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帶來一本財經周刊,剛坐下就大驚小怪的問隽岚:“你怎麽不早告訴我?你們家男同學上雜志啦!”
馮一諾還保留着大學裏的習慣,管男朋友叫“男同學”,平常聽着總讓隽岚覺得親切,此時卻是一驚,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照馮一諾一貫的作風,也可能就是瞎咋呼。卻沒想到這次竟是真的,她翻開雜志給隽岚看,那是一則篇幅頗長的專訪,葉嘉予的照片和名字赫然在目,教育背景、職業生涯一一羅列,甚至還給他冠了肉麻的名頭——“少年英才”。
隽岚看着雜志上葉嘉予的肖像照,臉上在笑,心裏卻是五味雜成。她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件好事,葉嘉予卻不告訴她。一諾見她只是笑,也讪讪然換了話題。
兩人又聊了一陣,馮一諾想起一件事,對隽岚說:“你知道嗎?薛露這幾天也在香港。”
隽岚心裏咯噔一下,薛璐,又是薛璐,這個名字她好幾年沒聽到了,卻一直沒忘,可能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先是郁亦銘,現在又是薛璐,“好事兒”全都湊到一塊兒了。
都是知根知底的舊同學,在馮一諾面前,隽岚也不裝了,直截了當的問:“她現在怎麽樣?過來常住,還是出差?”
“這個倒是不清楚哎,”一諾回答,咧嘴一笑,開始八卦, “我就是上次去Four seasons開會看到她了,身邊的男人好像又換了一個,不過也不一定,你知道我對鬼佬有臉盲症的……”
馮一諾繪聲繪色的八薛璐的那個新男人,隽岚很配合的聽着,偶爾出聲附和,她知道一諾之所以說的這麽起勁,一多半是為了讓她放心,而另一半也是因為此人身上可供八卦的素材實在是太可觀了。
薛露可以算是她和馮一諾的學姐,但比她們倆高好幾屆,她們大一的時候,薛璐已經畢業了,若不是因為葉嘉予,除了久聞其大名,隽岚或許根本不會認識這位聲名在外的學姐。
香港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投資圈子更是就這麽丁點兒大,圈子裏的人成日出沒的也就是維港兩岸的那幾座樓罷了。馮一諾只是個第一年的Associate,就已經碰到過薛璐了,那葉嘉予呢?他不可能不知道薛璐來了,卻什麽都沒對她說過。
隽岚上一次遇到薛璐,離現在已經有好幾年了。那是在波士頓,T大美東同學會,薛璐腳上穿一雙十公分高的黑色Louboutin,走過來對她說:“July,你還是原來的樣子。”那個時候,她和葉嘉予還沒有在一起……,所有這些,她全都記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要是薛璐看到現在的她又會說什麽呢?算起來她從學校畢業已經快三年了,先後在兩間公司工作過,先是在紐約,然後又跟着葉嘉予來到香港,也是有些年資的職業人了,卻還是每天穿球鞋上班,早晨八點離開家,步行到地鐵站,搭地鐵到中環站下,出了閘機去星巴克買咖啡和可頌,然後再走五分鐘到公司,吃早飯,換上辦公桌下面塞着的那雙樸素的黑色高跟鞋,八點三十分開工,每天都是這樣。她不禁又想起Johnson說的話,這些年她一直呆在自己fort zone裏面,一天又一天,本色出演,因為做的是後臺,她甚至連一張名片都沒有。如果遇見,今天,此刻,或許薛璐還是會對她說:“July,你還是原來的樣子。”
她還記得當時薛璐臉上的笑容,不确定這句話究竟是褒是貶,只是心裏覺得“貶”的成分更多一些。
二.上海,北緯30°23′-31°27′,東經120°52′-121°45′,長江在這裏入海,2648平方千米,2300萬人。
章隽岚之所以成為今天的章隽岚,肯定是要從這裏說起的。
