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4】遙望城外,兵戎相見,浮生……

翌日八月初四,原該是謝清平啓程的日子。卻因殷夜身子突然不适,他便多留了一日。

太醫院匆忙趕來請平安脈,佘霜壬亦揀了藥箱前來,卻被司香攔在殿外,只道陛下微恙,由丞相調理即可。

佘霜壬初時還欲言語,瞧司香神色,只拱了拱手,搖着扇子走了。

佘霜壬一走,太醫院亦躬身離去。

“你才不适,你才微恙!”殷夜趴在禦榻上,扭頭朝身後給她按揉腰背的人罵道。

“是陛下您先動的手。”謝清平将她腦袋按回去,忍着笑,手下也沒停,又滑了金針刺入她穴道,緩減她後腰的酸疼。

殷夜将臉埋在軟枕裏,悶悶地嗔罵,又咯咯發笑。

昨夜,她本已經睡着了,漏夜卻又醒了過來,總覺得有什麽事忘記了。想着想着面色紅了,人也熱了,垂眸望着圈在腰腹的手,不由抿了抿唇口。

這一抿,夜深人靜時,紅羅錦帳中,她便覺得有些餓了。只睜着一雙迷離又迷人的鳳眸,抓着那只手,往嘴裏送。

唇畔觸過,舌尖撫過,牙齒上下啃咬間,身後人便欺身上來。

“不是你說,明日我要遠行,不鬧的嗎?”男人喉結滾動,啞聲道。

“沒鬧啊。”仰面躺着的小姑娘眉眼純真又無辜,開口又糯又軟,“久久就是餓了,想進膳。”

“進。”

“那我們快些,別誤了夫君休息。”

“好……”

好他個頭!

殷夜想,初時當真速戰速決,她亦是滿意的。

事後,他如常抱她去沐浴,她都趴在他肩上睡着了。結果,這人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硬是将她又弄醒。口中哄着,“你睡便好,不必理我”,手中卻是半點沒有停下。

從淨室湯泉到矮榻,到寝殿禦榻,臂粗的紅燭燃去長長的一截。

殷夜到底忍不住睜開眼,睫羽上珠淚顫顫,委屈又求饒,“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就有一點點餓,夫君再喂下去我就撐死了……”

“明日大寧的皇帝就駕崩了……”她哭着又躲着,軟着身子跌在他手掌間。

陀紅的面龐卻如吸飽了朝露清泉的花朵,被滋潤得嬌嫩欲滴,勾着人采撷,又讓人不忍堪折。

摘花又護花的男人,聽不到她的話語,唯有粗重又纏綿的呼吸噴薄在她脖頸耳畔。

從和風細雨到疾風驟雨裏,最後的時刻,殷夜被他扶跪在榻邊,他遒勁有力的臂膀圈着她,溫熱濡濕的大掌握在她腰側,攬着她入懷,控着她與自己密不可分。

殷夜纖薄的背脊卧在他滾燙的胸膛上,尤覺整個人被他瘋狂又執着地揉進骨血裏。

她轉頭想看一看身後人的神色,也想問一問他今夜怎麽了,卻被他空出的另一只手橫指唇畔,喂入口中,生生止了話語……

偃旗息鼓的時候,她差點咬斷他手指,本來還有點愧疚,然撐不住上下眼皮打架。待今晨醒來,莫說愧疚,殷夜仰面感受着如被灌鉛般沉重的四肢,和後腰騰起的陣陣酸疼,只想将身畔的人扔出殿去。

已經過了晌午時分,謝清平便索性改了明日出發。

殷夜舒緩了些,靠在床頭望着正整衣肅容的人,又是一副雅正清貴的君子模樣。

遺憾昨夜沒看清,這雲端溫良玉變成人間風流客,是何等旖旎豔色。正人君子百八年瘋癫了一回,吸髓吃肉,卻還迫着她轉過身,不許她回頭看。

殷夜越想越好奇,昨夜最後,他咬着她肩膀皮肉,竟有清淚簌簌落下,濡濕她淩亂的發絲,絲絲縷縷貼在她裸露地胸脯上。

“丞相大人昨夜失了分寸,僅僅是不舍要與朕分離十數日?”殷夜揀過床頭案幾上的腰封,給人圍上,兩根素指勾在他腰間,“我如何覺得你不太正常?”

