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整頓飯肖淼吃得異樣非凡,抓耳撓腮的,好像在極力思考,就跟當年她在考場上的德行一樣。

吃完飯方揚幫着我媽在廚房洗碗,我和肖淼像吃撐了的豬一樣窩在沙發上,眼光呆滞地望着電視,突然肖淼一拍我大腿,狂叫:“想起來了!”

她那一掌拍得夠重的,難怪她不拍自己!

肖淼想起方揚來了!她突然壓低聲音跟我說:“你怎麽找了個黑社會啊?你不至于這樣破罐子破摔吧?”

我鼓足勁白了肖淼一眼。

兩年前,還在實習的肖淼接到的第一個病患就是血淋淋捂着肚子進來的方揚。那時候肖淼在醫院裏還是新人,所以晚上值班啥的,肖淼就成了勞模的典範。還沒上過真正戰場的肖淼對着那恐怖的場景,愣了好幾秒,然後雙眼發黑直接一頭栽倒在地。

回程路上,天空下起了大雨,鋪天蓋地而來,把車窗砸得噼裏啪啦響,世界變得一片渾濁。

我問艱難開車的方揚:“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方揚把車靠到路邊,他轉頭看着我的眼睛:“等一會兒再走。”

然後他把音樂打開,在密閉的空間抽煙,我也靠在座椅上不發出聲響,過了一會兒,他的電話響起,他看過後把電話給我,“你的李心姚!”他說。

我也拿着電話不接,然後電話就不響了。

開始刮風了,強烈得像要席卷整個世界,Crystal Gayle唱着那首曲子,聲音猶如流淌的清泉,混雜着外面混沌的聲響,我突然萌發強烈的好奇。

我問方揚,“告訴我,你肚子上的疤痕是怎麽來的?”我用執著天真的眼神看着他,又用手去觸摸他的腹部,方揚叼着煙,在沉默裏微微閉着眼。

他不動聲色地捉住了我的手。

他的眼睛如覓見獵物的狼,又如護翼幼小的母獸,矛盾地散發着溫情與兇殘。

方揚滅了煙,他突然從平和中爆發粗野,用力地把我拉到嘴邊,用額頭頂着我,鼻孔呼呼地粗重呼吸。這時候電話又響了,方揚沒再看,直接摁掉,他開始吻我的唇,像是在輕輕啃噬,一下一下地,疏離而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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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揚的無聲變化讓我覺得有些害怕,或許,他肚子上的疤痕,也是他心上的疤痕,以至于我一提到它,方揚的情緒就變了,就如我心上的疤痕是史良,誰要提到我也沒辦法,獨自難受呗。

嘴巴裏的清甜和淡淡煙草味滲透在一起,我感覺情欲突然而至,有時候,傷痛能帶來欲望的爆發,因為它需要得到宣洩,如果是這樣,我願意為方揚療傷。何況,我也需要他。

我急躁地撫摩方揚的背部,滑過他的脊。方揚吻着我的脖子,一路直下,空氣裏仿佛充滿了荷爾蒙的味道。

我的手機響了,我在方揚的熾烈裏慌亂地打開,以為是報社的,結果卻是李心姚,我壓抑住呼吸說:“嗨,寶貝!”呼吸不勻,李心姚在那端聽出苗頭,她怔怔後問:“你又病了?”

方揚的手正探到我的衣服,我哼唧出聲,也如實答了李心姚。

李心姚沉默半晌:“你和方揚在一起?”一腔氣急敗壞的怒火。她的不悅也讓我不痛快,方揚都和我這樣了她還不死心!

最近方揚和我待的時間越來越多,我發現方揚接聽的電話裏,很可能有李心姚的,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互留了號碼!

