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三五夜跑
第二天有早課，祝也鬧鈴比平時提前了二十分鐘，早早換洗完，去食堂吃早飯。
餐盤最大那一格盛着炒年糕，估計是打飯阿姨看這孩子瘦得可憐了，母愛泛濫，就給了滿滿一勺。祝也吃完三分之一，看着剩下的三分之二，只覺得比高中寫競賽題還難。
倒了又可惜，祝也只能慢吞吞地繼續往嘴裏塞。進食中，放在桌上的手機振了下，有消息進來。
她拿起來看，是舅舅媽肖芸，兩人上一條消息還是春分那天，肖芸叮囑她要注意添衣。
插上耳機，播放語音，肖芸的語氣試圖親近，卻難免米飯夾生，透着點不熟：“歲歲，你今年暑假過來嗎？你舅舅成天念叨着你呢，說你要是回來，要親自下廚做你最喜歡吃的紅燒排骨。”
祝也無聲笑了下，打字回複：我想找一份兼職做，八月底回來看你們。
肖芸馬上一通電話過來：“歲歲，你做兼職幹嘛？是不是錢不夠花了？要不要我給你打五百？”
肖芸兒子今年讀高二，正是要花錢的時候。祝也過年那會兒回去，她舅舅常懷建牙疼到徹夜難眠，都不舍得花錢去醫院看，想着能省一點是一點。
肖芸要給錢，祝也說不用，道：“我還有錢，兼職是因為暑假反正也沒事，不想閑着。”
“那你沒錢一定要跟我們說啊。”肖芸沒什麽好說的了，把手機遞給常懷建。
兩人也沒什麽話題聊，就薅着學習說個不停。常懷建說：“歲歲啊，你以後去讀個研究生，再回來當英語老師，不比上班輕松多了。”
“嗯，好。”祝也其實都無所謂。
幾句話間，祝也把餐盤放到回收處，突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她下意識把手機拉遠。
“感冒了？”常懷建耳朵尖，叮囑道，“你抵抗力差，晚上睡覺別貪涼，要蓋着毯子。”
估計跟睡覺沒關系，祝也想到了那晚的大暴雨，她回來好像忘記喝感冒靈了。
電話裏，常懷建又問：“你八月底來我這，那還回不回嘉城了？”
“不回了，沒時間。”
“祝海城答應了？”
祝也“嗯”了聲，還沒說，但也不重要。
一天的課到下午三點半結束，祝也早早吃了晚飯，到圖書館剛好四點，先整理完今天的課程筆記，再着手複習。
九點十五合上課本，祝也腦子裏塞滿了知識，堵得有點不轉了，轉手從書包裏掏出手機放空大腦。
手機頁面轉跳，她心思全然不在上面，而是想着，暑假要找份什麽兼職比較好。英語專業，大二，還有新城大學的名氣加持，性價比最高的似乎就是找份家教了。
祝也打開已經潛水兩個月的家教群，開始翻找有沒有合适的學生，好不容易綜合對比出一個還不錯的，結果一看地址，家在城市對角線，不包住，不補貼，坐地鐵一來一回就要兩個多小時，頭大。
嘆了聲，祝也關掉家教群，随手點開朋友圈。
刷新出來，第一條是張薩摩耶在草地上瘋跑的圖，它回頭望鏡頭，憨傻裏透着機靈，莫名好笑。
再一看，這條朋友圈的主人居然是周許望，原來他的邊牧也在鏡頭裏，只不過是祝也一眼先看到了薩摩耶。
邊牧養在周老爺子身邊，再加上昨晚那通電話，祝也後知後覺，他回嘉城了？
大三下沒課嗎，這麽閑？祝也想到自己下學期的課表，雖然課沒大二課多了，但還是被安排得滿滿當當的，連周六都有一節。她想上大三了。
手機裏，邊牧看向屏幕外，祝也回神，一眼跟它對上，莫名生出種周許望is watching you的錯覺。
以至于晚上回到寝室，祝也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檢查周許望那把祖傳傘還在不在，确定還在，才松了口氣，把書包挂上，泡感冒靈。
周許望周日才回新城，祝也收到他消息的時候，剛從樂學回來，準備洗澡。
Z：明天有空能見一面？你在哪？我去找你。
祝也回複：我明天有個兼職，在校外，你過來可能不太方便，還是我去找你吧？
Z：我明天要出去一趟，校外哪裏？
祝也發了手作時光的位置。
Z：剛好順路，我去找你。
這傘終于要物歸原主了，祝也第二天放進書包前，還特地找了個款式大方的袋子。周許望背了包就用不上，如果沒背包，也不至于光拎着把傘走在路上突兀。
下了最後一節課，祝也去食堂一樓吃飯，徐嘉懿也跟她一起。
徐嘉懿再一次來食堂吃飯，祝也是有點意外的。
對面，徐嘉懿挑三揀四地扒拉了口飯，吃得苦大仇深：“你覺得好吃嗎？”
祝也餐盤裏已經吃完一半，評價：“能吃。”
徐嘉懿撇撇嘴，顯然覺得祝也給的評價難副其實。
祝也想笑，摸出一顆椰子糖放到徐嘉懿手邊：“飯後甜點。”
