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黃昏漸近, 陽光如被碾碎了粉末傾灑在明湖邊的花木上,疏影漏光, 正好将少女攏得金燦燦的。
她環髻堆疊,妝容秾豔,眉眼英氣中不失妩媚, 抹額一點紅,明豔動人。
發簪、耳墜子、璎珞、步禁、玉佩等飾物珠光寶氣;袖領華美珠玉點綴繁複且耀目,錦繡紅裙拖曳如抹霞,閃閃發亮。
她嬌滴滴攙着宋思銳, 恰如紅杏依修竹, 意态撩人。
或許是她通身貴氣亮瞎人眼,大夥兒過了好一陣,才注意她裙帶挂了一塊雕工精美的白玉牌配飾, 镂雕魚戲蓮荷, 正是往日宋思銳常佩戴的。
不光林昀熹認出此物, 謝幼清亦臉色微變。
霍書臨則如常溫文爾雅,對宋思銳等人執禮問候。
少女眯起笑眸打量三人,複對身畔人嬌聲道:“這些姐姐妹妹和公子哥都是誰呀?你不引見一番?”
目睹林昀熹和霍書臨從水榭行出的一剎,宋思銳已怒火中燒,礙于客人在前, 只得壓抑怒氣。
“能不能正常點?給我站好了!”
“我找你找半天了!腿疼腳酸……你無暇照料我, 也該找人陪陪我呀!”少女面露楚楚可憐狀,轉而目視林昀熹,笑嘻嘻的瞬即變了臉, “嘻嘻,妹子……”
宋思銳粗暴打斷她:“瞎占她便宜做什麽!回院裏呆着!”
“你兇我!我告訴爺爺!”她秀眉輕蹙,丹唇微撅,情态嬌憨。
“有膽就去啊!”宋思銳悶哼一聲,“你以為我不曉得,無非說我以大欺小,恃強淩弱!”
衆人大為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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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三公子一向文雅端方,而今用此态度對待少女……顯而易見,二人關系不一般。
霍書臨猛地記起宋思勉閑談時所述,笑道:“思銳,此前曾聽令兄談及,你在島上有一位朝夕相伴的小青梅,已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這位……”
宋思銳劍眉一揚,正要辯解,少女卻搶先笑道:“哎呀,公子消息好靈通啊!”
霍書臨謙遜淺笑,一副等旁觀熱鬧之态。
林昀熹眼看宋思銳穿得正式,勝過玉樹臨風,左右立着一紫一紅兩位佳人,或妍麗或嬌媚,對應近日竊聽的傳言,心底徜徉奇怪的酸意。
如霍書臨所言,女帝有意讓宋謝兩家再度聯姻,而宋思銳與島主孫女青梅竹馬之事也略有耳聞……
往日,她看似被捧在手心細細護着,實則微不足道,随時可棄,又何苦再摻合他的事?
宋思銳正呵斥少女多嘴,林昀熹忽然插口:“既然三公子一有要事與謝二姑娘相談,二有貴客到訪,昀熹先送霍七公子去世子院……”
她略一福身,向霍書臨做了個手勢:“請。”
“我沒允準。”宋思銳淡淡發聲。
林昀熹蓮步微凝,心下不悅——當着兩位美人之面,倒将她當丫頭使喚?
宋思銳盯着紅裳少女:“再不松手,我不客氣了。”
“哼!”少女把手一甩,“誰稀罕你呀!”
她提着累贅紅拖裙,氣呼呼如一團烈焰,沿原路返回。
“沒點規矩!失禮之極!”宋思銳低聲斥責,對霍書臨和謝幼清略一拱手,“請恕招待不周,家兄時常念叨二位,煩請移步至世子院用茶。”
仆從作引路狀:“兩位請随小的前往。”
餘人只道宋思銳要撇下他們去追那少女。
謝幼清勉強保持婉約笑貌,與霍書臨邊客套邊緩步前行。
林昀熹趁機跟上。
未料剛踏出半步,背後疾風卷來,一只強而有力的手猛地拽住她的胳膊。
她猝不及防,重心偏移,險些跌倒。
無須回頭,已然猜出是宋思銳所為,她忿然相對:“你……放手!”