我感覺自己快要抑制不住,因為方揚已經把頭埋到了我的腿間,我趕緊合上電話,結束李心姚在那頭的大呼小叫。

夏天的暴雨來去如飛,很快就過了,太陽又燥熱地挂在頭上,我和方揚各自整理衣服,恢複常态。在接近成都的時候方揚說去拜訪一下朋友,問我介意嗎,我說無所謂。

車子在一片密林裏拐來拐去,最後在一棵很大的栀子樹前停下。有人向我們走來,與方揚打招呼,也禮貌地與我點頭致意,“方總好久沒見了,二哥他們都在裏面等着你。”方揚突然停住,轉頭面對我:“漫漫,你還是在外面等會兒吧,裏面都是男人。”

我想方揚真小氣,裏面全是男人咋了,未必全是女人我才能進去,不過我剛好也可以在林子裏轉轉,誰喜歡進去聽幾個大男人稱兄道弟的!守在那棵栀子樹下等也比那有情調。我大手一揮:“你去吧,我在林子裏拍照片!”

最近方揚越來越多地表現出大男子主義的一面,有時候這樣的氣勢反而增添了他男人的氣度,我并不厭惡,心裏偷偷喜歡着,表面卻裝出抵抗的情緒。估計女人普遍都有這股虛僞勁,都好這口。

天色漸黑的時候方揚從裏面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幾個男人,他讓他們別送了,自己帶着朋友就不多停留了,當中有人調侃方揚,“我說你心不在焉的,原來嫂子等在外面啊!”我朝那幾個人笑笑,收起自己的相機,方揚辯解說剛好順路就捎美女一程。

我一路為方揚最後一句辯解生着悶氣,我想男人真虛僞,沒搞到手前非要在別人面前扯出點關系來,搞到手了又千方百計表明自己清白,男人!誰稀罕啊!

到家的時候我迅速從車上跳下來,用力地關上車門,“感謝你繞了一大圈順路把我送回家!”方揚并不惱怒,他端正地坐在車上不動,卻大聲叫道:“老婆,老婆!”他說,“如果你願意我叫你老婆,我可以當着所有人的面叫,只要你願意!”我依然不悅:“方揚你真是比公孔雀還自作多情,誰稀罕你叫了!”

當天晚上方揚很厚顏無恥地留在我家裏,死活不走。其實我們已經開始同居,他手上有我家鑰匙,不忙的時候幾乎都在我家蹭床睡,我想我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能一吵架就吼着讓對方離開,當初住在史良的房子裏我就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就怕他哪天不高興了讓我搬出去,那滋味不好受,史良曾經吼過我一次,我心理承受能力不強,就留下了陰影。

早上醒來時發現方揚已經不在了,心裏那個氣啊!他現在都不送我上班了!連招呼都沒打就跑了,我不死心,在廚房和客廳找了一大圈,确定他連便簽條都沒留下,就氣急敗壞地給他撥去電話,一接通他就告訴我,“下樓!”我趕緊從窗戶看下去,方揚對着我招手,我想這王八也太沒耐性了,變化也太快了!我叫方揚:“你先走吧,我還沒穿衣服!”方揚說:“那我等你。”

挂完電話我不溫不火地開始吃早餐,磨蹭半天才從容下樓,方揚在駕駛位上向我展露自信的微笑,我故作鄙視地問:“一大早的你笑這麽風騷做什麽?”方揚繼續笑着看我,然後,我被車身上噴的字吸引住:老婆大人漫漫專用坐騎。那幾個字在明媚的晨曦裏晃眼得很,原來他一大早起來是噴字去了!我在方揚的注視裏微低了頭,坐上車的時候我嚴肅地告訴方揚,“務必擦掉!誰批準你叫我老婆的?”

