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祝老師破費了

車廂裏安靜到了極點, 一陣微風卷過,刮出了龍卷風的動靜。

祝也啞然無聲,周許望理智回籠, 反思自己操之過急了。他回過頭,輕松笑了下, 打破沉默:“當真了?我開玩笑的。”

系好安全帶, 周許望重新啓動引擎:“走吧, 送你回學校。”

祝也目光一閃,轉回頭目視前方:“嗯,謝謝。”

拇指指腹輕撫過食指的第二個指節, 因為剛剛掐得太用力,指甲蓋在肉裏留下的凹陷還沒來得及平複。祝也指腹無意識地來回刮蹭這道凹溝,車開到寝室樓下,終于撫平了。

回到寝室,祝也習慣性地把手裏的東西往桌上一丢,“啪嗒”,一盒百奇躺在了桌上。

她盯了幾秒,自己把這盒百奇帶回來了。

祝也喝了包感冒靈,然後把陽臺上的衣服都收好、疊好, 放進衣櫃裏,拿了睡衣準備去洗澡, 轉過頭,又看到了桌上那盒百奇, 安安靜靜, 無聲無息。

她把百奇放進儲物櫃裏,關上櫃門,徑直去了廁所洗澡洗頭。頭發吹到八成幹, 祝也走到陽臺,一邊吹自然風,一邊無聊地刷了會兒國際新聞,然後點開朋友圈,沒劃兩條看到謝易行兩個小時前發了張照片,一張合照。

大概是在KTV裏,謝易行胳膊架在沙發上,女生坐在他旁邊,像是坐在他臂彎裏,被他虛虛攏着一樣。

祝也腦子裏冒出“郎才女貌”四個字,然後周許望說的那句“因為吃醋,因為不喜歡我喜歡的人和別人在一起”響在耳邊。

說是開個玩笑,但表情亦真亦假,更像是情緒到點之後吐露的心跡,應該就是因為這張照片。

祝也把圖片放大,照片裏,謝易行偏頭看向女生,女生笑容燦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倆是對小情侶,也不怪周許望會心情煩躁。

祝也立在陽臺上,思考了五分鐘周許望該怎麽辦,涼風一吹,恍然發現別人的戀情,她操上沒用的心了。

第二天去頤園給周寶生補課,祝也從圖書館新借了本法語原文版的《胡蘿蔔須》,打算在周寶生午睡的時候看。剛看完第一頁,手機響了,是徐嘉懿的電話。

祝也捂住外放,關上房門,快步到客廳接電話。

徐嘉懿看了眼手邊的禮盒,問:“祝也,這盒蛋黃酥是你買的嗎?”

“這麽快就到了?”祝也說,她昨晚才下的單。

“真是你買的?你突然送我蛋黃酥幹嘛?”徐嘉懿不解,她忽然想到什麽,頓了頓,“因為那兩個粽子?”

祝也說:“嗯,謝謝,粽子很好吃。”

“不是,還禮也不用送我蛋黃酥啊,這一盒蛋黃酥都能抵上六七個粽子了。”徐嘉懿喜歡吃蛋黃酥,收到這個回禮她該高興的,但卻說不上來的覺得有點失落。

祝也回:“我買是因為我覺得兩個粽子抵得上一盒蛋黃酥。”

這話一出,莫名又高興了點,徐嘉懿揶揄:“祝老板出手這麽大方,看來以後我想吃蛋黃酥的時候,靠給你送粽子就好了。”

