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因為不喜歡我喜歡的人……
回到寝室, 祝也洗完了澡準備上床,又看到放在桌上的絲絨袋,她打開把平安符拿了出來, 明黃色,躺在掌心裏小巧玲珑。
她看了會兒, 又收起來, 放進了儲物櫃裏。
前半夜天明氣朗, 後半夜天氣陡轉,下了半宿的大暴雨,氣溫斷崖下跌。
祝也翻來覆去半夜沒睡好, 一覺起來,眼睛都還沒睜明白,先連打了三個噴嚏,聲勢浩大,打到她鼻腔發痛。
洗漱完的時候,扁桃體發炎,鼻子也堵得呼吸都費勁,估計是重感冒了。祝也狀态恹恹的,沒什麽胃口吃早餐, 泡了兩包感冒靈充饑。
沒想到後半夜大雨下得那樣猛,白天還能出大太陽, 打開手機一看,地表溫度直逼四十度, 能把人曬化了。
祝也一個上午都消磨在寝室裏, 沒精神,什麽也沒幹,就幹躺着。
快到中午, 迷迷糊糊醒過來,祝也下意識摸出手機看時間,看到周許望給她發了幾條微信,問她東區五個食堂有沒有推薦的,他中午來東區吃。
祝也想了想,把五個食堂的長處和短處都簡略說了下,發過去。
卧床一上午,恢複了點精力,祝也下床換了身衣服,打算去超市買罐八寶粥墊墊肚子。
出門一曬太陽,她腦子一陣眩暈,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超市這個點沒什麽人,空空蕩蕩的,祝也拿了罐八寶粥,挑挑選選,又加了一袋吐司和一袋椰子糖。
走到收銀臺付完錢,祝也接過購物袋,身旁一道身影靠近,意外:“祝也?”
祝也轉頭,認出是趙宇,之前有門課跟她一個小組的男同學。
放暑假以後趙宇隔三差五給祝也發消息,有幾次約她出去玩,被她婉拒了,有時候還會問一些關于翻譯的問題,祝也看到回過幾次。
趙宇笑說:“好幾次約你你都不在學校,沒想到今天能在超市碰到你。你待會要回寝室嗎?”
“嗯。”
趙宇心思一轉,付完錢,說:“你寝室我沒記錯是3棟吧?剛好我也要去3棟找我們班班長,我們倆順路。”
祝也有點後悔自己說要回寝室了,不過幸好超市到寝室樓不遠,幾分鐘的事。
趙宇是真能聊,幾分鐘的路程裏,先從祝也嘴裏套出她留校是因為有兼職,又得知了她周末晚上在頤園有家教。
他掩下幾分驚喜:“我也有個家教在頤園,一個初二的男生,教他數學。”
祝也驚訝:“也在頤園嗎?”
“嗯,”趙宇點頭,低聲笑,“祝也,我們倆好有緣分啊。”
祝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禮貌地回之一笑把這話題繞了過去。
3棟樓下,陸臨川提着個塑料袋,裏面裝着兩個粽子和一個冰袋,他剛給徐嘉懿打完電話報備,轉頭跟旁邊人說:“嘉懿讓我陰涼的地方放着,再拍個照發給她,她轉告祝也。”
粽子是徐嘉懿媽媽親自包的,各種配料大雜燴,材鮮味美,她給陸臨川寄了十個,讓他給祝也送兩個來嘗嘗。
周許望掃視一圈,這會兒太陽暴曬下來,就沒有陰涼的地方。
陸臨川一擡頭,定睛細看,說:“不用找地方了,她人來了。”
周許望循着陸臨川的視線看過去,祝也穿着身簡單的黑T長褲,左手拎着購物袋,走在太陽下,皮膚白得幾乎反光。
她旁邊還有個男生,高她一個頭,長得挺帥,兩個人邊走邊聊,有說有笑。
周許望半眯起了眼,一時間不知道是今天的太陽更刺眼,還是祝也臉上的笑更刺眼。
沒想到在樓下看到了周許望和陸臨川,他們倆都看向她,似乎就是在等她。祝也有些意外:“陸學長,你們怎麽在這?”