“問君何事輕別離。”面前的男人長身玉立,風華不減,山眉海目間皆是情意。

殷夜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缱绻感傷激得抖了抖,卻還是配合着作出一副傷春悲秋的離愁模樣,“一年能幾團員月?”

“是妾身的不是。今歲中秋當真遺憾,不得與郎君聚首賞月,只得千裏共婵娟。”

她說話間,那兩根手指來來回回滑動,從上到下,戳了又戳。

“不鬧了!”謝清平拍開她的手,俯首托着她背脊腰側,把她重新裹在被中,“今日莫起身了,好生歇着。勤政殿的卷宗,我去理便是。”

他吻過她額頭,轉身離去。

殷夜睜開雙眼,望遠去的那襲背影。不知是否錯覺,她總覺這人昨夜到今日,溫柔的異常,又蕭條的異常。

她擡手摸着方才他吻過的地方,吻是冰涼的,他的唇瓣是微抖的。

昨夜,有好幾回,她都覺得他吻得不甚自然。

他從來都是細致而體貼,那般癫狂甚至還帶着粗暴,仿若是要掩蓋些什麽。

殷夜躺在榻上,板着指頭想,是要掩蓋什麽?還是要證明什麽?

這人往長街一站,自還是郢都無數高門貴女的春閨夢郎,是……在外頭金屋藏嬌了?所以拼命掩蓋!

亦或者是,即将不惑,卯着勁證明自己從外到內一切如舊?

殷夜将這兩廂在腦中來回過完一遍,扯着錦被笑得花枝亂顫,笑到将将緩過勁的腰又重新疼起來……

今日勤政殿中,卷宗并不多,不出一個時辰便閱完批下。明日出發,剩下的半日時辰,謝清平出宮做了件至關重要的事。

他策馬疾行,去了萬業寺,帶回了小公主。

他道殷夜病了,睡夢中呼喚女兒,只得前來接回,旁得未再多言。

慕容斓自是關心,問如何便病了,病得可重。

“前兩日貪涼,昨晚給我踐行,飲了些未燙的冷酒,夜中便有些發熱。”謝清平撫着小公主的頭,面上有些澀意,“原也無礙,只是我聽得她喚晚晚……阿娘知道的,先前許多年,她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我聽着實在受不住,便來了……”

“那趕緊帶回去。母女連心,确實分不開。”慕容斓慈和道,“不若這遭你便不回塢郡吧,陛下龍體最重。塢郡那頭,讓你叔伯他們操持便可。”

“不必。”謝清平道,“我明日便起身了,父親二十周年祭是大事,為人子女,沒有不回的道理。且阿娘不是說了,讓我将父親骨灰帶回。”

話至此處,謝清平面上愧色愈深,垂眼望過女兒,複又望向慕容斓,上前理了理她的衣襟,“這些年,孩兒不曾在阿娘身前盡孝,如今又帶走晚晚,再不趕緊着将父親接回,讓娘親安心,便實在太不孝了。”

“哪有的事。”慕容斓握上他理衣襟的手,“你在朝中,好好守着陛下,我和你父親便都知足了。”

謝清平颔首,只道,“這兩趟過來,都不曾見得慕容伯父,今歲他不在寺中過節嗎?英國公府也無人,慕容麓原是随我同往塢郡,那頭有樁政事需他查驗。”

“他前些日子回了黎陽祭祖,估摸着快回了。”

“阿娘,不若今歲入宮同久久一道吧,慕容伯父亦不知幾時回來,左右潤兒也去的。您一人在寺中太孤單了。”說着,謝清平側首朝殷宸笑了笑。

一旁的殷宸聞此言,眼神微不可查地避一避,昨日他才将心中那事與慕容斓說過,眼下根本不敢直面謝清平。

中秋夜,他自然要去宮中。

卻不是為了與胞姐團圓賞月。

“祖母若不去,我便留下伴着祖母。”殷宸如常開口,演過心中惶恐。

“倒時再看吧。”慕容斓笑道,“入秋涼了,阿娘腿腳不便,若是彼時利索,便去湊個熱鬧。”

謝清平颔首,亦未再多言,瞧着天色不早,便帶着女兒起身離去。

慕容斓送至山門口,謝清平回首道,“今歲中秋節不能與阿娘共聚,且待來年可好?”

