滿懷,恨不得瑩瑩珠淚滴落,如今眼刀冷銳,劈過謝清平,轉身投向赤焰。
是夜,亥時三刻,兩個孩子已經睡熟。
殷夜望了眼輕合的門,吹滅燭火時頓了頓,起身将原本穿着的側腰九重系帶亵衣,換成了胸前開襟的小衣襦裙,只有一個寬腰的飄帶,一抽上身衣衫便落了。
她望着銅鏡中的人,撫上眼角那一點細碎的皺紋,終究有些遺憾。須臾轉身披着鬥篷拐去堂屋,掀開那壇子蜂蜜,用手指蘸了些,點上了眼角。
回寝房時,再觀銅鏡,自然皺紋仍在。她卻低頭淺笑,覺得那皺紋如同一朵小花,散着花香。
她留了盞燈,合衣躺下。
花蜜淡香缭繞,滴漏時辰過去。已是亥時末,他竟沒來。
殷夜感受着有些發黏的眼角,惱怒起身。她在案桌旁做了一盞茶的功夫,仰頭将半盞花蜜全吃了,剩下被杯盞一點,用手指蘸了,本想重新抹在額角,卻也覺得無趣,白的便宜他。只留着那一指頭花蜜,跑去了隔壁寝房。
燈火俱滅,門窗閉合,這人竟是真的睡了。
殷夜站在門前,輕“哼”了聲,轉身離去。
“漏夜霜重,不知披件衣裳嗎?”謝清平原也沒睡着,只合眼靜心眼神,盼着睡過去,不想殷夜一會過堂屋,一會又跑來他屋前,腳步聲他聽得清清楚楚,如同踩踏他心上,哪裏容他靜下心來。
這廂來而又返,他根本經不住,瞬間從榻上起身,開門抱過小姑娘。
“是不是念着我?”他扶着她背脊,将她小心卧在榻上。
殷夜別過頭,不承認。
然她一只手蘸着蜜,恐黏在被上,只能垂在榻邊。這樣一伸,開襟的小衣便落了半邊。
謝清平蹙眉,将被子拉上,手卻掩在被下,壓在一片雪膚上,流連了片刻也沒再往下去,只将她攬入懷裏,拍着背脊哄她入睡。
此情此情,兩人這般相擁,原不做什麽也無妨。
四目合上,夢中還能再見。
只是這廂殷夜那指間花蜜尚在,眼角花香彌散。謝清平不由自主深吸了口氣,周身漸漸熱起來。他一熱,肌膚相貼間,殷夜便瞬間滾燙。
她蜷着兩條小腿蹭他,沒多久一條腰帶在一只大掌中抽開,轉眼便是赤城相對。
謝清平還有一分清醒,推了推殷夜,啞聲道,“不鬧了,晌午藥倒了……”
殷夜也不說話,只往他胸膛靠去,“那你吻一吻我額角的皺紋,你說的,要将它吻平的。”
謝清平垂首,蜻蜓點水地拂過。
然只一瞬,便流連不去。
他細細吻過,不自覺将她抱在了身上。
“甜嗎?”殷夜咬着他又紅又燙的耳垂,喃喃低語。
“嗯!”謝清平艱難地應她,控制着她不安分的小腿,忍過腹下騰起的陣陣熱流,重新将她放回身側,“……明日吧,乖。”
“那藥、實在無礙的。”他掀開被子一角,讓寒氣稍進來些,沖一沖他的躁意。
殷夜抓着他的手,在唇畔細吻,“書上有一頁,叫素手琵琶。”
“夫君骨指分明,長又……”
謝清平欺身上前,以口封口,止住了她的話語。
百年世家的清貴公子,除了手上的琵琶技藝,原還有更多的才藝。
一曲畢,懷中人已經似水軟下。他卻起了興致,只将姑娘半靠在床頭疊起的錦被上,哄道,“好好靠着,這樣不傷腰。”
“做、做什麽?”殷夜長睫還挂着欲落未落的淚珠,只微阖着雙眼,伸手拉住往下滑去的人。
“別……”她扣着他五指,渾身都發顫,最後卻忍不住按上他後腦,咬着唇嗚咽出聲。
“謝清平,你妄為君子……”小姑娘抽抽搭搭地罵着,又求着,“不要了……”
言不由衷。
兩刻鐘的時間,謝清平呼着氣回到她身邊時,望着恹恹喘氣的人,伸開中指和拇指按上她太陽穴揉捏,“書上寫了嗎,這叫什麽?”
半晌,殷夜側身滾進他懷裏,悶聲道,“是……玉人吹簫。”
“下次換你!”他彈了彈她額頭。
“不必下次……”殷夜睜開迷蒙額雙眼,往下縮去,卻被人一把撈起,“此等事,臣伺候陛下便罷。哪勞陛下纡尊降貴!”
殷夜蹙眉看他。
謝清平抱起她,捏了捏她面頰,笑道,“很累的,你力氣小,換氣不夠。明日腮幫子便該疼了。”
殷夜颔首,垂眸吻過他胸膛,一手一點點往下探去……終于牢牢握住。
“你……”謝清平才要開口,卻不料殷夜另一只手抵在他唇邊,輕聲道,“別出聲。”
阻他言語是假,那點在他唇畔的手指黏膩而馨甜,未容他反抗便敲門入戶,同他口齒相觸碰,舌尖交纏……
小姑娘上下齊手,逼着他以下犯上。
雲巅折翅的一瞬,謝清平僅剩的一點理智蘇醒,欲要抽身而出,卻硬被身下人兩條細軟的胳膊攬身控住。
“久久……!他咬着她臂膀細肉,大駭。
沒有喝藥,又留在了裏頭。
“明日、你喝!”他有些惱怒道。
“不用喝!”殷夜含着他耳垂安撫他,緩聲道,“那年傷了身子,太醫說,以後我不能再生養了。”
殷夜捧起他面龐,吻過他驟然含淚的雙眼,“不難過的,我們已經兒女雙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