“徐嘉懿前兩天寄了粽子過來,她媽媽包的。”陸臨川把袋子遞過去,無奈說,“今天一收到快遞她就叮囑我給你送幾個過來,催了一早上了。”
“3棟應該配了微波爐?隔水用中火加熱三四分鐘就行了。”
“謝謝,麻煩你送過來了。”
“沒事,”陸臨川看了眼祝也,目光又帶到趙宇身上,他目光就沒離開過祝也,那意思明晃晃地擺在臉上“你知我知”。
陸臨川笑了下:“不打擾你們了,我們還沒吃中飯,就先走了。”
“再見。”
陸臨川走出兩步,餘光一瞥發現周許望還站在原地沒動,他回過頭看。
三人站成個三角,趙宇看向周許望,目光隐藏有同性之間、男人之間和對手之間的審視。
周許望壓根懶得看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祝也:“感冒了?鼻音怎麽這麽重。”
祝也點頭,也很無奈:“昨晚後半夜下大雨,降溫了。”
周許望說:“看來昨晚給你的平安符沒派上用場,今天就感冒了。”
祝也吸吸鼻子:“也可能派上用場了吧,本來該發燒的。”
周許望被她說笑了:“下午我送你去頤園?”
“不用了謝謝,我坐地鐵去就行。”
周許望點頭,沒再說什麽,讓祝也注意休息多喝水,然後跟陸臨川去食堂吃飯了。全程沒看趙宇一眼。
一路上,陸臨川沒說話,就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周許望。
周許望也能憋,當做沒看到陸臨川那一臉看好戲的笑。
憋不住了,陸臨川胳膊肘往周許望肩上一搭,說:“你這鐵樹開不開得成花?目前已知的競争對手可就有一個了,人家還不賴啊。”
周許望無所謂道:“大家各憑本事。”
陸臨川“喲”了聲:“看來你還挺胸有成竹,有計劃了?”
“慢慢來。”
“慢慢來??”陸臨川一頭霧水,這算什麽計劃?
周許望高中讀《明史》,有謀士給朱元璋建言獻策,其中至關重要的一條就是——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3棟樓下,周許望的背影漸行漸遠,他穿着身簡單的T恤配牛仔褲,肩寬腿長,顯得身影挺拔高大。
趙宇收回眼神,看向祝也:“剛剛那兩位是你同學嗎?”
“是我舍友的男朋友和他舍友。”祝也說完,指了指寝室樓,“那我先回去了。”
“嗯,再見。”趙宇笑着揮了揮手。
祝也原來打算中午吃八寶粥,但是粽子不吃就放壞了,她改吃了兩個粽子。
加熱以後的粽子香而不膩,還包了兩個鹹蛋黃,祝也想起了徐嘉懿本人就是鹹蛋黃的狂熱愛好者。
吃完有點撐着了,祝也在房間裏轉圈消食,順便拿手機給徐嘉懿發消息,謝謝她送來的粽子,很好吃。
兩人上一條聊天是昨晚,徐嘉懿第N次傾訴她好想回學校,在家裏她媽連外賣都不讓她點!
祝也消息發出去沒過兩分鐘,徐嘉懿一通語音電話打過來:“怎麽樣,我媽的手藝是不是超棒!”
祝也笑:“嗯,很香,很好吃。”
徐嘉懿一陣笑。兩人聊了十多分鐘,基本是徐嘉懿在說,祝也認真聽着時不時插幾句,一個狂愛說,一個就愛聽。
挂電話的時候,祝也問徐嘉懿要了她家的地址,徐嘉懿沒多想地給了,給完之後問:“你要我家地址幹嘛?”
祝也說:“有點東西寄給你。”
晚上去頤園,姚應遠今天在家,祝也一進門就聽到他在教訓姚池昨天跟朋友去了漫展:“少跟你那些個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成天去些不着調的地方,以後你出了社會,這些東西能給你多少助力?你知不知道現在社會競争有多激烈!”
姚池敷衍地“哦”了聲。姚應遠怒火激增,猛一拍桌:“姚池你什麽态度,不要不知好歹!”
不要不知好歹。這話似曾相識,祝也想起來她昨天才從祝海城嘴裏聽到。
回到房間,姚池一挑眉,喜上眉梢:“你看姚應遠剛剛是不是快被我氣死了!”
她表情過分活潑了,語氣裏的驕傲和自豪簡直藏不住。
因為心情好,姚池今天看這些花花繞繞的字母都比平時順眼了些。
補完課,祝也收拾東西下班,姚池要去門口買冰沙,拿了鑰匙跟她一起出門。
祝也沒想到,居然會在樓下看到趙宇。
趙宇的短袖襯衫別在牛仔長褲裏,背着雙肩包,一米八的個頭站在平地格外顯眼。他笑起來,舉起胳膊揮了揮:“祝也,你下班了。”
昨天來一個,今天又來一個?姚池看戲地轉頭看祝也是什麽反應。她眉頭蹙了下,有些意外,還有些不熟,像姚應遠每年讓她去應付不熟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樣。
姚池說:“我先走了,你們倆慢聊。”
只剩下兩人在這,趙宇看着祝也,說:“我剛下班,想起來你中午說你在24棟,就過來等了會兒。”
“以後周末可以順道一起回學校了。”趙宇笑。
祝也想說,她其實更喜歡一個人走,話到嘴邊了,又覺得說出來可能會讓人尴尬,咽了回去。
趙宇能說會道,一路從24棟說到了小區門口,問:“你想打車回去,還是坐地鐵?”
