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錦離急忙踩下油門調轉車頭向人煙稀少耳朵地方開去,不一會兒,看到前面的道路中央站着突然站出一個人,一個女人,穿着淺紫色的睡衣和藍色的拖鞋,背對着車頭靜靜的站着,風吹起她及腰的長發,淩亂中現出一雙灰白色的透着血光的眼睛。
“它來了,快停車!”在夜染的提醒下衣錦離一個急剎車在離那個人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嘻嘻,怎麽停下來了,你們不就是要引我出來的麽?那為什麽又要逃跑呢?”出現在吳紅頭皮上的那張嘴細聲細氣的說,聽聲音像是個女人。
衣錦離正要從口袋裏掏出咒符,被夜染攔住:“先分散它的注意力再用咒符。”
夜染跳下車,一揮左手,一團藍色鬼火向那惡鬼飛射過去,右手撐地,随着手背上閻王印的顯現,周圍出現了數名鬼差紛紛向惡鬼攻去。
“原來是閻王的人吶,呵呵,來的可真快啊。奴家還沒來及梳妝打扮去迎接,你們便找上門來了。”惡鬼口中說的客氣,手下卻甚是毒辣,它聚靈于吳紅的頭發,仗着鬼差不敢傷吳紅肉體,以頭發為鞭将鬼差們擊敗。
圍來的鬼差越來越多,惡鬼卻只是輕蔑的嗤笑一聲:“自不量力!”
“就是現在!”衣錦離找準時機心中暗說,他割破手掌聚血為劍斬斷攻擊過來的發絲向惡鬼奔去,一躍而起翻過吳紅頭頂,将一張畫着紅黑相間繁複符文的咒符貼在了她的後腦上。
随着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一團黑霧從吳紅的頭皮上抽出,吳紅像是斷了線的木偶頹然倒地,衣錦離這才看到那惡鬼的真容。
那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惡鬼”,面目可憎,眼神狠戾,長長的頭發亂糟糟的拖到地上,全身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一雙小腳包裹在已經褪了色的繡花鞋之中。
“三寸金蓮?果然是一個死了很久的鬼啊。”衣錦離喃喃自語,看着它發間插着的一只發簪,正是那日在胖哥小館見到吳紅是她頭上插着的。
“看來是因為吳紅無意中得到這個發簪才引狼入室啊。”衣錦離這樣想着,拿出夜染的立拍得為女鬼照了一張相片,旁邊的資料令他看得大為吃驚。資料顯示這女鬼生前是江南一帶豔壓群芳的花魁,引得無數文人墨客、富商巨賈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她卻是紅顏薄命,與一個書生私定終身,還将自己苦心積攢的錢財贈與他上京趕考,沒想到那書生高中後竟嫌棄她是個身份低微的□□與她斷絕聯系,她一氣之下便服毒自盡了。
“這,這不就是杜十娘麽?”衣錦離驚嘆。
“杜十娘是誰?”夜染不解。
“一個書中人物,身世遭遇與這個鬼差不多。”衣錦離解釋。
“不奇怪,書中的人物很多都是以實際人物為原型的。”夜染說,“這個鬼的身世也甚是凄苦。”
“明明是那個書生負了你,你為什麽要纏着吳紅不放?”衣錦離問女鬼。
“因為啊,奴家讨厭她的頭發,她的頭發又黑又順,我的卻亂糟糟的,憑什麽?那麽好的頭發奴家看着就心煩,看着就想……一根一根的拔下來。”女鬼說道最後以掩飾不住瘋狂的笑容。
“怎麽會這樣?不是說鬼最是講究冤有頭債有主麽?她怎麽,怎麽……”
“怎麽像個瘋子?”夜染接下他的話說,“沒錯,她就是瘋了。”
“瘋,瘋了?”夜染吃驚。
“人有瘋子,鬼也有,它們忘了自己的死因,忘了自己要找誰報仇,只是一味的恨,恨所有活着的人,瘋狂的妒忌着那些擁有它們求不得的生命的人。”夜染的聲音中透着惋惜,“它已經瘋了,沒救了……”
☆、鬼剃頭七