在路上方揚告訴我,昨天都是道上的朋友,他們知不知道我倆的關系并不重要,如果我是為這生氣他可以道歉。我釋然道:“道什麽歉,我是因為工作不開心,你多想了。”

方揚具體什麽時候消滅掉那幾個字的我不知道,總之沒過兩天我就發現字沒了,心裏挺遺憾的,但又不好直接表露,畢竟是我一本正經讓他把那幾個字去掉的,他真是不懂女人的心。

兩天後方揚出差,離開前給我來了通電話,我張了幾次口想說對不起,可我想有什麽好道歉的呢,最終什麽也沒說。

成都,夜色頹唐,春光潋滟,據說全國最出色的夜生活不是在北京、上海或者深圳這樣的大城市,而是在閑散慵懶的成都,不為別的,只因這裏是美女的故鄉。

白天在各大街頭小巷,夜晚在各色紙醉金迷的酒吧夜總會,你絕對能看到一條條白嫩細長的腿,圓滾滾結實的屁股,纖細的楊柳腰,呼之欲出的酥胸,還有杏眼、柳眉,能掐出汁水的大片的雪白肌膚,讓男人欲罷不能!

成都太休閑,有句話怎麽說的,飽暖思淫欲,夜晚的成都處處被荷爾蒙充斥着。在這裏,充滿了捕獵的目光和被捕獵的身影,只要你晚上敢盛裝出穴,你必定就成為了一個獵人或獵物。在成都,當個獵人或獵物,性別是體現不了優勢的!

成都女人有別于別處的女人,她們是大膽的,直白的,估計是辣椒吃多了,火暴得很,有什麽說什麽,有需求就索要,懶得“被動挨打”,溫婉點的就在你面前晃來晃去,擠眉弄眼;彪悍點的直接就丢你一句:帥哥,晚上我要提你的貨,洗幹淨點!

誘惑到了成都,就不叫誘惑了,叫勾兌(意為男女勾搭)!

勾兌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幹柴和烈火,激烈得很。我想男人喜歡成都,主要就是因為這裏勾兌無處不在,似乎都已經成了一種文化,當然是一種地下文化。出差來此的一般就進行簡單的勾兌,因為他們不具備本地人的優勢,無法輕車熟路地去當獵物或獵人,只得接受安排碰個運氣搞次最低級別的勾兌。

報社的朱主任跟我說:“晚上有空的話去參加一個應酬。”轉身前還補充一句,“報社的美女都去!”

我心裏使勁“呸”了下,也就是打着應酬的旗號集體聚會腐敗,順帶叫些為報社贊助的某些單位領導加入,林佳管這叫“群體淫亂”,她說當初和朱主任勾搭上,就是在某次淫亂醉酒後。

林佳對這樣的勾搭橋梁充滿十二萬分的熱情,因為她的裙下之臣會随着這樣的勾搭逐漸龐大,無邊無際,前赴後繼。

我咽着濃茶想着去不去,林佳就在背後說:“就當陪老子嘛,反正你男人最近也不在。”

我頓時噎住,“林佳你狠,我去!”

回家确實無聊!

夜總會門口,我接到李心姚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聽到我身後的音樂,撒腳丫子就要往這趕,林佳說:“讓她來吧,凡雌性都可以來。還別說美女!”

我順勢叫:“李心姚,過來吧!”

包廂裏幾雙陌生的眼睛,清一色奇花異草,其間還有一個慘不忍睹的黃牙,我幾欲倒地,還是林佳一派大家風範,完全熟視無睹,她笑臉如花地搖着身子過去,向大黃牙伸出蓮藕般的手臂,激動地說:“歡迎,歡迎領導光臨成都,歡迎來體驗成都的深度和濕度!”

然後一把拉過我,介紹說:“這是報社新來的記者,是才女哦。”後面那個“哦”字拖得悠長而抑揚頓挫,我的胃急劇地抽搐了兩下,錯覺地以為胃病發作。而領導随即搭過來相握的豬蹄般的肥手讓我渾身一顫,我心裏就開始罵,林佳,我太陽你祖宗!

沙發上一排男人的眼睛都炯炯發光,特別是盯着女人時,仿佛狼見到了羊!

