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每晚做春天的夢
崔惟進了大殿,有些不安,怕雲念生氣。見雲念正被宦官們服侍着更衣呢,瞧他進來,雲念道:“朕一時興起,想尋崔愛卿下棋消遣。這會兒累了,也沒心情了,你退下吧。”聲音平靜得不能再平靜,披了氅衣出大殿去沐浴了。
崔惟原想解說原委,哪知連開口的餘地都沒有,雲念根本沒想聽他的解釋,或是只要看到他在就行了吧。
第二日一切如常,雲念恢複高高在上的威嚴皇帝形象,目光都不瞧崔惟一下,仿佛昨日出宮尋找的瘋狂事從沒發生過。
崔惟暗自嘆氣。雲念這是何苦呢。經此一事,滿朝的人都知道皇帝的情了,可雲念偏這麽端着,崔惟無奈之下也只有陪着,裝作雲念從未将他放在心上似的。
大約一個月之後,柳繹大人造訪,崔惟以為柳繹是還畫來了,或者為未能及時歸還解釋一番,哪知柳繹大人全然未提及畫,落座閑聊了好一會兒,對崔惟道:“自崔少監來,皇上已經一個月沒去後宮了,皇後有話來問,是不是朝政事務繁忙?”
忙,雲念簡直是太忙了,每日的行程安排得滿滿:會見一撥又一撥的大臣,走訪各部太學院,視察軍隊城防民生,與文臣們吟詩作畫撫琴,與武将們騎馬射箭打獵,與皇親貴族們宴飲聚會,晚間批複奏章至深夜,晨光一起又上朝了。崔惟每天随着雲念的行程忙,一直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柳繹這麽一說才恍然明白,雲念沒去後宮。
崔惟有些讪讪。雲念不去後宮與自己有關嗎?崔惟不敢這麽想,也不願攬這樣的“責”,只詳詳細細将雲念行程向柳繹再報告一遍。柳繹是侍中,皇上這些行程幾乎都随侍左右的,哪裏需要他再報告。柳繹溫溫和和聽完,微笑說:“皇後賢德,上月,方勸說慕容老将軍交出兵權,這月,皇上就不去後宮了,多少有些不妥。崔少監有機會勸谏皇上一下?我等你的回音。”
崔惟陡然被上司柳繹這麽商量似的交待了一個燙手山芋般任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柳繹已起身告辭了。
崔惟頭疼,雲念不去後宮為什麽找我勸谏?你柳大人不能勸谏嗎?難道,這事兒真的是因為我?可雲念都沒再多和我說過一句話!
他的确是與雲念拜過天地的“正妻”。雖然現在雲念未必認了。
他們離別的這些年裏,雲念已有一後一妃,兩個兒子。雲念愛女子,不愛男人,怎麽不去後宮了?
皇後賢德,主動勸說祖父交出兵權——雲念這方面的魅力崔惟深有領教,雲念那一雙含情眸、溫暖笑,若魅惑起人來——可以颠倒衆生。崔惟止住思想。
第二日,再看雲念就不一樣了,再端嚴的面孔,原來也是裝的,本性裏的溫柔深情都藏着呢。這樣絕世的人兒,怎舍得勸說他到別的女人身邊?至少崔惟做不到。
還是不夠賢良啊。
懷揣着一顆佞幸的心。
崔惟自責着,卻也遷延着沒有進谏,從此見了柳繹就慚愧低頭垂目溜邊。好在柳繹也沒再追要結果,好像忘記了曾交待過這回事,連畫的歸還也一并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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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一并忘記吧。
雲念一直未在後宮留宿,也沒招後妃侍寝。直到過年,也只是在後宮參加宴會後即回甘露殿獨自入睡。
沒有官員敢勸谏這件事,因為雲念非常威嚴,立的規矩極多,官員們只敢就朝事進谏,不敢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雲念只待柳繹親切,沒外臣的時候,說笑起來眉眼飛揚,親人一般,但柳繹并不就雲念不去後宮之事進谏。
宮中侍從瞧崔惟的眼神日漸怪異起來,崔惟覺得自己挺無辜的。雖然的确自他進宮那一日起皇上開始獨宿,雖然的确他只離宮一晚皇上就大張旗鼓的出來尋找,但這麽長的時間裏,他每天在雲念近前,為雲念服務,卻是連與雲念說一句話的機緣都沒有。
不是沒有,是雲念根本就沒想與他進一步親近。
雲念還真的想做一個沒有佞幸之臣的明君。
春來了,嫩柳吐芽,桃花滿枝,殿前吹進的風都攪得人不自□□心蕩漾。崔惟看着雲念的身影每每晃神。
崔惟總是要回想那個夢一樣的春天,身為太子的雲念出現在夕陽斜照下的古廟,他們在廟內簡陋的床上激情纏綿。
是因為——自己那日忘乎所以傷了雲念,所以雲念雖然有情,卻再不敢讓自己近他的身?