衣錦離用憐憫的眼神看着對面的女鬼,猙獰的滿是傷痕的臉上早已撲捉不到丁點風華絕代的痕跡,狠戾的眼神除了滿滿的恨意外一無所有,這樣的鬼,衣錦離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阿染,你說,鬼有沒有尊嚴。”衣錦離忽然問。
夜染愣了一下,認真的想了想,點頭說:“我想應該有,人死成鬼,鬼雖然沒有了肉體,卻仍能傳承人的情緒。”
“我明白了。”衣錦離看着女鬼,表情已變得波瀾不驚,“既然你已經面目全非,就讓我們來送你一程吧。”
“嘻嘻,嘻嘻嘻,就憑你們麽?一個不過幾百年道行的鬼差和一個自不量力的通靈師?真是笑掉奴家的牙呢。”女鬼舉起破爛的衣袖掩口而笑,想必是生前的習慣動作,優雅中含着幾分嬌俏,若在生前定是令人傾倒,現在卻讓人毛骨悚然。
衣錦離不再多說,提起血劍向女鬼沖去,欺近她身旁時,能感覺到一股滲到骨頭裏的寒氣,竟比黃泉路上還要冷上幾分。
“錦離,不要離她太近,她身上沾了紅蓮煉獄的極寒之氣,人類是受不了的。”夜染急忙喊道。
衣錦離想要後退時,發現雙腿已經凍得有些麻木,不聽使喚了。眼見女鬼帶着陰測測的笑向自己面前移來,衣錦離心中着急,吃力的加快着後退的腳步,卻雪上加霜的一個踉跄摔倒在地上。
“嘻嘻,你就是這麽送我的?還是讓奴家來送公子一程吧。”女鬼陰笑着閃身到了衣錦離的身後,一雙灰白色的手掐在他的脖子上。
“公子長得真是英俊吶,想那抛棄我的負心漢也是一副清秀俊逸的模樣,不,他沒有你長得好看,我若能早遇到你,說不定就不會對那個負心漢一片癡心,也不會最終淪落到被抛棄的下場。”女鬼冰冷的手指劃過衣錦離的臉頰,細聲細語的說着,說道她曾經的戀人時,聲音漸漸變得陰狠起來,“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利用女人的時候就千依百順百般讨好,等到考取了功名就攀龍附鳳的去和官家小姐成親,還說什麽我是□□身份低微,哈哈,哈哈哈!你認識我的時候我便是□□了,曾經說我出淤泥而不染,現在卻嫌棄我身份低微,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女鬼狂笑着收緊掐在衣錦離脖子上的手指。夜染見衣錦離有危險急忙一揮手,幾團鬼火飛速向女鬼攻來。
“哼,這種小把戲就想制服我麽?”女鬼輕蔑的揮了揮破爛的衣袖,鬼火就憑空的消失在空氣中。但正是在揮舞袖子的一剎那,衣錦離抓住了時機,一把抓住女鬼的手臂,胸口處的章紋發出光芒,血液順着衣錦離劃出傷口的右手掌心流出,聚集成一只血雀的形狀,順着女鬼的手臂盤旋而上,将它完全包裹住。
衣錦離大喝一聲,猛力向後抽去右手,女鬼的那條手臂被血包裹着,生生的扯了下來。随着女鬼一聲痛叫,她的另一只手五指如鈎向前一抓,在衣錦離的左肩上掏了一個血窟窿。
“可惡!居然有神族印記。”女鬼捂着自己左肩上的傷口咬牙切齒的說,斷臂處的傷口參差不齊,切面上有着血色,卻沒有鮮血流出。
衣錦離肩上的那個窟窿已經将他半身襯衫染成紅色,他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從右手掌心放出的血雀也受到傷口影響,回到衣錦離體內努力的為他愈合肩上的傷口。女鬼見衣錦離無法再次攻擊,狠笑一聲,佝偻着身子向他走來,夜染見衣錦離受傷,跑過來擋道他身前,手中的鬼火化成火蛇,像長鞭一樣甩出去纏上女鬼的脖子。
女鬼毫不畏懼的用剩下的一只手握住脖子上的鬼火,藍色呃鬼火外瞬間被一層紅色的物質包圍凝固,像是冰一般将長鞭凍住,紅色的冰淩順着火蛇一直延伸到夜染手掌,女鬼枯瘦的手指在冰淩上輕輕一彈,紅色的冰淩一塊塊碎裂開,一個個冰錐浮在空中,在女鬼的控制下,冰錐如離弦的箭向夜染和衣錦離射了過來。
“錦離,小心!”夜染用身體護住衣錦離,以鬼火撐開一面護盾,擋住了雨點般密集的冰錐。
“阿染。”衣錦離見夜染臉上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痛苦,擔心的問,“你怎麽了?”
