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十二月的風裹挾着冬日冷冷的氣息透過窗楞吹進屋裏。

蕭熠讓人将窗戶關了,摟着盛昔微坐到塌上,剛剛在廳堂時的冷厲已經消失不見,又變成了那個溫文爾雅的太子殿下。

他見盛昔微纏的緊,縱容的笑了笑:「好,都與你說。」

本來也是打算要告訴她的。

「在陳秋琅出宮後我就在她身邊放了人。」

盛昔微驚訝:「殿下那時候便派人盯着她了啊?」

「嗯,」蕭熠攬着她,不疾不徐的将事情的前因後果緩緩道出,「最開始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怕她會做什麽,後來發現她以身子久病不愈想試試偏方為借口找了一個南蠻人到府中治病,我便想到之前在宮裏發生的巫蠱娃娃那件事,覺得有些蹊跷,便重新讓人去查了。」

沒想到一查就真叫他得知當初郦貴人那個巫蠱娃娃被陳秋琅偷偷帶出了宮。

「不過說偷偷可能也不太準确,我猜測是太後故意的。」蕭熠微微眯着眼請看向窗外,淡淡道。

盛昔微聽他這麽說,身子都坐直了,直接舉一反三:「殿下的意思,這一切都是太後故意的,很可能就連郦貴人的事……」

她記得當時容夫人說郦貴人一直喊冤,之後容夫人與她說的那些都是太後的推測,而巫蠱娃娃的用法之類更是那個在南蠻長大的宮女說的更多,所以郦貴人似乎在昭和宮裏其實沒有說出什麽來。

「對。」蕭熠輕輕颔首,「但是郦貴人的父兄那段時日當真立了些小功卻是真的,只是也不排除這一切都是太後做的局。」

這個局鋪的足夠大,只要不細查很難發現異常,況且太後在昭和宮對郦貴人的推斷也合情合理,倘若他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太後之前的所作所為,那麽也會像容夫人一樣,察覺不出什麽來。

「若是連郦貴人屋子裏的巫蠱娃娃都是太後的人故意放的,那發現的日子也是挑好的,淑妃娘娘每隔三個月都會挑那個日子去昭和宮禀些後宮日常的事宜,太後做這個局,就是為了讓陳秋琅看見,知道巫蠱魇術這回事,知道這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将人害死。」

盛昔微順着蕭熠的話輕聲的将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但這番話說完後,她又有些不解:「可是殿下,太後怎麽就能确定陳秋琅會按照她所想的,真的用上這個巫蠱娃娃來害我呢?」

蕭熠聽後垂眸,聲音低低的問她:「笙笙還記得之前太後來東宮送了一批植物麽?當時我們都沒有弄明白她這一番到底是為了什麽。」

「嗯,我記得,所以她是?」

「她是為了讓我們兩個的相處刺激到陳秋琅,讓她心裏的嫉妒更加瘋長,只要她回去後再言語間推波助瀾幾次,陳秋琅就會對你越加嫉恨。」

所以那次去東宮,她的目的并不在蕭熠或者盛昔微身上,而是用他們兩個給陳秋琅的行為作引。

一個人心裏有妄念就會有偏執,這是太後最初選中陳秋琅的原因,将她接入宮中是為了讓她離蕭熠更近,不讓她去東宮卻又要時時與她說起蕭熠的事,這種若即若離最能牽扯住人心。

久而久之,陳秋琅就會像是被下了言咒,對蕭熠越發癡迷,肖想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等真正親眼看到這東西落在了別人那裏,心裏的嫉妒便會瘋漲膨脹,一發不可收拾。

