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起來吧,朕沒有怪你的意思。”
“謝皇上不殺之恩。”
“你将字取作子遺,可是心中尚對朕懷有憾恨?”
那是,子遺便是李家唯一剩下來的一個孩子的意思,他要提醒自己,終有一天要随家人而去,不能留戀。
“奴才不敢,奴才賤名不過一時興起,随口胡言罷了。奴才這條命是皇上開恩,一筆給留了下來的,奴才這條命自然是屬于皇上的,皇上什麽時候收回去,奴才絕無怨言。”
“朕現在倒有幾分後悔了,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回皇上的話,奴才年方十七。”
“還很年輕,還很年輕。若你不在宮中,怕已是名滿京城的才子李子遺了。若為朝臣,更能為朕所用。”
“皇上如此謬贊,奴才擔當不起。奴才不過各司其職,各安其位,在宮中幸得皇上賞識,亦能為皇上效力。”
“全澔所言甚是。從今天你便跟着朕作朕的侍從吧。”
李全澔謝過便退了出去,不禁感慨這一升職,不知道其他太監又要怎麽“巴結”他了。
跟在皇上身邊倒是學了很多事,把幾個要臣都認了個臉熟,雖是沒人在意他這個小太監,他卻悉心記下,這好像倒已成了一種習慣。有時候在禦書房裏議事也不避着他,據州水案、外族來使、點狀元、欽驸馬的事竟都在談笑間一語成了定案,多少人的悲歡離合全都在這之中起起伏伏。
他不禁要想,當初給他爹定罪的時候是不是也是一句,‘嗯,念李展一勞苦功高,給他留一對子女吧。’而有了他現在這副模樣。但他恨皇帝嗎?他看着眼前一席黃袍的男人思索着,卻搖了搖頭。不,他不恨皇帝,即便貴為九五之尊,不過也是各方勢力折沖的結果罷了。他恨那因一己之私而将他爹污蔑下獄的右丞相方典毅。
有時候皇上也會問他的看法,有時候只要一句話皇上覺得有理,便是一條人的性命。他猛然驚覺,原來這就叫作宦官幹政,怪不得這麽多人等着要巴結他,給他送禮。他藉此不動聲色地除了一兩個仇人,也沒人知道是勞他金口。那些仇人,也都是有家人的吧?但他竟不覺得多有罪惡感,如今報仇就是一件必須要去作,并且正在執行的計劃罷了。
這日倒是見了個故人,據說是新進的狀元,甚得皇上喜愛。李全澔卻光是看着那身影就濕了眼眶,待他從禦書房離去的時候,攢了個空跟了出去。
“紀夫子。”他那一揖之下的眼睛就像是要滴出淚來,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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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愣,像是還沒反應過來。但看清了他的容貌之後,也是眼眶濕潤,不禁拉起了他的手,“全澔,全澔啊,你這讓人不省心的孩子也長這麽大了。”
“學生久疏問候,先生勿怪。恭喜先生高中狀元。”
“哎,你這死小鬼什麽時候這麽懂規矩了,你在天上的娘不哭死才怪。”
李全澔調皮地吐吐舌頭,這都多少年沒人把他當孩子看了,卻有些鼻酸。
“你在宮中過的可好?”