“沒事。”也咬牙說出兩個字後又緊緊閉上了嘴。
“你受傷了?!”衣錦離看到夜染的小腿被一根冰錐刺中,紅色的冰錐在刺入他的身體後迅速化開,傷口附近随即布上了一層紅色的薄冰,“阿染!你的腿……”
“呃~~沒事。”夜染忍痛說,幾團鬼火再次在他掌心燃起,從不同的方向向女鬼攻去。
“哼哼,還不死心麽?”女鬼雖然說得輕蔑,但夜染還是看出了一個破綻,由于她的左臂被衣錦離弄斷,獨臂雖然沒有影響她的體力,卻嚴重影響了她的平衡,尤其在左右同時同時攻擊時,這樣的不平衡帶來的弊端顯露無疑。
“錦離,你還能動麽?”夜染小聲問。
“沒問題。”衣錦離吃力卻堅定的回答。
“聽着,咱們同時攻擊她左右兩側。”夜染将聲音壓得更低。
“好!”
一聲好字結束,衣錦離和夜染同時起身,分左右兩側向女鬼攻去。女鬼凍住身旁的鬼火,正想故技重施,衣錦離已經提着血劍從左側砍了過來,由于失去了左手,女鬼用右手來抵擋,導致她将自己的背部完全暴露在了從右邊攻擊過來的夜染面前。夜染放出火蛇緊緊纏住女鬼的脖子。
“你敢偷襲?!”女鬼怒道,但為時已晚,衣錦離右手的血劍陡然伸長化為長矛,刺穿女鬼的右手掌心。
“啧啧啧,這哪裏是女人的手,稻草人的手都比你圓潤。”衣錦離搖着頭不屑的說,“還有你這張臉,居然生前是名妓?阿染,我看是你的資料錯了吧,這樣的相貌算得上美女的話,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醜女人了。”
“你說什麽?你竟敢說我醜?”女人天□□美,任何一個女人都受不了被說做醜,更何況是這麽一位曾經迷倒無數男人的名妓,她發瘋似的尖叫着,張牙舞爪的向衣錦離抓來。被拉得筆直的火蛇将女鬼的脖子纏得更緊,夜染在女鬼再次用紅色冰淩将鬼火包裹起來前運氣閻王印,數十名鬼差憑空出現将女鬼圍起,用火蛇纏住女鬼,然後同時順時針方向移動,将女鬼纏在一圈圈火蛇之中。女鬼沒有辦法同時将這麽多火蛇凍住,在苦苦掙紮幾下後被五花大綁着按倒在地上。
“放開我,放開!你們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我要報仇!”女鬼掙紮的過程中還不忘大罵。
“你不再是當初那個豔壓群芳的美人了。”衣錦離淡淡的說,“你在自己沒有發覺間已經變了。害死你的人早就死了,恐怕已經贖完罪去投胎了,你卻抱着這份怨恨不肯進入輪回,為非作歹亂傷無辜。當初的你是可憐的,現在的你卻是可恨的。”
“你屢犯冥界條例,罪應致死。”衣錦離将手放在動彈不得的女鬼頭上,“你早就報了仇,現在,你要為你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價了。”
夜染燃氣一團鬼火,裏面映出的是昔日江南風光,一個女子素顏華裳,手持油傘,站在船頭,引來岸旁無數人側目。女鬼見到這副場景,竟安靜了下來,眼光閃爍,似是在回憶那段幾乎已經忘了的歲月。夜染一掌拍在她的天靈蓋,女鬼沒有掙紮,只是一雙眼睛仍是死死的盯着鬼火中的映出的畫面,靜靜的化作一團青煙随風而逝。
☆、子母泉一
衣錦離和夜染拖着受傷的身體再次回到陰陽雜貨鋪時,冷老板就站在外屋的櫃臺前等他們。
“看樣子還算順利。”冷老板陰柔的臉上依舊帶着标準化的微笑,“至少還有命回來付我的報酬。”
“老板放心,我欠誰的賬也不敢欠你的,我還想多活幾年呢。”衣錦離笑着調侃,然後指着夜染受傷的腿皺眉說說,“阿染的腿受傷了,你快幫他看看!”
