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唇上輕輕印了一吻
雲念笑道:“我們拜天地吧。從此你就是我的了。你若高中,有人向你提親,你就可說已拜過天地成過親,有家眷了。”
崔惟的臉慢慢紅了。成親,雲念怎麽想的?本朝歷來有榜下擇婿的佳話,這是雲念怕自己中了進士被搶婚?将說辭都給自己備好了。嫁給雲念……自己一個大男人,崔惟覺得與初衷有些背離,窘迫不安,雲念已拉着他到桌案前焚香下拜。
雲念道:“皇天後土鑒證,今天,我雲念與崔惟結為親眷,一生一世陪伴,不離不棄。”說着叩下頭去,莊重行大禮。
雲念叩完三頭,轉頭看崔惟。迎着雲念的深亮目光,崔惟抑制住心中的洶湧澎湃,也拜道:“蒼天大地為證,我崔惟與雲念結為親眷,此生相依相伴,忠貞不渝。”說罷叩下頭去。
磕了三頭,轉頭看雲念,雲念眸中已蒙了霧,說:“我們再夫妻對拜吧。”于是兩人對着彼此敬重拜了三拜。
雲念以手握住眼睛,他流淚了。
崔惟眼也潮濕了,向前跪行兩步,将雲念抱在懷裏。
雲念頭掩在崔惟的肩上,好長時間沒擡起來。崔惟知道,雲念在流淚;崔惟也知道,待雲念擡起頭來,一定會強現出笑容來。
這樣的雲念簡直将崔惟的心都揉拌攪碎。
崔惟用力地抱着雲念,希望抱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以前總覺得這樣的誓言可笑,這一刻真真切切明白,猶不夠,地久天長,生生世世,只要這一個人。
雲念終于擡頭,道:“崔兄,時至今日,我們已沒有退路。因了我們在古廟的那些日子,我不要了你,太子也會殺了你的。以前我以為報答了你還可以分開,各行各自的路。經盧況一事,我才明白情是怎樣的心。我恨不得在人間抹去盧況,太子對你的心大約比此更甚。只有你有了名望官職,世人皆知你我情義,太子為了影響聲名才不好輕易下手。你本無憂無慮,因了我變得如此緊張危險,你怪不怪我?”
崔惟大力搖頭。雲念笑了:“有我陪你,也算值得一些。”眸中濕潤,唇邊一彎,向崔惟綻放笑顏。
崔惟什麽都不明白,又似什麽都早已明白。他緊緊的抱着雲念,喃喃說:“只要你讓我陪你,此生足矣。什麽都不必再多想。成者,在天。”
崔惟拉雲念起來,照顧雲念洗淨了臉,脫去喜服,扶雲念睡覺,心中跳躍不安。雲念笑說:“交杯酒還沒喝呢。”
“以後再喝。我沒有酒量,今天不想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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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好,等以後陪你喝酒,将你的酒量練出來。”
崔惟笑,掩住心顫,鎮靜解衣上床睡在雲念身邊。雲念笑了一下,自顧睡了。
崔惟看着雲念安穩合目的臉,登時明白,自己還是想多了,雲念的“陪”還是朋友的陪,哪怕他們拜了天地成了親,也不會——真怎麽樣的。雲念的拜天地只是為了補足他人生的遺憾,他跟了雲念,此生就不能娶妻了,否則就是情斷。雲念這是鮮明地告知他此點,同時歉然。
可是再歉然,也不會從朋友情走到斷袖戀。
崔惟感動,默然,小心的移過簇新的龍鳳枕,拉上鴛鴦錦被,規規矩矩在一邊躺下。雲念準備得也太周全了些,這些寓意好合的衾枕怎能不讓人心馳意蕩?雲念有着怎樣一顆不懼怕又折磨人的心?雲念,雲念。
不知多久過去,雲念的手從錦被中伸出來,握住崔惟的手。崔惟的心提到嗓子眼,聽雲念說:“今天是你的新婚之夜。可我什麽也給不了你。我們——大約一生只能這麽清清白白相伴。你怪我嗎?”
