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危 那個道貌黯然的人就是男主……
驚蟄一過,眼瞅着便是清明,掃了一冬的雪,紅牆黃瓦的陪都可算是迎來了些鮮亮顏色。
老主子遷都随州,拉着皇後早前幾個月就住進了随州新修的宮室,這滄夷城獨剩下了個少主子。
景歡年二十,卻正正經經的占了嫡長子的位置,他八歲時便随着老主子南征北戰,騎射功夫冠絕陪都,又因為天資聰穎,一早便被指定為今後的繼承人。
只不過而今新朝初立,老主子要攘外安內,自顧不暇,景歡的太子之禮便推到了冠禮之後,若不出意外,就在這幾個月內了。
因是亂世裏,又是外姓起家,陪都的宮人們偏愛喚從前的叫法,新帝是老主子,景歡是少主子。
陪都出美女,從前的李朝便有十數個美豔妃子出自滄夷城,凡是陪都的父母官舉薦上去的人,幾乎沒有落選而歸的。
今歲的桃花開得晚些,不過前兩日春雨一哆嗦,花骨朵兒們便争先搶後地開了起來,這會子已是滿樹的芳菲。
景歡前些日子接了皇後的信,信上除了催他早日前往随州皇宮替父親處理政務,還多了一條。景歡擡頭瞧了瞧枝桠上的桃花,揉了揉眉心。
湖水上泛起了些許漣漪,蕩漾開來,一圈圍着一圈。
這會子宮人們着的是淡鵝黃的衫子,女愛嬌俏,一隊隊走在鵝卵石的小路上,搖曳多姿,便是去了根的小內官們都忍不住瞄幾眼這鮮嫩的好顏色。
景歡握了一截桃花枝子,簌簌落下幾朵花瓣,忽想起信上的囑托:我兒亦該尋一枕邊人,以期今後。
世家大宅的公子到了曉事的年紀,家裏人多會安排個女孩教導着,新帝雖是戰亂起家,但天下人皆知陛下疼愛妻子,這輩子雖沒守着一個婆娘度日,但與皇後相敬如賓,是天下夫妻的典範。
夫妻倆耕耘數載生下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死于前朝一場禍事早早夭折了,景歡真正意義上算是老二,但無奈大哥殇得實在太早,除了陪都幾個一直跟在老主子身邊的将領,沒幾個人再見過。
景歡便成為了嫡長子。
唯一的那個姑娘叫景樂,年紀還小,是新朝初立時生下的孩子,老主子同皇後年歲都大了,這樣一個老來的閨女,沒道理不拿她當珍寶一樣寵着。
倒也将她寵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性來。
替兒子選妾侍這種事......其實說出來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景歡自年少起便不近女色,從前被催時,總以一句“家國未立,何以家為”搪塞過去,皇後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奈何人家正主偏是不着急,不僅他自個兒不着急,還不許皇後這個娘替他着急,這不,為了躲自家一雙父母的唠叨,景歡愣是熬在陪都,怎麽也不肯去随州。
朝樂殿
雖不是百花盛開的妙景,可春有春的好處,便是早春也一樣,姹紫嫣紅,頗為熱鬧。
一群子年輕貌美的宮妃戲說着什麽,高首坐着皇後。
折影姑姑往皇後杯中添了點茶,而後站到一側。
聚首的嫔妃們磕着瓜子,吃着茶點,時不時點點頭附和一下皇後。
皇後滿面愁容:“景歡這孩子,真叫我焦心不已,你說他這都快二十了還不找媳婦,要是在民間,還不知得讓人說成什麽樣子呢。”
古有大齡女愁嫁,今有将近弱冠的太子爺愁娶。
柳妃伸了個懶腰,亮了亮嗓子:“哎唷姐姐,兒孫自有兒孫福,太子爺的長相那是一等一的俊俏,您怕什麽啊?”
這每日一次的茶話會次次都以皇後對太子的牢騷開始,她們這些嫔妃耳朵裏都已聽出了繭子,可皇後一腔慈母心,總也沒個消停的時候。
皇後抹了抹眼淚,看着柳妃:“你這話都說了八年了,回回都這麽說,勸我寬心,可景歡呢,送上門的他不要,叫他挑死活逃着不肯來,本宮今年都四十二了,太後娘娘在本宮這個年紀早就抱上了孫子,你叫本宮怎麽寬心?還有,我們家景歡還沒封太子呢,你們說話可小心些。”
皇後倒是沒忘記謙虛一把,只不過這謙虛落在衆妃耳朵裏就是□□裸的炫耀。
“娘娘,二皇子封太子那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除了他,皇上可不買別人帳,您反駁也沒用,今個兒便是皇上來了,咱們姐妹也敢當着他的面叫聲太子爺。”麗妃笑了笑。
這話倒是沒錯,除了景歡,這新朝再尋不出第二個太子爺來了,不拘是坊間還是朝堂,哪個不默認景歡就是太子的?
先頭的柳妃嗆了個沒臉,底下的嫔妃們隐隐笑話着,柳妃撇了撇嘴:“臣妾還不是想着寬慰寬慰皇後,怎麽就犯錯了呢?”
皇後都沒主意的事,她們這些個嫔妃又能有什麽辦法?
