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辣椒拌在一起,味道蠻怪,吃了卻停不下來。
見她專心吃面,不再追問,郁亦銘卻又開始說了:“其實很簡單的,我租車的車場在布魯克林,做夜班的話,就是下午過去拿車,然後從五點鐘開到第二天早上五點,收車之後再去車場結賬,兩不賒欠。如果真要說危險,淩晨是最危險的,但只要不去小街窄巷和治安差的區就行了。”
他一項一項算給她聽,一個班十二個小時,跑多少公裏路,加多少油,扣掉油費和租車的錢,能賺多少錢,然後又跟她說出車時遇到的人和事,帶着全副身家的無家可歸者,小意大利區的酒鬼,在噴泉裏洗澡的乞丐,韓國城夜店門口跟保镖打架的飛女,還有各種坐霸王車的人,所有這些都是她生活圈子之外的。
“知道開出租車最有意思的是什麽嗎?”他問她,爾後又自問自答,“你永遠都猜不到下一個客人要去哪裏。”
“天天在路上跑,有沒有被警車追過?”隽岚是在美國學的駕照,車開得不怎麽地,她最怕就是被騎摩托的警察叔叔鳴着警笛追,如果要申訴,還得上法庭,葉嘉予就差一點碰到這樣的事情,後來總算運氣好,案子開庭前被撤銷了。
“沒有,哪有這麽驚險,你當拍警匪片啊?”郁亦銘笑她,“倒是有人上了車就說,甩掉後面那輛車。”
“哦,原來不是警匪片,是黑幫電影。”隽岚只當他玩笑,也嘲笑回去。
郁亦銘卻放下筷子,說起故事來:“記得有天淩晨,我從威廉姆斯橋進入曼哈頓,開到格林威治,上來一個亞洲面孔的女人。我車上正放一首粵語歌,她便也跟我說粵語,說要去上東。開出一個街區,她回頭看了看,對我說‘甩掉後面那輛車。’我從反光鏡裏看到她說的那輛車子,就對她說,‘ma’am後面是輛陸虎,我開的是跑了二十幾萬公裏的福特,而且是手排擋,我又開不大來,你叫我怎麽甩?’……”
他說得惟妙惟肖,隽岚幾乎可以想象出他當時那副流裏流氣的樣子。
“結果呢?”她問。
“甩掉了。”他回答,簡明扼要。
“你能甩掉?你車技這麽好?”她不相信。
“車技很爛,是腦子好。”他很自信,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指指自己的腦袋,“什麽地方變道,下個路口紅綠燈幾秒鐘,全都算好,不要說陸虎,蝙蝠車也甩得掉。”
“那你還說自己車技爛?假謙虛!”
“我開不來手動檔,起步常熄火,出地庫必定溜坡,這還不叫爛?”
隽岚聽得親切,哈哈笑起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咱們半斤八兩。”
Advertisement
郁亦銘繼續講下去:“甩掉那輛車子之後,那個女的手機一直在震,我問她是不是男朋友?為什麽不接電話?”
他停在那裏,弄得隽岚心癢,只好追問:““她說為什麽?”