「太後在利用陳秋琅,從一開始,她的壽辰宴上,陳秋琅就被她選做了棋子。」盛昔微忍不住唏噓一句,「陳秋琅若是知道,不知會不會後悔入了她的套。」

「她沒機會知道了。」蕭熠淡淡的說,「況且,她今日已經後悔了。」

進了大理寺,還是被太子殿下送進去的,大理寺必定嚴查,出於蕭熠的身份,可能處刑會更重,退一步說,太後既然用了她,她此事不成,也不會再留她。

盛昔微想起陳秋琅在廳堂裏的樣子,遺憾的搖搖頭:「我上午與她說的那番話,是當真覺得她想左了,當初殿下在恒安寺說的那麽明白,她就該放下的。」

「人各有命,做了這樣的事總要為此付出代價,今日若不是我及時趕到……」

蕭熠沒再說下去,現在想想都還覺得後怕,若是他沒有及時趕到,盛昔微中了這樣的魇術,只要一想他就會覺得窒息。

盛昔微感覺到蕭熠的身子有那麽一瞬緊繃了起來,窩進他懷裏抱住他,軟聲安撫道:「殿下來得很及時,所以什麽都沒發生,我沒事啦。」

「嗯,」蕭熠低啞的應了一聲,将側臉貼上她的發,「這次還是我疏忽了,差點讓笙笙遇險。」

「殿下你不要這麽說,殿下對我的保護已經很好了,以後我自己會更加注意的。」

盛昔微最怕蕭熠會覺得自責,想岔開隔話題讓他輕松輕松,於是又道:「而且我今日聽了殿下的話,回府的路上第一次那個老乞丐故意摔在馬車邊,給去扶的巧珍粘了那個黃紙,我記着殿下的叮囑,可小心了,都沒去看呢!」

她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當時可真是太機智了。

蕭熠果然低低的笑了一聲,表揚她:「嗯,笙笙很聰明,陳秋琅當時就在一旁的茶樓上看着,可能被你氣死了吧。」

畢竟一般來說大部分人總會好奇的想拿過來看兩眼是什麽東西,但他的太子妃,嗯,不是一般人。

「唔,殿下是知道了這個後來才匆匆出宮趕過來的麽?」

「也不全是,我那時并不知道她到底會如何對你下手,只是你出宮後不久盯着她的暗衛就來報她出府了,我有些不放心,這才趕過來。」

事實證明,蕭熠的直覺通常都是非常準确的。

陳秋琅的目的就是想辦法讓盛昔微接觸到看到那張黃紙上的圖案,不管是用什麽法子,而盛昔微回府的路上就是她今日唯一的機會。

且為了雙保險,她也在早晨的時候讓人去重金收買了那個婦人,而那個之前從婦人口中套出盛昔微生辰八字的,也是她的人,就連婦人的兒子去賭坊欠下巨債,也是她安排的。

每一環她都精心算計,讓他們環環相扣,最後卻還是行跡敗露,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低估了蕭熠對盛昔微的在意程度,沒想到他還會派人盯着她一個出了宮什麽都沒做的世家小姐盯了這麽久,只是因為怕她可能會對盛昔微不利。

窗外起了一陣風,天邊陰沉下來,像是要下雨了。

盛昔微聽了蕭熠的話,窩在他懷裏看着天邊翻滾的厚重雲層,兀自喃喃:「太後從賜婚下來,我入宮伊始,她便不喜歡我,殿下,她到底為什麽非要除掉我呢……」

「因為在所有人看來,是你嫁入東宮才讓我的身子好了起來,換而言之便是他們覺得你『沖喜』沖成了。」

蕭熠握着她的手輕輕捏了捏,聲音依舊低沉。

盛昔微擡頭看他:「太後覺得除掉我,殿下便會……」

「嗯,」蕭熠輕輕颔首,「她表面待我親近,卻害死了我的母後,刻意疏遠華家,只為了不讓華家成為衆矢之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保三皇子,讓他的存在感減弱,便有足夠的時間暗暗發展。」

蕭熠曾經仔細想過太後為什麽要害死他的母後,聯想到小時候那晚在昭和宮聽到的話,他能大致拚湊出太後的目的。

那時後宮的人都知道,父皇隐隐已經有了要立他為儲君的意思,不能跟父皇硬碰硬,否則可能反而招致他對三皇子的不喜,那麽便只能迂回一番。

比如若他的母妃沒了,便可将他接入昭和宮,放在眼皮子底下,那時他尚還年幼,性子不定,日後培養成什麽樣便都是太後來主導了。

這樣即使他被立為太子,只要他親近的是太後,那麽一切都還尚有機會,以太後的想法,可能還會讓他來給三皇子鋪路。

只是她沒想到父皇會親自将他帶在身邊,沒能讓她得到這個機會,但戲卻還是要繼續演下去。

華家這麽多年看似為朝廷殚精竭慮,矜矜業業,其實可能只是在等一個時機。

原本他二十歲的大限便是那個時機,如今卻不成了。

他們怕是着急了。

「殿下,」盛昔微聽了蕭熠用最平淡的語氣将這些皇宮中的暗湧和漩渦講出來,忍不住有些心疼又擔憂,「你從小身子不好,會不會也是太後做的?」

「尚還不能确定。」蕭熠嘆了口氣,「發現太後的問題後我在東宮排查了許久,但什麽東西都沒有問題,包括她曾經送來東宮的那些,而我的身子,早就有無數名醫診過,就連秋神醫都言,并不是中毒。」

