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7

作為晉王妃傅氏的小侄女, 傅千凝兒時随外祖父、父親來王府小住過一段時日,也祭奠過姑姑。

時隔多年, 晉王見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隐含亡妻的四五分影子,感慨良多, 遂趁霍書臨和謝幼清到訪,設宴招待,以示隆重。

傅千凝早已換過一身裝扮,碧色輕絲褙子與淡綠羅裙溫婉細致, 比平日的利落武服添了幾許少女溫柔。

她一改先前的叽叽喳喳, 低調進食,偶爾與謝幼清談笑幾句,表現相當得體。

笙歌随酒意融進深濃夜色, 主賓兩歡, 宴盡席散。

宋思銳親送客人出府後, 朝身側竊笑的傅千凝斜睨一眼:“笑什麽?”

“我适才坐對面沒看真切,還猜你偷吃了什麽東西忘擦嘴……”她噗嗤而笑,“看來是偷吃某人不成,反被吃了。”

“呿!”宋思銳下意識抿住唇角傷痕,“你說你一小丫頭, 老關注這些污七八糟的細節, 還敢說出來?”

“哥哥居然有自知之明,自認幹了污七八糟的事?”傅千凝毫不客氣。

眼看蕭一鳴憋笑,宋思銳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難怪傅四丫頭說他楞小子, 昨兒互掐小半日,竟沒認出來?

他想起二人交手的緣由,不禁心生悔意。

此昀熹乃彼昀熹,卻不完全是。

被傅四丫頭親一口臉蛋便吓傻了,緩了一宿才好;再被他連吻數回吓哭,不曉得要懊惱多久……

可他的确忍不住,既想溫存片刻,也想欺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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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遭她壓迫奴役好些年,哪怕并無怨憤,卻早有暗戳戳的戲弄念頭。

當時因聞仆役來尋,她蹦起來撒腿就跑;而則不得不主理宴會,幹脆容她獨自冷靜。

現今宴席散去,宋思銳決定借散步為由,到聽荷苑附近小轉兩圈。倘若她還未歇息,他理應安撫一番,誠懇致歉。

穿過花木繁盛的園景,四周月色迷濛,蟬鳴躁動。偏生除了親随阿源,傅千凝和蕭一鳴也不緊不慢尾随在後。

“你倆各忙各活去!”宋思銳不耐煩。

傅千凝“哈”地幹笑:“雖說王府是你家,可沒規定此路由你獨占吧?”

“三公子為屬下安排的西苑,從這兒過去最方便。”蕭一鳴坦蕩磊落。

宋思銳頓時語塞,袍袖一甩,大步前行。

“可憐的表哥呀!”傅千凝幽幽嘆息,“瞧這氣急敗壞的模樣,想必鬧翻了……”

“誰氣急敗壞?”

“還有……別怪我沒提醒你,她無生辰八字,我倆分不清誰大誰小,歷來以強弱論長幼……她如今柔柔弱弱的,你即便把人哄到手,也只能當我妹夫,哈、哈、哈!”

傅千凝得意洋洋,下巴高高仰起。

“嗯,”宋思銳長眸半眯,“這話我記住了。”

他眼縫流淌人畜無害的笑,反倒讓傅千凝心下發怵,“欸……哥你什麽意思?”

宋思銳微微一笑,往西南方向疾行。

傅千凝貧嘴一時,憂心多慮,趕緊提起裙子追上;蕭一鳴對表兄妹二人的對話摸不着頭腦,唯有快步随後。

···

宋思銳經居所不入,繞至大片竹叢後,忽聞環佩輕碰聲漸近,暗覺狐惑,索性放慢步伐一探究竟。

夜風拂過竹葉,萬葉千聲。

提燈浮光掠影處,些許碎葉晃晃悠悠墜地,一名身穿淡緋芍藥紋錦緞的女郎在侍婢攙扶下蓮步而行。

華服極長,刺繡極豔,如盛開一地金銀細繡的花朵。

鉛粉敷臉,胭脂抹腮,黛染柳眉,花钿覆額,妝容精雅媚慵,眉眼嬌态缱绻……竟是盛裝的林昀熹!

