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1

被人議論為“藏嬌”的晉王三公子, 則是兩日後才接到相關消息。

他完全想不明白,之前苦口婆心勸昀熹搬去, 她死活不允,緣何無緣無故随傅千凝跑到品柳園?

而他那位表面慈和,內裏不曉得醞釀什麽詭計的父親, 怎會同意昀熹脫離眼皮子底下?

回京前,他得先去私宅瞅上一眼。

這一天,日漸西傾,青山染黃, 碧江橫流, 寬闊官道蜿蜒北延。

蹄音噠噠,宋思銳歸心似箭,青袍落落, 衣袖盈風。

雪白良駒一馬當先, 四蹄揚起連串碎葉。

尾随其後的為樞密院同僚及晉王府親随, 九人沖破山間彌漫的鮮活氣息,風旋電掣而過。

前方密林全無鳥鳴之聲,令宋思銳微覺訝異。

他輕勒缰繩,暗中觀察林中形勢。

未料馬蹄剛停,冷不防四面八方勁風疾起, 銳箭從層疊林木間破空飛來!

白馬受驚, 前蹄急揚如人立。

宋思銳借此間隙拔劍,以迅雷烈風之勢挑落暗箭。

“什麽人!”急忙趕至的部下紛紛拔刀喝問。

話音未落,第二批飛箭夾雜金錢镖、梅花針、鐵橄榄、三菱刺、飛蝗石等各式各樣的暗器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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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刃聲、馬嘶聲、呼痛聲齊起!

宋思銳聽出這手勁淩厲強勁, 竟非尋常賊匪所為!

且從數量上判斷,敵方人數逾三十,比他們多了三倍以上!

他此行外出為秘密查實淮南西路兵力部署一事,随行人員不多,雖說皆身懷武功,但若面臨高手圍剿,只怕未必能突圍。

估算此地離品柳園尚有十餘裏,然而往前乃崎岖山石道,後退則無處可躲。

來不及推斷何人欲置他于死地,電光石火間,他一邊憑借殘存記憶搜刮周遭避險之處,一邊點燃信號焰。

“啾”聲奇響,黃色煙霧騰空而起,竄至高空。

數十名埋伏者見狀,不再隐匿,手持刀劍鞭斧飛躍,抖出一大片白色粉末,将宋思銳及手下團團圍住。

···

品柳園的庭院內,老樹蒼勁,碧水環繞,雪翅丹頂鶴啄水而食,身姿優雅,飄逸似仙君。

林昀熹和傅千凝閑坐在蓮池邊,品嘗鮑螺酥和雲霧茶,聊起園子的來由,方知當年十六歲的無上皇以親王之姿力挫敵軍,因而獲賜皇夫兼姐夫纡尊督建的這座大宅;數十年過去,傳承到晉王三公子手裏,寓意非凡。

她們閑聊傳聞,饒有趣味看蕭一鳴和守園護衛、江湖朋友對練。

他如常招式剛健,神威凜凜,以一敵十,不落下風。

一場激鬥持續了上百招,以蕭一鳴撂倒三人為勝,引來圍觀仆役歡呼喝彩。

蕭一鳴接過下人遞來的茶碗,嘴裏嘀咕:“這兩天,咋不見三公子那搗蛋的表弟?”

傅千凝先是愣住,随即一口茶噴出。

林昀熹壓抑唇角笑弧,低聲問:“蕭內衛至今不知那人是你?”

“我沒說,估計哥哥也沒提……”傅千凝吐了吐舌頭,“他最好永遠別知曉。”

“做虧心事了?”

“我才沒做虧心事!”她抿了抿唇,“不過小小戲弄了兩下。”

林昀熹瞠目:“你親了他?”

“沒有!”傅千凝幾乎炸開,良晌才壓低嗓門,“你以為我戲弄他,會跟戲弄你一樣?我有那麽不要臉?”

林昀熹憋笑,甩給她一個“你就是不要臉”的眼神。

興許是方才傅千凝的反應太過激烈,蕭一鳴放下茶碗時多看了她兩眼,似想開口問話,忽聞遠處傳來異響,南面山中騰起黃煙!

“出什麽事了?”林昀熹見蕭一鳴神色不對。

“瞧煙的顏色,應是三公子所發……”蕭一鳴環顧四周,“我得帶人趕去支援……”

“是求救?”林昀熹心驚膽顫,“他遇到危險了?”

“目下尚不能确認,”他語焉不詳,躊躇片晌,“為免二位姑娘無人照應,請速速轉移至書房秘道,需要引路不?”

“不必。”

傅千凝似是躍躍欲試,又覺不該丢下林昀熹,遂攙着她步向主院落書房。

早在初來乍到時,傅千凝便得悉該處有密室和暗道,可供躲藏或進出品柳園後山。

她想過,先把林昀熹藏好,确定無虞,再尾随蕭一鳴去助表兄。

然則剛推開書架,還沒來得及旋開機關,她将耳朵貼在牆上,隐隐聽出裏頭不太對勁。

——有人!

如此隐秘的通道,按理說,只有無上皇和宋思銳的手下才知悉吧?

覺察傅千凝神态莫名端肅,林昀熹也模仿她靠牆傾聽,随即會意。

二人默契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将書架子還原,挪步行出書房,順手從外鎖上大門。

“不是說秘道麽?為何會藏了人?”林昀熹茫然。

“這事兒不合常理。”

“你的意思是……求援是假,調虎離山為真?”

林昀熹回顧黃煙升起的位置,離品柳園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假設真要對北歸的宋思銳做點什麽,豈會選擇某個能搬救兵的位置下手?