“你們跟我來吧。”冷老板再次打開那條通道,在前面慢慢走着,一邊走還不忘一邊強調着,“給你們療傷的報酬要另算,不能和咒符的報酬混為一談。”
“好了好了,知道了,少不了。”衣錦離不耐煩的應付着,心中想到的只有四個字:無奸不商!
“來,阿染,我背你吧。”衣錦離曲腿說。
“不用……”夜染兩個字出口,就發現剛剛衣錦離根本就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不過是通知自己一聲,他的話音未落,就已被衣錦離背在了背上。
“你把他放到沙發上吧。”冷老板拿了一個湯匙敲碎了夜染腿上凍結的紅色的冰層,剪開他的褲腿,發現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變成了紫紅色。
“這是被極寒之物凍傷的。”冷老板一直保持微笑的臉上第一次現出為難的神情,“比較棘手啊。”
“很嚴重麽?”衣錦離擔心的問。
冷老板看了一眼衣錦離,對夜染勾了勾嘴角:“你的運氣還真是好啊。”
冷老板說完轉身拿了一個一次性紙杯放到衣錦離手中。
“我不渴,你快幫阿染治傷才是正事。”衣錦離催促着說。
“誰讓你喝水了?”冷老板白了他一眼,“我是要你放一杯血。”
“放血?”
“他腿上的傷是被極寒的物質擊中所致,若想化解他體內的極寒之氣,就要用極陽之物中和,朱雀後代的鮮血,不恰恰是這極陽之物麽?”冷老板解釋道。
“原來這樣。”衣錦離想起什麽似的緊張的問,“我是半人半神,也可以麽?藥效會不會打折扣?”
冷老板不慌不忙的說:“若是嚴格說來,半神的血是不行的。但巧的很,你的這位同伴并不是人,不是麽?冥界的人本身就自帶三分幽冥寒氣,對寒氣的抵禦力也較人類高出許多,這樣就正好彌補了你朱雀血統不純正的缺陷。”
夜染心中佩服,自己如今服下還陽丹,已經完全掩蓋住了身上的幽冥之氣,那人竟還能察覺的出來,道行必是不淺。
衣錦離很快的放好了血,冷老板将他的血吸入醫用棉花,平鋪在夜染的傷口上,再用紗布一層層包好。
“這樣就可以了?”衣錦離站在冷老板身後小心翼翼的問,生怕打擾了他的治療。
“紗布三天內不要解開,也不可以沾水。”冷老板說。
“明白。”衣錦離得令一般的說。
“好了,現在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接下來,我們就要談一談我應得的報酬了。”冷老板說着将一個信封交到了衣錦離的手中。
“呵呵。老板還真是心急啊。”衣錦離也換上了模式的笑容打開信封,裏面有一張男人的照片,照片的背面寫着一個地址。
“你幫我找到這個人。”冷老板開門見山的說。
“這就是你要的報酬?”衣錦離有些不敢相信的問。
“我要你……帶我去見他。”冷老板的語氣有些害羞中滿是期待,像是情窦初開的中學生一般,這樣的少男情懷衣錦離很難想象是冷老板這樣一位不知活了多久的腹黑老妖精口中說出來的話。
“一般的人類是看不到你的。”衣錦離若有所思的說,“要想讓他看到你,就必須借用我的眼睛,确切的說,是借用琉璃眼。”
“小衣真是一點就透。”冷老板的笑意漸濃。
“怎麽?是你的情人?”衣錦離忽然三八起來,“看不出一向無情無欲的冷老板,竟會對一個男人念念不忘。”
“這個你不用管。只要你找我說的辦就是了。”冷老板沒好氣的打斷他,“至于我給你相好治傷的報酬,算你便宜一點,就找你要一根朱雀羽毛吧。”
“什麽?!算我便宜點還要朱雀羽毛?拿東西我自己都沒有幾根啊。”衣錦離咬牙說。
“現在的醫療費可是很貴的。”冷老板淡然自若的說,“生不起、住不起、病不起、死不起。生病就算其中之一了。更何況我這是一對一服務,沒收你挂號費和預約費,也沒讓你排隊。”
