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也不及尼龍弦那麽細膩,彈卡爾卡西那些古典練習曲是想練一下指法,卻也不那麽容易。隽岚拿過來試了一下,手指好痛,頓時沒了興趣,又塞還給他。

她突然想起來那篇迷一樣的文章,就趁機問:“你那篇essay寫的到底是什麽啊?”

“你想看啊?”他抱起琴彈起來,笑得有些神秘。

隽岚愣了一下,他彈的是《暗湧》的調子。她忘了自己問過什麽,靜靜聽下去。她從來沒有離得這麽近聽人家彈吉它,每一聲細澀的滑音,琴弦的顫動,全都進到耳朵裏。她覺得他彈得很好,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吉他的音色竟會有這樣美。

客廳裏傳來開門的聲音,她媽媽回來了。

隽岚回過神來,拉郁亦銘出去給她媽媽過目,随口找了個老掉牙的理由:“我電腦壞了,他來幫我修一下。”

他們回房間,媽媽也跟進來,靠在門口,看着郁亦銘道:“小郁啊,放暑假就要走了對不對?你成績這麽好,幫一下我們隽岚嘛,教她點學習方法什麽的。”

郁亦銘低頭笑了笑,臉上沒有得意的神色,倒好像有些無可奈何,頓了一下才回答:“章隽岚比我聰明,我都是笨辦法。”

隽岚的媽媽聽他這麽說,以為他就是不願意,有點不高興,話裏話外的揶揄他:“噢喲,你還這麽謙虛,要保密啊?……”

“媽你出去好不好?”隽岚出來打圓場,“他幫我弄好電腦就走,一會兒還有別的事情呢。”

她心裏想,可能太多人這樣問過他了,他也煩了,不過,他這個人也确實不會做人,碰到人家這樣講,随便敷衍兩句都不會,就這樣一口回絕了,不單是她媽,要是換了是別人,也肯定要想歪,覺得他考上名校就抖起來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這點忙也不肯幫。或許理科班的人就是這副德性,她覺得自己比他懂事多了。

“幹嘛說我聰明?存心損我是不是?”她關起門來教育他。

“你不聰明,你笨死了。”他又反過來講,臉上又是那樣的笑,又坐在她床沿上。

她踢了他一腳,說:“對啊,我就是笨死了,你是天才,你走好,千萬別跟我們這種凡人一起混。”

他擡頭看看她,然後站起來開門走出去。她聽到他在客廳裏跟她媽媽說再見,還是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就不歡而散了呢,想來想去也不是自己的錯,漸漸就真動了氣。

再看到郁亦銘就已經是七月了,學校已經放假,天氣卻還沒有出梅,靡靡的雨霧從天上罩下來,所有地方空氣都是濕的。那一天,隽岚跟着校合唱隊去比賽,坐了很久的大巴,傍晚才回到家。她坐車坐的頭暈,衣服都沒換就往床上一趴,剛剛閉上眼睛,就聽到門鈴響起來,開門的聲音,有人在門口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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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岚你出來一下。”爸爸在外面叫她。

她暈頭轉向的出去,看到郁亦銘站在門外,手裏還是提着那只黑色尼龍布的琴盒。

他叫她去消防通道,對她說:“上次是我不對。”但語氣一點不像是在認錯。

“什麽不對?你說哪次?”她倒是真的不記得了。

“就是說你笨的那次,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繼續。

“我怎麽記得你是說我聰明,你自己都是笨辦法?”她想起來了,很小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他還要提,“到底是什麽笨辦法?你告訴我,說不定我學會了,也可以考名校。”

他看着她,沒有講話。雨天,樓道裏光線不好,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突然覺得,他或許是很孤單的,這麽多人羨慕他,但他倒想變得普通一點,有點小聰明,偷點小懶,就像她。

好像過了很久,他才回答她的問題:“就是一道同樣的題目非要想三五種解法,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非要推導個公式出來,結果弄得誰都看不懂。”

她不懂他什麽意思,又實在沒精神去想,就那樣傻站着,直到他把琴盒給她,對她說:“這個琴很舊了,尺寸也小,我不想帶走,你如果要就留着,不想要就扔了吧。”

“不帶走你就放家裏嘛。”她回答。

“我家就快搬了。”他解釋。

“也行,那我幫你留着。”她以為他是很喜歡這把琴的。

他低頭靜了一下,好像是在下決心,但最後只是伸手在樓梯扶手上拍了拍,對她說:“那我走了。”