宋思銳緊箍她皓腕,另一只手摟住她肩頭,半拉半推将她拖出數步。
霍書臨忍無可忍,回身欲搶,遭宋思銳袍袖揮出的淩厲勁風一逼,不由自主退開。
硬碰硬……他絕非對手。
“思銳失陪。”
宋思銳唇角浮起極淡笑意,夾着林昀熹如踏雲般掠向林道,迅速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謝幼清縱然心懷不甘,亦早知不可能獨守宋思銳。
眼見霍書臨撕破溫雅君子的面紗,朗目迸濺恨意,且試圖繼續追出,她沒作勸解,自顧領着仆侍,随王府仆役東行。
她明知長姐謝婉芝傾慕于霍七,而霍七心系林千金,但癡人夢不醒,相勸亦枉費唇舌。
再說,她何嘗不是溺于其中?
···
綠草茵茵,繁花灼灼,點綴于王府西北僻靜處。
四周無人守衛,唯鳥鳴婉轉低回。
宋思銳長身玉立于垂花門內,挺拔如朗朗青竹。
薄唇微抿,黑眸靜似無底淵潭,那份陌生的凜冽銳氣,教林昀熹憤慨又拘謹。
緘默相對片晌,她下意識抓捏玉色冰絲裙,低頭想從他身畔溜走,遭他展臂一攔,又急又惱。
“三公子一聲不響把我帶至此處,請問有何示下?”
“為何與霍七單獨相約在湖邊水榭?”他微略俯首,“還想重演上次的失足落水?”
“沒、有、單、獨!丫頭們都在呢!”
林昀熹受熱息所逼,倒退兩步,水眸于夏日晴光如清溪流光。
長睫毛如羽翼振動,為吹彈可破的肌膚投下薄影,遮蓋怯意與赧然。
嬌顏麗色璀璨,遠勝于四周花木的灼爍。
宋思銳望之怦然,不依不饒進逼:“可你……打算随他同去我兄長那兒?”
“我為何不能和他去世子院!我們仨是發小!是青梅竹馬!”
“呵!他倆算是你哪門子的竹馬!”
“怎麽就不算了!我與他們自幼相伴,同學音律,結伴出游……難道只有你和那姑娘才能算麽?霍七公子情深意重,為我奔走勞碌,我陪他逛逛園子又如何?況且,我好久未見世子……”
宋思銳氣得發笑:“我早說過,不許你去兄長那兒,只能跟我一處!”
她一退再退,漸趨語無倫次:“三公子既有雙姝同行,為何還招惹我?大夥兒都說,你我只在幼時見過……你還敢說是我最親的人,明明疏遠得很!”
宋思銳隐約從這番辯解和推托中尋獲前所未聞的淺淡醋意,笑顏更加舒展。
“是嗎?”
“當、當然了!”
她垂頭姿儀如随時想蹦走的兔子,哪裏還有當初張狂霸道的氣勢?
“聽你的意思,是嫌我不夠‘親近’?從這一刻起,咱倆再好好親一親,看是不是……‘最親的’。”
話尾夾雜溫熱呼吸,随兩瓣柔唇,貼在她驚愕的檀唇上。
被溫軟感覆蓋,林昀熹杏眸圓睜,呼吸停歇。
宋思銳不予她回避機會,掂起燦若明霞的小臉,舌尖輕探,描摹流連,迳直卷開貝齒,奪取三寸柔軟。
柔情蜜意随綿綿不息的翕張舐吞而至,自帶強勢火燙,如宣洩長久以來的怨怼與憤懑,又似将堆積多時的思念與慕戀數盡釋解。
兇殘中透着一點虔誠,一點哀怨。
林昀熹遭他大手固住,被動承受唇和舌的攪弄,茫然任憑攫取。
心跳時快時歇,思緒融化成亂流沖刷四肢百骸,如有畏懼、怨憤、無助,還無端摻雜了微弱的蜜味。
似曾相識。
待覺攻勢趨烈時,羞澀之情方姍姍來遲,她慌張推搡他未果,激怒下如夢境中作了相同應對之策——啓齒而叩。
他吃痛,稍稍退開數寸,舐唇而笑。
眼眸流瀉的得逞意味,教她惱羞成怒,恨不得打人。
“我覺着……還不夠‘親’。”
宋思銳再次低頭,笑眯眯托起她的下颌。
林昀熹慌亂得無以複加,鬼使神差地一手握他的腕,一手順勢抓牢他上臂,突然背轉身,弓腰用力将他從後摔過肩頭。
宋思銳全無防備,昂藏軀體遭她猛力提起,險些被掄倒在地。
全憑柔軟與敏捷,才勉為其難拱身,來了個鯉魚打挺,不至于摔成四腳朝天。
林昀熹倒吸了口涼氣,如遭人施了定身之法,呆呆瞪視自己的手,惶恐臉容上全是難以置信之意。
方才,這雙手幹了什麽?!