既有謝婉芝的雍容華美,亦帶謝幼清的冰肌玉骨,又具傅千凝的俏皮可人,卻偏偏掩蓋了她本人特有的清麗透着濃濃的造作感。

宋思銳臉上浮現出近乎于生無可戀之意:“昀熹,大晚上的……你裝扮成這樣,要做什麽?”

林昀熹按照笙茹的意思悉心妝扮,原是想到宴會殿閣附近看能否見着宋思銳,好詢問他幾個問題。

不料,折騰太久,姍姍來遲。

道上偶遇,目睹他毫無驚喜,甚至有點嫌棄狀,她垂下眼眸,忿然中略帶委屈:“不幹嘛,散步。”

見她不致于失了魂,宋思銳稍覺心安,噙笑:“好巧,我正打算散步,咱們順道。”

傅千凝戲谑一笑:“真巧!我和蕭大哥也想去散散步,也順道。”

蕭一鳴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哥”唬住,尴尬撓頭。

宋思銳回頭甩了他們一記飛刀眼:“你倆不順道。”

“重色輕兄、輕妹又輕友!”傅千凝悶哼。

林昀熹本已覺此行過于冒失,此際恐壞了他們三人暢談,福身道:“昀熹先行一步。”

宋思銳豈會讓她逃脫?

他快速挽了她的手:“還生我的氣?”

林昀熹明白他言下所指,不由自主抿起檀唇,緋色幾欲濃過胭脂,片晌後,輕聲嘀咕:“生氣的。”

她本就姿容昳麗,濃妝下眼如桃花,不經意一瞥便能勾人心魂,遺憾滿頭珠釵過分紮眼。

“至美素璞,物莫能飾……”宋思銳輕嘆,“我還是喜歡你簡簡單單的樣子。”

他脫口而出的“喜歡”二字,教林昀熹心頭驟停。

未料傅千凝不合時宜插口:“是啊!整那麽花哨真奇怪!蕭大哥,你說是吧?”

蕭一鳴順口應道:“是有些花哨!”

宋思銳火氣騰燒——他的昀熹,何時輪到那兩個家夥評頭品足?

“四丫頭,給我回蓮心閣,将《六經要略》抄一遍,明早給我;一鳴兄,即刻去東城攢繡齋,拿我一個月前定做的衣物。”

傅千凝與蕭一鳴各自懵然,面露匪夷所思,後忿忿離開。

宋思銳強硬支開兩人,面帶淡笑,接過侍婢的提燈,眼神示意餘人原地待命,自顧牽着林昀熹步向不遠處的積玉亭。

···

石亭一側依傍嶙峋假山,一側臨悠悠碧泉,外圍碧桃、紅杏十數株。其時花期已過,婆娑樹影在月下如披了銀紗。

再次被宋思銳帶至幽靜角落,林昀熹免不了怯赧,總疑心要發生點不可告人之事。

枝桠漏下綽綽月華,柔和了他硬朗的輪廓,也為微啞沉嗓染了惑意。

“昀熹,目下無外人,是不是該老實告訴我,以此裝扮要去何處、做何事?”

林昀熹羞憤難耐,總不能招認,受笙茹慫恿,計劃跑出來勾引他吧?

“我是想着……吓唬你。”

“噗……鬼才信!以前不是嫌沉麽?”宋思銳順手取下她發上的鎏金紅寶石流蘇步搖,摘掉幾枚金鈴珠花,悶笑,“我兄長贈予的,不适合你。”

林昀熹一聲不吭,由着他逐一拿下點綴金銀發飾、璎珞、手镯等物,自覺今夜之舉實為畫蛇添足。

當他探手去扯衣裙的系帶,她霎時慌了神:“三公子……”

眼見宋思銳并未停止,她倉皇後退,綢緞“嘶”聲斷裂。

“我賠你新的。”他強行将她那件滿繡長褙子剝下,甩到一邊,只留雪色上裳配金絲銀線織就的拖裙。

林昀熹顫抖着捂住裙子:“不、不可再脫了……”

宋思銳上下端量她一陣,翻出白絲帕,到亭外沾了點泉水,細細為她抹拭胭脂水粉。

明明風涼水冷滲人面,她卻意外覺燙灼。

待容色漸趨清秀時,他眸光流轉而笑:“這才是我的昀熹。”