“哎,混的不好能混到皇上身邊嗎?那一幹等着巴結我的太監宮女能繞大殿整整三圈。上回還有人給我指了個小倌說要色誘我,真是吓死學生我了。”
紀夫子聽的不禁噗哧一笑,“原來就是你,還想說哪個太監能嫖小倌呢。是你我就不意外了。”
“學生謝夫子謬贊。”
依然是那頑皮的嘴臉,開朗的語調,那時候還有些稚嫩的孩子,如今已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了。只可惜……千言萬語最後化成了一句,“好,過得好就好。”
“那還有人在等先生呢,學生就不送了。”說着便揚揚手,回去當差了。
“秉文,你怎麽了?”友人看着他紅着的眼眶好奇道。
“沒什麽,就是見了一個以前的學生。”
“這宮中連太監都能是狀元郎的學生,秉文你可別再笑話我了。”
紀夫子笑得有些蒼涼,卻只是連聲嘻笑帶過。那年大案是鬧得沸沸揚揚,他從刑部來搜邸的時候,便已早早逃出了行州城,唯恐被牽連,是于李家有愧。而如今……如今李家竟只剩下這麽一個孩子了。若不是那一案,如今李家三個孩子說不定都已高中當朝為官了呢,真是造化弄人。
今年京城的夏日似是特別炎熱,只消在太陽底下站不消一刻便會濕成汗人兒,衣服都還能擰出水來。皇上特別開恩開了皇家的冰窖,賞賜了一些給底下的大臣官員。只是這奴才自是無福消受,再熱都還得繼續替人搧扇子,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不能太用力也不能不用力,唯恐服侍的一個不周到就丢了性命。這實在是熱了過頭,就連皇上半夜也睡得不安生。
這日李全澔坐更,聽那裏頭的動靜翻來覆去沒個安生,不禁想要是明天禦醫問起該怎麽辦才好。
“全澔,你在外頭嗎?”
“奴才在。”
“給朕進來。”
李全澔實在想不通這大半夜的還能有他什麽事,但也只得跟着進去。
“來,來這坐。”皇上半倚着身子靠在床上,指的卻是他身旁的禦榻。
“皇上,這恐怕不合于禮。”
“叫你來就來,啰嗦這麽多幹什麽。”
李全澔只得渾身僵直地在那坐下。這對父子該不會都剛好那個什麽啥,有狎玩太監的嗜好吧?
“你怕什麽?朕的兒子都比你還大了。躺下吧,這樣好說話。”
他怎麽記得最近诏進宮的常在、答應每個年紀都還比他小呢?想着不禁就打了個冷顫。但也還是只能乖乖合衣躺下,一躺下來空間就瞬間變得狹窄,面對面的,連對方噴在臉上的氣息都清楚可聞。
“讓朕好好看看你,朕聽說宿兒對你甚是喜愛,今天還來找朕要人來了。”皇上伸出手,在他臉上細細刻畫着,看他顫抖的睫毛和濕潤的嘴唇,蒼白的肌膚在月下反射的光芒讓他看起來更加脆弱不堪一擊,“生的真好,難怪宿兒對你這麽愛不釋手。但他越是要的,朕越是不給。十皇兒待你可好?”
摸不清他到底打的什麽主意,李全澔只得答道,“殿下待奴才極好。”
“那是,好的都到床上去了。”皇上輕笑道,一手伸進了他衣領裏細細的撫摸,但那撫摸的手指卻不帶情緒,像是只是要确認他的肌膚、體溫、體格,倒有些發癢的想笑。經過乳首時像是習慣似地打了個轉,引來一陣戰栗。
皇上厮磨着他的耳鬓輕聲道,“朕問你的是,宿兒在床上待你可好?”
李全澔瞬間紅了臉,皇上很滿意似地看着他的反應。但李全澔卻心想,找兒子的老相好問兒子的床笫生活過得如何,未免也太變态了點。
“嗯?”皇上輕咬着他發紅的耳垂,催促道。
“自是……極好。”手指繼續下移,幾乎要到了不可忍耐的程度,卻只在腰間徘徊。
“那你可喜歡宿兒?”
李全澔一愣,剛被挑起的情潮全都反射性地被壓了下去,“奴才自是對主子沒有半分踰矩之情。”
“如此甚好。”皇上說着,按着他的下身,觸到了那醜陋的傷口,卻像觸電似地把手給收了回去。
李全澔不禁大大松了口氣,簡直要重新跪下來拜謝那淨事房的師傅給了他這麽一副殘缺的身子,感謝上蒼沒有讓他父子倆都變了态,但這皇上是不是有比較不變态,李全澔竟是無從比較起。
皇上強作鎮定道,“嗯,用嘴吧。”
“奴才……恕難從命。皇上若是想,讓奴才去請劉公公給陛下翻牌如何?”
