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退為進

但還有一點沒弄清楚,就是周許望不确定祝也有沒有看到自己。

她前後兩次想開口的對象,一個站在他前面,一個站在他旁邊,說看到了,她剛才的一臉意外又太真實。說沒看到,他一個一米八五的大活人……就那麽不起眼?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截,到分岔路口的時候,祝也先開口:“謝謝,到這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們倆一個在東區,一個在西區,周許望好心送她到這也差不多了。

周許望沒答,直截了當地反問:“你剛剛沒看到我?”

祝也怔楞了一秒,調出記憶回想,确認腦子裏真沒有任何周許望的影子,才問:“你剛剛在哪?”

祝也側仰頭看向周許望,兩人視線相撞,她的眼珠澄澈通透,顯得眼裏的那份迷茫格外真實。在這雙清澈的眼睛裏,周許望看到了自己。

沒有回應,祝也又問一遍:“圖書館?還是剛剛在門口?”

周許望平靜地移開眼,确認她是真的壓根就沒看到自己:“沒什麽。”

周許望說完這句後沒再說話,耳邊又只剩雨落聲。祝也瞥了眼旁邊,說不上來原因,但是直覺覺得,周許望好像比剛才更不痛快了。

她反思自己剛剛說過的話,細扣到一撇一捺,都沒找出任何可能讓人不痛快的點。還是說,并不是因為她說了什麽,而是單單他跟她說話這件事,就會他不痛快?

這個理由好像也說得過去。祝也眼睛看路,無聲無息地往外挪了點。

周許望何等眼神,之前謝易行從學長那接了個活兒,一運行,隔三差五就會彈出“程序已停止工作”的提示,他自己寫了個模拟程序想解決問題,但不知道哪出了岔子,改了一晚上都還有bug。

第二天周許望路過,瞧了眼,伸手就在密密麻麻的代碼裏指了個for,是他某個for循環後面忘記加了半邊括號。這眼神,謝易行當場喊哥,望哥牛逼!

祝也的小動作在周許望眼裏,比for後面缺少的那半邊括號還顯眼。

他斜眼過去,沒動聲色,當做沒看到。

謝易行從校外回來,感慨幸好今天出門帶了傘,這會兒才有從容的資本,慢悠悠地,哼個小曲,欣賞有情人終成落湯雞。

啧啧,迎面走過來這對大概還在暧昧,瞧瞧這哥們的傘,比比薩斜塔還斜,就這,女生還跟他隔着個太平洋的距離,圖啥呢,自己打一把傘多爽。

越走近,謝易行越覺得不對勁,這哥們兒的款兒怎麽這麽像……

“謝易行。”周許望叫住他。

“靠!”謝易行震驚了,“真是你啊。”

謝易行看到祝也,再看向周許望,孤男寡女,凄風苦雨,不大對勁。

祝也跟他打招呼:“謝學長。”

謝易行點頭,跟祝也打完招呼,眼珠一轉,端起知心學長的樣式,裝模作樣問:“你們倆是偶遇了,又剛好只有一把傘嗎?”

祝也有點驚訝他的一語中的,點頭如實說:“我沒帶傘,在圖書館遇到了周學長。”

謝易行一撇嘴暗笑,瞧這劇本不就對上了麽,跟他藏着掖着的,這種偶像劇他陪他妹不知道看過多少!

“這樣啊,”拉長調子,謝易行揣着股世外高人的看破不說破,“那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你們繼續。”

“等會兒。”謝易行被叫住。

周許望把傘塞給祝也,自己跨到謝易行傘下,朝她丢下一句:“傘借你了。”

沒待祝也反應,倆大男人擠在一把傘下,各自有半個肩頭淋在雨裏,并肩走遠了。

謝易行回頭看看祝也,再轉頭看向周許望,電視劇裏不是這麽演的啊?

“大晚上的,你就不把人家給送回去?”謝易行問。

沒記錯,今年已經是謝易行單身的第二十一年了,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單身這麽久。周許望睨他一眼,懶得做聲。

謝易行被他這一眼看得,指着自己,突然難為情起來:“難道是因為……我?”

“因為你?”周許望笑了,“因為你寫代碼不打括號?”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許望你他媽說人不揭短啊!”

到寝室樓下,遇到段時越回來,謝易行把這事說給他聽,又納悶一番,周許望對那位祝學妹到底有沒有意思,要說有意思,那為什麽不送人回去呢?

這種狂風暴雨夜,兩人擠在一把傘下,難道不是培養感情的最佳時機?

謝易行不解:“你說周許望他怎麽想的?”

段時越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再說了,”段時越看了眼周許望,“有借有還,才再借不難。”

剛好電梯門開,大家往外走,一時聽不清到底是“再借不難”還是“再見不難”。

祝也撐着傘回到寝室樓,樓下,一堆女生半濕不幹的,她反而成了受雨勢影響最小的那個。

洗完澡,祝也收拾好明天上課的東西,又收到一條兼職信息,是學校對面一家奶茶店,叫手作時光,問她明天下午有沒有空。

祝也盤算時間,答應了。下學期大三,課沒大二那麽多了,可以在周一到周五找一份固定的家教,賺的比較多,收入也比較穩定,再用零散時間找些別的兼職。

一個小時後,門從外面打開,有人回來了,是徐嘉懿。

她前腳剛跟男友分開,後腳又打起電話,關上門,才不大情願地說:“那好吧,你先忙,我挂了。”

祝也在網上幫人有償改雅思作文,改完一單,想起來周許望的傘還放在門外瀝水,起身去收。

原本好好挂在牆上的傘掉在了地上,歪倒着,傘面上還有個顯眼的腳印。

祝也心一虛,想到周許望那張不痛快的臉,趕緊把傘拿進寝室,用濕巾把鞋印擦掉,再用幹淨紙巾把水擦幹,将傘一褶一褶收好。

旁邊,徐嘉懿走過來,随口問:“你新買的傘?”

