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人的緣分罷了。

從她和葉嘉予在一起,到她第一次去葉家拜訪,這中間有一年多快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他們是在美國開始的,她爸媽很早就知道她有男朋友了,都不用她說,打電話到她住的地方,聽到邊上有男聲,媽媽就問了:“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叫什麽名字?哪裏人?父母是做什麽的?……”第六感比雷達還靈敏,三百六十度的問題比查戶口還細致。面對這些,隽岚不是招架不住,而是覺得遲早都是要說的,晚說不如早說,早點挑破,以後無論做什麽還方便些。

而葉嘉予一直沒有跟家裏提過有她這麽一個人,她腦子裏還是學生時代的那一套,從來沒想過見家長的事情,倒是她媽媽三天兩頭反反複複的問:“你們到底怎麽打算的?”或者“什麽時候帶他來給我和你爸看?”她聽了,覺得煩,又怕嘉予多心,只跟馮一諾抱怨過。一諾反倒比她着急,想法竟然跟她媽媽差不多,總覺得這是個問題,特別是他們這樣的狀況——她追了他這麽久,兩個人才在一起。

後來,他們從紐約搬到香港,嘉予是過去高就的,離家也近了許多,而隽岚卻要重新找工作,找房子,一切從頭開始。那個時候,她不是沒有過怨意,或許也是因為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年紀大起來,漸漸的就會去想一些從前沒有想過的事情。但她還是沒有跟嘉予說過什麽,為什麽不說?是怕他不肯?怕結果不好?還是在等他提出來?隽岚自己也說不清楚。

到香港幾個月之後,她開始在JC上班,有租房津貼,薪水也還過得去,零零碎碎地一切都安頓下來了。某天夜裏,她半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他從外面回來,她已經睡着了,他在她身邊坐下,摸摸她的臉,把她叫醒,突然對她說:“找一天跟我回家吧,外公身體不好,我想去看看他,我家裏人也都說想見你。”

隽岚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提起見家長的事,按照嘉予的說法只是因為阿公身體不好,但後來又聽嘉穎說,是因為她過生日,大哥問她要什麽禮物?她說:“禮物就免了,你帶個女朋友回來吧。”所以,一切都要謝她。為阿公探病,給妹妹的禮物,可能就是一半一半吧,到底為什麽似乎也沒什麽可窮究的,畢竟這也是遲早要做的事情。

而且,在這件事情上,葉嘉予做的是很周到的。帶隽岚回家之前,他特別空出一周時間,跟她去了一趟上海,拜訪她的父母。一家人坐在外灘江邊的餐館吃午飯,初秋,難得的湛藍的天,江面上空氣澄澈。那間餐館,他們幾年前就來過,如今再來,卻是全然不同的感覺。

爸媽對嘉予很滿意,飯桌上,所有人都表現良好。直到最後,媽媽話多起來,拉着嘉予,不停地說自家女兒有多好多好:“嘉予啊,我跟你說,你可要好好對我們隽岚,現在外面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有幾個?從小到大就是讀書練琴,練琴讀書,從來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這也是因為我們對她管教的嚴格,我跟她爸爸一直覺得,什麽時候就做什麽事情,高中裏應該念書的時候就認真念書,等上了大學可以開始交朋友,大學畢業嘛就應該開始考慮成家立業的問題了,你說是不是?”

嘉予在一旁聽着點頭,隽岚看看他,有些尴尬,覺得媽媽好象王婆賣瓜,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套“什麽時候就做什麽事情”的理論,她好像從來都沒聽見過。

他們在上海總共待了六天五夜,嘉予就住在她家,夜裏就睡客廳。他身材高大,躺在那張三人沙發上,腿都伸不直。隽岚的爸媽知道他的家境,覺得有些不過意,他倒沒什麽,好象這是很自然的事情。隽岚也不原意他去住酒店,爸媽在這裏,她肯定不能跟他住過去,倒不如就這樣,朝夕都能見到,更像是一家人。

離開上海的前一天,半夜,她溜出去,把嘉予叫醒,帶他去她的房間。這樣偷偷摸摸的反倒有種別樣的刺激,她差一點叫出聲來。事後,他躺在她身邊,床很窄,兩個人并排睡着幾乎嚴絲合縫。