崔惟的心霍然沉下去。他怕雲念說出來,雲念卻仍然是明明白白說出來,讓他不能有一絲幻想。良久,他輕聲答:“我知道了。我很喜歡。”
第二天進考場時崔惟很安定,或許是經過昨夜那麽一番折磨之後,世間沒有什麽再艱難不可逾越了。雲念非把自己折磨成不能人事的宦官——崔惟這麽想着,于考試幾乎當成過眼雲煙。沈斓壓對了題,看着考題,崔惟幾乎不用打草稿,全文就可流水寫成。崔惟望着題目瞪着桌上白紙有半個時辰,終于再無所想,将沈斓的觀點照搬,再依雲念的意願使用柳繹的簡潔清新文風,摒棄華麗辭藻和生僻古字,交卷時想,今年若不中,那也不用再考了,随雲念山水游去罷。他與科考緣盡于此了。
出考場時,大家紛紛議論嘆息,忽然,崔惟見雲念站在路對面!雲念錦繡春衫,風姿清雅,飄逸奪人,無數的目光向雲念瞄去,雲念卻滿面笑,向他舉步迎來。那一霎,崔惟都不會思想,只覺天地間所有的陽光盡照在那一人身上,光芒璀璨。便這一刻,一生的心願已圓滿。
雲念至他近前,笑問:“怎樣?考題可難?”
“還好。”
他們并肩說笑離去,成為帝京科考最轟動的談資新聞。因為雲念太美,又去太學就讀過兩個月,參考的舉子幾乎都識得他。
放榜之日,崔惟尚未出家門,已有一群人蜂擁到劉翰林家道喜來了,崔惟竟然中了頭名會員!那真是想不到的事。衆人皆說,狀元也非君莫屬了!一時聚會宴請,崔惟再推脫,也與王臻盧況秦滔小聚了一次,雲念卻沒有作陪。出了考場,将崔惟送回劉翰林家,雲念就回柳府了,兩人再沒見面。
原來雲念只要那一日的轟動,就閉門不出了。他是丞相的三公子,自然不能充書童再住劉家了。
直到殿試前一天,有柳府小厮送信來,“我家三少爺請崔公子過府一聚”。崔惟急忙裝束齊整,到柳府來。
随小厮從後門入了柳府,穿花園小路時,遙聽有琴聲穿牆渡水而來,空靈澄澈,天籁之音一般。崔惟聽得呆了,直覺那是雲念撫琴。轉到亭子間,果不其然。
亭中雲念撫琴獨坐,象牙白絲袍鑲繡卷蓮花金紋,黑發用羊脂玉簪挽在頭頂,光潔的額頭,精致的容顏,超越的神情,如天宮王子一般。這樣的雲念才是正常情形下的雲念吧。與自己在一起的雲念總多了孩子氣,依賴柔軟。崔惟喜歡雲念的稚嫩孩子氣,因為眼前的雲念距離自己太遙遠。
雲念每自宮中回來,氣質都清華高貴,俯瞰凡塵。
雲念止了琴,擡頭向崔惟一笑,起身迎來。“考的不錯啊!恭喜恭喜。”雲念說。
崔惟非常不好意思,竟有些羞愧。雲念含笑引崔惟坐了,命丫鬟奉上茶來。
茶香迥非尋常,茶杯更是白玉絕品。雲念生活太奢華了,崔惟想着,品着茶,問雲念:“這些日子,你——”
“我在宮中。”雲念飛快的說。“今晚你住我這裏吧。”
崔惟點頭。覺得自己好像等待君王臨幸的妃子,可惜即便雲念留宿,也不會臨幸的,那實在是一大遺憾。
雲念引崔惟去晚餐。晚餐擺在杏花樹下,盞盞杏花燈懸挂林間,映着旁側一池碧水,恍如水晶宮一般。二人落座,雲念自斟了一杯酒,笑道:“如此良辰佳日,該有美酒才應景,可惜你明日殿試,今天不能多飲。就在我手中喝一口吧。”酒香加着杏花的香氣到崔惟面前。崔惟自雲念手中飲了,心頗有些攪動異樣。雲念幾時這樣主動過?
