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溫馨日常
“陳醫生,”徐塵嶼叫住轉身的陳淼,他把短槍放回原位,躊躇片刻:“請問,我的成績合格嗎?”
陳淼回首,他将測試紙對折放進了衣兜,雙手插|進了褲包,站立的時候顯得長身玉面。
陳淼走進兩步,隔着細雨聲,對他說:“最終的測評結果我要回去做了分析才知道。”
徐塵嶼雙手捏成了拳頭,他看着面前這個微笑的男人,不太相信他的話:“或者你可以告訴我,組裝和射擊,我用時多久。”
“我現在告訴了你,等于作弊,年輕人,別太着急了...”陳淼微微一笑,他低頭看了下手表,邀請道:“也到了飯點時間,如果你待會沒事的話,我可以請你吃飯。”
其實陳淼說得在理,如果現在就告訴了徐塵嶼,測試并不公正,但他對測試結果一點也不自信,想着想着心情有點失落,他沮喪地低下頭:“謝謝,不用麻煩.....我先回家了。”
從辦公大樓出來,徐塵嶼站在陰影角落裏,暮色降臨,對面商業街逐漸亮起燈光,各大店鋪開始放聖誕歌,歌聲袅袅飄過來,他猛地想起來,今天是聖誕節,季松臨還等着他。
季松臨和姚亮約在了鏡中人咖啡店見面,咖啡館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季松臨坐在靠窗位置,從他這個角度看出去,正好可以瞥見唱片店斑駁的灰色瓦片。
姚亮嘴邊叼着根香煙,他吞雲吐霧地說:“其實我給出的條件真不差,續租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
“四個百分點真的太多了,”季松臨擡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亮哥,我誠心跟您合作,要不,您再讓我兩個百分點。”
姚亮笑得有點玩味,用食指抽掉嘴邊的香煙,積攢了長長的煙灰就落在了桌面上,散落得有點髒,他說:“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房價這麽高,我那店地段可是拔尖的,鬧中取靜,你不租,有的人是願意租。”
地段好?雖說中山路在Z市是有名的商業街,但唱片店的位置就像個深山旮沓,導航都找不到,這人還有臉吹牛。
季松臨好脾氣的說着:“唱片店我開了三年,裏裏外外也翻新了一遍,不管怎麽說,也算幫了您一點小忙。只要您答應讓我兩個百分點,我現在就跟您簽合同。”
姚亮一把抽掉香煙,用食指夾着,他敲着桌面大聲說:“你不提這茬我還忘記了呢,那鋪子被你弄得亂七八糟的,隔牆給我敲了,還有櫥窗,貼得到處都是海報,連那雕花的紅木大門都給我換了......”他呶呶不休地數落了一大堆,嗓門嘹亮,引得路過的客人頻頻側目。
季松臨低聲嘆息:“您的意思是價格沒得商量了?”
“有什麽好商量的,”姚亮沒多少耐心,最後撂下一句話:“就四個百分點,你愛租不租。”
話已至此,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姚亮擺明了趁火打劫,季松臨接過來的鋪面是個毛坯房,他出錢出力,裝修得像模像樣,如今,卻要忍受姚亮的輕慢。季松臨內心突然升起一種淡淡的悲涼感,他也不願意再跟姚亮這樣尖酸刻薄的人打交道了。
“那好,我不租了,”季松臨面色如常,他挺直背脊:“麻煩您給我一個星期,我會搬走所有東西,”還沒等姚亮反駁,他眼神微沉,冷峻的說:“對了,合同上也寫明了,到期時間還剩一個星期,我沒有違約,您也不能違約!”