李心姚趕到的時候我已經悲痛欲絕得快要倒地身亡,為了不和那一排“殘花敗柳”嬉鬧、碰撞、摩擦,我一直踩着高跟鞋站在屏幕前佯裝撕心裂肺地傾瀉着心中的痛楚。

李心姚轉悠了幾個包間後終于準确無誤地闖了進來,我正唱得雙眼泛淚花。

她算是解救了我,李心姚向我打了個招呼後就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中間,沒有過渡就開始和人熟悉喝酒,林佳也自來熟地和她套近乎:“終于見到你了,聽漫漫提了你好多次!”

其實也就剛才在門口,我提了一下。

半個小時後救星李心姚成了我的災星,死拖硬拽把我拉回沙發,還把我擠到那堆肉跟前,一個勁地配合着唱雙簧讓我喝,說什麽感情深一口悶,手舞足蹈,好像我喝了她就能得到二兩金子似的,整個一老鸨形象。

還好林佳厚道,往我杯子大力度加冰塊,恰好在胖子引吭高歌,打量美女服務員的當口,地下工作做得十分周到。

但最終還是被李心姚給賣了,在林佳又一次趁機作弊時,她一把捉住了林佳的手,義憤填膺地訓斥:“寶貝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哪有這樣耍詐的?”

胖子收聚落在別人乳溝裏的目光,看向我的臉,又看向林佳,兩瓣肥厚的嘴唇咂巴咂巴,也很不高興地說:“看來咱們的大才人看不上我老楊啊!”場面一時尴尬起來,林佳被抓了現行的手還沒被放開,一臉難為情的笑。

朱主任見狀連忙過來打圓場,“哪有啊,楊總。”他嚴厲地掃了林佳一眼,又未經我同意把杯子裏的酒給換了,呈露巴結之态,“楊總,咱們才人可是輕易不出來的,這可是第一次啊!”

胖子“哦”了一聲看我,神色順着臺階緩和起來,眼睛居然浮動出情色的光芒,好像我是第一次那個啥一樣,可橫看豎看我也不像個雛兒啊。

林佳只好做了牆頭草,無奈地說:“寶貝喝了吧,紅酒美容。”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這要不喝,估計下不了臺的不僅僅是我了,整個報社都跟着下不了臺,據說這死胖子為報社作了巨大的貢獻,并且還在繼續貢獻着!

罷了,我一咬牙,跟着仰脖子灌了下去。胖子在一旁滿意地一拍大腿,“不愧是才人啊,巾帼不讓須眉啊!”一番長長感嘆,李心姚也跟着起哄,“姐姐就是姐姐,我就說嘛,我姐姐哪兒能作弊呢!”

因為整個狀态都是唱和喝,我越唱越覺得渴,越渴喝得越多,終于小腹憋得像要随時爆炸,我起身匆匆往外跑,帶門出去,經過彬彬有禮的服務生,夾着雙腿佯裝高雅的樣子,然後在無人的地方急促狂奔……

該死的死胖子!不懂事的李心姚!我這腎要壞掉了就拿你倆的換!

我靠在洗手臺旁潇灑地抽煙,一大口一大口地,內心充溢頹靡,近處的包間傳來各色吼叫,聲色良莠不齊。我突然開始想方揚,想他冷酷的樣子,想他溫情的樣子,也想他迷茫而專注的樣子。方揚有時候讓我看不到真實,他好像被太多的東西隐藏了,可是我知道,方揚愛我。

思緒紛飛的時候李心姚搖晃着也走了進來,看我頹唐抽煙,她一手搭上我的肩,浪笑着說:“姐姐。”然後拔了我嘴上的煙屁股,放在自己嘴上,“姐姐,你為什麽要長那麽漂亮呢?”

我鼻子哼哼冷笑,“心姚啊,很少有同性這樣說我呀!”

确實很少有女性會說我漂亮,何況是心姚這樣豔麗的富家千金,我叫她:“心姚,那個包間裏的林佳,看到沒,那才叫漂亮,當年風靡校園嬌豔欲滴讓男人頭破血流的花兒呀!”