可自雲念的眉端眼底發現不了什麽。崔惟才發現,雲念的溫柔外表也是強大的自我保護,讓人窺不見他的內心。
即便熟悉如他,也無法透過寶石般的眸子,看透雲念的心。
雲念今天有些妩媚,眉眼洋溢風情;衣裳也華麗,衣襟袖口的繁花刺繡分外精美誘人。雲念舉杯将酒一飲而盡,拿起玉箸殷勤照顧崔惟吃菜。崔惟心中忽有不妙的預感。那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以往雲念從來是任由着他照顧,哪裏這般主動照顧人?
會試前一夜他們拜了天地,殿試前一夜雲念又要怎麽樣呢?
雲念接二連三的自飲,崔惟取過酒壺來,欲給自己也倒一杯,雲念握住他的手,說:“你不許喝。明日殿試,要保持絕對的清醒。”
手在雲念溫暖的手裏,崔惟心跳不敢稍動,問:“你呢?”
雲念仰頭再喝了一大杯酒,眼中微有醉意的樣子笑:“你別管我。”崔惟被雲念的美目流波迷住,幾乎不能自己的看。想,若雲念成心誘惑人,世間能有幾人不被迷住呢?
雲念笑着,任由他看,忽的,湊近前來,在崔惟唇上輕輕印了一吻。
崔惟全然沒有想到,整個人都呆了,魂靈更是不能自主,手臂立即圍上雲念脖頸,捉住雲念深吻。
雲念本已滿臉羞紅,這一來更是大為慌亂,大力掙脫站起,逃出杏林。
崔惟扯不住雲念的衣襟,懷中空空、唇際澀澀的怔在那裏,心跳,情動,不解。枝頭杏花輕盈柔軟,随風飄飄飛落,在春水中蕩漾飄轉。
崔惟出了燈光晃晃的杏林,廊前有幾個丫鬟侍立,崔惟問三少爺去了哪裏,丫鬟指路,說,三少爺回了卧房。
崔惟尋路至卧房,房前丫鬟通報後立時退下。崔惟轉過屏風,雲念坐在床邊發呆。見崔惟進來,雲念竟後避了一下,仿佛提防崔惟侵犯他一般。
崔惟慢慢走到雲念面前,蹲下來,仰望雲念的臉:“這一回進宮,發生了什麽?”
雲念輕咬了唇。好一會兒勉強一笑:“沒什麽,你不用知道。你也管不了。你去屏風外那張小床睡吧。我獨自休息一會兒。”
崔惟看定雲念:“我們已拜了天地,是夫妻。有事了,你不能瞞我。我就算管不了,你也應讓我知道。猜疑和擔憂是最耗人心的。我是你的親人,要與你身心與共,榮辱一體。我不是你的小厮,不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不睡仆人床,我要與你一起住,否則,你就休了我吧。”
雲念擡起手指緩緩撫摸崔惟的眉,笑道:“你真讓我無奈。你要知道那麽多做什麽。打水來,為我洗漱,我要睡了。”
崔惟起身出來,喚丫鬟送了熱水等用物進來,親自為雲念洗臉梳頭洗腳,雲念只是笑,醉意盈盈由着崔惟照顧,很開心的模樣。
崔惟為雲念換衣,雲念慵懶的倚靠在崔惟身上,解衣襟時,碰了雲念後背,雲念疼得輕吟了一聲。崔惟心內一愣,不動聲色為雲念解開裏衣,扶雲念上床,雲念醉目迷離躺下,崔惟順勢脫下雲念衣衫,雲念後背一道清晰的鞭傷,仍有紅腫。
崔惟只覺熱血上頭,誰敢這麽打雲念!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