姚亮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覺得來這一趟,完全在浪費自己時間,臨走時不忘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他一抹嘴巴:“別怪我沒提醒你,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這麽好的位置,以後啊,你打着燈籠都找不到。”
姚亮離開得極其沒有風度,季松臨盯着桌上那點咖啡漬看了很久,雨停了,窗外簌簌刮起寒風,悲涼感慢慢變為無力和煩郁。
他胡亂地揉了一把頭發,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季松臨腦海中突然浮現第一次見到唱片店的場景,那是個晴日,萬裏無雲,天氣好得出奇,他陪朋友去看剛簽下的店鋪,開車繞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到。
見到眼前的場景,他那朋友氣得爆粗口,當初租房的時候合同上寫得明明白白,房源位置好,裝潢奢華,結果卻是個毛坯房,外牆斑駁且破舊,他朋友給姚亮打電話,說要退租,被季松臨趕緊攔下來。因為,他一眼就相中了它,他看着眼前的老舊房屋,很奇怪的,身體裏每一個細胞都迸發了孩童般的狂喜,他把這一切歸結為緣分,和朋友商議後,店鋪就這麽轉租給他。
不過才三年,就到了說再見,季松臨幽幽望向唱片店房梁的殘瓦,他閉了閉眼,似要抹去如煙如塵的往事,生活的暗湧很安靜,在情緒悲喜的縫隙裏,也在街道嘈雜的人流中,發生的不動聲色。
季松臨低低嘆了一口氣,他往衣兜一摸,出門時沒帶煙盒子,卻找到一個紅白相間的軟包香煙,是萬寶路,他想起來了,這還是在臺北的時候,他和徐塵嶼路過一家小超市,順手買的。
煙盒打開,還剩最後一根,季松臨低頭,赤紅色火焰在他指尖燃起,他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眼圈,煙霧迷離中,他好像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還沒瞧實在,那人摟着一個嬌俏的姑娘直接在季松臨對面落座:“松臨,太巧了,我正找你呢。”
等白色霧氣散去,季松臨才看清了眼前人,春風得意的江秀元摟着滿眼嬌羞的鄭曉骁,他微微笑起來,掐滅了煙:“秀元,是你啊,找我什麽事?”
江秀元滿臉幸福的拿出一張請柬,純白底板點綴着一叢叢玫瑰花,上面寫着結婚日期和季松臨的名字:“當然是喜事了,請你喝酒去。”
季松臨接過來,來回翻看片刻,驚喜道:“動作挺快啊,你倆要結婚了?”
“這不是遇上對的人了嘛,”江秀元嘿嘿笑了兩聲,他深情地看着鄭曉骁,居然有點小羞澀:“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沒有适合結婚的年齡,只有适合結婚的人。”
鄭曉骁感動地回望江秀元一眼,拿出另一張請柬,幽幽地說:“松臨的請柬倒是給出去了,那徐塵嶼的怎麽辦?”
江秀元數落他哥們:“這孫子,連我的電話都不接,我早上去了一趟他公寓,家裏也不見人影,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桌子上請柬是紅底白花,徐塵嶼的名字清清秀秀躺在其上,季松臨盯着那三個字,探出食指将請柬拽過來:“交給我吧,我拿給他。”
自從初冬那夜過後,江秀元就失去了徐塵嶼的消息,電話老是暫線,微信也就簡單回他一兩句話,這樣想來,徐塵嶼确實很久沒跟江秀元聯系過了,季松臨居然能找到他?
“你知道他在哪?”
“嗯。他前段時間去了一趟臺北,剛回來,今早去局裏報道了,所以你沒找到人。”
江秀偏頭眯起一只眼睛,琢磨着他這話裏的貓膩:“聽這語氣,你倆走得挺近啊,他去臺北這事我都不知道....”他這人一來勁兒就開始東拉西扯:“不對啊,算起來你和塵嶼也沒見過幾面,怎麽這麽熟?”
何止熟,他們是相見恨晚。
不過季松臨沒接這茬,他說:“我還要去一趟唱片店,就不坐了,預祝你們新婚快樂,請柬呢,你放心,我保證給你送到。”
“唱片店什麽時候都能去,咱們難得遇上,再聊兩句。”
季松臨還沒打算公開他和徐塵嶼談戀愛,這件事,他想先告訴外婆,有意轉移話題:“今天聖誕節,你們倆不去約會嗎?”
鄭曉骁似想起什麽,她一看表,“呀”了一聲,趕緊拍了拍江秀元的肩膀:“七點,電影馬上就要開始了。”
“悅客商場就在隔壁,幾步路的腳程,”江秀元好奇心正重呢,他瞥了下手機,六點四十三分,又看向季松臨:“快,跟哥說說,你倆是怎麽回事?”
鄭曉骁沉着臉拎起沙發上的手提包,伸出手指戳他肩膀:“你走不走啊?”
“寶貝兒,還有二十多分鐘呢,你別急嘛,”江秀元伸手将未婚妻攬回來:“跟老同學好久不見了,聊一會兒。”
今天的電影主角是鄭曉骁的男神,她可不想錯過一幀一秒,她捋了下烏黑亮麗的長發,提起包包:“那您慢慢聊,我先走了。松臨,回見啊。”
見鄭曉骁起身,婀娜多姿的往前走,江秀元立馬不淡定了,他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健步如飛追過去:“哎哎...媳婦兒,別走,你等等我....”好不容易追上人後,他讨好的笑着哄她:“我錯了錯了,你別生氣,咱們去看電影......”
