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節
點諷刺,離開塘廈之前,自己也對葉嘉予說過差不多的話。
“我已經跟Johnson談過了,報告會改好了再給他看,”她如實回答,“既然你已經改好了,那就不怕來不及了。”
她看到他的狀态變成正在輸入,但很久都沒有新消息發過來。她等得不耐煩,關掉那個窗口,正打算開始做別的事情,消息卻又來了。
“你發還是我發?”他問。
“你寫的當然是你發,省得到時候又說我搶你的功勞。”她回答。
“還是你發吧,這是你的項目。”他卻又這樣說。
“好。”她答應了,他說的也有道理,而且剛剛也是她去和Johnson談的,省得Johnson再多想,郁亦銘明知有問題,報告都改好了,為什麽還憋了這麽多天不上報。
報告呈上去,難免又是一場軒然大波,那天剩下的時間都在跟客戶開會,葉嘉予休假還沒回來,參加會議的是他的老板,還有一個臨時接手這個案子的同事,兩人都不清楚其中淵源,只知道是JC發現了一個大問題,讓他們能及時收手,取消同WESCO的交易,否則這筆爛帳就是他們的麻煩了。
若是這樣想,自然覺得JC的資産評估組功不可沒,幫他們避免了損失。對方老板表示very impressed,以後如果有什麽用的到咨詢評估的項目,一定還會找他們。
Johnson聽了大喜,會開到一半就對隽岚說:“這一次,你做的很好。”
隽岚笑了一下,說謝謝,心裏卻不是滋味,其中的因緣際會又有誰知道呢?
眼下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件事是否要再鬧大一點?比如,報警。WESCO如此之大的資金漏洞無論在哪個國家都足夠立案了,而且還是金融大案,于是,雙方又找了法務部的同事進來出主意,會一直開到晚上七點多才散,結論卻還沒有,說是要等美國總部上班,問過大老板,才知道究竟該怎麽做。
從會議室出來,隽岚收拾東西準備走人,郁亦銘走過來問她:“去不去吃飯?”
她笑起來,反問:“怎麽,你跟馮一諾說好了,輪流盯着我?”
“知道你好着呢,不用人盯着,純粹只是一起吃個飯,”他回答,“一個人坐在飯館裏多傻,你要是不去,我去約別人。”
她覺得這态度不錯,就說:“那走吧。”
他們去附近的餐館吃飯,吃飽了又去酒吧,說得都是些不相關的事情,她又瘋起來,把某些事情跑到腦後。
直到酒吧裏越來越吵,他們移去一個角落的位子坐下來,直到她突然問郁亦銘:“你喜歡香港嗎?”
“這個問題太深了。”他回答,“你呢?你喜歡嗎?”
她搖搖頭,回答:“也說不上喜不喜歡,就是覺得夏天太長了。”
“在一個地方住久了是會厭的。”他笑起來,“很多時候根本不是厭倦,而是因為最開始的時候只看到最好的一面,時間長了就暴露了。”
她以為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卻又不完全明白,本着探讨人生的目的就事論事道:“也可能從前真的就是那麽好,只是後來變了。”
但他卻不再繞圈子,從地說到了人:“你以為人會變,這是感情失敗的另外一大原因,人不會變,至少……”
他停在那裏,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詞,許久才說下去:“in the way really matters.”
“那你呢?”隽岚反駁他的理論,“你不就是變了許多,從前是好學生,現在變成這樣。”
“現在怎麽樣?”他打斷她,饒有興致的看着她,等她對自己的評語。
她一時間竟說不出,只能含含糊糊的描述:“一時在這裏,一時又在那裏,做做這個,再做做那個,要是你五歲的時候就是這樣,我外婆肯定又要跟你講《龜兔賽跑》《小貓釣魚》的故事了。”
那時,郁亦銘常到她家去玩,兩人對面對坐在一張小圓桌邊上寫字畫畫。女孩大多比男孩早慧,她不管是寫字還是畫畫都又快又好,兩人每次比賽都是她贏,小孩子贏了總是很得意,她最喜歡在他面前顯擺,他不服氣,就去找她外婆,直接挑戰比賽規則:為什麽一個字要寫十遍?為什麽畫的畫非要跟書上的一樣才算好看?還有我們是中國人為什麽要學英文?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總之是許許多多的為什麽。
或許,只是或許,他還真說對了。他從小就跟她不一樣,這麽多年過去了,似乎許多事都變了,但其本質卻始終不曾改變。
“一輩子很長的,你考慮清楚沒有,真的要這樣過?”她又問他。
“是啊,一輩子是很長,如果我能活八十歲,花幾年時間晃悠也不過就是一轉眼的事情,為什麽要糾結這麽多?”他自以為很有道理。
“可是別人都在讀學位找工作結婚生小孩兒,時間寶貴,你不覺得自己浪費?”
