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争執 八卦之心在躁動
“嘶!”
那匹小紅馬看到狹小的空間裏擠着如此多的醜陋人類本就害怕, 而今又與面目猙獰的吳夫子四目相對,一下子就驚恐的叫出聲來。
“咳咳……我的娘!”
張卿卿正吃着包子,正打算笑, 不過一口氣沒喘好, 包子一下子就吸到了鼻子裏面,趴在桌子底下咳的半晌沒直起身。
國子監的騎射課講《論語》, 這已經是所有生員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之前她還因為對這件事情頗有微詞被吳夫子罰練字。這下倒好, 真正的龍子鳳孫過來了,她是真的想看看事情會如何發展。
趙熙看見這場面有些不知所措,就連趙熙身邊的随從也有些懵。
同樣一身騎裝的随從從前襟口袋裏掏出來了國子監給發的課程表, 特地确認了下日期與課程名稱,最後又确認了下右下角的印戳。
他迷茫的看了下教室的生員們, 又看了下同樣尴尬的自家主子。
這不對啊!這不應該啊!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趙熙也有些局促, 瞥了一眼小随從。
這怎麽回事?不是說好是騎射課麽?班裏的人怎麽沒有人穿騎裝啊?這松松垮垮的襕衫很明顯就不是騎射的時候穿的啊!
“課程表給我看下!”趙熙悄悄戳了下小随從。
他拿起課程表很認真的看了一遍, 終于無奈的望向吳夫子:“對不起,我好像走錯教室了……”
說着,趙熙牽着馬就要退出去。
那小随從本打算跟趙熙一起離開, 可是想着反正來都來了,即便是走錯了,也應當問問主子的教室就竟在哪裏。所以又再次扭過頭來, 還很貼心的幫主子問:“這位夫子, 請問正義堂怎麽走,我們家主子是正義堂的學生, 今天第一天入學,要去上騎射課……”
“這裏就是正義堂!正義堂沒有騎射課,騎射課都上老夫的《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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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夫子背過手去, 說話中氣十足。
小侍從目瞪口呆。
吳夫子固然是國子監的老牌夫子,可是若是說學貫古今無可替代,那就遠談不上了。
他是世家公子出身,向來一身文人狂傲之氣。國子監的學生向來敬重他是師長不敢逾越,所以即便是在趙熙面前,他的一身傲氣也沒有絲毫收斂。
趙熙固然是龍子鳳孫天潢貴胄,不過自小沒有在王府長大,野生的貴族沒有半分世家子的克己守禮,仗着自己也讀過幾本書懂點歪理也十分膨脹。
趙熙牽着馬回頭,将手裏的缰繩遞給了旁邊的随從。
他抖了抖自己領到的課程表,望向吳夫子:“倘若學生沒有走錯課堂,那學生就要問夫子一些問題了。前些日子父王安排學生來國子監讀書,國子監很早就把課程表送到了王府。課程表上白紙黑字寫着今天早上是騎射課,右下角還有國子監的朱印。而今您過來上課,為何連個解釋之語都沒有?”
解釋個什麽?國子監沒有騎射課早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正義堂所有的生員沒有一個不知道,吳夫子向來傲慢,又怎會格外照顧一個新來的監生的感受?
吳夫子氣的臉色鐵青沒有說話,趙熙卻反而以為他是無話可說,趁熱打鐵又來一局:“漢揚子有雲,‘師者,人之模範也。’夫子既然是國子監教書育人的師長,自然也應當師垂典則範示群倫。如果這節騎射課确實有什麽意外情況不能上,吳夫子代課之前也應當通知生員們,并耐心解釋原因。可是您這樣一副高高在上得意洋洋的模樣,就行是要做給誰看?朝廷派您過來教育國之士子社稷之未來,您就是過來如此作威作福的麽?”
底下生員看見這架勢也被鎮住。
國子監裏面已經有很久沒有人敢這麽跟夫子說過話了。最開始張卿卿倒是這麽跟吳夫子頂撞過一次,結果非常凄慘。
張卿卿擡眸盯着趙熙看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吳夫子。
吳夫子黑着臉握着拳頭,牙齒震震有聲,似乎真的是被氣壞了。
張卿卿低頭哀嘆了一聲早前沖動稚嫩的自己,又戳了下旁邊的顧怿:“這場面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識?”
顧怿搖了搖頭:“不,這場面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絕無僅有!”
“嗯?”
“跟你一點都不像!”
“嗯?”
顧怿看了看張卿卿,眼神滿是鄙夷:“你看看人家,不僅這嘴巴比你利索,更是一點都不慫啊!人家還有個王爺爹,你看看你有什麽?”
情況果然十分不同。
早先張卿卿惹吳夫子的時候,吳夫子朝着張卿卿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訓斥。可是吳夫子鐵青着臉與趙熙對視許久,最後竟然摔了書自己甩着袖子扭頭出了教室。
趙熙瞥了一眼吳夫子的背影,表情傲慢:“沒想到這國子監竟然是這個樣子,真是無趣!小喜子,牽上馬,我們走!”
“是!”小喜子點點頭,主動幫主子牽着馬一起離開了教室。
孔濟起得早一直都沒有狀态,這個時候才醒醒神發出一聲感嘆:“之前都沒有發現,咱們教室的門可真大,竟然連馬都可以牽進來!”
他走過來拍了拍張卿卿和顧怿的肩膀,又道,“這夫子都走了,也沒人上課了,咱們是不是可以自行離開去吃早飯啊?我知道有一家賣燒花鴨的,賊好吃,咱們一起去吧!”
“好啊!”