“可是,夜染的傷是用我的血做藥啊,就用了你棉花、紗布和一個一次性紙杯。你這個要價也太黑了吧。”衣錦離争辯道。
冷老板不屑的說:“沒有我你知道你的血能治療他的傷口麽?廢話少說,拿過來。”
衣錦離無奈的從随身攜帶的皮夾裏拿出一根朱雀羽毛給他。
冷老板滿意的笑了一下說:“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衣錦離按照地址很快找到了那個小區,正在想着用什麽理由上門拜訪時忽然被冷老板拍了拍肩膀。
“怎麽了?”衣錦離問。
“就是他。”順着冷老板手指的方向,衣錦離和夜染看到小區的籃球場裏,一個穿着運動服的高大男人正在獨自打着籃球。
“呦~看不出老板喜歡運動型啊。”衣錦離笑着打趣。
“你今天的話真多。”冷老板有些別扭的轉過臉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我是有任務在身的。”衣錦離打開車門說,“我過去看看。”
男人正在投着一個個标準帥氣的三分球,忽然聽到身後有掌聲,轉頭一看,一個長得十分好看的男人正站在籃球上的一側看自己打球。
“要一起玩麽?”男人笑着邀請。
“好。”衣錦離走過去,幾個回合下來發現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你的籃球打得真好,是專業的麽?”衣錦離氣喘籲籲的問。
“我是體育老師。”男人笑着伸過手,“我叫方天辰,你呢?”
“衣錦離。”衣錦離禮貌的和他握手。
“我看你面生,新搬來的?”方天辰問。
“不是,我來這裏看一個朋友。”衣錦離回答,“你住在這個小區?”
“是啊。”
一陣風吹過,一張海報飛到兩人面前,被方天辰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轉頭一看,一個穿着校服的女生正氣喘籲籲的向這邊跑來。
“你的海報?”方天辰問。
“是,是我的。”女學生低頭喘了好一會兒,擡頭道謝,“謝謝叔……方老師?”
“嗯。”方天辰将海報遞給女學生,用教師的那種略帶責備的語氣說,“二百米考試的時候也沒見你跑得這麽快。”
“嘿嘿~~”女學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道謝後小心翼翼的卷起海報走了。
方天辰一扭頭,發現站在自己身邊的衣錦離不見了,再一找,他正面壁似的站在籃球場的一角。
“你怎麽跑那裏去了?”
“哦,我,我抽根煙。”衣錦離說,原來那個女生他是有印象的,算是一個比較瘋狂的粉絲了,今天他有任務在身,可不想被她拉去合影簽名的大半天。
“哎~~你說現在人的審美觀都怎麽了?一個爺們兒留什麽長頭發,想着都娘炮。”方天辰點評着海報裏的男明星,不解的搖頭。
“轉世投胎後真是變了很多呢。”車中的冷老板摸着自己肩膀上柔順的發絲失落的說,“他曾經很喜歡長發的。”
“你認識他的前世?”同坐在車上的夜染問,“既然你放不下,為什麽不讓他永遠陪着你?我想你應該有那個能力。”
冷老板看看夜染,又看看遠方的方天辰,陰柔的臉上寫滿了溫柔:“不人不鬼的怪物,有我一個就夠了。”
冷老板說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把蝴蝶刀,對着車內的後視鏡拉起自己的長發,一刀一刀的削了下去。
“就因為他的一句話你就要把頭發都剪短麽?”夜染有些不解的問,“難道你一直都是因為他的喜好而不斷改變自己麽?那樣你豈不是完全沒有自我?”
