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祝也,我們不是朋友嗎……

挂斷電話,周寶生就從周許望口中知道她媽媽又出差了,半個月不在家,她舅舅在家守着。

周寶生難過了三分鐘,然後溜回房間裏偷着樂,在床上翻來覆去直打滾。

祝也邊收拾東西,邊看着她想笑:“媽媽不在家這麽高興嗎?”

周寶搖搖頭,又點頭,瞥了眼關上的房門,翻身坐起來,手攔在嘴邊小聲說:“高興是因為媽媽不在家,舅舅就特別好說話,晚上想吃披撒這種要求提一次他就會答應,麻煩點的多說兩次他也會答應。”

祝也不解,周寶生笑裏透着機靈勁兒:“因為舅舅怕我會想媽媽,會哭。”

祝也聽阿姨說過,周新穎是在周寶生三歲那年離的婚,和平分手,之後前夫一家移民出國。周新穎那幾年正處于事業上升期,全國各地飛來飛去,一年到頭都沒幾天囫囵在家。

而且周新穎爸媽早年離了婚,她爸再婚以後常年定居國外,她媽忙着環游世界,也沒有個人幫忙帶孩子。

周寶生那時候聽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都偷偷抹眼淚好幾次,有段時間甚至不肯吃肉,因為怕小豬的媽媽會傷心。

後來周許望來新城讀書,有時間隔三差五會過來陪周寶生吃飯,周新穎的工作也沒那麽忙了,周寶生的情緒才逐漸開朗起來。

祝也摸摸周寶生的波波頭,小孩兒頭發細軟,滑不留手:“那你想媽媽嗎?”

“想啊,但是我長大了,不能哭了。”周寶生一本正經地說,“我要是因為媽媽總不能陪我就哭了,那媽媽、舅舅、阿姨、外婆、外公和太爺爺他們都會難受的。”

她掰着手指頭一個個數過來。

說完,周寶生又有些忸怩起來:“小祝老師,這是秘密,我只告訴了你哦。”

祝也拉上嘴前的拉鏈,笑了笑:“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快到八點,祝也在幫人有償改托福寫作,收到周新穎的消息,問周寶生最近補課怎麽樣。兩人交流了會兒周寶生的學習情況,之後周新穎還有個線上會,她發來句“小祝老師費心了”後匆匆結束聊天。

周家每天晨間劇都是如何叫周寶生起床,周新穎不在家的第一天,周寶生反而早起了,一早上都很亢奮。

祝也一來看到她坐在沙發上,意外了下。阿姨跟她說,是周寶生昨晚想讓周許望周末帶她去游樂場,周許望不僅答應了,還說就今天去,因為工作日人比較少。

所以周寶生今天一早就自然醒了,挑要穿哪條裙子出門玩。

周許望早上有急事出門,十點鐘才從創業園回來,周寶生迫不及待地穿着公主裙跑過去幫他開門:“舅舅,你終于回來了!”

周寶生一路狂奔,頭上那頂皇冠都跑歪了。周許望蹲下身幫她扶正,頭發不能薅了,改捏了把周寶生的臉,笑笑說:“哪來的迪士尼公主?怎麽跑我家來了?”

“小仙女來的!”周寶生捂嘴笑個不停。

阿姨把周寶生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都放在她的小粉包裏,周許望順手接過拎着,要出門前,周寶生拉拉周許望的手:“舅舅,小祝老師可不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啊?”

祝也毫無存在感地坐在沙發上,本來以為自己今天沒事了,忽然被周寶生提到,她愣了下才回神,擡眼對上了周許望的目光。

周許望沒給回答,只說:“可不可以你要去問你小祝老師。”

周寶生眼睛一亮,立馬跑去抱住祝也的胳膊,邊晃邊撒嬌:“小祝老師,我們一起去吧,一起吧,好不好?”

阿姨出于不放心,也跟着附和:“這大夏天難得有一天陰天,小祝老師你也一起去玩玩吧,還能幫忙看着點寶生。”

三道目光看過來,祝也說不出婉拒的話,點了頭應下,她從周新穎那拿工資,工作日幫她看着女兒是應該的。

周許望開車去游樂場,周寶生和祝也坐在後座。暑假游樂場的小孩多,今天雖然是工作日,游樂場裏都有不少人。

周寶生一進大門,敞開胳膊撒歡似的瘋跑,游樂項目見一個愛一個,不過因為身高限制,有很多需要成年人陪同。

周許望和祝也挨個陪着,各類轉盤、飛車、飛船玩下來,祝也腳底打飄,踩着實地都覺得失重。幸好周寶生自己也玩累了,決定去吃點什麽。

從他們在的大轉盤走到甜品店有一段長臺階要下,走到最後幾階,祝也忽地膝蓋一軟,幸好周許望眼疾手快,伸手扶了把,避免祝也摔成狗吃屎。

夏□□服薄,周許望把人扶穩就收了手,看到祝也臉色蒼白,他問:“哪裏不舒服嗎?”

