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屈服 不過是放棄自己的夢想而已……
裴家父母察覺房間內情況不對, 怕場面難以收拾,急忙沖了進去。
貿然打斷人家說話也需要個理由,裴母靈機一動, 問道:“申兒、信公公, 你們兩個聊了這麽久口渴嗎?我剛煮了一壺開水,給你們泡點茶吧?”
小信子機靈, 扭頭看了眼沖進來的裴家二老, 已然知道他們進來的目的。
他知道自己在跟裴申說話的時候裴家二老都在窗外偷聽, 如此倒好,他為裴申預備好的那劑猛藥差不多也到火候了,正好看看成效。
他就不信裴申這次仍舊能嘴硬着不肯就範!
小信子笑了笑, 只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謝裴夫人,咱家還真的有些口渴, 能嘗到夫人的手藝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小信子和裴母一起出了房間喝茶, 特地留裴父和裴申獨處。
“申兒!”裴父喚了一聲裴申的名字, 轉身關上了房門。
裴申擡頭看了裴父一眼,啞着嗓子甕聲甕氣的問道:“爹,您也是過來勸我尚公主的麽?”
裴父走過去坐到了裴申身邊, 看着裴申手腕上纏着的繃帶,眼眶有些發紅。
裴父沉吟許久,方才低聲問道:“申兒, 你就真的那麽不喜歡那個公主, 抵死都不想娶她麽?”
裴申低着頭默認。
裴父望着裴申的側臉看了好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爹沒有什麽本事, 一輩子沒能中第,只是在村裏當個教書先生。你幼時是爹為你開蒙,可你現在出息了, 考中進士了,比爹強了千百倍。我們這些讀書人考科舉,所求的無非是入仕。你努力了這麽久,機會近在咫尺,如今卻要當這勞什子驸馬,一輩子都只能任個閑職,一生的夢想都斷送了。爹懂得你,也心疼你,真的不忍心見你這樣。”
裴申鼻腔發酸,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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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父長嘆一聲,又道:“申兒,你不要擔心我跟你娘,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你要是真的決意要抗旨,你娘那邊我去說。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那就還有一個完整的家!”
裴父說出這些話之前也認真考慮了很久。
倘若兒子被迫做不喜歡的事情,一輩子生不如死,那倒不如他們一起抗旨。他這個做爹的和他娘陪着兒子一起死,黃泉之下也沒有什麽可怕的!
裴申本來也已經決定抵死不同意這樁婚事,可是聽到裴父這番說辭,他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倘若裴父是過來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一頓,他倒是舒坦,可是他的父親竟然他說願意同他一起抗旨。
他真的能抗旨,連累父母一起株連嗎?
裴申曲着身子抱住了頭。
小信子說的對,他不能太自私了。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現在全家的命都在他手心裏捏着。身為人子,他怎麽能帶着雙親去死呢?
要不放棄吧?
不過是放棄自己的夢想而已,能有什麽呢?
他向來擅長勉強自己,從小到大,他做過的不喜歡的事情又何止這一樁?
可是他答應了張卿卿,要和她攜手餘生,這次到底是他食言了。
他只有這一個身體,同時欠着兩個女孩子共度餘生的承諾,勢必是要對其中的一個姑娘食言。這道題目具體要怎麽選,簡直是簡單的要命。
他若是對壽陽公主食言,壽陽公主會過來讨他全家好幾條人命;他若是對張卿卿食言,她頂多是不開心幾日,不可能因為這事就忌恨他一輩子的。
他不想讓她不開心,可是他想不到破局的辦法。她是個很善良的人,比起對于他出爾反爾的不開心,她應該更不願意看見他們一家三口命喪黃泉。
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頂壞的人,仗着他知道她的善良,就要這樣辜負她。
裴申送走裴父,說要安靜一會兒。
他在房間裏壓着聲音哭了半晌,之後才整理好情緒起身出了房間。
小信子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消息,眼看天就要黑了,他若是再辦不成差事,回宮之後就沒有辦法和壽陽公主交待。
他心裏七上八下的很是犯愁,擔心這一次真的折在了裴家,沒想到裴申迎面見着他就開了口:“晚生想明白了,晚生願意迎娶公主!信公公可以回去回話了。”
小信子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不過想來也是,這姓裴的即便是考中狀元又能如何,終究不過是寒門出身,能有多大見識?事已至此,他除了被動接受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小信子再次滿臉堆笑朝裴申行了個禮:“驸馬爺您想清楚就行!既然如此,奴才也就不多留了。天色已晚,奴才還得趕在暮鼓敲完之前去跟公主回話呢。”
“公公慢走!”
