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Z：因為對不起
第二天早上風和日麗。祝也昨晚一點鐘躺上床, 五點半睡不着自然醒了，百無聊賴地坐在陽臺上看了個日出。
現在剛過七點，她抻了個懶腰, 走去洗臉臺。刷完牙，祝也彎腰掬了兩捧水撲在臉上, 擡起頭, 眼前一面四四方方的半身鏡照出人影。
鏡子裏的人皮膚白皙淨透, 臉濕嗒嗒的在滴水，穿着件寬大的黑白波點圓領睡衣。視線在睡衣上定格了許久，祝也皺了皺眉, 不解地喃喃：“好看麽。”
祝也早餐在食堂吃了個手抓餅，加雞蛋加裏脊，然後坐地鐵趕去頤園。可能是手抓餅太油了，她一個早上都悶着難受，下午帶着周寶生上完美術班回來才覺得好受了點。
到了下班時間，祝也在周寶生房間裏收拾書包，聽到客廳裏周寶生興奮地喊了聲“二外婆”，想起來剛才在美術室的時候聽阿姨說，這周家裏沒人, 寶生她二外婆照顧她。
客廳裏，許一迪問周寶生晚上想吃什麽, 周寶生認認真真地掰着指頭報菜名，蛋撻、披薩、芝士蛋糕……
因為周新穎爸媽年長幾歲, 且早婚早育, 周新穎自己也早婚早育，輩分加上年紀差，所以許一迪還沒到五十, 自己兒子也才剛二十出頭，按照輩分已經有了個十歲的外孫女了。
她三十九歲那年剛被周寶生叫“二外婆”的時候，花了一個月才适應。
看到祝也出來，許一迪先揮了揮手跟她打招呼：“小祝老師。”
祝也半鞠了個躬，回：“許阿姨。”
“這麽客氣做什麽。”許一迪笑，轉瞬意識到什麽，問：“你知道我姓許？”
祝也模糊掉時間，半真半假地說：“周許望提過一下他名字的由來，所以記得了。”
之後幾天，司機早上把還在呼呼大睡的周寶生送回頤園補課，晚上許一迪再把人接回去過夜。有兩次周寶生想吃炸雞，那家炸雞店在新大附近，許一迪開車捎帶把祝也一起送回了學校。
周遠恒今天不忙工作，騰出一天空陪周老爺子釣魚去了，爺倆晚上都不回家。不用回家吃晚飯，許一迪給大一上完高等代數課以後，早早提着兩份披薩來了頤園。
這幾天隔三差五地刮風下雨，今天更是連下了一整天暴雨。祝也下班的時候雨勢更猛，雨滴打在玻璃上，啪啪聲震耳。
阿姨微波爐加熱好披薩，周寶生腳剛恢複，飛奔到餐桌邊大快朵頤，許一迪招呼祝也一起來吃：“小祝老師一起來吃呀，我買了兩盒，也有你的那份，不吃可就浪費了。”
她遞了一塊披薩給周寶生，周寶生跑過去遞給祝也，表情浮誇：“小祝老師，這個超級、超級、超級好吃！我和媽媽吵架的時候，她給我買這個披薩我就跟她和好。”
祝也被她逗笑了，接過披薩咬了口：“謝謝寶生。”
又說：“謝謝許阿姨。”
坐在餐桌邊，許一迪跟祝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新大的校園生活，一些細節比她還了解，祝也這才知道原來許一迪是新大數學系的副教授。
“周許望他們班大一上的高等代數還是我教的。”許一迪說，“每次上課一冷場我就點他起來回答問題。”
“然後這臭小子大一下就換課到隔壁班去上代數了。”
祝也低下頭笑，周寶生邊啃披薩邊問：“舅舅什麽時候回來呀？”
“你想他了？”許一迪說，“你舅舅估計還要過兩天才回來。”
“還要兩天啊？”周寶生撅起嘴，不樂意了，明天周末好想舅舅帶她出去玩啊。
祝也吃完手裏這塊披薩，抽了張濕巾擦手，有點不确定：“周許望他好像今天提前回來了，現在應該在飛機上。”
話落，許一迪和周寶生齊刷刷看過來，祝也頓了頓，摸出手機遞過去，是她三個小時前看到周許望發的一條朋友圈，人在機場，還有半個小時登機，準備提前回新城。
許一迪打開自己的手機，确認自己是被周許望屏蔽了。她第一反應是給周遠恒打電話，看他是不是也被屏蔽了，當爸的和當媽的就要一視同仁被對待。
得到肯定的答案，許一迪滿意地挂斷電話，無所謂了。她遞了塊披薩給周寶生，說：“驚不驚喜，你舅舅今晚就回來了。”
周寶生舉起兩條胳膊，興奮地大喊：“耶！！”