寶生也飛快圍上來,擔心地問:“小祝老師,你沒事吧?”

祝也說不上來,心有餘悸,好像閃着腰了似的酸,還有種力氣被抽幹後的軟乏無力感。她喘勻氣後搖搖頭:“沒什麽,可能是有點餓了,低血糖。”

祝也往褲兜裏摸了摸,剛好還剩三顆椰子糖,她攤在掌心裏分。

周寶生開開心心拿了,撕開含進嘴裏,周許望沒拿,看着祝也沒什麽血色的唇色,問:“沒吃早飯?是今天一天沒吃,還是習慣性不吃早飯?”

祝也剝開一顆椰子糖含進嘴裏,說:“吃了,每天都吃,可能是今天消化的比較快。”

走進甜品店,菜單上的标價就差把“我要宰你”四個大字寫明面上,饒是如此,依然座無虛席。

祝也買了塊三明治,周寶生點的黑森林蛋糕還要等一會兒。周許望讓周寶生跟祝也一起到店外的長椅上先坐着休息,他在店裏等着就行。

周寶生摸着咕嚕咕嚕響的肚子,撅起嘴,一陣風吹過來,她黏到祝也旁邊:“小祝老師,我快要餓成氣球被風吹走了。”

祝也低頭笑,拆開三明治包裝,用餐巾紙包着掰下一半,另一半遞給周寶生:“先墊墊肚子。”

牛肉玉米粒三明治用微波爐加熱以後特別香,周寶生咽了口口水,不好意思地縮起脖子笑,但她實在太餓了,還是接下了:“小祝老師,待會我的小面包到了,也給你吃。”

“好,謝謝寶生。”祝也笑。

沒一會兒,周許望出來了,周寶生打開黑森林蛋糕先給祝也喂了一大口。周許望沒什麽胃口,只買了塊三明治和一杯美式。他掃了眼長椅,自然而然地坐到祝也旁邊空出的位置上。

三人坐在長椅上休息了半小時,祝也越坐越沒精神。周寶生恢複滿元氣,蹦跳着要去室內兒童樂園造作。周許望領着她走在前面,祝也落後兩步跟着。

忽然有人從後面拍她的肩,祝也回頭看,是兩個十六七歲的女高中生,其中一個湊上來,跟她耳語一番。

祝也聽了一怔,下意識手往後擋。女學生說,她屁股上有團足有半個巴掌那麽大的血跡,淺色牛仔褲,非常顯眼。

祝也立刻退回黑漆長椅上,想到她剛剛下臺階的時候腰酸,差點腳滑,還有說不上來的沒精神,都是平時生理期的前兆。

因為她生理期一直不規律,已經有小半年沒來過了,所以這些前兆她都沒太放在心上,沒想到今天突然就來了。

但現在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周圍人來人往,頂着一屁股血,祝也心情一時間複雜無措,她強迫自己先鎮靜下來。

周許望被周寶生拖着往前走,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看到祝也還坐在椅子上沒動,他腳步停下。

周寶生跟着停下,回頭看:“舅舅,怎麽了?”

她越過周許望看到長椅上的祝也,說:“小祝老師還沒跟上來嗎?”

周許望沒說話,指了指路邊的長椅,讓周寶生去那坐着等他。

祝也心裏想好了應對決策,聽到旁邊傳來動靜,她轉頭看,是周許望又坐回來了。周寶生被他安排在隔了四五米遠的長椅上等着,晃蕩着腿自娛自樂。

他倆對面那張椅子上,有個小屁孩因為他媽不肯買冰淇淋,賴在椅子上撒潑打滾不肯走。

周許望被小屁孩甩胳膊踢腿的耍賴方式逗笑了,轉頭:“你沒動也是想吃冰淇淋了?”