“好!”慕容斓持着佛珠的手輕拍在謝清平掌心。

圓潤珠玉滾動在母子彼此的手中,聯系着又阻隔着他們。

已經走出很遠,謝清平回望山門,慕容斓缁衣素發,仍舊立在門前,遙望着他。

西天雲霞漫天,謝清平清俊面容上是有暖色笑意的,他牽着女兒緩緩離去,希望此間溫情是真的,昨夜聯想只是他的虛妄。

他希望自己誤會了母親,他會用餘生去陪伴她。

昨夜,在殷夜逗他前,他根本沒有睡着。

混沌的腦海中有兩件事慢慢浮現出來。

一件事前生事。

肅王誘他火燒伽恩塔的那晚,曾說他母親時日無多,然他見到母親卻一切無恙。從來他都覺得母親亦是肅王的一顆棋子。但是是不是也有一種可能,肅王是奉了他母親的意思?

還有一件,是這輩子的事。

這輩子,遠走他鄉的六年裏,曾收過一封母親的信。

【念社稷之,朝局安定,輪轉如常。思家族之,明初入仕高升,肖爾風采。天子女帝掌朝局,用賢臣,實乃明君爾。今朝一切新生,陛下有孕,國祚綿長。吾兒四方游歷,若郁結已散,盼爾歸來,與母共享天倫。若愁緒尚在,亦許你縱情山水。母親身體康健,勿挂于心。】

殷夜有孕,是在她父母雙亡,手足不睦之後,然母親于信中卻只字未提。

一個經受着雙親崩逝、胞弟誤解,腹中還孕育着來歷不明的孩子的帝王,怎麽可能朝局安定,輪轉如常?便是隆北官員閉眼不言,言官和世家又如何可能輕易放過她?

所以,母親只字不提,是根本不想他回來,由着朝綱敗壞?還是只是單純地報喜不報憂?

這樣想來,昨夜他整個人在片刻間驚懼不安,渾身生寒,殷夜醒來鬧他那一瞬,他根本不知要如何面對。

直到同她唇齒相交、骨血相融時,他才回魂有了片刻的清醒。不過是他的猜想,無憑無據,那是他的母親,他不該這般猜想。

他唯一要做的,是拖得一日時間,将女兒接回來。

晨曦微光裏,星月皆挂在天際。

一身缁衣的齊國公主再次入了慕容斓的廂房。按慕容斓之意,兩人見面自是避開了殷宸。

“此間事,昨日本殿不是已經同潤兒說明白了嗎,他已經會了我的意,不再猶豫。”慕容斓有些不滿地望着姜虞,唯恐這遭碰面,夜長夢多。

“他被我迷暈了頭,又是将你的話奉若神明。自然滿心等着中秋之夜。”姜虞撥了撥案上燭火,“是我不放心罷了。”

“白日裏丞相來接走了小公主,我們便少了個籌碼。”姜虞轉着杯盞,“少這個籌碼便罷了,我只是擔心這丞相不會有所察覺了吧。長公主的兒子,長公主當是有數的,這女帝可是他一手扶起來的。”

“本殿當然了解。”慕容望着那頭漸漸亮起的天空,“所以本殿白日裏已經試過他了,讓他留下,別去塢郡。他拒絕了。神情自若,沒有半分異常。”

“你不知道,他同那女帝,極少分離,有一回分了兩月,女帝為奸人蠱惑,中迷藥墜樓。還有一回,便是當年大婚,二人反目,他遠走他鄉,結果累女帝過了六年絕望崩潰的日子。按着他那性子,若是當真有所警覺,當誓死不離!”

“這廂還能堅持返鄉,當是不曾有疑慮。”慕容斓笑了笑,“話說回來,他能疑心什麽?公主您不是回朝了嗎?我一個孤老婆子,便是有心又能奈女帝何?”