“哎,那多麻煩。”
“這樣,那奴才用手可好?”李全澔清楚那箭在弦上的男人那是不可不發,真的急了哪管你用手還是用嘴呢。不等他回答,便将手探了下去,上下動作起來。幸好上輩子的經驗還在,手指靈巧地讓皇上一下子就射了出來。見皇上安穩地趴在他胸口睡熟了,這才敢悄悄下榻退了出去。李全澔心想,這是打哪來的欲求不滿的青少年?
想着就和另一個小太監換了班,找了個水井兀自洗漱去了。李全澔一直無法接受用嘴,起因是上輩子有次約炮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很強勢的男人,雖然有張帥氣的臉蛋和結實的身材,卻喜歡□□。他甚至還能回想起那種腥臭的味道和□□不斷貼近自己臉頰的恐懼感,那人甚至還沒戴套。從那之後李全澔有心理障礙了好幾年,一直沒能好好交男朋友,現在依舊如此。
他在水井邊打了水,軸輪吱呀作響,脫下衣服沖了身涼。在這炎炎夏日的涼夜裏倒也不失快意。
“李全喜……不,李全澔是吧?還是該叫你李子遺?真是好本事哪,一路從十皇弟的床上爬到父皇的床上去,還真是不簡單,怕是我母後都沒你那麽厲害。景祯佩服。”
李全澔猛一回頭,便見一個王爺打扮的男人倚在牆邊,狂放不羁地笑着。
“五皇子殿下,奴才這一身衣冠不整,怕是沒法給殿下請安。”
“也罷,本王就是想看看到底是哪個狐貍精這麽厲害而已。”男人走上前,輕挑地勾了勾他下巴,“但現在看來也不怎麽樣嘛。”
李全澔還濕着頭發,抱着衣服遮着身體,充滿敵意地看着他。
“還是你床上功夫特別令人難以忘懷?要不要跟我做一次?也讓本王領教領教。”說着手指就忘他胸口滑了下去。
李全澔趕緊退了一步,“殿下自重。”
“哼,□□還裝純情。”五皇子像還嫌手髒似地甩了甩手,罵了一聲便離開了。
“殿下留步,為何這時間殿下仍于宮中游蕩?殿下可要讓奴才上去禀報一聲?”
五皇子回過頭來俏皮地比了個噓的手勢,要他仔細側耳傾聽,“喏,你聽,這不是五更了嗎?”
才剛說完便撒腿跑了。
唉,這些古代的将相君王們怎麽就沒半點尊重人的意識?抓着奴才到哪想上便上,想扔便扔,就連這一條命也随時會被給拿回去。在他們眼中,人只有高貴低賤,只分成能踩在腳底下和不能踩在腳底下的差別,因而看不見生而為人本身的價值。
不知為何想起了那雙誠摯而天真的大眼,總是那麽任性地抱着他,像是不會膩一樣說着無數次的喜歡。他不禁又嘆了口氣,像要憶起那疼痛似地摸了摸膝蓋,慢慢重新穿上衣服,系好衣帶,走回那凝結而濕熱的宮中。
每逢他坐更,皇上便依然會把他诏進去侍寝,像是要抱着他才能睡得安穩一樣。有時也依然會狎玩他的身子,但還就真的只是玩而已。李全澔想,大概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太監的身子吧,如此便好,少了件差事。只要把皇上安撫的睡了就能離開寝宮,皇上依然牌子照翻,妃子照睡。那些皇妃對他竟也是敢怒不敢言,因為還要他在皇上翻牌的時候多給她們美言幾句呢。他怎麽覺得這些人雖然平時張揚跋扈,內心卻挺缺乏安全感的。
夏末初荷剛開的時候,宮裏出了件大事。這從華妃宮裏搜出了草人,裏頭寫着她的名字,放着女人的頭發和指甲。更奇怪的事,在容妃宮裏卻也發現了一樣的物事。這兩個女人互咬是對方下的手,皇上被這兩人鬧的煩了,幹脆一并打入冷宮。就連那太子想替母親求情,都被當作是涉案其中,必有貓膩,這才作賊心虛。一并被廢太子,封了塊邊疆的領地,便算是流放了。
李全澔還記得那忠厚老實的四皇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跪在禦書房前幾天幾夜,說他娘必是無辜的,求皇上開恩。
皇上只問他:“那容妃就不是無辜的嗎?”