“那是什麽花!一看就是被男人蹂躏得快要幹枯的行屍走肉。”李心姚這比喻如此狠毒,直叫我心顫。

李心姚突然舉起手機,“漫漫,別動,我把你這個樣子拍下來,很美,真的很美。”

我側頭看着她笑,“心姚,你不會要轉性做埃莉諾了吧?”

傳說美國第三十二任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的妻子埃莉諾是個同性戀者。

“咔嚓”一聲,我臉上映出一道光圈,我眯縫着眼,李心姚脫口“呸”了我一聲,“我可比她美多了!”那時候我卻看到斜對着的包間,門虛掩着,裏面有屏幕因畫面轉換而映射出的燈光,一閃一閃的,有男人的身體仰躺在沙發,顯露醉态,很熟悉的輪廓。我慢慢靠近,眼光落在男人的臉上,終于确定,是史良,我陪伴了五年的男子,在我身邊等了別人五年的史良。他真的如屍體般一動不動,我突然憶起曾經因他而來的疼痛和眼淚,然後恍惚覺得好像那疼痛還在延續。

我走進去,走到他身邊。我叫他:“史良。”他并不應我,史良很少有喝醉的時候,他的樣子,似乎已經不省人事,可他依然咿唔着什麽,我想起林佳曾經告訴我楊小霞的往事,心裏一下開始難過起來,我又叫他:“史良!”

史良叫我的名字,“漫漫,漫漫,對不起,我愛你!”可是史良依然不清醒,他說愛我!也只在醉了的時候吧,我想,當他清醒時,他愛的,還是楊小霞。

眼淚瞬間滴落,我想把史良扶起來,可是卻被他一下摟到懷裏,史良的身體沉重,我費力地徒勞攙扶,然後我叫站在門口的李心姚:“你倒是過來幫下忙啊,還弄你那破手機!”

我和李心姚沒有再回包間,她幫我扶着史良,李心姚一個勁問我:“這就是你以前的男人對吧?抛棄了你的男人?”我火冒三丈,脫口就問候了一下她媽!

史良在拂面的風裏醒來,看到我,他停住,用手撫摩我的臉,“漫漫,漫漫真的是你!”我回答史良:“史良,是我。”

一小段的路,史良吐了幾次,李心姚叫來出租車,停在我們面前,我讓史良上車,史良卻掙開我,“漫漫,對不起。”我鼻子“嗯”了聲并不說話,然後低頭看自己的腳趾。

史良上車的時候問:“漫漫,我可以抱你一下嗎?”我沉思了一會兒,點頭,史良就摟了過來,緊緊地,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史良,回家吧。”

他的妻子,應該還在等他。

出租車離去的時候我站着一直不動,看它調頭,混入車流,最終消失。史良摟着我的時候對我說:“都是報應啊。”

我轉頭看見李心姚一直在默默地注視我,她問:“沒事吧?”

我笑笑,搖頭。

擡頭看向天空,身邊燈火輝煌的建築,繁華的夜色,延伸到浩瀚的宇宙,我就像螞蟻一樣渺小,可是我卻感覺到強大,內心的強大,就如太陽黑子,相對于太陽那麽渺小,自身卻很強大,無邊無際的大,只是,這份強大,是不是因為有了方揚?

我已經沒那麽痛了,對史良。

清晨在一片光亮裏醒來,內心突然有了大病初愈後的釋重,似乎還有點雀躍的成分,我想,陸漫漫啊,你咋這麽市井啊!

然後我開始想方揚,我想我真的愛上方揚了,心無雜念地,也不是在淋漓傷痛中愛上他,至于在什麽時候,還真說不清楚,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已經愛上方揚。我拖着拖鞋慢步到廚房,沖上牛奶,邊喝邊撥方揚的號碼,那端他似乎略略意外,回顧往昔,好像我在閑散裏或者正常狀态下都沒怎麽主動聯系過他,我對方揚用着爽朗的聲音,“方揚,我想你!”

