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盛昔微在看到陳秋琅準備的禮物後,其實心裏還是會有些擔心的。

她與陳秋琅準備的壽禮有些像,偏偏又在她之後上去,很容易叫人作比較。

但是既來之則安之,很快她就将這點擔心抛到腦後,眼下她更應該擔心的是別像陳小姐一樣等下走上去也不知踩到哪踉跄一跤吧!

畢竟,這才是看起來有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好在轉運的盛小姐,已經不會這麽倒黴了。

盛昔微一路走上去,什麽都沒發生,十分相安無事,她心裏松了口氣,乖巧規矩的行禮問了安,就等着小太監唱了禮後,她再說一番早已準備好的吉祥話,然後就能退下了。

身旁的小宮女也将盛昔微的錦盒打開,緩步将壽禮呈到上首,小太監高聲道:「瑞國公府,盛家六小姐盛昔微,手繡百花團壽圖一副。」

盛昔微這次準備的也是一副親手所繡的繡品,上頭也有「壽」字,只不過與百壽圖不同,她這一副只有一個大大的「壽」字,卻是由百花盤踞而成,比起單單的百壽圖更加多一分巧思。

之前她想起早些時候進宮,太子殿下說過太後喜種花,於是便有了這麽個心思,怕這份手繡禮不夠貴重,所以才在那日問了問蕭熠。

一前一後兩個姑娘都獻了「壽」字圖,下頭衆人難免會悄悄比較一番。

有人說盛小姐這副看起來更加精巧,可見構思畫圖都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也有人說陳小姐那副也不差,太後還稱贊了呢。

陳秋琅此時已經回到了位置上坐好,瞧見盛昔微的壽禮時,也忍不住微微攥緊了手。

她沒想到會跟盛昔微撞上。

但是她的禮是得了太後稱贊的,而現在太後正在看着呈到面前的那副百花團壽圖,并沒有什麽表态。

既然這樣,那便還是她略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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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琅抿了抿唇,低頭端起面前的茶杯,淺淺的喝了一口茶。

誰知她茶杯還沒放下,就聽見上首傳來了皇上的聲音。

璟帝今天坐在上頭一晚上了,除了太子殿下上去,其他時候都甚少說話。

可能是覺得今日是太後的壽宴,他不必喧賓奪主。

然而此刻,一直甚少說話的璟帝正在對盛昔微那副「百花團壽」的刺繡圖大加贊賞!

什麽「慧心巧思」,什麽「心靈手巧」,什麽「栩栩如生」,就差要誇的天上有地下無了。

衆人內心:反正好詞兒是都讓您說了呗。

其實璟帝今夜來這宮宴上心情十分放松,加之太子最近身子有了起色,他每日裏不知道多高興,於是對盛昔微這個姑娘的好感度直接呈直線上升。

現在一看她又花了心思給太後準備壽禮,更加是欣賞有佳,只覺得他指給太子的這個太子妃怎麽會這麽秀外慧中,還嬌俏可人,實在是太子最好的良配了!

就這麽心裏一高興,自然也就沒忍住誇了兩句。

這皇上都誇了,旁人還會說不好麽?

那自然是都連聲附和,各種巧奪天工之詞直聽的盛昔微感覺自己就好像成了織女再世似的……

她站在上頭可真是越聽越心虛,使不得使不得,當不起當不起。

太後見皇上對這副刺繡圖這般盛贊,一只手輕輕撫上自己長長的護甲,面上慈愛的笑了笑:「皇上倒是将哀家要說的話都搶先了,盛家丫頭這副刺繡确為上品,難為你還花了心思。秦嬷嬷,現下便收了着人送回昭和宮吧。」

這是自太子殿下之後,第二個太後直接讓人送回昭和宮的壽禮。

衆人心下一陣感嘆,盛昔微這日後嫁入東宮,只怕是個要得盛寵的了。

陳秋琅在下頭快把自己的手都給攥紅了,感覺到手心傳來的刺痛,她才方回過神來,堪堪松了松袖裏緊握的拳頭。

這個盛昔微,當真就能處處都把她比下去?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得了這樁賜婚吧。

皇上和太後因為太子的身子好起來,對她有好感很正常,而京裏誰不是看人下菜碟的?