傅千凝顯然想到了同一處。

品柳園一無財寶,二無主子居住,忽而調引蕭一鳴和守衛,卻另有一撥人從地道進入……想必沖着園中客人。

她扪心自問,傅家行走江湖多年從不惹事;而她這當着玩的四島主,除了偶爾捉弄他人,從未招過仇恨。

相比之下,名聲狼藉的“林千金”可不好說。

沒準,有人專程逮林昀熹離開晉王府,且無宋思銳和護衛保護,悄悄從秘道擄走她、陷害她?

念及此處,傅千凝無比自責。

她不該逞一時之快,将姐姐的安危擱置一旁,尤其對方記憶混淆,空有一身武功卻忘了如何使用……

“姐,我穿你衣裙,扮成你的模樣,在這兒守着……你換男裝,趕緊騎馬帶人通知蕭大哥,切勿中計!”

林昀熹被她随口一句“姐”喊得懵然,由着她拉回隔壁聆莺居,套了身灰青色男袍、随手束發,又急匆匆奔赴後院。

待遭人推上馬背,她手執缰繩,才勉強反應過來——我……會騎馬?

奈何不等她有所抗拒,傅千凝已猛力一拍馬臀,她所騎的駿馬在兩名仆從護送下,狂奔而出。

林昀熹驚悚萬分,雙手死死抱住馬脖子,強忍住不呼喊出聲。

這、這這也太難為她了吧?

···

山風呼嘯,挺秀樹木不斷往身後飛掠。

林昀熹套着搞不清是誰的寬大男袍,頭上灰帽子時而蓋住她的眼,時而飄飄欲飛,鬧得她無所适從。

所幸适應了劇烈颠簸節奏後,她逐漸找到平衡,竟還能駕馭飛馳的馬匹。

如迎風飛翔之感,仿佛在夢中感受過。

對……她在夢裏,除去武功高強,還會騎馬,不止一次随傅小哥哥策馬奔騰于山林和海灘。

說不準是幸運或不幸,她最近很少夢見他。

她把一切歸咎于,在現實中日漸被宋思銳吸引所致。

如若白日裏依戀三公子,夜間夢寐時卻和自己杜撰的男子親近……她想想都覺羞恥。

傅小哥哥再好,終究是幻想出來的。

有過美好念想,便不該再深陷,否則對宋思銳太不公平。

林昀熹懷揣着淡淡釋然,朝着黃煙缭繞的前路疾趕,越發享受騎馬的自由暢快。

原以為蕭一鳴發現中計後會原路返回,可她跑出七八裏路,遲遲未見品柳園護衛的身影,只得順着馬蹄印子繼續前行。

不多時,兵刃交錯聲铿然入耳。

林昀熹不自覺一哆嗦。

難道……蕭一鳴真遇上敵手?那宋思銳究竟在不在?

一旦想起那人極可能遇險,她腦子糊成一團,只想核實狀況,全然忽略自身硬沖上前反而成他人累贅。

揚鞭急沖,遠遠望去,相鬥者有三四十人,大多為黑衣人;地上已橫七豎八躺了近二十人,各色衣袍皆有。

而衆多蒙面黑衣人圍攏的中心,是一名青袍血跡斑駁的高大男子。

他滿臉血污,持長劍的右手淌着血,身子搖搖欲墜,竟是宋思銳!

蕭一鳴長刀舞得虎虎生風,與并肩而戰,更多像是要護他突圍。

而周遭刀劍斧叉層層疊疊,重重繞繞,縱橫閃戮,來勢洶洶,刃口所指,均是那二人要害!

林昀熹險些驚呼!

她自知不該莽撞,無奈試圖藏身于草叢已然太遲。圍攻宋、蕭的黑衣人有所察覺,其中兩人同時朝她的方向一揚手!

銀光閃爍,暗器襲來!

只聽得宋思銳大聲疾呼,以及“啊啊”兩聲,左右兩名年輕仆役肩頭各中了一枚飛錐。

而林昀熹神差鬼使地伸出兩根手指,輕巧将飛錐夾于半空!

……嗯?

這一下,不光黑衣人大驚失色,林昀熹也被此舉驚呆。

她拈住暗器愣了片刻,突然“哇”一聲大叫,手忙腳亂之際,胡亂朝那夥人丢出。

離她最近那人小腿被刺穿,痛得呱呱大叫。

其同夥或凝神戒備,或揮刀向她沖來,吓得她催馬往一旁逃竄。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麽?

這算是救人于危難,還是惹火燒身?

心髒砰砰亂跳,她唯求自己別腿軟、別摔跤,能躲一時事一時。

宋思銳明顯受了不輕的傷,腿腳發軟又似中毒,迷濛雙眸緊盯林昀熹,靜觀她跌落馬下,狼狽了極短一剎那,閃避暗器時卻又異常靈敏。

——危急關頭,她無意激發本能?

宋思銳目露驚喜,顫聲道:“昀熹!奪刀!”

“奪、奪什麽刀?”

林昀熹哭喪着臉,恰逢一柄彎刀帶着凜冽之氣砍來,她側身而避,不假思索擡起右手,以食指與中指成鉗,夾牢刀背,随意一挑一翻。

彎刀脫離那人的手,在半空中舞了個花,随後穩穩當當落入她的手。

她未及細想,反手一刀,硬生生卸下對方半條臂膀!

動作如行雲流水,無分毫凝滞,快、穩、準且清奇雅致,完美無瑕疵。

“啊——”

她和那斷臂之人齊聲尖叫,呼聲響徹山野。

差別在于,對方青筋暴起,痛苦憤怒;她則面露震悚膽怯,淚光盈盈,就差哭着申訴,“嗚嗚,我好怕怕啊”。

咱們不玩了,行不?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我快凍死了~

今天跑了一天,這章是在吵鬧的高鐵和餐廳,戴着助眠耳塞寫的~

等我冷靜一下再捉蟲,謝謝大家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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