“……不是。”祝也搖頭否認,想了想,說,“不好意思,我剛收到消息,有點事可能要先回去一趟,不能陪寶生一起了。”

她現在一褲子血,跟周許望說了,他也不可能變出一條褲子來。更何況就算買了新褲子,她也不可能在這當場換上。平白給人添一大堆麻煩,不如自己解決了。

“什麽事,很急嗎?”周許望說,“我把周寶生送去兒童樂園,再開車送你過去?”

祝也忍住下意識想舔唇的沖動,說:“不用,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

周許望說:“那你注意安全,到了給我發個消息。”

祝也點頭:“嗯。”

周許望沒再說什麽,起身離開,祝也目送他領着周寶生去了兒童樂園,停車場就在兒童樂園旁邊,他們倆結束以後可能會直接回去,非常方便。

現在游樂場裏人還多,祝也趁沒什麽人注意,挪到了一處樹蔭下,她打算先在這待着,等游樂場關門的時候人最少,再出去,打個車去附近的服裝店。

腰酸又腹痛,祝也緩慢地側躺了下來,擡起胳膊擋住光線,緊咬住下唇,額頭上熱汗、冷汗開始交替往外冒。

二十分鐘後。

周寶生在室內兒童樂園玩得不亦樂乎,周許望坐在休息區,沒一會兒,把周寶生叫出來,交代一番後離開了。

走出兒童樂園,周許望徑直往甜品店外那塊休息區的方向走,祝也剛剛半天沒提,突然就有急事了?他合理保持懷疑。

周許望走回甜品店外那塊休息區一看,祝也果然還在沒走,只是換一個更隐蔽的地方,躺着一動沒動。

他打開手機,給祝也發消息。

Z:到了麽?

過了會兒,祝也回:快要到了。

Z:你一個人忙得過來?需不需要幫忙?

祝也:不用,我能解決,你們玩得開心。

聊天到此結束。

周許望站在原地沒過去戳穿,想祝也嘴裏的急事是什麽。手心裏手機陡地震動,打開看,是一條話費提醒的短信,附着今天的日期,九號。

九號。

周許望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嘉大附中教室的飲用水是直飲水,他們教室在五樓,經常水壓不夠會斷水。尤其是晚飯那段時間,有不少學生在教室吃泡面,把水都接空了,要等到第 一節晚自習下以後教室才來水。

冬天天氣冷,礦泉水冰得凍牙,九號到十四號那幾天晚上,周許望會随便翻一道競賽題出來,帶着保溫杯去教師辦公室找老師請教,全程揣着明白裝糊塗,然後蹭滿一杯熱水回來。

保溫杯是祝也的,熱水也是給她喝,因為是——

祝也的生理期?

周許望站了會兒,快步去了停車場。

午後日頭曬人,祝也下腹墜痛感越來越強,生生熬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躺了多久,她腦子昏沉,隐約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可能是幻聽了。

“祝也。”又喊了一聲,真真切切,不是幻聽。

祝也手背擋在眼皮上,等眼睛适應光線後費勁地撐了起來。一道高大颀長的影子籠罩下來,她擡起眼,跟周許望四目相對。

祝也心一虛,下意識地別開臉,嘴唇嚅動了半天,沒編出個理由來。

周許望看着她一臉狡辯未遂的樣子,從購物袋裏拿出件藏藍色防曬衣遞過去:“先圍上。”

購物袋嶄新,印着個快時尚品牌的LOGO,周許望來時車裏可沒這個,只能是剛剛去買的。

祝也沒接,周許望挑了挑眉:“要我幫你圍?”

他說着蹲下來,抖開外套,作勢要環她腰。

“我自己來就行了。”祝也趕緊接過來圍上,把兩條袖子打上結,解脫了窘境。

沉默着,氣氛不尴不尬的。

“蝴蝶結系得不錯,”周許望打破沉默,想起周寶生老師平時誇周寶生的話,随口模仿,“獎勵你一個大拇指。”

說着,給她豎起大拇指。

“……”祝也凝噎了幾秒,而後失笑,肚子扯着更痛了,她停下笑,緩聲問,“你怎麽知道的?”

周許望在旁邊坐下,說:“記性好,想起來了。”

午後風暖,鬓邊頭發撓着鼻子,鼻尖癢癢的。

祝也沉默幾秒後,說:“你什麽時候有空的話,我請你吃頓飯?”