鄭曉骁佯裝在他臂彎裏掙紮,江秀元又嬉皮笑臉地哄了好半天,兩人才重歸舊好,手牽着手,甜甜蜜蜜的走了。
季松臨在身後看一對璧人走遠,他的視線拽回來,拿過桌上的請柬正準備起身,莫名的,他又打開了紅底白花的請柬。
目光在“嶼”字上流連輾轉,不由得想起了他珍藏的那張明信片,看着字跡與光線交纏,映出薄紗似的質感,季松臨的嘴角一點一點翹起,他抿了下唇,收回了笑容,須臾後,嘴角又不可抑制的慢慢翹起,他心底那股撒不出的煩郁逐漸融化了。
才拿出手機,徐塵嶼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季松臨将手機貼近耳朵:“剛準備給打你電話。”
徐塵嶼站在人潮湧動的安全線外,一手拎着兩大袋食材,一手拿手機:“我買好菜了,先回家等你麽?”
季松臨舉高請柬,對着燈光欣賞:“要不來唱片店,後院有個小廚房,鍋碗瓢盆都有,”他聽見徐塵嶼輕聲笑起來,立即問:“你在哪,我過去接你。”
“在地鐵口了,到中山路兩個站而已,”徐塵嶼刷卡進站,周遭亂麻麻的,身後有人催他走快點:“店裏見,不說了,我先進站。”
直到聽筒那頭響起“嘟嘟”聲,季松臨才戀戀不舍的移開手機,他仔細收好兩張請柬,向唱片店走去,不知不覺中腳步也變得輕盈。
別家的店熱鬧非凡,聖誕樹,彩色氣球,挂飾,彩帶一樣也不少,唯獨季松臨的店面,還是那般清冷,與四周環境格格不入。
徐塵嶼站在門口一米外,又覺得唱片店跟季松臨這個人一樣,疏離卻教人過目不忘。
Pluto百無聊賴的翻肚酣睡,聽見門口有動靜,它倏忽揚起毛絨絨的小腦袋,翹高尾巴從桌子上跳下來,悠哉悠哉轉到徐塵嶼腳邊。
徐塵嶼已經不怕pluto了,他蹲下身,撓了撓小貓咪下颚:“怎麽就你一個,你爸呢?”
Pluto眯起眼睛專注地享受,沒回答,也沒‘喵’一聲。
季松臨掀開簾子,手裏端着一盤土豆泥,才見到門口那抹身影,随即笑起來:“你買了這麽多菜?也太多了。”
“過節嘛,還是要有氣氛。”
季松臨手裏還端着盤子,便大步走過去接過徐塵嶼手裏的兩大袋食材:“重不重?”
徐塵嶼站起身,替他把菜穩當地放去桌子上,撸起袖子:“不重,先放去廚房,我幫你洗菜。”
季松臨擡眼望去,才發現徐塵嶼今天穿了職業裝,剪裁合宜的深藍色警服包裹着他的身材,顯得肩寬腰窄,腿長得有些過分,挺直的背脊曬在月光裏,整個人散發着一層薄薄的光暈。
順着他的目光,徐塵嶼低頭看看自己,又與他對視:“好看嗎?”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穿制服,”季松臨的眼光挪不開了,變作了一只畫筆,從他頭發絲開始描摹:“好看。”
徐塵嶼笑着拍了把他發心,牽着人去了後廚,打開冰箱,把塑料袋裏多餘的食材一件件放回去。
米已經舀洗好,放進了電飯鍋,徐塵嶼動作麻利,過水清洗素菜,整齊放進旁邊的鵝黃色塑料盆。
“洗好了,還有其他的嗎?”
季松臨忙着切菜剁肉,倒香油,熱鍋,打雞蛋,說了句:“你去門口站着就行,廚房沒裝抽油煙機,味兒大,別嗆着你。”
“我一個人待着也無聊,在這陪你說說話。”徐塵嶼沒走,他抱起雙肘,盈盈淺笑着,背靠牆壁,目光跟随季松臨移動,黑曜石般的眼睛裏投影着他的一切, 有條不紊的炒菜,裝盤時認真仔細,連手拿鍋鏟的樣子都那麽好看......
香噴噴的煎雞蛋出鍋,季松臨抄起來,擺好了盤:“今天的測試結果怎麽樣?”
“不好說,”徐塵嶼把下午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自然也講到了不同常人的陳淼醫生,他低頭輕嘆道:“萬一過不了,可能真的要調崗了。”
季松臨拿菜刀的手頓了頓,他轉過身來,眉毛擰成了麻花,放錯了重點似的問:“等等,那醫生為什麽要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