方揚愣了幾秒,才說:“嗯。”

我突然發出笑聲,因為我腦海無端出現方揚的樣子,沉默一會兒,我就把電話挂了。

出門的時候,方揚給我發過來幾個字:漫漫,我馬上回來!

這是我第一次對方揚說我想你。

我朝氣蓬勃地往報社沖去,一路處于激動和亢奮中。一路無端地傻笑,也讓一路的甲乙丙丁深感疑惑和毛骨悚然。

到報社後,林佳無神而沉重地眨巴眼睛看我,她在我一路延續過來的癡笑裏迷茫,林佳問我:“陸漫漫你如此興奮,莫非有帥哥獻媚?”

我咧嘴無聲地向她抛了個媚眼。

林佳昨夜似乎又沒睡上安穩覺,所有感官反應都慢得很,導致動作也像遲暮老人,朱主任在辦公室裏扯長脖子叫了老半天,林佳才從一頭霧水裏擡頭,一步三搖地晃蕩過去。

我在中途接了方揚的電話,他的聲音充滿溫度,讓我在炎炎的夏日更感燥熱,他用渾厚的男中音告訴我:“漫漫,我到你樓下接你下班,可能會遲到一會兒,但是一定要等我!”

方揚的“一定”兩個字讓我想到他和我溫存時的霸氣,想到他充滿力量的動作,再到他強壯狂熱的身體,我使勁咽口水。林佳走來往我身上拍了一下,我轉身看她,她剛才的慵懶已經蕩然無存,一臉谄媚的笑,跟陰險狡詐的奸雄一般,露出她那潔白的牙齒。可惜我不是男人,這笑對我沒有殺傷力。

我說:“林佳你咋這麽興奮,打了雞血?”

林佳笑得更燦爛,她俯到我的耳朵:“漫漫,晚上一起吃個飯吧,那個楊總,就是昨天坐包間正中的那個,約上要一起吃飯。心姚也來,放心,不灌酒了。”她補充道。

我頓時眼前一抹黑,就看到那排金燦燦的黃牙在面前蕩來蕩去,我假裝號哭:“林大美人,你放過我吧,我晚上還有事。”

我晚上還得和方揚溫存溫存,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小別勝新婚,方揚走了有十來天了,晚上肯定會蓄勢待發,山洪般兇猛。

我堅決抵制林佳的意圖,她和朱主任狼狽為奸,擺明在牽線搭橋,我就如油光燦燦的肥肉,他們窺視已久,還搭上懵懂的李心姚,莫非那大黃牙不自量力想湊合着玩個“比翼雙飛”?

想到那一身肥膘我就心顫。

我還是搖頭,林佳坐回自己的椅子,“管你呢,人家等會兒來接,你再考慮考慮,那可是塊大肥肉!”

我不吭聲,一整個下午都膩在林佳的大肥肉裏,揮都揮不去,林佳不厭其煩有一搭沒一搭地游說到下班。

我匆匆躲到衛生間補妝,又匆匆下樓等方揚去。

我想他了!

時運不濟,一下樓就撞見開車過來的朱主任,林佳在他車裏伸出長長的手臂,跟長臂猿似的,她叫我名字:“漫漫。”又叫才人,覺得不過瘾,趕緊補上猶如皇帝召喚妃子般的呼叫,“美人,上來吧,一起去嘛。”朱主任也探出腦袋,“漫漫,也沒什麽事,就吃個飯。”或許是為了表示器重,他從車上下來,慢悠悠走到我跟前,魁梧地站定,大有淩弱欺小的架勢。

“上車吧,漫漫。”我聽那口氣不是邀請,簡直就是命令,心裏即刻蹿上來一腔火,現在是八小時以外了,早過了領導權限。

“主任,真的不好意思,我真有事!”