崔惟臉紅了。
結果每晚做春天的夢。
這日傍晚,小宦官通知崔惟進甘露殿,皇上召見。
甘露殿,雲念的寝殿。崔惟心倏地跳起來。方才準備的那些餐品美酒是為自己準備的?
忙止住绮念。雲念也許只是召自己問詢什麽事吧。或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到位,提點提點?
不管怎樣,雲念召喚他了!
崔惟心情激動入內,見雲念坐在地桌後閑閑的等待他呢,面容清靜,秀雅春衫,發上只別一根發簪,即便這個樣子的雲念依然散發出無處不在的高貴尊嚴。崔惟恭敬跪倒行禮,雲念微笑免禮,命宦官宮女退下,殿內只剩他二人。“來,坐。”雲念邀崔惟坐自己對面。
崔惟心嘩的一跳,這一桌子的餐飲果然是為自己準備的!雲念這是——想自己了?心當下跟小兔似亂撞一起,不知如何回話了。
崔惟坐到雲念對面,心神激蕩,雲念已清悠笑道:“今日是我們相識十年之期,古廟之約我是無法赴了,就在這裏權且一聚,完成我昔日的諾言。”
原來是十年之約!崔惟每天過的忘了時間,他們相識已經十年。
十年,多麽不可思議的光陰!那時覺得遙遙不可及,轉眼已至面前。崔惟覺得那些過往好似就在昨天。
怪不得雲念今日穿了家常衫,這麽柔和一笑,雙酒窩乍現,俊美絕倫。當然再放輕松的笑,眉宇間也有揮之不去的無上威嚴,不複古廟裏溫柔随和的少年。
崔惟癡癡地看雲念。這麽久,沒這麽近距離的好好看雲念了。雲念被他看不好意思了,低頭一笑,移了眼神。
便這一瞬的風情,恢複了昔日雲念,崔惟心忽悠一顫,伸手撫上雲念的手。雲念一愣,眼神中瞬間放出的光芒俨然是“大膽!”——終究忍下去,擡手去取酒壺,不着痕跡的脫開崔惟的手。
崔惟手僵在那裏,拿回不是,不拿回也不是,他木木的不能動作,雲念倒笑了,将酒杯送到他唇邊:“來,在我手中喝一口。”
崔惟想起昔日也有這麽一回,那日,雲念随後給了他一吻。崔惟心蕩,湊過去喝了一口,哪知雲念順勢一周,将酒都給他灌下去了。
酒清醇微辣,幾乎嗆了崔惟喉嚨。雲念再倒一杯,依樣再給崔惟灌下去,動作堅決,并無一絲暧昧風情,倒有不容置疑的威嚴。崔惟的臉被酒燒灼的紅起來,說:“我不擅飲酒,一杯還可,兩杯就一定會醉了。”這話他以前和雲念說過,雲念如果記性好,會記住的。也許早已忘懷?
“便醉如何?”雲念挑眉,再灌他第三杯。崔惟咕嚕嚕飲了酒,頭發暈,手扶住酒桌,壓住酒意上湧,勉強止住心顫。原來雲念今日成心要将他灌醉的,了結了這十年之約,免得他敘舊、多言、妄想?