若這個被賜婚的人是她呢?今夜哪還會是這番景象。

陳秋琅低着頭,沒人注意到她的心思,大家都在看着盛昔微退下後與太子殿下打了個照面,然後有說有笑了一番才回到前頭的座位上。

有心思活泛的夫人,這下都開始考慮着明日要備點什麽禮去瑞國公府上走動走動,打好關系日後好沾沾光了。

盛昔微下來後其實原本是沒瞧見蕭熠的。

她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腳下,別在上頭沒摔,下來反倒摔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走了沒兩步,盛昔微就看見眼前出現了熟悉的一片衣角。

玄色,用銀線繡了蟒紋。

她小小的「呀」了一聲,然後擡頭,笑眯眯的看向蕭熠,微微福了福身子:「太子殿下。」

蕭熠虛虛扶了她一下,輕輕笑了:「日後不必多禮。」

盛昔微點點頭,擡眸問他:「殿下怎麽在這?」

這處只有一些宮女太監等着來領他們這些下來的公子小姐回自己的位置上,蕭熠早就獻完禮了,她還以為他已經回位了。

蕭熠在暖色的宮燈下看着盛昔微那雙潋灩的眸子,裏面像落了星光,亮晶晶的。

他笑着低聲道:「剛剛瞧見盛小姐似是有些緊張,過來看看你。」

盛昔微聽後悄悄皺了皺鼻子,在他面前做了一個俏皮的小動作,壓低聲音:「我怕在呈禮的時候摔跤,所以格外小心着呢!」

若是不小心像陳二小姐一樣,那是現在回想都會有點尴尬的程度……

這句話說完,她又有些擔心的再問了一句:「殿下,我剛剛緊張的很明顯麽?」

那豈不是有些失态了?

剛剛還說人家有些緊張的太子殿下,看着姑娘面上有些擔憂的神情,飛快的改了口:「沒有,其實看不太出來,是我多心了些。」

身後跟着的福全:殿下,您這改口的速度,像話麽?

現下這個時候并不适合久聊,蕭熠确實是來看看盛昔微,順便跟她說說話,於是兩人聊了這兩句便分開了。

看着盛昔微朝前桌走去的背影,蕭熠唇邊一直帶着笑意,直到她坐到了盛夫人身邊,他才收回目光,斂去面上柔和的神色,低低跟福全吩咐了一句:「一會宮宴過後,讓人盯一下陳家那位小姐,看她的去處。」

「是,殿下。」

-

壽宴接近尾聲的時候已經是戌時末了。

最後一杯酒,下首的一衆人齊齊舉杯,祝太後娘娘洪福齊天,皇上和太後紛紛飲下這杯酒,而後便由宮人伺候着往後宮去了,衆人便也散席等着離宮。

陳秋琅跟在繼母的身後,走得不緊不慢。

待行至一處小路,突然有一個宮女迎了過來,對着兩人福了福身子,恭敬道:「清遠侯夫人,太後娘娘請陳小姐去昭和宮敘話,稍後會安排人送小姐出宮,夫人可先行一步。」

清遠侯夫人心裏略微詫異了一下,但到底也是高門大戶的主母,很快便斂了神色微微點頭:「能得太後的召見是阿秋的榮幸。」

她看了跟在身旁的陳秋琅一眼,又面色柔和的道了一句:「阿秋,快去吧,到了太後娘娘宮中切莫沒了規矩,知道麽?」

陳秋琅溫婉一笑,應了一聲:「知道了母親。」

而後她便跟在那宮女身後,走了另一條路離開了。

不遠處有個看似經過的小太監眼睛往這處瞟了一眼,而後又很快走開,消失在路的轉角。

沒多久,東宮的書房外,福全輕輕敲響了門。

蕭熠剛從壽宴回來便進了書房,還沒多久,聽見敲門聲便淡淡道了一聲:「進。」

福全推門進來,走到他身邊,俯身低低禀告:「殿下,陳小姐随着昭和宮的一個宮女走了,似乎是太後娘娘召她。」

蕭熠翻着折子的手頓了頓,然後重新翻開下一本,吩咐道:「嗯,再看看她是什麽時候出宮的。」

福全應了一聲「是」,退出書房。

窗戶開着,屋外秋夜的風乾燥且帶了一絲涼意,将桌上的燭火吹的劈啪作響。

燭光明滅間,蕭熠執起筆在折子上批了幾個字,心裏卻在想,他這個皇祖母,到底隐藏的有多深呢?