“其實,我沒想到她會告訴我,”他停頓了一下,“她說,我太心疼他了,所以不能跟他在一起。”
“屁話!要是真的喜歡,怎麽會不能在一起?”隽岚下了評語,她看過那部名叫《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的電影,始終堅信要是真對一個人有意思,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會找到他,她與葉嘉予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郁亦銘卻不這麽認為,搖頭道:“章隽岚,你是很好的人,所以你不會懂。”
“就你懂?”她沖了他一句,不明白為什麽他說她“很好”,從小到大,他才是更優秀的那一個,她只是個很普通的女生,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情,兩人之間的差距不是一點點。
“是,”他卻很肯定,“只有我們這種自私的人才明白。”
說到這裏,面已經吃完了。天那麽晚,店堂裏只有他們兩個客人,這裏十二點打烊,老頭在收拾桌子,珠姐在算賬準備關門。
有那麽一會兒,兩個人都不再講話,只是安靜的坐着。隽岚覺得有些奇怪,跟郁亦銘在一起幾乎總是在鬥嘴擡杠,難得有這樣的時刻,靜靜地什麽都不說,卻也不覺得難受,這是很熟很熟的人才能達到的境界,哪怕是她與葉嘉予也做不到這樣。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愛着的人吶
到底我該如何表達
她會接受我嗎
也許永遠都不會跟她說出那句話
注定我要浪跡天涯
怎麽能有牽挂
——《老男孩》
這是春節前最後一次更新,大家新年快樂。。。
六.波士頓,馬薩諸塞州首府,美國最古老、最有文化價值的城市,232平方公裏,120萬人。
章隽岚與馮一諾是同期去美國的,兩個人都是搭了T大一個交換項目的末班車。
決定提交申請之前,一諾猶豫了很久,該死的數學她已經念夠了,留下來找工作吧,招聘會上人山人海,就算争個頭破血流,能指望的也就是一份吃不飽餓不死的薪水,想要換個專業考研,無奈成績不是太好,家裏的實力也不夠雄厚,能有這樣的機會出國留學,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了。
章隽岚的想法也跟一諾差不多,念什麽專業,對她來說也不是太重要,她之所以想去美國,只是為了見一個人。那個人,便是葉嘉予。這個想法是如此的魯莽和單純,以至于見了之後又要怎麽樣,她從來都沒想過。
葉嘉予離開T大之後,章隽岚的大學生涯也沒什麽味道了,整個校園幻化成一副巨大的灰色背景,沒有邊際,沒有縱深,了無生趣。而隔着一個海洋一片陸地,照樣會有好事的人把葉嘉予的消息傳給她聽,說他進了名校,正在念一個金融方面的學位,假期在華爾街實習,仿佛混得不錯。
就是在那一年,各式各樣的社交網站流行起來,她通過其中一個,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向他打聽留學的事情。他還是很熱心,幫她找了不少資料,提了許多建議。她看來看去,一直沒有決定,總是用這樣那樣的借口麻煩他。
有一陣,他似乎很忙,MSN很少在線,難得遇到才能聊上幾句,只是幾個字,常常連标點都沒有,她卻猜得出他的心情是好還是壞,她知道他不開心。
她給他打越洋電話,纏着他聊天,拐彎抹角的問他出了什麽事?
“其實也沒有什麽,”他在電話裏笑,“前幾天開車,警察在後面追我,停車之後,給了我一張去刑事庭的單子。”
“啊?為什麽?”她吓了一跳。
“大概是因為我開到公交道上去了,而且還在打手機。”他回答。
“這麽不小心?”她也知道美國對開車時打電話查的很嚴。
“是很要緊的事情。”他沒有仔細說。
“那會怎麽樣?”她又問。
“他們告我Aggressive driving,”他告訴她,“要罰款,至少要記六分,駕駛證也扣了,還有,明年的保險費會漲。”
就只是這樣?她知道他是避重就輕,但還是聽他說下去,插科打诨的安慰他,逗他開心。
直到後來,她從別人那裏聽說,薛璐在美國結婚了,才算真正明白他心情低落的原因。傳說中,薛璐的老公是投資圈子裏頗有名氣的人,倒不是因為本人多麽出色,而是家裏在官場上有顯赫的背景。她甚至還在雜志上看到過那個男人的照片,很膩味的一個人,年紀不過三十五歲,看起來卻像是中年了,她在心裏為葉嘉予不平。
過了一陣,她又給葉嘉予打電話,他似乎已經好了,至少聲音裏聽不出任何不愉快。她又問起那張野蠻駕駛的罰單。
“警察局做Filling的時候搞錯了名字,案子開庭日期之前就自動撤銷了。”他回答。
“哈,怎麽會這麽走運?”她有些意外。
“是啊,”他笑得釋然,“可能老天存心給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隽岚在心裏重複,也跟着笑起來。似乎就是在那一天,她決定要到美國去。
下決心只是一瞬間的事,真正成行卻是好幾個月之後了,其間許許多多的事情,交申請,公證成績,辦護照,簽證面試,直到八月末的一天,她和馮一諾從首都機場出發,坐飛機去底特律,再從那裏轉機到波士頓。回過頭去看,時間又好像過得飛快,仿佛剛說要去,就去了,一切都太過倉促,讓她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再見到他該說些什麽話。
十幾個小時之後,飛機在波士頓機場降落,來接機的人就是葉嘉予。暑假快結束了,他在華爾街的實習暫告段落,已經離開曼哈頓回到大學城,聽隽岚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