她使用暴力反抗,把高大英武的三公子抓起來丢下?莫不是妖魔附體?
林昀熹顫聲辯解:“這、這……不可能!不不不是我幹的!”
宋思銳拍打袍上灰塵,不怒反笑:“所以,你認為我會邊親你,邊高興得在你肩上翻筋鬥?”
“可是我……手無縛雞之力,好柔弱的啊……”
他以長指輕摩下唇,笑:“嗯,無論下手或下嘴,的确比以前‘柔弱’多了!”
她背靠辛夷花樹,慢慢蜷縮成團,哽噎道:“定是你設計耍我,想訛我!”
“成吧!”宋思銳無奈配合,“就當……我不小心腳滑了。“
一陣風過,花樹層疊枝條招展,暗香浮幽,花瓣如迷迷濛濛細雨,簌簌而落,遮蓋了遠處謹慎靠近的腳步聲。
林昀熹抱膝坐于落花中,呆然望向漫天飛花。
宋思銳站在她兩尺開外,側着腦袋端量她,似笑非笑的嘴邊隐隐噙藏得意。
良久,她忽然紅了眼眶,水眸抖動璀璨明滅的星河,淚如水晶珠子大顆大顆滾落。
宋思銳半蹲至她跟前,沉嗓如醉,沙啞中悠悠添了一絲柔綿。
“傻瓜昀熹,好端端的哭什麽?我又沒責備你……”
“……你、你親了我!”她意氣難平,“還說我是傻瓜!”
“現在才反應過來?”
宋思銳心疼之餘難免失笑。
她想哭而不敢哭出聲,只好隐忍嗚咽,恰如小貓哼哼唧唧,勾得人心頭軟如棉絮。
按捺不住的某人索性兩手捧起她的臉頰,以大拇指輕拭淚痕後,嘴唇湊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輕如鴻毛撩人心弦,柔如花瓣飄落觸碰。
“別哭了……這下,算是給你的安慰。”
林昀熹只覺星星之火燎遍全身,瞠目結舌,還沒來得及推開他,他再一次以唇妥帖熨向她,緩緩而碾。
“這是你摔完我之後給我的安慰。”
被他成功偷襲兩回,林昀熹氣得捂臉:“還來?你這人……太過分!”
宋思銳單膝跪地,傾身擁她入懷,并把下巴擱至她肩上:“小氣鬼昀熹!”
連親幾下,她一點回應都不給……心酸哪!
可他還能怎麽辦?
如像懷抱世間最脆弱又最珍貴的寶物,他滿腹心事混合甜蜜,全然忽略姿勢的別扭,和背後窺觑的眼睛。
林昀熹同樣委屈兮兮的,想掙脫擁抱,卻恐随手抗争後又鬧出驚人之舉,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她在他懷裏瑟瑟發抖,悲憤、驚惶、羞赧、迷惘兼而有之。
無力思考他們将以何種形式相處,也無力思索将來何去何從。
紛紛擾擾作亂的思緒過後,她心跳怦然,腦海中僅餘唯一念頭。
——三公子他……好熟練呢!肯定沒少親過姑娘家!
作者有話要說: 老三:冤枉!氣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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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吶~舊版文案梗,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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