又急着還人情了。周許望把紙袋放到祝也手邊,說:“買了條新褲子,你先去洗手間換上。飯先欠着,我想吃了再說。”

祝也瞥一眼,看到了紙袋裏的衛生巾,被褲子蓋着露出了一角。她藏住那點不自在,用淡定的語氣回:“行,周一到周五的白天和周末的晚上我有家教,其他時間我都可以。”

祝也驀地起身,下半身洪水開閘,上半身拉直,一陣劇痛直沖大腦,她眼前一黑,趕緊扶住椅背坐回原位。

周許望手扶了空:“你能走嗎?”

“可以,我緩緩就行了。”祝也身體前屈抱住膝蓋,臉難受得皺成了苦瓜,小腹陣痛,還有點想吐。

“寶生那邊應該快結束了,你先去接她,我待會去完洗手間找你們。”祝也頓了頓,改口,“我也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周許望說:“出事了怎麽辦?”

祝也透過膝蓋縫隙,看見一道陰影壓上了鞋尖,沒等她反應,被人扶住背、穿過腿彎,一把抱了起來。

身體陡地騰空,祝也吓一大跳,趕緊抱住了周許望的脖子,路人們視線圍過來,俊男靓女,有人大聲地“哇哦”了一句。

祝也刷地紅了耳朵,尴尬又難為情,握拳捶周許望肩膀:“周許望,你先放我下來!”

祝也側頭想避開圍觀的視線,轉臉又貼上了周許望胸口,滿臉是他身上清冽幹淨的皂角味,進不是,退也不是。

進退之間,墜痛的下腹突然像被丢進一臺絞肉機,腸穿肚爛似的絞痛。祝也臉色慘白,沒力氣地滑下來。

周許望趕緊往上摟了摟,蹙了眉:“祝也,你這種狀态怎麽自己走。”

祝也惱他,強調:“我只是痛經,又不是腿斷了,怎麽不能自己走!”

“你這想法真是堅強。”周許望低頭看了她一眼,臉色難看得都能直接叫擔架來擡走了。

周許望怕她亂動,手上抱得更緊,知道她是難為情,他說:“你用手把臉擋住,別人就看不見你了。”

“……”

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周許望又商量說:“也不算你給我添了麻煩,算是我強迫要抱你的,行不行?”

“你放我下來!”祝也又捶他一拳。

商量不成,周許望幹脆沒臉沒皮了:“來,再捶一拳,我就是喜歡強人所難,你越反抗我就越要抱。”

“……”祝也崩潰地閉上了眼,沒精力跟他再嗆,痛經到滿腦子只想去摘了子宮一了百了。

路邊,小姑娘嘴裏叼着根果汁吸管,看得目不轉睛了:“外公,這就是王子的公主抱嗎?”

老頭給孫女墊汗巾,瞅了眼,正色:“啥公主王子的,他倆是在練舉重!好以後上奧運會拿金牌,為國争光!”

小姑娘胳膊一舉,興奮道:“那我以後也要為國争光!”

祝也被臊得用手把臉擋得密不透風,周許望低頭一瞥,想笑沒笑:“祝也,我們是在為國争光,你尴尬什麽?”

“……”很難聽不出來,他就是故意的。

祝也咬牙,搭在周許望肩上的手狠掐一把,讓他閉嘴。

只是力氣比周寶生給他捏肩都小。

周許望“嘶”地倒吸口氣:“痛。”

“……”祝也信以為真,心虛地略擡起手,不敢再碰他。周許望胳膊稍稍一松,人往下落,吓得祝也趕緊又扶上,緊緊抓住他的肩。

周許望嘴角劃出道幾不可見的淺弧,說:“剛剛有個臺階沒看見。”

過了會兒,又坦然道:“其實不痛,騙你的。”

祝也閉着眼,深呼吸:“……”

見好就收,周許望扯扯嘴角笑,不逗人了,正經道:“非要抱你這事,你什麽時候有力氣了,再給我一巴掌,行不行?算我欠你的。”

“……”

祝也沒說話,良久,她手握起拳頭,給了周許望一拳,說輕不輕說重不重,能感覺确實用勁兒了。

“打完了。”她聲音虛弱無力。

“……衣服的事,謝謝你了。”但語氣真心實意。

陽光明媚,周許望忍俊不禁。他要是古代皇帝,今天必定是個心情好到要大赦天下的良時吉日。

“有什麽好謝的。”周許望活脫脫一只大尾巴狼,暗地裏摩拳擦掌,嘴上是一本正經地裝模作樣:“祝也,我們不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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