祝也笑,兩人聊了幾句,然後徐嘉懿要學車了,挂斷了電話。

一通電話的功夫,周寶生睡醒了,她也沒吱聲,就自己坐在床上掉淚珠子。

祝也吓了一跳,問她怎麽了,周寶生說剛剛做夢夢到周新穎帶她出去玩,她想媽媽了。

周新穎本來這周就該回來了,因為合作方那邊有突發情況,又被耽擱了,歸期未定,忙得連打視頻電話都沒時間。

周寶生嘴上安慰大家說她沒事,但小孩哪裏藏得住心情,家裏有點開門的動靜就忍不住跑到門口去看,看到不是周新穎又難受,來回幾次,家裏幹脆門都不關了,就輕掩着。

想着七夕節大小也算是個節,許一迪答應了要帶周寶生出去玩,沒想到學院裏下午突然給她指派了一個接待國外訪學學者的任務,計劃泡了湯。

周遠恒這幾天飛國外出差,周老爺子忙着到處拜訪老戰友,許一迪一通電話打給周許望,命令他今晚必須回家陪周寶生吃飯,如果周寶生想出去玩就帶她出去玩,反正就是盡量滿足她心願,瞧孩子肉眼可見的都瘦了。

頭上沒周新穎管着,周寶生晚上吃零食吃到臉都圓了一圈,任哪只“肉眼”正視、側視、俯視都不能看出她瘦了。不過這時候較真只有挨罵的份,周許望回:“好,知道了。”

挂斷電話一看時間,周寶生這會兒應該還在上舞蹈課。周許望今天來學校開組會,這會兒跟研二學長打了個招呼準備走,學長調侃:“這是準備回去過節了?”

周許望笑笑:“回去過兒童節。”

因為今晚許一迪要接周寶生過去,阿姨就休了假,下午祝也一個人帶周寶生來的舞蹈室。旁邊的家長拿着手機咔咔一頓拍,人類馴服四肢拍出了國際一線舞團巡演的激動。

祝也也拍了段發給周新穎,不過周新穎應該還在忙,沒回消息。

手機震了下,是她表弟常子朗發來的消息。

常子朗:姐,今天七夕有沒有人給你送花?沒有我就在網上訂一束給你送過去,好歹也是過節,兩手空空的寒碜。

祝也笑了下,回複:謝謝,不過沒有必要。

常子朗:真不用?

祝也:嗯。

常子朗沒再回複,祝也沒事可做,刷刷手機,看到謝易行發了條吐槽七夕還要加班的動态。摁熄了屏幕,她盯着地板磚發呆,等待時間流逝。

周許望推門進來,在一堆老頭老太太裏一眼看到了祝也,他走到旁邊,手在她眼前一晃:“感冒好了嗎?”

周許望在旁邊坐下,祝也轉過頭,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

周許望說:“來接人過七夕。”

知道他是在開玩笑,祝也輕聲說:“來接寶生回去?”

周許望“嗯”了聲,看着祝也,忽地問:“今晚有人約你嗎?”

他眼裏笑着,卻莫名讓人覺得有壓力。祝也覺得他們倆讨論這個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她沒有回答,只說:“寶生這一遍跳得很好,剛剛應該錄下來的。”

轉移話題?周許望稍一挑眉,換了個問題:“你答應了?”

祝也不想聊這個,想了想,起身說:“待會兒寶生下了課要喝水,我先去接點水。”

周許望跟在祝也身後進了茶水間。祝也要接水,他伸手先奪了水壺,跟複讀機似的:“你答應了?”

威脅她,好像她不回答就不給接水。

“……”祝也幹脆把空水壺放到旁邊的小吧臺上,淡聲說,“你想親自接的話,那就麻煩你了。”

她說完掉頭走了,周許望趕緊接滿一壺水追上去,把水壺在她面前晃了晃,說:“接好了,別生氣行不行?”

她剛剛确實有點莫名的情緒化,這會兒冷靜下來,祝也說:“我沒有生氣。”

接過周寶生的水壺,又道了句謝謝。

周許望盯着祝也的說話的唇部動作,沒有下意識舔唇,應該是真沒生氣。

再緊追着問怕真惹得祝也不快,但得不到答案,周許望恐怕今晚覺都睡不着。

等周寶生舞蹈課下課了,周許望先把許一迪不能帶她出去玩這事說了,再暗戳戳地借着周寶生的口去問。

祝也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周寶生迎面走過來,眼巴巴地問她:“小祝老師,二外婆本來說要帶我出去玩,但是突然有事不能去了,今天過節,只有我和舅舅兩個人一點也不熱鬧,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嗎?”