少主子那樣的人,誰敢不長眼插手他的事?那位可不是良善的主。
折影姑姑借着添茶的功夫悄聲在柳妃耳朵邊說了句:“那還不是您這寬慰不走心,更燎着娘娘了麽,還是趕緊想些有用的主意,也好叫娘娘高興高興。”
再這麽每日一回話下去,您們這些娘娘們可都沒有好日子過。
這話折影沒明說出來,只不過她那眼神一瞟,暗裏一警告,那些人精似的嫔妃便都明了了。
他們岳朝這位皇後娘娘,那可是一等一的作精,年輕的時候就愛作,愛撒嬌,胡作非為、不消停的功夫那是連皇帝爺見了都害怕的程度,原本這樣的性子怎麽着也做不了皇後,可偏偏人家同皇帝爺乃是患難夫妻,人家就願意寵着自家這個作天作地的原配。
總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也勸不住。
不過好在這位皇後雖是個繡花枕頭,可生下的皇子卻遺承了皇帝爺的優點,能文能武,沉穩內斂。
倒是也沒什麽人再說什麽了。
誰叫旁的女人沒本事,生不出太子那樣的孩子,生是給自己那沒用的娘長了十二分的威風,母憑子貴,誰也撼動不得。
這叫傻人有傻福。
也正是太子爺将受封了,皇後才如此火急火燎,古人說先成家後立業,雖說如今天下太平了,可景歡是岳朝的繼承人,更被皇帝爺寄予厚望,若是難有後嗣,只怕也是......功虧一篑。
柳妃曉得皇後的思量,更聽聞前些日子皇後召了一個方士進宮,不曉得那方士說了些什麽,總之,這些日子後宮裏并不太平。
再這麽下去,可不是事啊。
她那宮裏攢的仙居客上的新本子還沒看完呢,足足十二冊,攢了得有大半年的劇情,誰想到正要通宵看完呢,她都回了皇帝爺侍寝的,誰想到這作天作地的皇後左一趟鬧騰,右一趟鬧騰的,生生折磨的她一個頭兩個大。
于是柳妃靈機一動:“前些日子才遷都,娘娘同太子爺也有好久不見了吧。”
皇後沒聊賴地嘆了口氣,點點頭:“正是呢,本宮實在想念得緊,歡歡和本宮從未分離過這麽長的時間。”
在場的嫔妃皆忍着笑。
太子名景歡,皇後自小便喚他歡歡,後來大了,太子爺不樂意了,皇後便很少在外人面前喚他歡歡,可到底叫的時日長了,再難改口了,有時不注意仍是會口誤。
柳妃清了清嗓音:“皇後娘娘不若稱病,将太子爺先诓回來,再将選秀事宜一應備好,太子爺是至純至孝之人,定不會罔顧了您的心意的。”
皇後有些遲疑:“這......歡歡他能答應嗎?”
這孩子自小就很有主意,豈能乖乖聽她的?
柳妃卻是輕輕一笑:“屆時自有辦法,臣妾那些話本子可不是白看的。”
柳妃偷偷掩笑,想着,若是以太子之地位、相貌充當話本裏的男主角,再為他安排一個女主角,少年人正是熱血浪漫的時候,此時他們這些做長輩悄無聲息的安排一場邂逅,還怕這些少年人不束手就擒?
“太子爺行軍已久,定對這些風月之事不甚了解,只要咱們加以引導,那書中不是說了麽,才子佳人,只要氣氛烘托得到,怕二人不海誓山盟?到時候只怕太子爺得求着娘娘您賜婚呢!”
這話......聽着倒很有道理
衆妃散去,皇後扯着折影的手腕子:“你說柳妃的話能信嗎?”
折影嘆了一口氣:“死馬當活馬醫吧,少主子那脾氣您也是曉得的,您上月寄去的信他可是沒回?這些年多少貴女、絕色咱們都試過了,少主子愣是沒一個動心的,若非奴婢從小見他長大,可都要認同坊間所言,太子爺是中意男子了。”
這話一說完,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算命的上月說,歡歡今歲必會紅鸾心動,若無妻房填命裏所缺,恐怕日後一切艱難。
“唉,罷了,只要不是男子、娼妓,便是他看中個乞丐,本宮都能立馬替他把婚事操辦了。”
折影笑着揉了揉皇後的太陽穴:“奴婢曉得娘娘和陛下都不是嫌貧愛富的家翁,真真正正想自己的孩子們幸福呢。”
可這份心思倒也要有人肯領受才行。
太子爺可不就是為了躲着自家爹娘的唠叨才遲遲不肯随着他們一起的遷都的麽。
陪都
景歡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方才好過些。
素月撚了一顆葡萄喂給景歡,她衣衫輕薄,胸口的大好風景幾乎呼之欲出,景歡躺在她大腿上,看着她遞過來的葡萄還有那張鮮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紅唇微微皺了皺眉。
不過一閃而逝,很快換了笑臉:“我不喜葡萄。”
素月丢了葡萄順勢癱在景歡身上,他卻當她空氣一般氣定神閑地搖着扇子,當真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了,素月暗自氣惱:這俊俏郎君果真不是吃肉的。
“爺日日來這脂粉樓,只點奴家的花牌,可又不許奴家伺候您,這是想賞畫呢。”她裝作生氣,将臉別向一邊,眉頭微蹙,頗有種西子捧心的柔弱感,只可惜景歡并不吃這一套。
樓外的腳步聲重了,景歡眯了眯眼睛,一把将素月推開,抖了抖衣袍。
一人從後窗戶翻上來,停在他二人面前,面無表情地報告道:“爺,那邊來信了,主母病重,想見您一面。”
說完又翻了出去。
景歡摸了一把素月的臉,滿目惜色:“美人兒,今日陪你不成了,你也聽見了方才我那随從的話,咱們山高水長,有緣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