祝也臨時編了個借口:“我要去前面一家面包店買明天的早飯,可能不能跟你一路了。”
趙宇點頭,從善如流說:“好吃嗎?我也去看看。”
“……”
祝也有點頭大,這時候再編個理由出來就顯得刻意了。
沉默間,倏地手腕一熱,祝也被人往後拉了半步,然後那手順勢攬住她肩頭。轉過頭,眼前是道鋒利分明的下颌線。
周許望把祝也半圈在懷裏,漫不經心道:“不好意思,最近晚上不安全,我親自送她回去。”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趙宇詫異片刻,語氣暗藏銳意,反問:“你送她回去,我怎麽相信你?”
知道周許望的身份,他故意說:“你是祝也的男朋友嗎?”
“我不是。”周許望坦蕩回他。祝也下意識想掙開他,反被攬得更緊,周許望從容淡定地說:“我就是個熱心市民,平時喜歡自作主張、強人所難。”
“新A……”周許望報了串車牌號,不容置喙地拉着祝也走向馬路邊那輛路虎,“人我送回去了,你不放心可以報警追蹤我的車。”
車速飛馳,馬路兩邊景物飛奔地倒退,甚至拉出了殘影,車廂裏沉默再沉默。
“周許望,你……”祝也欲言又止。
周許望替她把話說完:“我不該不經過你同意拉你的手,攬你的肩,最主要的是還強迫拽你上車。”
“……”
“我剛剛在小區門口碰到你帶的學生,她說你被人纏上了,讓我來救個場。”
“對不起。”周許望平靜的聲音裏帶上歉意。
他把話都說完了,除掉“沒關系”,祝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回些別的什麽。
車開到路邊忽然停下,周許望留下句“等會兒”。他解開安全帶下車,進了路邊一家便利店,然後買了兩盒百奇出來。
周許望自己拆一盒,遞了一盒牛奶味的給祝也。
抽一根百奇出來,手感有點像女士香煙,但是更長一些,吃進嘴裏甜得發膩。
祝也拿着沒拆,周許望吃完兩根後被甜齁了,皺了眉,喝完半瓶水稀釋嘴裏的甜膩味,剩下的塞回盒子裏沒再碰。
“你不喜歡吃為什麽還要買?”祝也看不懂他,專門去買了兩盒百奇,又不像是喜歡吃百奇。
周許望喜歡祝也向他提問,姑且視為她在好奇他,好奇是愛情的開始。他心情愉悅了點,坦誠說:“因為想抽煙了,但不想在你面前抽煙。可以嗎?”
“你煙瘾犯了的話,我可以下車等你抽完。”祝也頓了頓,說,“我也可以自己坐地鐵回去。”
周許望說:“沒有煙瘾,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祝也覺得自己這時候該當個安靜的透明人,讓他清靜清靜,可嘴好像失控了一樣,不由自主地問,“為什麽心情不好?”
周許望透過前擋風玻璃望向遠處,輕描淡寫:“我也有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很煩的時候。”
其實原因心知肚明。
車廂裏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周許望平靜的表情像冰山顯露出的一角,更多隐沒在海平面下,暗流洶湧。
想了想自己煩躁的時候喜歡幹什麽,祝也遲疑了下:“你想吃榴蓮千層嗎?我請你吃。”
說完想起來:“你好像不喜歡吃榴蓮。”
“或者我請你吃海鮮炒飯?”
可能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聲音放低了,語氣小心又斟酌,照顧周許望敏感的情緒。
周許望突然之間不想所謂的“慢慢來”了,他想快進,再快進,快進到他和祝也結婚生小孩了孩子晚上拉了一褲兜但是祝也在睡覺他必須無數次重塑內心然後獨自面對那一褲兜的屎都行。
“因為吃醋。”安靜的車廂裏,周許望突然開口,“因為不喜歡我喜歡的人和別人在一起。”
他歪頭看向副駕駛,車廂裏光線昏暗,四面八方的微光都像是聚焦在了他的眼睛裏,亮得可怕。
擡頭對上他的眼睛,祝也剛啓唇,又啞了聲,手指無意識地抓皺了褲子,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