祝也不确定自己剛剛的行為是不是妥當，但終歸言多必失，她坐在桌邊上沒說話了。
許一迪注意到，推了推周寶生，笑：“還不謝謝你小祝老師告訴你這個驚喜。”
周寶生咧嘴笑着說謝謝，許一迪拍了拍祝也的肩：“多吃點，太瘦啦你。”
等祝也準備回學校的時候雨已經小了，許一迪要帶周寶生去逛商場買新裙子，開車把祝也順路捎回學校。
祝也坐在後座，翻了翻手機看有什麽周末白天的兼職。刷完一圈，标記了幾條兼職信息。
關掉兼職群，祝也看到朋友圈更新提醒的頭像有點眼熟，想起來了是前兩天加她好友的謝易行。
點進去，謝易行的最新動态顯示在新城機場，随手拍了張咖啡照，等人接機。
祝也轉念想到了周許望，他的航班應該就快要落地新城機場了，謝易行去接他？跟着想到，周許望屏蔽爸媽難道是因為謝易行？
又覺得自己太八卦了，這事跟她沒什麽關系，祝也抛開沒再繼續想。
車快開到新大，周寶生坐在副駕駛叨叨了一路，剛安靜下來兩分鐘，又轉頭問許一迪：“二外婆，舅舅今晚回來的話，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睡自己家了？”
許一迪點頭：“可以了。你舅舅晚上在家裏看着你，我也清閑了。”
周寶生又是一陣歡呼：“太好了！終于可以早上睡懶覺了！”
許一迪說：“我本來想把你接過去住的，你舅舅說小區太遠了，小祝老師從學校趕過去很不方便，非讓司機把你早上送回來上課。”
“什麽？！”周寶生這才知道自己沒有懶覺睡是因為周許望，她不滿地控訴：“舅舅就是偏心小祝老師！”
祝也一怔，沒說話，沒想到背後這一出。
許一迪回：“你小祝老師學習好，就偏心偏心她不行？你有個好的地方以後也偏心你，怎麽樣？”
周寶生眼睛一亮，巴巴地湊過去問：“我身體好，晚上吃兩盒冰淇淋行不行？”
許一迪摸了把周寶生的波波頭，回：“不行。”
主要條款已經商定好，收購方公司負責對接的團隊辦事利落，比預期提前兩天交接完。
周許望下飛機的時候快八點半，開機看到謝易行兩個小時前在寝室群裏發的消息，艾特他問幾號回新城，又問大家在幹什麽，他在機場等着接客戶好無聊。
周許望回複謝易行“今天提前回，剛下飛機”，然後把手機揣進兜裏，打車回了周家。
家裏沒人，周許望自己煮了碗餃子吃，然後進浴室裏洗澡洗頭。
吹風機吹到八分幹，他抓了把頭發，拿着手機去了陽臺吹風。
夜空洇着墨，點綴了幾顆星子。周許望懶散地靠在躺椅上，枕着胳膊眺望遠方，任晚風吹過。
看膩了別墅區的人造園林，他拿起手機，随手刷了下朋友圈，最新幾條都是收購方團隊在開慶功宴，又無聊地關掉了。
微信通訊錄按照首字母排序，周許望直接拉到最下面，祝也的微信名就叫“祝也”。
點開朋友圈，她上一條動态還是一個月前轉發的甜品店開業活動，分享至朋友圈打七折。
再随便翻翻，沒一會兒就見了底，五年的動态他兩分鐘就翻完了，甚至快要倒背如流。
周許望點進跟祝也的聊天界面，想了會兒，打下一句“在幹什麽”，然後手指在發送鍵上停了半天，删掉，改成“在嗎”，又停了半天然後删掉，改成“在幹嘛”。
發送鍵燙手似的點不下去。
半天，周許望把手機丢到一邊，往後一捋頭發，仰天長嘆了聲。又覺得好笑，不過是五天沒見面，人還能越活越慫了。
周許望起身下樓喝水，剛好許一迪領着周寶生回來了。許一迪見到他，沒意外地抛出句“喲，到家了”，淡定得反而讓周許望有些意外了，他記得自己沒跟許一迪說過會提前回家這事。
周寶生買了好幾條新裙子，要挨個試給周許望看，等周許望看完了、誇完了，她又跟在他屁股後面追到房間裏，嚷嚷着想玩他手機。
周許望交代好周寶生什麽不能碰，然後把手機丢給了她，自己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行李。
一陣“叮叮叮叮”的視頻通話聲響起，對面沒接，周寶生嘟囔：“媽媽怎麽沒接電話。”