“不妨再告訴你一層,潤兒前些年制出堪當火炮的花火,很快便會到達指定位置。”

姜虞聞言,杏眼眸光亮了亮,修長指尖扣在桌案,确是此理。

半晌,亦笑道,“如此,我傳信皇兄,讓他給我轉移女帝注意力,已防萬一。”

城郊十裏,殷夜帶着一雙兒女送人離去。直到不見人影,方起駕回銮。

與謝清平一路同行的,還有兩人,慕容麓與佘霜壬。

疾馬走了一日,出了峪馬關後,謝清平便放慢了速度。只是速度慢的讓其他兩人汗顏。

慕容麓道,“這速度,初十怕到不了塢郡了。”

“臣反正無所謂,就當出宮透口氣。”佘霜壬駕馬搖着扇子,“不過這個速度,陛下擔心丞相路途疲乏便是多餘了。還多餘讓臣一路相陪。”

“你都說了透口氣,如何便多餘了?”謝清平笑道。

“側君算是透氣,幫你調理身體。”慕容麓朝着謝清平道,“我,好端端地為何把我拉上?過個節都不安生!”

謝清平側首望着慕容麓,“出公差,哪來那麽多話!”他收回目光,心中卻是惴惴,餘光始終落在這個同窗身上。

他信他赤子之心,帶他出來已是直覺所致。

見他再不言語,只駕馬一路走走停停,佘霜壬便故意拉着慕容麓落後了些,講起他延後啓辰那廂事,兩人在背後失笑。

謝清平心中裝着事,也懶得理會,直到晚間尋了客棧歇下,兩人還在簌簌低語。

一人講他自小如何清正溫雅,不染花色。一人說他在後宮如何順從聽話。講一遭,兩人便笑一回。

雅間裏,三人坐下,小二合門。

謝清平才再度開口,“妄議君上,二位知道是何罪名。”

“丞相大人大可回去告訴陛下,吾等領罪便是。”慕容麓依次倒上酒水,沖着佘霜壬又是一笑。

佘霜壬這廂收了扇子,倒是有了幾分正色,只道,“丞相大人眼下這般緩行,自是舍不得陛下,只是此間這般纏綿缱绻,不忍離別,可是當年承天門前一走了之,有了陰影,再不敢輕視離別?”

出了宮闕,離了皇城,當下二人皆是摯友知己,謝清平便也不忌談及當年事。

只笑道,“如何是我一走了之?分明是陛下放逐了我,我那是被趕走的,不得不走。”

“丞相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佘霜壬搖開扇子,瞥過一雙桃花目,飲了口酒,方緩緩道,“要是從根上論,那廂真是丞相您的不是。”

“若無您歸還金冊金印,連着丞相印章都一同送回,陛下都原諒您,想要傳召讓您入承天門了。”

謝清平才握在酒盞的手頓住,擡眸盯着佘霜壬,“這話怎麽說?”

“什麽怎麽說?”佘霜壬亦有些疑惑望着他神色,頓了頓道,“反正這廂我是站陛下的。她後來與我說了,當日她想着即便與您做不成夫妻,為着朝局,且做君臣。卻不想你因情誤公,一走了之。”

話至此處,佘霜壬眉眼中竟是有了些怒氣,只道,“故而後來,即便陛下知曉自己有孕,即便日子絕望難捱,她都不曾發诏令要你回來。”

“她說,你走的那麽決絕,她怕發了诏令你也不回來。她便連着一點欺騙自己的念想都沒了。”

“那些日子,她一直欺騙自己,是她趕走的你,不是你不要的她。”

“可是從根上論,難道不是您退了三印,先不要的她嗎?”佘霜任搖頭,“如今時過境遷,然一想到當年事,我亦為陛下抱屈。那六年,她太苦了。”

“我實在好奇,您如何會做了那等決定,實在太傷陛下了,也實在太不像您為人!”