蕭熠心裏無端的覺得有些煩悶,雖然自幼時他便知道,太後其實并不若表面上待蘭妃或者華家那般冷淡生分。

但她在他面前卻永遠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幼時的蕭熠尚還不懂是為何,等他漸漸長大,跟在父皇身邊的時間變長,因為這個身份見的事情變多,便漸漸也察覺出了太後的用意。

她是在避嫌,不想華家樹大招風。

雖貴為太後,但她到底不是父皇的生母,而父皇看中他,所以太後也親近他。

蕭熠起初覺得這也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麽,況且太後待他好,他便也願意親近她。

只是後來……

蕭熠放下手中的折子,擡手捏了捏眉心。

對原本親近你的人猜測她的态度其實別有一番目的,這不是一件太讓人好受的事情,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想起這點依然讓蕭熠覺得心裏有些郁郁。

他低低嘆了一聲,出了書房。

外頭夜色濃重,初秋的涼意裹挾在風裏,有一絲清爽,叫他舒了一口氣。

蕭熠在回廊下擡頭,這曲折彎繞的深宮裏此時一片寂靜,無端叫人生出一些孤獨和寂寞來。

他微微斂了眸子,而後擡腳往後院走去。

後院那個大大的秋千還差一點點就完工了,蕭熠走過去在秋千上輕輕坐下,天邊有一輪明亮皎潔的月,他擡頭看向月亮,想起了盛昔微。

也不知道這個姑娘是不是已經回到府中了。

蕭熠正想着的時候,盛昔微剛剛踏入自己的松岚苑。

剛一進院中,她的腳步便停了停。

身後跟着的巧珍和巧珠不明所以,問了一句::「小姐,怎麽了?」

盛昔微搖搖頭,只是擡頭看着天邊那輪明月,嘆了一句:「今夜這月亮,可真美啊。」

巧珍和巧珠聞言,自是趕緊也看了一眼,只道這月亮美是美矣,但她們家小姐剛剛還嚷着累了要趕緊回屋洗漱歇下,步履匆匆走在路上時突然來了這麽一句,還是屬實有點突然。

盛昔微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看到月亮停了下來,她在原地駐足看了一會,方才進了屋裏更衣拆發,洗漱後躺上了床。

在巧珍巧珠熄了兩盞燭燈,将将要把窗戶關上時,被卷在被子裏的盛昔微叫住了。

「窗戶開半扇吧,晚上屋裏進些風比較舒服,我還可以躺在床上看看月亮。」

巧珍和巧珠頓了頓,不是很懂自家小姐今晚怎麽這麽喜歡看月亮?

跟嫦娥姑娘似的……

但兩人還是應了一聲「是」,然後給盛昔微開了半扇窗,輕手輕腳退出了房間。

屋裏很快安靜下來。

淺淺的月華在窗前灑下一片柔和的光暈,盛昔微躺在床上看了看天邊的月亮,唇邊不自覺有了一抹笑意。

今夜月光這麽好,她會做個好夢的吧。

迷迷糊糊閉上眼前,盛昔微又喃喃了一句:「希望殿下也是……」

希望殿下也能做個好夢。

-

太後壽宴的兩日後,盛昔微的嫁衣也繡好了。

這日她拉了盛夫人一起在屋子裏試嫁衣,火紅的嫁衣将她白皙嬌嫩的面龐襯的更加豔麗奪目,盛夫人看着看着眼眶卻微微紅了。

盛昔微吓了一跳,提着裙擺走到她娘的身邊,跟以前一樣蹭進她懷裏。

她将頭靠上盛夫人的肩,軟聲道:「娘,怎麽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盛夫人扌莫了扌莫小女兒的頭,将鼻尖的酸澀忍了下去,輕輕嘆了一聲:「近日娘總是想起你的小時候,那時才那麽小豆丁點大,總喜歡在我身邊跑來跑去,如今一眨眼,笙笙便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