那一年,她念高一,十六歲生日還沒過掉,寒假放完,參加了JA,也就是Junior Achievement,組織的公益活動,給同一個社區的民工子弟上興趣課。指導老師聽說她鋼琴十級,就讓她教小孩子們唱歌和一些基本的樂理。在那裏,她碰到一個同校的男孩子,那人跟她同校,比她高一年級,在一個只有天才才進得去的“理科班”裏,因為人很瘦,成績又好,別人都管他叫“猢狲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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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時間隔得太久,而且隽岚又一直以為,這只是一樁她稀裏糊塗卷進去的狗血事件,所以只記得那人的綽號,連人家叫什麽名字都忘了,只有點模糊的印象,瘦子好像姓胡,也可能姓孫,反正是跟猴子有點關系的。
“理科班”裏的人,跟隽岚這種普通班的學生是完全不一樣的種群,大都是準備高中一畢業就出國的,托福、STA、AP一個都不能少,挨個兒考過來,每次大考小考,分數都卯得很緊。猢狲天才之所以忙裏抽閑,來參加JA的活動,多半也是為了能在某間藤校的入學申請材料上添一筆社會實踐經歷,他在民工子弟學校教圍棋入門,在他的指導下,小朋友究竟入門沒有,尚未可知,反正每次上課,基本就是他在白板上抄棋譜,學生在下面拿圍棋盤下五子棋,要麽就是把黑白子丢來丢去的打仗。
有那麽幾次,隽岚恰好分到與天才同一天上課,上完課,兩個人就一起騎自行車回學校,路上說過幾句話,也算是認識了。因為這個,隽岚還被同班的女生笑過,說:“章隽岚,你小心啊,那個瘦子不要是喜歡上你了吧。”
那時的隽岚是傻大姐一樣的人物,性格豪爽,神經大條,根本無所謂人家怎麽講,只覺得這種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人家天才念書還來不及呢,哪有時間動這凡心啊。
就這樣過了幾個禮拜,有一天晚自習,天才突然跑到高一年級的教室來找她,這倒把隽岚下了一跳,心想:完了完了,不要被那幫瘋婆說準了吧。天才把她帶到化學實驗室,拿鑰匙開門,進去之後,又探頭朝外面看了看才關上門,然後在一套氫氧化亞鐵制備實驗的裝置旁邊放下書包,從包裏拿出一本語文書遞給隽岚。
隽岚不知道這究竟唱得是哪出,接過來才注意到書裏夾着紙,打開一看,是附近一所大學錄像廳的票子,整整一版,沒有撕開,約摸有二三十張。
“這什麽呀?”她裝傻,笑着問天才,那表情她自己看不見,想來應該是很尴尬的。
她滿以為天才會紅着臉對她說:“章隽岚,我喜歡你,要麽你做我女朋友,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心裏忙着打腹稿,要怎麽拒絕,才不會刺激到人家。天才又白又瘦,小臉嫩的看得見血絲,還戴着個眼鏡兒,一看就是很神經質的那種人,會不會惱羞成怒就地取材,拿瓶子什麽什麽酸潑她一臉?要真是那樣,水龍頭就在講臺旁邊,直接用水沖?還是要酸堿中和?上課好像講過,就是沒仔細聽,……
隽岚像拍連續劇一樣想下去,越想越怕。結果,還沒等她琢磨出個對策,天才開口了,客客氣氣地問她:“章隽岚,你認識我們班的郁亦銘對吧?”
“認識啊。”隽岚傻愣愣的點頭,一時間還沒能從自導自演的戲裏出來。
“哎我就說嘛,你跟我講過你們從小就是鄰居,住樓上樓下的。”天才也對她笑,估計很少這樣跟人唠家常,別別扭扭的手腳都不曉得往哪裏放,指指隽岚手裏的票,說,“這個送給你了,要不你叫上郁亦銘一起去看吧。”
“幹嘛送給我呀?為什麽還要叫上郁亦銘?”隽岚問。有一次在民工子弟學校,天才好像是跟她提起過郁亦銘,她當時也沒太在意,只當是他沒話找話,此時才開始納悶,她和郁亦銘也就是小時候還有點交集,長大之後,純屬見了面連招呼都不大高興打的水平,眼前這事跟那小子有什麽關系啊?
“他喜歡看電影啊,”天才回答,“我媽是J大圖書館的,拿錄像廳的票子不要錢,很多的,你就拿着吧,別客氣,用完了再問我要就是了。”
該說的都說了,天才一改方才的吞吞吐吐,好像突然很趕時間似的,慌慌張張的去開門,背包的時候撞得講臺上的試管燒杯叮當亂響,臨走又叮囑:“章隽岚,你記得叫郁亦銘一起去啊。”
第二天就是禮拜五,隽岚從學校回家,放下書包就去樓下找郁亦銘。
他們倆住的那棟高層本是J大的教職工福利房,雖然後來大家都買了産權,有人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