她惶惶不知如何接話,原先準備好的言語統統忘在腦後,只得按捺微顫,任由他以長指作梳,整理傾垂青絲。

良久,他緩緩開口:“昀熹,昨天沒能管住親戚,今日又太魯莽,若把你吓着了,我宋思銳在此道歉。”

林昀熹滟滟泛紅的嬌顏乍露驚色,秀唇開阖,半晌說不出話來。

“此外,我向你保證,”宋思銳語氣艱澀,“不論兄長或霍七,皆非你想像中的竹馬……待你恢複記憶,如當真不情願與我共度餘生,我自會放你離開。”

他曾無比篤定,昀熹悄悄追随,只因抹不開面子主動和解。

至少,若恩斷義絕,她決不會拖沓行事。

但近日,他對此事莫名喪失自信,尤其晉王府重任在肩、朝政事務逐漸上手,他越發懷疑,昀熹就算肯原諒他,也不可能安居于府中。

他有他的職責,她有她的使命。

七十二島物産富庶,民風淳樸,近數十年屢受海盜滋擾。

她為秦家傳人,定當投身于祖輩事業,護住她的島民。

當年無牽無挂,他立心追随她,輔佐她。

而今局勢劇變,他理應給她選擇,而非端起天家貴族的架子,亂中豪奪。

林昀熹蝶翼墨睫細顫,纖指輕擡,以罕見柔暖的勢态虛攀他臂膀,乃至悄然晃了晃蒼色袍袖。

宋思銳這才注意到,她指甲上點染如夏日薔薇的蔻丹,皙白小手被蒼青銀線雲紋緞子一襯托,精致如畫,甜美透心。

他喉結無意識滾了兩滾。

“三公子,”她軟嗓帶糯,怯怯啓齒,“我知道,今兒并非你腳滑,确是我太過粗暴之故……你、你身強體壯的,應該沒大礙吧?”

宋思銳憋住笑意:“有……擰到胳膊,閃了腰,崴了腳踝,最慘的是,心快碎了!”

林昀熹起初驚中帶愧,聽他越說越誇張,料想又是逗自己玩,啐道:“你活該!”

綿綿惱音如糖絲粘連,甜得宋思銳心頭酥軟。

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是!我當真活該!你要不要再揍幾下?”

林昀熹淺笑将手抽離,誘發他探臂一撈,圈進懷內。

她雖未全身心依偎他,倒無往時的緊繃和抵觸。

彼此心音漸促,又在深息間重歸安寧。

宋思銳低頭在她發上印下溫柔一吻。

覺察她未作抗拒,他積攢勇氣,以唇貼向她的額,寸寸下移,觸至眉心。

林昀熹驚覺他再度纏來,忙擡手封住他的嘴,卻遭他輕舐,急急忙忙撒手,以掌心蹭向他肩頭的緞子。

“呵……藉機摸我?”他笑得發抖。

她羞紅了臉,推搡他倒退半步:“不許再對我胡來!”

“那你說說,哪種程度叫‘胡來’?哪種程度算‘正兒八經地來’?”

林昀熹瞋目瞪他,竭力維持端肅:“三公子昨日邀我搬去南郊品柳園,是随口玩笑,還是正式相邀?”

宋思銳驚愕中夾帶狂喜:“你同意了?”

“你我之間無名無份,我如何敢搬過去?”她悄聲嘟囔。

他頓覺心內亮起漫天璀璨星辰,又隐隐約約覺得事情扭轉太快,必有詭秘。

深深吸了口氣,他柔聲誘哄:“這算是……要我許你名分?”

林昀熹頰邊燃起火團,燒進腦子,燙得她無所适從:“我、我有條件的……”

“有何條件,盡管說便是,我倒不信能難得到我……”宋思銳定定凝視她,語氣堅定地補了句,“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無畏無懼。”

林昀熹聞言,心頭似被高處滾落的石塊擊中。

——這話……好耳熟!

作者有話要說:  【額……這章連kiss都沒有,親的是頭發啊……之前都沒事,今晚改了一個錯別字被鎖了,真是暴風哭泣】

老三那句話,在32章,由熹熹自己說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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