四皇子大約也是急的慌了,口不擇言道:“那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母後必定是無辜的。”
皇上又問他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四皇子急的答不上話來,便被當作是華妃同黨給廢了太子。
皇上說要一個不會危害到他地位的人作太子,卻沒想到這孩子的太子之位來的太過容易,反而變得蠢笨起來。這太子一廢,得勢的自是五皇子。五皇子貴為韋皇後之子,韋皇後抑是老将威震将軍韋如之後,五皇子也與朝臣素有交情,亦頗有才情。無論以貴以才,均無可挑剔。于是便在滿朝文武異口同聲的勸進之下,皇帝立了五皇子為太子。
李全澔突然回想起那日為何五皇子在五更前便在宮中游蕩?這事是不是也有他一份?事實明擺在眼前卻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這太子立都立了還能如何?更何況,立誰為太子與他李全澔何幹?
倒是那皇上為此傷心了幾天,把他抱在禦榻上細細替他梳理額間的碎發,久不能言。
“全澔,朕竟然只剩下你能說點心裏話了。朕當初為了奪權,親手殺了大哥。還記得他當時眼裏的憾恨,到死眼睛都還睜的這麽大。朕從小和皇兄手拉手的一起長大,說要替他輔佐天下,讓他放心把背後交給朕。然後朕就從他背心捅了一刀,這才有了如今的江山。而如今,又是骨肉相殘,朕的身邊竟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後宮佳麗三千,舉手投足都是動辄得咎。朕只剩下你了……全澔。”
他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縮着背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樣,緊緊抓着他的衣領。但李全澔卻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九五至尊的脆弱,即便響應了也毫無幫助吧。
“皇上貴為一國之君,自然是無人能負陛下。陛下要不明天去點點那新進宮的常在?有幾個水靈靈的生的标志,也許能說上話也不一定。”
皇上想了一想,嘆了口氣,伸手攬過他的腰,“這後宮就是個染缸,再怎麽幹幹淨淨的人進來,也都會溺死在這勾心鬥角裏。能像全澔你這樣的大概是沒有了。”
“奴才擔當不起。”
“因為你也和朕一樣,有雙将死之人的眼睛。”
視線猛地望進他眼底,但卻看不見眼前的人眼睛裏反射出的光芒,像是滄桑、像是疲倦,像是心中再也不會興起一絲波瀾。那是自己的眼神嗎?李全澔有些恍然。
“你有雙已經将生死交付出去的決絕的眼睛,若非為了報仇,大概也不會茍活到今天。這樣的人,還能喜歡上誰呢?”
李全澔身子一顫。
“刑部行州清吏司郎中張明理、行州知州傅朗清、督察院佥都禦史楚道,都是當初牽涉其中的官員。你以為你的那點小動作朕會不知道嗎?”皇上輕拍着他的腦袋,安撫似地道,“你放心,朕之所以揮筆給他們一個痛快,不是因為寵你,而是你我之間正好利益一致罷了。”
若哪天利益不一致了,豈不是要落的這項上人頭?皇上輕撫過他的脖子,溫柔的像陣清風,李全澔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要是為了寵你,朕不介意再多砍幾個人。”皇上笑了,從床頭拿過一個匣子,“去把衣服脫了,這就賞給你了。”
李全澔看着那匣中的物事,瞪大了眼。一只晶瑩剔透的玉勢便悄然躺卧其中,在燈光下閃動着耀人的光彩。這古人是嫌錢太多嗎?把這麽好的玉用來雕成這麽下流的東西?
經不起一再催促,李全澔慢慢脫去外衣,将衣服、腰帶、幞巾整整齊齊地折好放在床邊。穿着亵衣拱手便上了床。皇上笑的瞇起了眼,滿眼的□□都像是要滴出眼眶來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要吃還是不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