冷老板淡淡的一笑:“我不是因為他的喜好而不斷改變自己,而是……我能為他改變的,只有這麽多。”
☆、子母泉二
冷老板走下車時已是一頭清爽的短發,看得衣錦離一時都沒法應過來。
“你看什麽呢?”方天辰順着衣錦離的視線望去,除了停車場中一排排整齊的汽車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沒什麽。”衣錦離搖頭,“你臉上沾了髒東西了。”
“哦?有麽?”方天辰信以為真的用衣袖擦着臉。
“在額頭上,我幫你弄。”
“謝謝,衣……”方天辰面向衣錦離時,忽然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變得模糊不清,身體也變得僵硬動彈不得,在意識彌留的最後時刻,他的腦子裏閃過無數突發性的病症:心梗、腦梗、腦出血……
衣錦離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方天辰,直到他的目光渙散,身體僵硬如商場櫥窗裏的試衣模特。衣錦離走到方天辰的身後,雙手捂住他的眼睛,閉眼默念,将手拿開時,方天辰的眼睛也有着同樣的琥珀光澤。
“這,這是怎麽回事?剛才我怎麽了?”方天辰奇怪的問道。
“剛剛沒什麽啊,你就是忽然愣了一下神,怎麽了?”衣錦離裝傻。
“我也不知道,就是剛剛覺得自己失去知覺了。”方天辰抓着頭發說。
“呵呵,你是精神太緊張了吧。”衣錦離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着,“我聽說教師這個職業就是容易精神緊張,然後會出現一系列的症狀,也算是職業病了。”
“是麽?”方天辰将信将疑,“可我是體育老師啊。”
“來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衣錦離急忙轉移話題,指着向這邊走來的冷老板說,“這是方天辰方老師,這位是我的朋友,冷……”
衣錦離犯了難,認識冷老板也有幾年了,一直老板老板的叫着,卻從不知道他的名字。
“冷禪。”冷老板禮貌的伸出了手,“幸會,方老師。”
“你好你好。”方天辰看着冷禪,陰柔的外表下透出一股濃重的古典氣質,雖沒來由,總覺得他不像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
“冷禪經營着一家古董店,很大的,你有時間可以去逛逛。”衣錦離說。
“古董店?那有時間我可要去看看。”方天辰這下心中了然,經營古董店,時常和那些古董打交道,自然會沾上些古典的氣質。
“只是開了一間雜貨鋪子而已,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冷禪笑着說。
衣錦離謊稱去車上拿東西,讓冷禪單獨和方天辰待一會兒。回到副駕駛的座位上,他就将座椅放平躺在上面閉目養神。
“你怎麽了?”夜染擔心的問。
“沒事,我就是歇一會兒,将琉璃眼過渡到別人身上相當耗費體力,我要盡量減少體力的流失才行。”
“哦,那你好好休息。”夜染不再和衣錦離說話,靜靜的看着他,腦子裏想着冷老板剛剛說的話。
“他曾經很喜歡長發的。”
“曾經,多可怕的一個詞。”夜染想着,“我是冥界鬼吏,錦離卻是個人類,不過百年他總要壽終正寝,到時候喝了孟婆湯,輪回轉世,他就再也不是衣錦離了,再也不會記得我了,到時候我們之間就再也不會有絲毫的關系了。或者說,根本就到不了百年,我就會被閻王召回冥界,到時候和他就是陰陽相隔,我們之間,就像從未開始過一樣,什麽都沒有留下。”
冷禪的聲音忽然在車中響起:“好了,小衣,你收回琉璃眼吧。”
“不再多聊一會兒麽?”衣錦離的聲音疲憊而沙啞。
“不了,你會虛脫的。”冷禪說,“早說過,我可不是奸商。”
在衣錦離收回琉璃眼的瞬間,冷禪抹去了方天辰腦中關于剛才重重的記憶。方天辰再次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清醒過來時莫名其妙的抓了抓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輕輕嘀咕一句“奇怪”撿起籃球離開了籃球場。
“好了,現在我們兩清了。”衣錦離疲憊的揉着肩膀,“我要回去休息了,你應該可以自己回雜貨鋪吧?”
“當然。”冷禪說,“今天辛苦你了,小衣,下次我會給你多打些折扣的。”
冷禪的身子漸漸變得透明,走後徹底消失在車內。夜染發動車子準備回家,就在這時,衣錦離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嗯……什麽?!……我知道了……我最近要去外地拍戲,沒有空……好了好了,導演催我呢,就這樣,先挂了。”衣錦離挂了電話後握着拳頭重重砸了一下車窗,低聲罵道,“該死!”
“出了什麽事?”夜染很少見衣錦離發這麽多的火,急忙問。
“我大表嫂第三胎終于生出了擁有朱雀神印的嬰兒,那個嬰兒卻因生命力不足在出生的第三天就死了。”衣錦離将手搭在額頭悶聲說,“族中長老覺得我大表哥不适合再繁衍後代,就命我回去結婚。”
“你回去……結婚?”這幾個字讓夜染幾乎把不穩方向盤,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錦離,這倒地怎麽回事?”
