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長安(一) 劇情進入比較慢……
四個月前,柳素剛過完十五歲生辰,也是她的及笄禮日。
娘精心準備了及笄禮,及笄那日,半個長安城的達官貴人都到場祝賀了,剩下的那半城沒到,概因他們身份不夠。
長安柳氏,富甲天下,自李朝時便是名震一方的皇商,之後李朝敗亡,柳氏卻沒随着敗落,柳東河将自己多年經營所得的財産捐出大半給新朝,得了新帝的賞識,被封了長安侯。
雖說名義上是侯爺,可實際并不管事。
柳東河不過是個商人,并不懂政事,地方政事都托與地方節度使。
“阿姐上次回門你們都沒提醒我要早起,害的我都沒跟她說什麽話。”柳素把手中的珠釵比在頭頂,仔細瞧着卻又覺得不合适。
小茉莉一邊替她梳發,一邊道:“是小姐你睡得太遲了。”
柳素剛要發作,告訴她不許取笑自己能睡,小茉莉立馬見風使舵道:“不過這回大小姐可以在府裏待上好一段日子了。”
柳素這才高興起來。
她與阿姐自小一塊長大,最是情深,阿姐大她兩歲,上兩個月嫁給了當地的豪紳望族王家。
“大小姐的婆家規矩極嚴,說起來這回能放她回娘家小住,也算是破例了呢,我聽說是姑爺向他母親求的情,還是老爺眼光好,從那麽多公子哥中挑中了姑爺,果然是個疼媳婦的。”
柳素撅了撅嘴,很不耐煩小茉莉兒這套說辭。
新姑爺搶了她最最最親愛的姐姐,便是她的頭號敵人。
“阿娘定做的新衣服實在太素了,長安誰家女兒穿那麽素的衣裳呀。”柳素很不滿,如今長安城中興豔麗風,女孩子要嬌要豔,什麽淡青鴉青霧藍的衣裳,穿上就像要去道觀做姑子一樣,可偏生阿娘性格恬靜,總叫她低調,是以這回笄禮的衣裳也挑了這款淡出鳥的藍襦裙。
還是最樸素的百花藍。
“小茉莉兒,把阿姐上回送我的薔薇襦裙拿出來,若是這麽素素地出去了,定要被我的那些小姐妹們笑死了。”
小茉莉兒有些猶豫:“可是小姐,夫人......夫人她不讓您太招搖。”
新帝剛剛遷都,老太後就病得不起了,新帝是孝順的人,把內宮裏所有的娛樂都給停了,百官見風使舵,有樣學樣,新帝一日不複舞樂,底下的人便一日都要安分守己着。
“老爺把節度使大人都給請過來了,您可不能這樣。”
這長安節度使是什麽人,皇帝手下的忠臣,油鹽不進的古板官,每回他來府上,柳素都把自己給關在閨房裏,一步不出,就怕遇上他。
不過柳素怕他并不止這麽一個原因。
“那個節度使幹什麽不好,非要打我和阿姐的主意,平素瞧着是個最板正不過的官,可是只要一上門就變成了個大媒婆,次次都旁敲側擊的要讓爹爹把我嫁給他那在京中當官的兒子。”
提起這茬,柳素就一肚子的氣,當即也沒興趣比對珠花了,悶悶道:“還穿什麽豔的呀,素死我得了,他可千萬別再給我和他兒子做媒了。”
前兩個月阿姐嫁了人,如今他盯着的目标就剩自個兒一個了。
偏生阿爹說節度使是個有權有勢的地方官,輕易還得罪不了,否則阿爹的生意就沒法再做下去了。
若是阿爹的生意做不下去,她和娘就得喝西北風了,還得和那些華服美飾,山珍海味說再見,所以柳素壓根就不敢得罪節度使,只敢在背後稍稍說兩句氣話。
到底阿爹也不是真想和節度使家做親家,否則早就将阿姐嫁過去了。
小茉莉兒只得将挂在屏風上的藍色襦裙拿過來替柳素換上。
她平日裏極少在府中穿淡雅的衣裳,是以這麽一裝扮起來,倒還有些大家閨秀的典雅韻味來,只是一說話就全漏了餡。
她守在正堂的屏風後,見着一波又一波的賓客前來道喜,好容易才等到姐姐。
姐姐旁邊拉着她手的男子,自然就是便宜姐夫了,柳素只見過他兩回,一次是提親上門時,她陪着姐姐躲在屏風後面偷看,還有一次便是送姐姐出嫁時。
小夫妻新婚燕爾自是蜜裏調油,不顧旁人眼光,恨不得一刻也不分離。
因為柳素是躲在屏風後面的,所以也沒有人瞧見她,柳素想着自家姐姐嫁去王家數月,自己都沒怎麽瞧清楚王家郎君的相貌,該是趁這回好好看看,以免回頭在姐姐面前誇錯了話,比如将文質彬彬誇成孔武有力之類的。
總還是要搞清楚便宜姐夫的人設走向吧。
唔,瞧着那白白嫩嫩的樣,看來是不怎麽通武藝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個,柳素托着下巴搖了搖頭,長安姑娘尚武德,是最近新時起的風尚,她就幻想着自個兒能尋摸到一個看着就很健碩的丈夫,最好是要像新朝二皇子那樣的。
坊間人說二皇子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曾陣前單挑過前朝的陶将軍,兩人三次交手,二皇子都不露下風。要知道那陶将軍何許人也,标準的長安大漢,身高八尺有餘,黑虬髯,一頓飯能吃二三斤,聲若洪鐘,腳若石樁,單手能拎動百八十斤的三板斧。
為此柳素還特意與小茉莉兒幻想過二皇子的相貌:必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身高九尺的大漢子!