周寶生眼睛又圓又亮,巴望地看着人的時候,滿含希冀,叫人不忍心傷害這株祖國的花朵。

祝也答應了晚上在陪周寶生吃晚飯,周寶生高興了,周寶生她舅也高興了。

側面說明祝也晚上沒有約。

周寶生一高興就嚷嚷着不想回家了,要去吃牛油火鍋,周許望無有不應,直接車掉了個頭,開往最近的商場。

這會兒正是飯點,三個人還排了會兒隊才進去。周寶生上來就在菜單上加了個全紅湯鍋底,被周許望改成四宮格:“你小祝老師吃不了太辣的。”

祝也沒什麽胃口,但也不想掃興,簡單吃了些。周寶生是吃過瘾了,肚皮吃圓了一圈。

難得出來玩一趟,周寶生不想這麽早回去,吃完飯又嚷着要去看電影,看一部新上映的國産動畫片,她舞蹈班上好多同學都看過了,就她還沒看。

話說得這麽可憐,來都來了,那就陪她看吧。

也幸好周寶生想看的是動畫片,今天七夕,基本上其他類型的電影票都賣完了,就這動畫片還有票。

周寶生坐在中間,祝也和周許望坐在她左右兩邊,這場影廳裏基本上都是一家三口,他們仨混在中間,乍一看還不算突兀。

周許望往旁邊瞥了眼,不僅周寶生看得認真,祝也也看得全神貫注。

然後随着劇情推進,看着看着,祝也就看睡着了。

周許望低聲悶笑,被周寶生轉頭瞪了眼,她兩眼通紅,哽聲說:“他們是為了正義才犧牲的,舅舅你居然還笑!”

“……”周許望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

祝也睡着後頭歪向一邊,整個人随呼吸一鼓一縮,臉蛋明明很瘦,因為光線明暗的原因,有種莫名的肉感,讓人想掐一把。

等周寶生回過頭繼續看電影,周許望掏出手機,往後靠,點開相機按下了快門。

沒想到照片剛拍好,祝也就醒了,睜開眼看到周許望手機都還沒來得及收。

兩人在昏暗裏無聲對視,周許望把手機鏡頭往下倒了點,對上周寶生,淡定地低聲說:“我媽問周寶生在幹嘛,我給她拍個照過去。”

祝也不疑有他,她腦子還有點暈,什麽時候睡着的都記不起來了。

甩了下頭,祝也醒神後重新把目光聚焦在電影上,可惜已經串不起劇情了,她視線往下一滑,怔了怔,看到前一排的兩個人在接吻,黑暗裏吻得難舍難分。

祝也有種窺破人好事的尴尬,眼睛避向旁邊,看到周許望也在看那對情侶,然後他轉過了頭,兩人再一次四目相對上。

電影院光線昏暗,周許望眼眸裏深邃有光,視線滋生出幾分暧昧。祝也沒由來地有點不知所措了,她轉回頭,目視前方,目光卻是虛焦的。

幾秒後,手機抖了抖。

Z:你為什麽臉紅了?

“……”

他跟逗人玩兒似的,又發來一條:是中暑了嗎?

半天,祝也回:可能是因為我天生就氣色好吧。

收到消息,周許望胳膊肘撐着扶手,手握拳抵在嘴邊直笑。

看完電影出來已經九點半了,大街上人潮漸退,晚風徐徐。

祝也加了一堆兼職群,消息刷屏了,這會兒有空往下翻了翻才看到趙宇的消息。趙宇上午說他之前參加一項比賽的獎金發下來了,但他朋友都回家了,想找個人慶祝,問祝也晚上有沒有空。