正尴尬對峙的時候憑空傳來一聲尖厲的叫聲,不用看也知道,能發出這分貝的當然是李心姚,我簡直懷疑她是帕瓦羅蒂的私生女,很想建議她爸去做親子鑒定。

李心姚從一輛陌生的車裏跳出來,身後跟着一肉顫顫的身體,我聽那肥肉說:“大才人啊,屈尊吃個便飯吧?”

胃裏一陣強烈的翻江倒海,我心裏想着他叫什麽總來着,費思半天确定不是“浮腫(總)”,我說:“領導,真是不好意思,我真有事。”

然後我就看着領導抽出他那肥的手,在半空畫了一個并不優美的弧度,沒有半點過渡地直接落在我裸露的手臂上,“走吧走吧,別猶豫了。”

那一手充滿力度,我不知道該用什麽來形容,推?攘?拉?拽?

人要是不要臉了真是鬼都怕,我有猶豫嗎?我分明就是拒絕,我暗自用力想要掙脫,“領導,我不去了,我不舒服。”

改換借口後,我立馬裝出蔫不唧的表情,我想你總不能拖着個垂死病人去吃飯吧,你做領導應該會對察言觀色不生疏吧。

未果,李心姚也見縫插針地吼着:“去嘛去嘛。”

我最終被他們費力地拽到了車門旁,可還是不甘心,我有些咬牙切齒地說:“不要亂動,我不去!不舒服!”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身後響起方揚的聲音,洪亮而鎮定,他叫我的名字:“漫漫。”

我們集體轉身,回頭,剛剛還和我湊得無間的朱主任立馬騰出空隙,然後神色急劇轉變,他定了定神,打着十足官腔邁向方揚,伸出雙手,“方總,好久不見了。”

身旁的肥肉見狀也拉出距離,一會兒就浮現無辜讪讪的表情,随即又顯得失落,方揚沒有多理會朱主任,他走到我跟前,拉過我的手,繞過衆人。

“先失陪了!”

或許是對朱主任,也或許是對身後所有看着我們的眼睛。

李心姚愣了片刻也跟上來,“漫漫,我跟你一起走吧。”

3.猝不及防的豔照

李心姚很厚顏無恥地一路跟着我們吃了飯,又一路無聲地跟着上了車,我看方揚皺着眉頭不說話,想了會兒鼓足勇氣對後座的李心姚說:“天不早了,我們先送你回去吧。”

李心姚湊了腦袋過來,“漫漫,今天我睡你家。”

口氣似乎不容商量。一旁的方揚伸手開了音樂,終于開口,“李心姚,你回你父母家還是自己家?”

方揚的口氣也不容置疑,氣氛變得尴尬。我在旁邊輕輕碰方揚的大腿。

身後的李心姚頹唐倚靠着椅子,眼睛看向窗外,半晌不說話,快要上三環的時候李心姚開始哀愁地哼歌,哼了會兒就夾帶出哭腔,我坐立不安,方揚自若地騰出手按住我。

李心姚哼唧了會兒見沒效果,就不哼了,然後開始打悲情牌,“漫漫,我媽最近老往我那跑,一來就哭個沒完。”方揚依然按着我。

見我沒反應,又說:“你那床挺舒服的,上次我在那上面睡得可紮實了。”

我想起李心姚左右翻滾的樣子,那真叫一個紮實,我想今晚上橫豎是要被李心姚給攪了,剛要松口,就被方揚給截住,“我給你開個房去,想住哪兒?”

方揚最終把李心姚放回她的小窩。

車子急速調頭,方揚的臉上浮現笑容,他把手擱上我的大腿,輕輕地摩挲。喉嚨突然就吞咽困難,我把他的手拿開,“你咋對任何人都一臉雨雪冰霜啊?人家又沒得罪你!她是我朋友!”

方揚把車停到路邊,手把在方向盤上,一臉酷得能結出冰。

“漫漫,我愛你!”