她又給周新穎打了一通，還是沒人接，锲而不舍地再撥出了第三通。周許望上了個洗手間回來，周寶生的電話終于打通了，她扯着自己的新裙子怼在鏡頭前笑，小嘴叭叭個不停。
走近兩步，周許望聽到周寶生說：“小祝老師，給你看，這是我舅舅的房間，他的地毯好軟好軟哦。”
她先照了下地毯，然後拿着手機轉圈。
一疊沒來得及收拾的衣服堆在沙發上，周許望跑過去塞進行李箱裏，迅速蓋上，再順手整理好沙發上的抱枕。
等鏡頭過來的時候，沙發這片整齊有序，房間幹淨井然，俨然是個有品位、有生活質量的都市麗男的房間。
不過周寶生意不在展示房間，沒兩分鐘就又說起了她的新裙子，周末上書法課的時候穿哪條好呢？都好看，她好糾結。
沒過幾分鐘，許一迪過來敲了敲敞開的房門，嚴肅提醒：“周寶生，該洗澡睡覺了，你已經拖延很久了。”
許一迪一板起臉周寶生就天靈蓋發麻，不敢造次。她對着手機小聲說“小祝老師再見”，然後把手機往周許望手裏一塞，飛快地跑出去拉着許一迪：“二外婆我們去洗澡”
對面祝也剛在操場溜達完六七圈，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她挂着只耳機，另一邊耳朵都是周圍人說笑打鬧的聲音，壓根沒聽清周寶生那句再見。
周許望低頭看了眼手機，祝也開的後置攝像頭，屏幕上是學校的馬路，會動，還在通話中。
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周許望？”祝也剛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瓶礦泉水，發現對面換人了，“寶生呢？”
周許望說：“洗澡去了。”
“那……”祝也頓了頓，思考該找句什麽話來結束視頻。
周許望走到陽臺，胳膊肘撐着護欄，嘴角勾起了點弧度：“祝也，我今天提前回新城了。”
“我知道，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
祝也又想起下午許一迪那件事，她想了想，把因為她說漏嘴，許一迪知道自己被周許望屏蔽這事兒如實說了。
周許望這下知道，為什麽許一迪看到他提前回來半點也不意外了。
對面沒了聲，祝也試探問：“你跟許阿姨還好嗎？”
“不太好。”周許望絲毫沒有猶豫地給許一迪扣黑鍋，“回來跟我生氣呢。”
祝也一啞，說了個不好意思。
周許望順杆往上爬，裝模作樣地低嘆了聲，故作釋然說：“沒事。”
祝也又重複一遍：“不好意思”，她張了張嘴，說，“我當時沒想到你會屏蔽……對不起，我……”
周許望本來想利用祝也的歉意，可真聽到她接二連三的跟他道歉，又覺得膈應。
他打斷：“騙你的，我媽什麽也沒提。”
“……”祝也噎了噎，無語，“周許望你很無聊！”
接着說：“你今天剛回來應該也很累，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挂了，早點休息，再見。”
“嘟”地一聲響，周許望拿下手機一看，被對面一通官方發言以後絲毫沒留情面地挂了電話。他“啧”一聲，卻是笑了，有點脾氣了。
回到寝室，祝也思考了半路，反思自己剛剛不該語氣不好，挂了周許望的電話。好歹周一她還要去給周寶生上課，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可能會有些尴尬。
她打開手機，在屏幕上戳了兩下，又不知道該發點什麽，還是算了。祝也把手機擱在桌上充電，自己去了洗漱臺洗臉刷牙。
等洗漱回來，看到三分鐘前周許望給她發了條微信。
Z：有點周寶生的事，問一下。
周寶生的事算是公事。
祝也回：怎麽了？
Z：你教她對對子了？
祝也：我沒有教過她對對子，我輔導的是數學和英語。
Z：她剛剛叫我去陪她對對子，我沒去。
祝也有點莫名，想了想，回複：？
Z：因為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