祝也當時婉拒了,說她晚上有兼職。

趙宇半個小時前又發來消息,問她晚上兼職幾點下班,可以一起去吃個宵夜。

周寶生為動畫片裏的愛與和平哭得口幹舌燥,喊着想喝檸七,要周許望幫她去買。

周許望買回來,一杯給了周寶生,還有一杯是給祝也買的。

“想吃宵夜,我也可以帶你去吃。”周許望的聲音突然響在身前。

祝也下意識把手機屏幕按息,擡頭看他。周許望坦蕩說:“沒有故意偷看你聊天記錄,掃一眼就看到了。你手機字體再調大點別說我,瞎子都能看見。”

祝也把打好的“不好意思,剛剛才看到,我已經到寝室了”發送過去,收起了手機。

周寶生咬着吸管走在前面,祝也和周許望落後她幾步。記得祝也昨天還在感冒,檸七是常溫的,酸酸甜甜,清爽解渴。

周許望忽然拿出了個鑰匙扣,說:“剛剛買檸七的時候旁邊有家手工店,看到這個,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就買了。”

鑰匙扣白色塗漆,挂着兩顆鈴铛和一只吐舌的毛氈薩摩耶,笑起來活靈活現。看到的第一秒周許望就想,祝也看到這個肯定會笑。

周許望說:“今天滿大街的姑娘都有禮物收,我帶你出來吃飯,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手裏空蕩蕩的。”

不想她有負擔,周許望把話說得磊落坦蕩,态度大方地擺明了,只是朋友之間送個禮物而已,沒留下暧昧的餘地。

祝也默了默,說:“謝謝,很可愛。”

看到她唇邊果然輕揚起了弧度,周許望目光轉向遠處,也跟着笑了。

周圍人潮聲、車流響不絕于耳,兩人并肩慢步,都沒說話,有種格格不入的寧靜。

周許望忽然說:“想好要送什麽給我了嗎?”

“……”祝也沒說話,但她訝異轉頭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你怎麽知道?

怎麽知道她在想什麽?

周許望真是哭笑不得,她前腳剛收下禮物,後腳就在想要怎麽把這份禮還個幹淨。

“祝也,送你東西只是想表達一份朋友的心意,不是想讓你等額或者超額還一份禮給我,懂嗎?”

祝也點頭,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進去。

周許望友情提醒:“你明天敢還禮給我,我就會生氣。”

“……?”

“我生氣了,就會跟周新穎打小報告,讓她開除你。”

打蛇打七寸,祝也果然有了反應:“周許望你公私不分?!”

周許望淡定地全盤接下:“是。”

“所以你不會讓我生氣,對嗎?”

周許望撇過頭看着祝也,眼睛一眨不眨。

祝也被他盯噎了聲。

路過自動販賣機,祝也停下,點了瓶機器裏最貴的飲料。周許望笑,在她身後說:“我只喝礦泉水。”

“……”

點下“取消”,一通操作後,祝也取了瓶販賣機裏最貴的礦泉水出來,遞給周許望,說:“說這麽多話,口渴了嗎。”

祝也退一步,還個便宜的禮。

周許望也退一步,欣然接過,把自己臉上那點的得逞收斂好:“祝老師破費了。”

打道回府,周許望先開車把祝也送回學校,再載着周寶生回頤園。

車廂裏安靜的出奇,周寶生好像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周許望瞥了眼副駕駛:“想睡覺了?”

周寶生重重“哼”了聲,有點“我都這麽久沒說話了你居然才注意到”的委屈,然後噼裏啪啦點炮仗似的說:“舅舅你偏心!你只給小祝老師買禮物,不給我買!我都看到了,你偏心小祝老師!你偏心你偏心!”

小嘴嘚嘚的還挺悅耳,周許望被她說得心情甚至有幾分愉悅了,說:“怎麽了,不行嗎。”

周寶生感覺周許望現在心情不錯,笑嘻嘻地賣乖:“舅舅,我最近在努力學習,我也想要禮物。”

紅燈車停,周許望随手抽了瓶沒開封的礦泉水遞過去:“行,送你了。”

“拿錯了,這瓶是你小祝老師送我的七夕禮物。”然後他又拿回去,換了一瓶喝剩的塞給周寶生。

“……!”

周寶生氣絕,她回家就要跟二外婆告黑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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