徐嘉懿撂了筷子，撕開糖紙含進嘴裏，心情好了點。直到嘴裏的糖全化完，她才不情不願地說：“陸臨川今天有事，不陪我吃飯，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
祝也點頭：“食堂人确實比較多。”這會兒估計就有一兩百個。
徐嘉懿皺了眉，心說她哪裏是這個意思，可又覺得解釋一嘴，顯得她多想跟祝也吃飯一樣。
又扒了口飯，實在難吃。不說，徐嘉懿又突然覺得好委屈，那她花錢在食堂遭罪是為了誰啊！人財兩空啊！
就這麽別扭着吃完了飯，飯後，祝也先陪徐嘉懿回到寝室樓下，再自己騎自行車去了手作時光。
因為形象氣質比較突出，祝也被老板安排在點單的位置。剛上崗一個小時，碰到了個同班同學跟她男朋友出來約會。
女生美甲流光溢彩，是剛到店裏做好的最新款式。她看到祝也，驚訝道：“祝也？你居然在這兼職？”
那雙瞪大的眼睛像是在說，你堂堂新大的學生，居然不是在CBD，而是在這種小地方、做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兼職？
祝也面不改色，帶着職業的微笑問：“你好，請問有什麽需要？”
“這裏時薪多少啊？你有提成嗎？要不要我發個朋友圈，讓同學都來支持你一下呀？”女生還沉浸在驚訝裏，言辭間隐隐透出難以忽略的優越感。
旁邊，她男朋友趕緊把她拉到一邊：“你先去座位上等我。”
然後快速點了兩杯店裏的最新款，接過小票時，跟祝也低道了聲“抱歉”。
祝也笑了下：“沒事。”
幫下一個顧客點單時，還能聽到女同學在跟男朋友說話，能聽出來，聲音已經是刻意壓低過了。
“你不知道，她成績挺好的，平時獨來獨往誰也不搭理，瞧不起人的樣子，我以為她多牛呢。居然在奶茶店打工，廉價勞動力，看來也就是個會死讀書的。”
說完，女同學環視一圈：“她家很窮嗎？來這裏兼職。”
同事把男友點的兩杯奶茶做好放在操作臺一邊，祝也拿抹布把杯身的水珠擦幹淨，套上紙杯套，送到他倆桌上，說：“麻煩聲音小點，我聽到了。”
“……”女同學心虛地捂住嘴巴。
周老爺子最近身體微恙，周許望回了趟嘉城看他。說是放長假了，但也活兒不離手，忙得很。
臨走，又被老爺子塞了一堆幹貨，要他帶給周新穎。
周新穎倒是開心了，對着那堆臘腸、蝦幹，直呼“家的味道”。老爺子也開心了，他就知道他大孫女好這口。
大家都滿意了，只有周許望，報廢了幾件充滿“家的味道”的T恤。
吃飯的時候，周新穎接了個電話，回來問他：“你什麽時候走？”
周許望答：“八點左右。”
“行，”周新穎說，“阿姨今晚請假了，我待會要出去一趟，你幫我在家看一會兒周寶生，我八點回來。”
周許望應下，吃完飯，家裏只剩他和周寶生，他在沙發上看足球比賽，周寶生在旁邊擺弄芭比娃娃。
到八點，周新穎還沒回來，只來了條她可能要晚點回來的消息，一直拖到九點才到家。
Z：要晚點才能到。
Z：你可以先回去，傘下次再還。
祝也九點半下班，換了衣服，才看到周許望二十多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她也沒什麽事，能今天還就今天還吧。祝也回複：沒事，我在這等你。
又過去十分鐘，隔壁蛋糕店的老板娘過來問有沒有想吃蛋糕的，清貨打六折。
祝也過去挑了塊榴蓮千層，別下一角送進嘴裏，奶油混着濃郁的榴蓮味，香甜細膩。
女同學那些話不好聽，又在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祝也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幾分難堪。但不管對方怎麽說，其實對她的生活都沒什麽實質影響。
只是她現在閑着沒事做，又想起了這事，順帶回想起了些高中時候的記憶。祝也沒了胃口，千層被她無聊地用叉子戳得比車禍現場還稀爛，幹脆合上蓋子丢進了垃圾桶裏。
雙車道的馬路上，因為前面出了車禍，車流堵滞不前，出租車被卡的位置不前不後，還有的等。
已經過去五分鐘，周許望看了眼時間，沒耐性再等，直接跟司機要結賬。
在這耗着也有錢賺，司機可不想放人走：“還有兩公裏路，你自己走回去嗎？再等等不？一會兒就通車了。”
沒回應，周許望給完錢就下了車。馬路邊人影寥寥，一道身影大步飛馳。
對面傳來椅子推拉聲，祝也擡頭，剛好看到周許望坐下，他額頭沁着層薄汗，T恤領口也被汗洇濕半圈。
“你跑過來的？”祝也微詫，把桌沿邊的抽紙推過去。
“嗯。”周許望抽了兩張紙擦幹額頭的汗，煞有其事回：“我一三五夜跑，今天周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