我低頭說:“哦。”窗外漆黑寂靜,兩個人的呼吸聲清晰地此起彼伏,方揚看了我會兒就把我往懷裏摟,讓我猝不及防,然後又将我像揉面條一樣搓來搓去,他的下巴頂在我的頭上,鼻息深重。

“我愛你。”他說。

我倚在方揚懷裏,呼吸着他淡淡的夾了汗味的身體味道,醇厚而清爽,動物本能的生理反應開始在我們兩人身上無聲迸發,兩雙眼睛開始無遮無攔的對視,胸腔裏像裝了只小白兔,突突跳個不停。

我拉着方揚的手,慢慢伸進我的腿間,那裏已如沼澤般潮濕,我看到方揚深黑明亮的眼睛像璀璨夜空的星星,晶瑩剔透,情欲像流水般在他眼裏蕩漾,我呼他的名字,方揚湊上來急促攫住我的嘴唇。

一片欲火中,電話卻響了,沒完沒了執著而亢奮,我斜眼看到李心姚的名字,方揚沒有理會。

我突然推開方揚,“你什麽時候給她的電話?給了人家電話又不接!你耍酷啊!”

方揚怔怔地無聲看我,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陸漫漫,我沒給過她電話!”方揚一臉冷峻地拿過手機,沒等那邊開口,就說:“李心姚,我很忙,有事嗎?沒事我挂了!”

時間倒退回我生病的那晚,李心姚在我身旁左右翻滾,久久入不了夢鄉,半夜裏一個鯉魚打挺,“漫漫,我睡沙發去了!”

我在做夢,李心姚在我迷茫的夢裏蹑手蹑腳到了沙發,她蹲在沉睡輕鼾的方揚面前,估計流了一地口水,有沒有撫摩兩下我不知道,反正李心姚像懵懂兒童看猩猩般,兩眼炯炯發光,欣賞完畢自作主張拿了方揚手機就給自己的手機撥過去,正睡得酣暢淋漓的方揚也是一個鯉魚打挺。

李心姚和方揚在黑夜裏,在我的客廳,明明滅滅地抽了一宿香煙,熏得蚊子都暈頭轉向,我說那晚怎麽我明媚的夢裏一股煙霧,還以為隔壁屋起火了。

方揚自始至終只對李心姚說了一句話:“心姚,我愛漫漫,很愛。”

方揚沒有告訴我,李心姚那晚哭了,他只跟我坦白從寬了前半段,省略了無數後來被李心姚追、截、堵、拉的事件!我假裝大度:“哦,方揚,心姚還是孩子,她沒經歷太多的風雨,你就當她是妹妹吧。”

方揚摟過我,聲音裏滿是疼惜,“漫漫,你也還是孩子啊。”

我滿心柔情,躺在方揚寬廣的胸懷,想着他大我六歲,就真的覺得自己如他的孩子般。

回到屋中,纏綿中方揚接了無數電話,因為他事務未完就匆忙趕回。一個吻都斷斷續續花了四五分鐘,一件單薄的衣服也脫了幾次還沒脫下來,他俯過來的時候終于把電話一扔,突破以往的嚴肅,高叫一聲:“寶貝,我來了!”然後重重地砸過來,我想幸虧他撲向的不是堅硬的石頭,要不然鐵定龇牙咧嘴。

方揚告訴我現在才是戀愛的開始,他等我的回應等得花兒都要謝了,接到我電話的時候就心猿意馬,無心他顧,買了最近的機票就趕回來。

我摸向方揚,為他的心猿意馬而高興!

方揚炙燙的嘴巴落在我身上,無聲地移動,我鼻子裏哼唧有聲地配合他的動作,黑燈瞎火裏我身上的男人褪盡了最後的嚴肅,爆發動物的原始,我也摒棄所有羞澀,在他身下回應。

門在那一刻驟然響了,在寂靜裏特別的突兀,“嘭嘭嘭”像掃黃人員突擊檢查,就差沒直接撞進來,我趕緊推挪方揚的身子,“出事啦!我去看看。”

方揚把我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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