裴申微笑着點頭,笑容令人如沐春風,仿佛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小信子臨走之前又叮囑了下裴申,說是讓他忘記今日之事,倘若讓宮裏的人知道他割腕抗旨,最後倒黴的還是整個裴家。
裴申趁着眸子應了一聲,親自将小信子送出了門。
裴父在一邊看着,也有些不太理解裴申的意思。
“申兒,你不是不願意麽?你不要勉強,不管有什麽,爹娘都會跟你一起面對的……”
裴申搖了搖頭:“沒事的,我只是想通了。”
裴父見狀也沒有再追問,只是随他去了。
張卿卿一連數日沒有裴申的消息,再聽到消息時,就是裴申和壽陽公主的婚訊。
她等了這麽久,本以為裴申給她的第一封書信會是他們的婚書,誰也沒想到竟會是他同別人成親的請柬。
裴申和壽陽公主成婚那日她沒有去。
人家都不要她了,她再去參加人家的婚禮,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除了張卿卿之外,裴申在國子監的那幫舊友之中只有顧怿和其他幾個已經登科的進士收到了請柬,孔濟沒有在受邀之列,氣呼呼的跑到張卿卿家裏訴苦。
“正所謂貴易交、富易妻,人家現在發達了,不叫咱們也正常,如果顧怿沒有中第,只怕也未必受邀!”
正說着,孔濟有些氣急,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舜樂,你來說說,這事兒到底氣不氣人?”
張卿卿雖然也因為裴申的事情沮喪,但是她跟孔濟生氣的原因确實有些不同。
她望着孔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她努努嘴,小心翼翼掏出了自己收到的請柬:“其實他請我了,我不想去而已。”
“……”孔濟無言以對。
兩人長籲短嘆很久,孔濟又道:“你不去也好。那姓裴的就是個陳世美,他辜負了你也騙了我。本來說好的茍富貴不相忘,末了翻臉比翻書還快,以後咱們就都別再理他了!”
這些個考上進士的同窗之中,也就顧怿還有些良心,還同他保持着聯系。
真是世态炎涼,人心不古!
不過顧怿這臭小子也真是的,竟然還跟裴申那個讨人嫌的壞家夥走的那麽近,煩都煩死了。
孔濟罵罵咧咧數落半晌裴申和顧怿的不是,末了又拍了拍張卿卿的肩膀表示安慰。
“沒事舜樂,咱不生氣。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就在他那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呢?你不是還有你家阿竹麽?照我說,要不你就跟阿竹安安生生過日子吧!阿竹姑娘做飯那麽好吃,比裴申那個徒有其表始亂終棄的狗男人簡直好太多了!”
張卿卿掃了孔濟一眼,明明更生氣的是他好吧?
孔濟喋喋不休的扯了很久,傍晚的時候,顧怿參加完裴申的婚禮也來了張卿卿租的小院。
顧怿進了院門便喊張卿卿的名字:“舜樂,誡之的婚禮你怎麽沒有去啊……”
張卿卿在窗邊作者,往窗戶外面扒了扒頭,正要回應,沒想到孔濟卻激動的跳了起來,奔到門外要去罵顧怿。
“你來幹什麽?公主府的酒席沒吃飽嗎?這邊可沒有準備你的飯!”
“……”
孔濟瞪了顧怿一眼好一番搶白,顧怿一向有口辯,此次卻是無話可說。
張卿卿也急忙出門攔住孔濟,對顧怿笑道:“撷歡你別聽子舟胡說,我們幾個人好容易聚在一起,我去叫阿竹炒點菜,咱們大家來喝一盅?”
孔濟心中的惡氣還未散盡,本來還想揪着顧怿打一架,但是又不好拂張卿卿的面子,所以也只好強忍着氣跟顧怿坐到了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三人促膝而坐,邊吃酒邊聊天。從入國子監的第一天開始聊,也不知道是誰提的話茬,後來又莫名其妙的談到了裴申。
顧怿知道張卿卿和孔濟都對裴申有氣,他不應該說裴申的好話,可是自打在國子監的時候他就受過裴申頗多恩惠,至今還欠着裴申的救命之恩沒有還清,也實在不好意思在背後中傷別人。
裴申在婚禮之前也約顧怿喝過一次酒。
裴申在國子監的時候最親厚的人并不是顧怿,但是他也不敢主動聯系張卿卿,所以只好将顧怿找了過來。
裴申平素幾乎不飲酒,酒量比孔濟的還差,三兩倍下肚便已醉得講起了胡話。他平常并不是多話的人,可是那天卻絮絮叨叨拉着顧怿講了半夜。
顧怿之前便知道一些裴申和壽陽公主的事情,這一次将這兩個人的後續發展也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驸馬确實不是個好幹的職位,他不覺得裴申是為了榮華富貴主動攀附公主的人,張卿卿和裴申認識了這麽多年,應該也不至于因為這些質疑裴申的為人。
顧怿一直勸裴申和張卿卿說清楚,別讓兩個人之間有誤會,可是裴申拒絕了他。
裴申問他:“撷歡,你說我要怎麽跟旁人說?我要對舜樂說,我之所以同意迎娶公主,是因為我怕死嗎?”
那個時候顧怿也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蝼蟻尚且貪生,為人更是惜命,這世上能有誰會不怕死呢?
裴申平素一向隐忍內斂,可是那日的他喝得太醉了,烈酒帶出了他渾身的戾氣,似乎随時都能抛卻他往日溫文爾雅的皮囊。
他像是發了狂,突然擡起胳膊将桌上飲盡的酒壺摔在地上。顧怿被吓得一愣,擡眸的時候正好看到他手腕上那道猙獰可怖的傷疤。
裴申望着顧怿又道:“可是怕死也沒有用。撷歡,我這輩子已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