“好,再見。”她回答,只想快點回去睡覺。

“再見。”

他轉身下樓,她以為他是回家去了,直到第二天,才聽媽媽說,樓下的小郁已經坐飛機走了。

聽到這個消息,隽岚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她和郁亦銘的交情就是那麽淺,也可能是因為她得了重感冒,頭暈鼻塞的感覺比什麽都要直觀的多。那場病反反複複,兩個禮拜才完全好,她一直覺得,是因為學校大巴上的空調開得太冷了。

三.塘廈,東莞市東南部,面積128平方公裏,55萬人。

隽岚每次去葉嘉予家,都有種錯覺,就好像一步踏錯,走進了某個TVB連續劇。

塘廈鎮隸屬東莞市,位置卻與深圳更近些,離羅湖也不過兩個小時路程。可能就是因為這個,葉家年輕的一輩都很香港化,無論是穿着還是口音。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人物,莫過于葉嘉予的妹妹嘉穎,小姑娘今年十九歲,名義上是在澳洲念大學,卻空閑的可疑,隔三岔五的坐十個鐘頭的飛機飛回來,家裏住幾天,香港住幾天,中環那些名店的SA鮮有幾個她不認識的。

和嘉穎相比,嘉予的爸爸倒是很少出現,普通生意人的樣子,穿的不出衆,戴很好的表,每次見到隽岚,總是對她笑笑,溫和而疏遠。

葉家的房子在一個高爾夫球場邊上,朝西的房間推開窗可以看到球場的果嶺,東面的房間對着一大片湖水。明媚無風的日子,湖面波瀾不驚,映着岸邊茂密的樹林,其中許多是很特別的南粵植物,就像木棉,還有刺桫椤,時不時地有一兩只叫不出名字的黑白色大鳥在林間飛過,發出一陣哨音般的啼鳴。所有這些,都美得讓隽岚意外,直到嘉予告訴她,湖是人工挖的,樹是移栽的,就連鳥也可能是房産商放養的。隽岚知道之後有些失望,雖然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現在到哪裏去找真正的伊甸園呢?而且,似乎也只有這樣,才跟她在此地所見的其他東西更加匹配。

唯一原生态的只有葉嘉予的外公,老人退休前做過村支書,在當地很有些威信,現如今已年過八十,但名義上仍舊是一家之主,平日什麽事都不必做,有兩部沃爾沃巴士供他随便支配,身體不錯的時候,就會帶着一班樂師、票友、鑼鼓家什,走鄉穿鎮,搭起臺子來唱粵劇。

隽岚第一次見他,是在鄉下老宅的客堂裏,房子是許多年前蓋的,雖然經過幾次整修,但還是保留了原來的結構,日光從天井照進來,就好像是從時光之外穿越而來。室內的陳設大多也是舊的,八仙桌,太師椅,外公很嚴肅的坐在那裏。初見,隽岚以為他很兇,嘉予領她走過去,她心裏還有些怕,緊握着他的手。

外公有些耳背,嘉予介紹她的時候說的很大聲:“阿公,這是我女朋友,她叫章隽岚。”

阿公對她笑,伸出手來握着她的手,叫她的名字,又對她說了許多話。阿公的口音和她慣常聽到的粵語有些不同,她聽不懂,轉過頭看着葉嘉予。嘉予只是笑,不說話,看起來倒有些不好意思。

“阿公說什麽?”她追問,愈加好奇。

嘉予看着她,緩緩道:“白頭到老,生許多小孩子。”

這句話,她記得的那麽清楚,或許此生都不會忘記,只因為那一刻,她好像真的能看見自己同嘉予白頭偕老,兒女成雙。從那一天開始,她便跟嘉予一樣叫他“阿公”,她每一次去,阿公都會到街口來迎,嘉予的媽媽勸過也罵過,全都沒用,吃飯總要她坐在邊上,夾許多菜到她碗裏。

阿公不會講普通話,隽岚也說不來粵語,兩人其實并沒有說過幾句話,但阿公很喜歡她,從第一面開始。她也不懂是為什麽,可能只是因為她不化妝,頭發剪到齊耳,不染不燙,也可能是因為聽嘉予說她會彈鋼琴,父母都是老師,又或者是因為她名牌大學畢業,還留過學。“書香門第”、“大家閨秀”,這是阿公說的不多的幾個不用嘉予翻譯,她就能聽懂詞,她受寵若驚,卻又覺得難得的親切,也許原因比她想的要簡單吧,只是人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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