等到阿姐走過屏風時,她悄悄拉了一把,倒把阿姐吓得夠嗆。
柳言捂着胸口,一臉嗔怪:“怎麽躲在這兒,吓煞我了。”
姑爺王實緊張地攥緊柳言的手,滿臉的關切:“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柳言害羞地擰了他一把:“妹妹還在呢。”
王實這才瞧見柳素,沖他點了點頭:“妹妹好。”便再沒話了。
雖說長安民風彪悍,男女大防并無那麽嚴重,可是陌生男女第一次正兒八經見面總有些尴尬,況且是小姨子和姐夫。
柳言替自家夫君解釋道:“你姐夫就這樣,不怎麽會說話,你別見怪,阿娘和阿耶呢?”
柳言一走動,王實便緊張地握着她的手,仿佛自己的妻子是個易碎的玻璃娃娃,看得柳素一頭霧水,可是當着姐姐姐夫的面又不好發問。
“哪就有那麽嬌弱了,你去席中坐着先,我去給阿娘和阿耶問個安。”柳言指了指不遠處的席面,因為柳家人丁不多,主桌坐的都是宗族耆老加親家長輩,所以王實這樣的小輩就被安排在了靠主桌最近的次桌。
王實戀戀不舍地看着妻子往內裏走去,待完全瞧不見身影,才坐上了席面。
“表姐夫和表姐真是感情和睦,羨煞旁人啊。”柳家表兄弟與他坐一桌,自然少不了一番調笑。
爹爹與阿娘的主卧在廳堂後面,阿娘在內帷清算賬目,管事娘子剛來奏過事。
“老爺在裏頭呢。”管事娘子出來時與兩位小姐這樣說,意思是叫柳素姐妹倆不要進去打擾。
可是柳素從來就不是個閑得住的主,管事娘子一走,她便拉着阿姐蹑手蹑腳地躲在門背後,本來想吓爹爹阿娘一跳,誰承想竟把自己給吓到了。
“林家那小子,我瞧着是個好的。”爹爹的聲音。
阿娘嘆了一口氣:“可是随州也太遠了,我怎麽放得下心,素素又是這麽一個性子,我統共就這麽一個女兒。”
柳言垂了眼眸,瞧着有些落寞。
柳素撓了撓頭,不明白爹娘到底說的什麽意思。
“可是林家與咱們家女兒那是指腹為婚,老爺子在世時親自定下的婚約,咱們總不能悔婚吧,況且林家那樣的家世,咱們已算是高攀了。”
“高攀高攀,你就曉得高攀。既然有婚約,怎麽不讓言言嫁過去?”阿娘是生了氣了,說話的聲音裏都帶了些哭腔。
柳素頓覺有些尴尬,真是的,怎麽能讓阿姐聽見這些話呢,爹娘怎麽能這麽說呢?
“那還不是因為......”後面話還沒說完,她們倆就被管家娘子發現了。
“言言,素素,你們怎麽在這?”阿娘擦幹臉上的淚痕,看向柳言的表情略有些閃躲。
爹爹扶着椅子把手,神情有些疲憊:“素素啊,阿耶有事與你商議。”
柳素也是一臉懵,可是待聽完爹爹的話後,只剩下了抗拒:“阿耶,你忍心将我遠嫁随州嗎?那可是随州啊!”
随州距離長安好比天塹,光是嫁去,便要在路上走五日。
她怕是還沒嫁去,就颠簸死在了路上了。
況且......
“況且大理寺少卿殺人如麻,手上鮮血淋漓,你要将我嫁給這樣的人嗎?”
歷任大理寺少卿都是天子近臣,心狠手辣,尤其這一任,不但是天子近臣,還是太子寵臣,坊間傳聞有說大理寺少卿與即将受封的太子爺有着千絲萬縷說不清道不明的陰私關系。
“林節度使就是瞧他兒子惡名在外,才不得不到咱們長安來,借着長安與随州消息不通,以為他兒子在随州的那些事咱們這裏的人不知,想要将我诓了過去,阿耶你可不能将我往火坑裏推啊。”
柳素這邊剛哭起來,那邊她阿娘徐氏也抹起眼淚,将柳素護在懷裏:“你不心疼女兒,我心疼!”
柳言也跪下道:“阿耶,此事涉及妹妹終身,萬不能草率決定啊。”
母女三個一個比一個哭得厲害,哭得柳東河腦瓜子嗡嗡的疼,反而替自己拿定了主意:“別哭了,這事就這麽定了,都是婦人之見!你們這些女人家懂什麽,你都是道聽途說,沒影的事,林家那小子既然能做到大理寺少卿,自然是個有本事的,瞧瞧他父親林節度使那個樣子,豈會是什麽十惡不赦兇殘之人,你們吶,不要被謠言騙了。”
“一月之後的高唐宴我就會當堂宣布此事,然後再與林節度使商議婚期,再無轉寰了!”說罷甩袖而去。
徐氏知道自己丈夫,雖說只是個商人,可這麽些年在各種場合裏上摸爬滾打也不是吃素的,對于決定了的事他向來是不會再有改變。
“兒啊,你阿耶這回當真是鐵了心了。”
母女兩個抱頭痛哭,柳言握着妹妹的說,也是哀戚:“若是嫁去随州,那可就千遠萬遠,你我姐妹,恐怕很難再見面了。”
本來柳言不過只是嫁個本地豪紳,為着夫家的一籮筐規矩硬是不能回近在咫尺的娘家,若是妹妹嫁去了随州林家,且不說山高路遠,便是林家那規矩,恐怕都不得讓人安生,更別說是回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