“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我們的家族中只有一少部分的人可以繼承朱雀神印麽?”
“記得。”
“所以,為了确保朱雀神印這一神的恩典能傳承下去,我們這些繼承了神力的人就有了一項重要的任務——讓自己的神印得以遺傳下去。”
“就像你繼承了你父親的神印一樣?”
“沒錯。”衣錦離點頭,“那是族中并沒有太多規矩約束,但若是孩子是神印的繼承者那麽在他出生時必将奪取母親的性命。這樣的悲劇是許多擁有朱雀神印的族人不能接受的,他們不忍心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朱雀神印的熱度灼燒致死,所以他們很多人選擇了不要孩子。”
“這點可以理解。人終究是感性大于理性的。”夜染說。
“這是這樣一來,擁有朱雀神印的族人就越來越少了。”衣錦離嘆氣說,“後來,族長為了避免朱雀神印在我們衣氏一族消失,就立下一個規定,凡事擁有朱雀神印的族人,會被強迫結婚生子。”
“這樣的規定,未免不近人情。”夜染皺眉說。
“可不是,但凡擁有神印的族人,到了适婚年齡都會被族長和長老們拉去結婚。”
“那結婚的對象知道你們的事情麽?”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那些女人有的是被騙的,有的則是族中的人花錢買來的。”衣錦離回答,“族長怕一旦族人對他的妻子産生了感情會不忍看她送死,所以一直實行包辦婚姻,就像我大表哥,他是到了結婚那天才知道自己的新娘長什麽樣子的。”
“對了,剛剛你為什麽說你大表哥不适合再繁衍後代?”夜染不解。
“我說過,朱雀神印的遺傳是存在随機性的,不一定每個都能把神印遺傳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大表哥結婚五年生了兩個孩子都沒有遺傳到神印,第三個孩子又夭折了,所以說他身上的神印基因不夠強不足以遺傳到後代身上。”衣錦離解釋說。
“那,那為什麽是你?”夜染微微扭過頭不願意讓衣錦離看到自己不情願的表情,“衣氏一族沒有其他擁有神印的人了麽?”
“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表哥,兩個表妹,四個表弟。”衣錦離說。
“那為什麽不讓你的表妹去繁衍?”夜染問,“她們本身就有神印,就算孩子出生時會産生高溫也不會傷到她們啊。”
“這一點族中長老們早就想過了。”衣錦離無奈的說,“但是上百年中,沒有一個人的神印是遺傳自母親。也就是說,如果擁有神印的人是女性,她的孩子是不會繼承到神印的。”
“怎麽會這樣……”夜染洩氣的說。
“我不會回去結婚的!”衣錦離握緊夜染的手,堅決的說,“我都不知道那女人是誰,怎麽結婚?如果結婚只是為了生孩子,這和動物間的□□有什麽區別?我明知到孩子的出生有一半的可能會要了那個女人的命,如果依然這麽做的話,那和謀殺有什麽區別?!”
依然知道他想起來他的母親,輕拍着衣錦離的手安慰道:“錦離,你冷靜一點,不要再想了。”
衣錦離握住夜染的手在唇邊吻了又吻:“阿染,無論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不想做傷害你的事,也不想做傷害任何人的事。”
“錦離,你有沒有想過,我是鬼吏而你是人,我們或許,沒有未來。”夜染沉默很久,終于說出了積壓在胸口的話。
“那就珍惜現在好了。誰敢保證自己的人生就一定有未來呢。”夜染的話沒有讓衣錦離覺得意外或沮喪,可見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
“你說的,也有道理。”夜染少見的笑彎了眼角,一只手仍與衣錦離緊握着,另一只手控制着方向盤,向家的方向開去。
☆、子母泉三
回到家,衣錦離就給李艾打了電話,連片酬都沒有問就接下一部要去外地拍三個多月的戲。
“我要去外面避避風頭,不能讓族裏的老幫老頭子把我抓回去。”衣錦離邊收拾行李邊說,“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那些對你無事獻殷勤的人你最好離他們遠點,這個圈子複雜的很,小心着了道,圈子裏有好多血淋淋的教訓呢,就好像上次和你合作的那個人……”
夜染似懂非懂的聽着,忽然說:“那我是不是應該離你遠一點?對我無事獻殷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