盛昔微聽了她娘的話,一時也有些酸了鼻子,甕聲甕氣的問了一句:「娘,我嫁入宮中,日後是不是就不能時常回家看看了。」

「傻丫頭,出嫁了哪還有天天往家裏跑的?」盛夫人輕輕拍了拍盛昔微的肩,又不放心的唠叨了兩句,「東宮不比家裏,規矩自然會多一些,你是太子殿下的正妃,更要時刻注意,不可失了禮儀分寸。」

「且日後你作為太子妃,是要管着東宮後院的,性子不可像在府中這般軟了,要記得恩威并施,賞罰分明,知道麽?」

盛昔微輕輕點頭:「我知道的娘。」

但是太子殿下也許沒想她守那麽多規矩呢?盛昔微心裏悄悄冒出了這麽一個想法,輕輕抿了抿唇偷笑。

這天,她粘在她娘的身邊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盛夫人也格外縱着她,直到傍晚她在常山院用了晚飯回了自己的院裏,盛夫人一直帶着寵愛的笑容才漸漸斂了下來。

她依偎進瑞國公的懷裏,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夫君,我舍不得笙笙。」

瑞國公輕輕攬着夫人的肩,兩人站在院子裏一顆桂花樹下,正值桂花開的時節,在樹下便能聞到愈發濃郁清甜的桂花香。

瑞國公安撫懷裏的夫人:「兒女大了總要各自成家,這棵樹在笙笙出生那年栽下,如今也已是亭亭如蓋了,縱然我們心裏不舍,但近些日子看下來,太子殿下已是當得上良配一詞了。」

「夫君,你說笙笙嫁入東宮,是福氣麽?」

「太子殿下若是看重她,那便是福氣了,只是東宮到底不比普通人家,一切也看笙笙自己了。」

夫婦兩人又在桂花樹前站了一會,待到晚間院裏起了些風,瑞國公便勸道:「阿柔,回屋吧,院裏待久了當心着涼。」

盛夫人點點頭,便與瑞國公相攜回了屋裏。

繁茂的桂花樹被風吹的沙沙作響,偶有幾朵小花被吹落了地,濃郁的桂花香便四散開來。

在盛昔微閨中乖巧待嫁的這幾日,她的小姐妹們也沒有閑着。

因着婚期将近,她不方便經常往外頭跑了,祝卿卿和虞念便會時不時的來府上找她聊天。

說到盛昔微要出嫁了,祝卿卿比她還興奮,就連要攔着接親隊伍的小游戲她都想了不下十個,被虞念好笑的出言打斷:「卿卿,你确定到時候敢這麽去攔着太子殿下?」

「額……」祝卿卿一下卡了殼,然後不甘示弱的挺了挺月匈,「那,那太子殿下不敢攔,五皇子總能攔一會吧!」

「那季世子呢?」盛昔微小手撐着臉,笑着順勢問了一句。

「啊……」祝卿卿再次卡了殼,然後一指虞念,「季世子我不行,念念來吧!」

虞念:???

她輕輕打了一下祝卿卿的手:「我可是還想要命的,你看季世子那模樣的人像是會讓人攔的樣子麽?」

祝卿卿:「确實不像……」

虞念無奈的笑了一下,捏了捏祝卿卿的臉,片刻後又斂了些笑意示意祝卿卿先安靜一會,而後低聲對盛昔微道:「不過說起來,眼下有件事我覺得有些微妙。」

「嗯?什麽事?」盛昔微偏頭,有些好奇。

虞念眯了眯眼睛:「我府上與清遠侯府隔了一條街,今日來找你時我正巧走了另一條路,路過清遠侯府門口,看見陳秋琅拿了兩個小包袱,與一個婢女坐上馬車離開了侯府,趕車的是個小太監,我在宮中看到過幾次。」

盛昔微聽後微微蹙眉想了想:「近日沒聽說宮中有旨到清遠侯府,看來陳小姐是被低調召入宮的了……」

祝卿卿煞有介事的扌莫了扌莫下巴:「而且還帶了包袱,她要入宮小住啊?!」

虞念和盛昔微相視一眼,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但這個時間點,倒是選的很微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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