“不是,”祝也把傘收好,“我今天沒帶傘,在圖書館碰到周學長,他借的。”

“周學長?”徐嘉懿雙手抱胸,看着祝也,語氣逐漸意味深長,“這麽巧,你們倆又碰到了?”

祝也倒不覺得奇怪:“快期末了,他也去圖書館複習吧。”

行吧,徐嘉懿又問:“他就把傘借給了你,不送你回來?”

祝也反問:“他為什麽要送我回來?”

徐嘉懿一噎,好像也是,東西區隔得那麽遠,還下大雨,一來一回比西天取經還遠,感情沒到那份上,誰願意來遭這趟罪。

祝也沒說話,卻順着這個話茬,想到了別的——大雨澆下,周許望和謝易行并肩,兩人各有半身淋在雨裏。有情飲水飽,淋雨也浪漫,這可能也算是個把傘借給她的原因吧。

但這傘終歸還是“借”的,得還回去。祝也第二天準備出門時,突然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把傘還給周許望,或者說是,怎麽聯系上周許望。

她甚至連周許望到底是計院下面哪個系的都不知道。

沒法,祝也把傘放進包裏,想碰碰運氣,看今天能不能再跟周許望偶遇上。為了增加偶遇幾率,她在奶茶店兼職完後,還拖着身疲憊趕到圖書館,可惜坐到閉館也沒能碰上。

走在回寝室的林蔭路上,祝也想這也不是個辦法,學校那麽大,他們倆還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偶遇談何容易。

那就只能麻煩徐嘉懿了。

祝也拐到學校水果店,買了盒徐嘉懿愛吃的草莓,回到寝室,把草莓和傘一起放到徐嘉懿桌上。

徐嘉懿不解:“怎麽了?”

祝也把事情原委跟她說清。

徐嘉懿小題大做地看她一眼:“幫忙還把傘而已,你也不用買盒草莓送給我,這麽客氣。”

昨天祝也幫她占座位,她就說了幾句謝謝,搞得她像白眼狼一樣。

“沒客氣,”祝也笑了下,“麻煩你了。”

“行了,知道了,”徐嘉懿打斷她的話,又從抽屜裏抓出一大把巧克力,放到祝也桌上,她才不是白眼狼呢,“昨天幫我占座位,謝謝了。”

兩人的賬一筆一劃,算得明明白白。

祝也拿起睡衣,進廁所洗澡。本來以為事情解決了,沒想到一出來,徐嘉懿跟她說:“祝也,我沒法兒幫你還傘了,陸臨川這兩天有事,不在學校,我也見不到周學長。”

“要不我把周學長的微信推給你吧,反正是他的傘,你直接跟他聯系就行。”

眨眼功夫,祝也微信裏多了張周許望的微信名片,昵稱“Z”,頭像還跟五年前一樣,是他養的邊牧。

邊牧一開始叫山姆,取自《我是傳奇》裏的那只Sam,後來因為它老愛盯着隔壁家的貓看,就改了個中文名叫凱特,英音cat。

沒想到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自己還記得,祝也自己都有點意外。她也才發現,整個還傘過程裏,她從沒想過還有加微信或者發短信這類現代化的方式。

可能是自打五年前的那句“我們別再見了吧”之後,她的潛意識就一直在避免跟周許望有更多的接觸。

那時候她也确實沒想到,他們還會再見。

好友申請發過去,到睡覺前,祝也才收到通過好友驗證的回複。

她窩進被子裏,指尖敲字:周學長,謝謝你之前把傘借給我,我明天還給你,請問去哪找你,你比較方便?

周許望正在幫家公司寫一個無人機的跟蹤算法,手機震動,他撈起來看,又是謝謝又是請的,要多客氣有多客氣。

Z:我現在不在學校。

祝也想了想:你住在幾號樓,我放到樓下?

Z:可以。

接着,收到一條語音,他聲音慵懶:“不過寝室樓最近鬧賊厲害,被偷了怎麽辦?”

祝也剛想說賠你一把,又來了條語音:“祝學妹,這把傘是我奶奶給的,遺物。”

後面兩個字不輕不重地強調了下。

遺物怎麽賠?祝也瞬間覺得一座道德的大山當頭壓下,賣了她都賠不起,殺了她倒是有可能。

還沒待祝也回複,周許望又說:“你不方便的話,放南樓三棟樓下就行了,被偷了跟你沒關系。”

周許望先松了口,祝也反而猶豫起來,她記得周許望和他奶奶感情很好,老人家已經去了,留下的東西萬一還被偷了……

祝也删掉重打:我方便,等你回來再當面給吧。

周許望使了招以退為進,收到消息,意料之中地勾勾嘴角,打字回複。

Z: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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