張卿卿也想不到什麽拒絕的理由,很快就答應了。
顧怿還有幾單話本生意沒有處理好,現在好容易有點時間,他忙得很就給拒絕了。不過隔得老遠的孔濟聽到“燒花鴨”就有些激動,馬上竄過來毛遂自薦,積極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教室裏還有幾個好學的還在教室裏努力學習,也有很多人也都各自散了。
張卿卿他們走的比較早,甚至也不必吳夫子晚多少,他們在出門的路上就碰到了吳夫子。
吳夫子跟那個趙熙起了如此大的一場沖突,可是趙熙來的時候騎着馬,即便是國子監有諸多規矩,可是他桀骜不馴如此傲慢,又哪裏有人管得了他?可惜了吳夫子,一把年紀步行離開,竟被騎着快馬的趙熙超了過去。
吳夫子看着身側過去的趙熙氣不打一處來,可是也對他無可奈何。
他心情低落,一路上沒有回頭,竟一直沒有發現張卿卿幾個人的身影。他們幾個人到底還是膽小,一直都跟在吳夫子身後小心翼翼的躲藏,生怕吳夫子回過頭來再遷怒罵人。
張卿卿幾人一直等着吳夫子拐彎回自己的辦公室,不過他行進的方向卻有所偏離。吳夫子走了一會兒,果然錯過了最後一個可以回到他自己辦公室的岔路口,走向了祭酒辦公室的方向。
吳夫子這是要去找祭酒去告狀?
張卿卿幾人面面相觑十分興奮。
“我內心的八卦之心在躁動,我想去湊個熱鬧,你們呢?”張卿卿小聲提出自己猥瑣的想法,并禮貌的征求兩個小夥伴的意見。
方燦和孔濟面色糾結,但是依舊抵抗不了人類愛八卦的天性,最終還是跟張卿卿并肩蹲在祭酒辦公室的窗下聽牆角。
吳夫子敲門進了祭酒辦公室。
祭酒徐漢廣看到吳夫子這副怒氣沖沖的模樣也有些好奇,含笑問道:“老吳,你這是怎麽了?誰把我們一向謙謙君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吳夫子氣成了這樣?真是奇怪!”
面對徐漢廣的疑問吳夫子避而不談,直接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來意:“祭酒大人,卑職請求調離國子監,還請您應允!”
“你在國子監供職幾十年,這好端端怎麽想起來要調職了?”
吳夫子擡頭直視徐漢廣的眼睛:“因為正義堂新來的監生,齊王的次子趙熙!卑職愚鈍,怕是沒有能耐教的起如此尊貴的王孫貴胄!”
果然是過來告狀了。張卿卿幾人相顧一笑,表示都在自己的預料之內。
徐漢廣聞言也有些頭痛,輕輕撫了下自己的額頭:“老吳你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這個事兒了麽?這麽久了,你的心結還是沒有放下來麽?”
吳夫子提起來這事兒就像點燃的炮仗一樣随時要爆炸:“不過是區區一藩王庶子,何以竟然如此嚣張,公然頂撞師長?之前我知道這個事兒,可是到底也不知道竟然會是這麽一個人!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父親那樣跋扈無禮,兒子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祭酒您說是我的心結沒有放下來,難到您就沒有心結嗎?張祭酒的事情也不過才過去六七年,莫非您就全都忘了麽?”
張祭酒?
張卿卿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心裏咯噔一跳。
張卿卿的父親張賀生前最後就是在國子監供職,當時就是國子監的祭酒。吳夫子跟徐漢廣好端端的講着話,為什麽會突然提到她的父親?
莫非這齊王殿下還跟她的父親有什麽關聯?
房間內祭酒徐漢廣和吳夫子依舊吵的如火如荼。
“張祭酒本是朝中清流文壇領袖,不過是因為才華出衆做了太子的師傅,竟然就被那種奸詐小人嫉恨上了。後來張祭酒卸任太子太傅一職來到國子監任職,他卻依舊不肯放過張祭酒,張祭酒如此大才,最終還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們兄弟阋牆,說到底又跟我們這些文人有什麽幹系?張祭酒是太子太傅,他自己無才無德非嫡非長做不了太子,難到是張祭酒的過錯麽?他這般德行還想要繼任太子之位,他當滿朝文武都是瞎的麽?”
“老吳你別這麽激動,這種話你也就是在我面前說說,可千萬不能讓第三個人聽見。你小聲點,小心隔牆有耳!”
方燦等人藏着窗下全程偷聽,聽到這話也打了個哆嗦。
他扯了扯幾人的衣袖:“我們走吧,這種事情我們還是不要知道的太多……”
聽到他們談論自己已經去世的父親,張卿卿心情有些不好,但是也不好表露的太明顯,就跟他們一起離開了。
他們走時辦公司內吳夫子依舊還在和徐漢廣理論:“您要是不願意安排我調職,我自己請辭回家一樣可以。我吳某人家裏即便是不是大富大貴,幾百畝良田還是有的,離了國子監也沒有餓死的道理……”
徐漢廣是真的好脾氣,一直很照顧吳夫子的心情:“老吳你別着急,調離國子監總不至于,我幫你想想法子,咱們以後不在正義堂教書了行不行?咱們換個學堂,你覺得修道堂怎麽樣,裏面的監生大一點都更聽話……”
徐漢廣說話算話,當天下午吳夫子就調離正義堂去了修道堂。
而那位惹得夫子主動要求調職的趙熙,回家浪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才被老爹親自提着送到了國子監來。
據吳夫子所說滿朝文武應該都很讨厭這位齊王殿下,可是這齊王殿下真正到了國子監的時候,作為祭酒的徐漢廣卻客氣的要命。
齊王殿下倒也不似傳言所說的那樣嚣張跋扈目中無人,來到國子監之後不僅對祭酒客客氣氣的,竟向跟自己兒子有直接沖突的吳夫子也送去了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