“這把舊琴你還留着?”他看到挂在牆上的吉他。

“嗯,離開紐約的時候一起打包寄回來的。”她回答。

“不是買了新的了嘛,我以為你丢了呢。“他又說。

“沒有,”她搖頭,迷迷糊糊的就睡過去了。

第二天,臨走之前,媽媽叫隽岚去房間裏,拉着她的手,對她說:“要是他家裏人不喜歡你,你就回來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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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岚覺得這話有點搞笑,看媽媽眼淚挂在眼眶裏,突然也動了感情。這或許就是人生中必須經歷的事——二十多年被珍愛的孩子,長大,離家,是否還能被別人繼續這樣珍愛着?對為人父母者來說,這是一個哪怕只是想一想,心都會抽緊的問題吧。

就這樣,隽岚第一次上門,一切順利,皆大歡喜。那之後,所有人總算把心放回肚子裏了,包括她爸媽,還有馮一諾。

隽岚把阿公的話告訴一諾。一諾聽了就笑她,葉家的媳婦怕是沒那麽好做,嘉予的阿公這麽說,意思很明白了,要做葉嘉予的老婆,最重要就是會生養,生的多,而且一定得有男丁。

結婚之後,是不是真要生到兒子才能收手,倒不是隽岚眼下想的最多的問題,她唯一關心的是嘉予對她的态度。自從見過雙方家長之後,或許更早,從他們來到香港開始,他們之間就有些東西在迅速的冷下去。她不太會總結,卻記得那些細碎的小事,比如他發給她的短信,從最開始的“北鼻我今晚加班不能和你一道吃飯你早些回家路上小心”,到現在簡簡單單幾個字“加班不用等我”,越來越簡短,就好像是在拟電報。

這種事,她只對馮一諾說過。一諾安慰她,一段感情裏總有起落高低,老夫老妻了,不可能總是如膠似漆。這都是些套話,她也懂的,如果換了是一諾遇到這樣的事,她大概也會這麽說吧。但事實上,她和嘉予并非老夫老妻,他們認識有五年,在一起的日子尚不到三年,前面還有漫漫的歲月擺在那裏,而可供消磨的幸福卻像是烈日下面的水窪一樣幹涸下去。

隽岚覺得,她所需的真的不多,卑微到只是想和他多說些話而已。但嘉予幾乎從不跟她講工作上的事情,她自己過的也是上班下班兩點一線的生活,可以拿來聊聊的也就是公司裏的那些見聞。

郁亦銘來了之後,能說的話題倒比從前多了許多。不是因為她特別注意他,而是他這個人實在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了,今天要換立式的寫字臺,明天叫女同事幫她打領帶,後天又買一副拳擊手套回來,戴在手上,在辦公室裏晃來晃去。可能是她不太擅長講故事吧,原本覺得有些意思的事情,經她的嘴講出來,好像又沒什麽意思了。

這一次從塘廈回香港,兩個多小時的路,她也是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絮絮地跟嘉予說話。

直到嘉予突然打斷她,笑問:“這個郁亦銘是何方神聖?怎麽一直聽你起?”

她渾然不覺,連忙否認:“不就是公司裏一個讨厭的人,我哪裏有一直在說?”

嘉予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

她有些尴尬,想要換個話題,搜腸刮肚的總算想出來一個,對嘉予說:“我們部門剛成立,你手裏要是有資産評估的事情千萬介紹給我。”

嘉予輕笑道:“現在搞到連生意也要你們自己攬?你這份工的性價比真是越來越低了。”

隽岚看他不太上心,趕緊把重要性分析給他聽:資産評估部才剛開張,人都已經招到了,工作卻不多,公司裏大小老板都在到處攬生意,如果她能找到個客戶,無論大小,一定是大大的加分,那個高級經理的位子也就不用怕争不過別人了。

“還有誰跟你争這個位子?”嘉予笑問,仍舊像是在聽一個小兒科的故事。

隽岚脫口就要講,卻又生生的咽回去,換了一種說法:“就是一個跟我差不多級別的人,你不認識的。”心裏卻在想,郁亦銘,又是郁亦銘。

此時已是是歲尾,眼看着又是一年過去了,上海早就入冬,紐約一定已經下了好幾場雪了,香港卻還是熱的反常。聖誕節假期之前,資産評估部的新人基本已經到位,Johnson邀部門全員聚會,地方定在一間名叫Brown Sugar的酒吧裏。

那一天恰逢周末,嘉予午後去加班,傍晚打電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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