這個局他目前還破不了,只能先小心防着。

-

這日盛昔微和蕭熠在瑞國公府裏待到傍晚方才回宮,雖然上午發生了些事,但好在大家在後來都收拾好了心情,還是高高興興的給瑞國公慶了生。

待兩人回到東宮,盛昔微一下便躺到了貴妃榻上,臉上有些疲憊,不想動了。

蕭熠淺笑着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摟着她靠進自己懷裏,口勿了一下她的眉心,低聲問:「笙笙累了?」

「嗯,」盛昔微軟軟的靠着他點了點頭,嘀嘀咕咕,「也不知是不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殿下,你說我是不是在東宮裏過的太安逸了?怎麽感覺體力沒有以前好了呢……」

蕭熠聞言挑眉,深邃的眸子好像暗了暗,泛起波瀾,他俯身低笑,溫熱的氣息灑在盛昔微的耳尖,染紅了她整個白玉似的耳廓。

「是我疏忽了,笙笙嫁入東宮後無法時常出宮,我應當從別的地方給笙笙加強些鍛煉。」

說着他那雙修長好看的手便緩緩挑開衣襟,一點點探入,惹得盛昔微嬌喘一聲,下意識抓住他的手,望進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裏。

「殿下……唔!」

未說完的話被封進漸漸深入的口勿裏,盛昔微只覺得自己一路被侵占,這次的口勿好像格外激烈一些,她被男人的手用力的扣住月要身往上帶,連帶着手指游走過肌膚,帶起一陣顫栗。

良久,蕭熠才微微退開一點,懷裏的姑娘眼裏潤了晶亮的水霧,臉色緋紅,有些迷蒙的看着他,雙唇更是被他口勿過後像鮮紅的櫻桃。

她喃喃的叫他:「蕭熠……」

纖細的手臂環上他的肩,像是想要窩進他的懷裏。

蕭熠的眼睛像一片洶湧浮沉的深海,他想起上午踢開房門時心裏的那陣後怕,突然一把将姑娘橫抱起來走向耳房。

他現在回憶起時仍會心有餘悸和驚慌,只想将她緊緊揉進懷裏,親口勿她、觸扌莫她,只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心裏那絲慌亂才能得到緩解。

耳房裏的熱水已經備好了,沐浴所用之物也準備妥當,只是很快這些又都被打亂,搖晃的水流從寬大的浴盆裏湧出,水漬便浸濕了地板,而後又反複氤開,往外延伸留下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等一切漸漸平息,一只纖細雪白的手搭在了浴盆邊,下一瞬又被另一只寬大修長的手掌覆住,指尖糾纏扣入指縫,十指交纏。

窗外初冬的月蒙着一層淺淺的冷霧,月光柔和卻冷淡,照拂了這個寂寂無聲的巍峨宮殿。

一條安靜無聲的宮道,只有昏黃的地燈在路邊,微弱的燭火偶爾跳動。

突然有兩道身影從拐角出現,靠着牆邊往前走,步履匆匆卻無聲。

走在前面半步的人提着一盞小小的燈籠,像是宮女的裝扮,另一個披着藏青的鬥篷,将兜帽的帽檐壓得很低,漆黑的夜色下看不清面容。

兩人沉默的走在宮道上,沒多久便又拐了一個彎,消失在這條路上上,就這般一直到了昭和宮一側的小門。

那宮女上前輕輕扣了扣門,很有規律的三聲,重複三下,很快有人從裏面将門打開,小小的燈籠暈出一團暖光,照亮了門後秦嬷嬷的臉。

她打開門,道了一句:「娘娘來了。」

然後讓開半步讓兩人進去,又往門外看了看,輕輕把門掩上。

此時已是接近醜時,整座元京城都沉入夢鄉的時候,皇宮裏也靜的只能聽見深夜偶爾的風聲。

昭和宮裏,秦嬷嬷帶着人一路到了太後的寝殿。

寝殿裏的燭火也幽暗,太後正靠在裏間的軟榻上,虹芝在一側輕輕替她揉着額角。

聽見門口的響動,她輕輕擡眼朝隔着外間的屏風看過去。

穿着鬥篷的人繞過屏風進了裏間,将兜帽放下,朝着太後叫了一聲:「姑母。」

是蘭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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