“哈,剛還說一輩子很長,一會兒又短了?”他找她的碴兒。
她笑,索性投降了,作勢拿出錢包,拍出一張鈔票,說:“我說不過你。贊助你一百塊,去找個心理醫生聊聊吧。”
“我病得重,一百塊哪裏夠?”他也同她玩笑,“醫生看見我肯定會說,你,來得太晚了,如果是十幾歲,可能還有機會能治好,現在年紀這樣大,已經沒救了。”
“啊呀,那怎麽辦?”她假裝聽到噩耗。
“不是早跟你說過,’他看着她回答,“我得找個人給我做主,時時告訴我怎麽做。”
她愣了愣,終于還是躲過他的目光,又低頭喝酒。
如果他們現在還是十幾歲,一切可能完全不一樣。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忍不住拿他與葉嘉予比較,仔細想起來是有些奇怪的,她從來沒有把這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過,或許是因為他們簡直就像從兩個世界走出來的,而且,還是兩個永遠不會相交的世界。
正如郁亦銘說過的,葉嘉予是個有擔當的人,他把一切都背負在肩上,塘廈那個大家庭,甚至還有薛璐,他們的期望便也是他的期望,他們的困境也是他的困境,所以他才那麽忙,那麽累。
而郁亦銘卻恰恰相反,他是活的最輕松的人,可能是打算走得很遠,他總是輕裝上路,什麽都不帶,誰都不帶。
啤酒苦澀,她喝得并不多,卻覺得不服氣,又試圖舉出一個反例。
“還有我,”她指指自己,“我就變了。”
“哪方面?”他問。
“我本來是那種可以帶去給父母看的類型。”她以為有自我調侃的勇氣。
“現在呢?”他繼續。
“現在,”她苦笑,“跟人同居過,有過小孩,又流産,我變成一個不好的結婚對象了。”
“你知道我不介意。”他笑答。
她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只能當他是開玩笑,揶揄道:“你不介意有什麽用,你又不是那種願意買個房子,找份工作,賺錢養家的男人。”
“我希望你也不介意。”他仍舊帶着笑。
她又愣住,不知道這話還要怎麽說下去,再繼續,恐怕就要說到她和葉嘉予的事情了。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跟郁亦銘談起此類問題,也說不清是為什麽,總之就是覺得太奇怪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許多事情湧上心頭,她突然覺得冤屈,又有些慶幸,馮一諾已經把經過告訴他了,即使說的不多,他也是懂得的。
他們靜靜坐着,許久,她終于開口:“他們都跟我說,真是可惜,你一向身體很好,要是早點知道,當心一點,也不會這樣。我卻在想,還好,沒有早知道。”
他聽她講,沒說話。
“我甚至覺得,”她轉過頭去看看他,繼續說下去,“我其實早就有感覺了,只是存心不想要……,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怕?”
他還是沉默,伸手把她擁進懷抱。她掙了一下,試圖微笑,對他說“跟你開玩笑的”,眼淚卻落下來了,她只好伏在他肩上哭,索性放開來,漸漸洇濕了他的襯衣。
自塘廈那一天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暢快的哭出來。她一直對人家說她沒事,對他這麽說,對馮一諾這麽說,對自己也這麽說。但于內心深處,卻不是這樣的,她從前不承認,即使是對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那麽無所謂,有些東西一旦毀壞,或許要很久才能複原,有些傷痛,或許會一直留着。
那天夜裏,他們很晚才離開酒吧,郁亦銘送她回去。那幾日,天氣又明顯的熱起來,近夜或許下過一場小雨,水汽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