舊日果真已一去不複返。
崔惟心酸楚,自己拿過酒壺,顫抖倒滿一杯,“我自己來。”舉杯喝下,眼中不知為何莫名蘊上淚。那淚竟是怎麽止都止不住,不得已以手掩眼,淚已縱肆而出。他醉了,他以前醉酒就是哭,止不住的傷心。
他這裏左一下右一下倉皇抹淚,也不知算不算禦前失儀,惹雲念不高興,好不容易勉強止住淚了,聽雲念輕聲說:“去休息一下吧。”話語裏有了同情、關懷。
雲念過來,伸手扶起崔惟,崔惟回手抱住雲念胳膊,不管不顧道:“我想你了,想得發瘋——”
雲念靜立那裏,道:“放開手。你再無禮,我調你出京。”
雲念的聲音溫靜,崔惟卻是頭轟的一聲,從頭到腳的清醒和冰涼。他放開雲念,淚眼婆娑,呆呆的望着那個人。
是雲念,卻再不是雲念。要将他調離出京,不與他纏綿。他要做皇帝,不認過往的情分。他們近在眼前,距離卻倏忽拉遙遠,不可觸摸,不可逾越。
大約是被他的樣子感動,雲念低聲:“惟寧,我不再是昔日的雲念。與你糾纏一起,我很難調整好再面對群臣。”
崔惟覺得心瑟縮,在一紋紋的碎裂,他拼命不讓心碎裂盡,望着雲念,說出一句話:“宮中連朝夕亭都沒有,難道你立意要成為孤家寡人?”
雲念靜止。
崔惟心酸道:“別調我離開你。我想陪着你。你若要我只做朋友,我就再退回只做朋友。我還可以做朋友嗎?”
雲念輕嘆一聲,蹲下來,擡手攬住崔惟,吻上崔惟的唇。
雲念吻得有些猶豫,卻漸纏綿,仿佛過往的記憶一點點拾起,但終究不肯投入。崔惟顫抖感受着雲念溫軟的舌尖,伸出舌去,與雲念唇齒相接,閉目溫柔攪擾在一起,淚順眼無知覺大顆滾落,簡直無止無盡,不待崔惟大力要将雲念攬在懷裏,吻個天翻地覆,雲念已離開他,以手輕揩崔惟臉上淚,忽然俯身将崔惟抱起來,向卧床走去。
崔惟緊緊偎依在雲念懷,只覺天地搖搖,心懷激蕩,雲念開始為他解外衣,脫靴,将他放在床上。雲念立在床前,晶亮的目光看崔惟,崔惟的心都輕忽止跳,哪知雲念燦然一笑,轉身便走了。
崔惟跳下床來拉住雲念腰帶,“雲念。”
雲念止步,回頭瞧他,眉尖挑動,俊美威嚴。
崔惟惶急,說:“除了我,世間還有幾人叫你雲念?”
雲念明亮的眸子看崔惟,忽然推崔惟至床上,扯開崔惟衣衫。
崔惟緊緊抱住雲念,感受着雲念的狂熱的不可扼制的愛,整個人被淹沒,掠奪,沉醉。
原來雲念這樣想他,要他。他們可以這樣盡情親近,身體融合,然後柔情蜜愛。崔惟覺得自己有些發醉,他擡起手,撫摸雲念的頭發,勾住雲念的脖子,醉意朦胧的笑,咦咦啊啊的吟哦着,雲念的深情雙眸與溫柔笑顏一直在面前,發稍垂在崔惟臉上,崔惟癢得左右躲,一直笑,雲念也便一直笑,吻他的眉,他的額,他的臉頰,他的唇——“我在做夢,雲念。”
“這樣還是做夢嗎?”雲念說。
“啊——嗯——”他胡亂噫語着:“我要——這夢一直做下去——”他不知道自己都在說什麽,只是高興,只是開心,只想和眼前的雲念說話,一切都飄飄蕩蕩的,連疼痛都是心滿意足的喜歡,歡暢爽悅一波波浸入靈魂,似夢還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