謝清平沉默起身,他在佘霜壬的講述中理清了一切,更想明白了一切。

所有的不安與猜想,随着佘霜壬口中這條線,被串聯起來。

他紅着眼,眼中有憐惜,亦有絕望。

“怎麽了?”慕容麓随他起身。

“勞側君易容,代我回鄉處理家父事宜。”謝清平将信物教給佘霜壬,轉身對着慕容麓道,“你跟我走。”

“快,分頭出發。”

二人見他神色,卻也沒有多問,只按令行事。、

時間不經數,轉眼已是中秋日。

自謝清平走後這近十日中,殷夜雖是思念他,倒也不覺一日如三秋難捱。

因為在他走後第三日,萬業寺中便遞了消息過來,說中秋節當晚,殷宸同慕容斓一道前來赴宴。殷夜接了這消息,竟一夜不曾入睡。

他的母親,她的胞弟,都要來同她一道過中秋。

過這個團圓的日子。

她着人按着他二人的口味更改膳食,布置下榻殿室,日子過得充實而有意義。

唯一遺憾的是,十二那日東境線上,傳了戰報,東齊竟舉兵犯境。也不是太大的事,她派了朝中将領前往增援。轉念一想,待中秋時,将這消息同殷宸說了,讓他看清這齊國狼子野心,也好徹底斷了他念想。

來日時光漫長,她會好好照顧他。

他們,依舊會手足情深。

是故,到了八月十五之日,待一日典禮儀式結束,雖然她已經疲憊不堪,卻仍舊無限企盼着晚間昭陽殿的盛宴。

從申時開始,她便派人出城迎候慕容斓與殷宸。

然到酉時正,亦未見來人。又小半時辰,寺中來人回應道,慕容斓腿疾犯了,不能來赴宴。但是殷宸還是會來,只是稍晚些。

同時還帶來了煙花,說是殷宸心意,可開宴時燃放,權當他晚來的歉意。

殷夜雖有遺憾,然看着那兩車煙火,卻還是滿懷期待。

天色擦黑,戌時過半,按原定開宴的時間已逾小半時辰。

禮官試着問道,可要開宴。

畢竟君主守時守則,乃表率之舉。

近臣以長公主為首,亦勸道,且先開宴,自己手足,無妨的。

殷夜笑着颔首,從裕景宮移駕昭陽殿。

按着往昔慣例,開宴前,皆放禮炮禮花慶賀。這廂禮炮響過十二重,禮花便随即燃上中天。

放的自是天子胞弟送來的煙火。

整整一十八盞,美輪美奂,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晝,慶賀這盛世天下。

以女帝為首,宗親和四品以上官員,皆按着位序沿着殿外白玉湖觀賞對面的煙花。

諸人無一不拍手稱頌。

已經燃到到第十三盞,宮人如常燃起引線,火苗哔哔啵啵燃燒,卻未見沖天的花色,引線明明滅滅間,竟是滅了。一人上前探過,正要重新點燃,只聽轟隆一聲,煙花就地爆開,近身的宮人被炸飛,負責放煙花的一衆宮人尚未反應過來,連着剩下的五盞,已為炸裂的火星點燃,轉眼間轟炸之聲響徹宮闕。

且火勢蔓延之快,超乎想象,不少離得較近的朝臣官員被炸死炸傷。不過轉眼間,昭陽殿附近已是一片惶惶之聲,帶火逃蹿的人,被驚吓失魂瘋叫的人,場面瞬間失控。

“保護陛下!”昭平最先反應過來,召來禁軍護駕,掩過殷夜退入昭陽殿中。

殷夜亦回神,只本能攬過兩個孩子,提聲道,“傳令朝臣宗親,按品級退入殿閣,凡有争搶者,殺無赦。”

她在看見煙火炸開的一瞬,便意識到是火炮。

那年,殷宸入郢都,與她說過,他的志向是将煙火研制成火炮,投放到隆武軍中,助她平定四方。

這一刻,她尚且還在想,是否是他搬運錯了。

畢竟十八盞煙火中,前面的十二盞都是正常的。

她這樣想着,人便有些恍惚。

恍惚中看見另一個自己站在對面,癡笑她,“枉你為君半生,此間竟這般自欺欺人。”

“陛下!”一聲急喚拉她回神。

她垂眼望着面前的守軍,衣袍染血,面目不堪。

身上有燒傷,亦有劍傷,刀傷。

“有反賊宮攻破城門,正往承天門來!”

“何人領兵?”昭平問。

“是……恒王殿下。”

昭陽殿中,嘩然又嘩然。

殷夜将孩子推給昭平,抽劍上城樓。

遙望城外,兵戎相見,浮生又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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