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查爾斯
當鎮上傳來會有一支來自法國的小隊駐紮小村時,查爾斯已經在平靜的小村生活了好幾個月。
那天,傳說中的法國小隊在夕陽西斜餘晖脈脈中,乘着威風的軍用車,像一道壯麗的風景線,赫然出現在安詳的小村。
查爾斯牽着寄養家庭裏最小最可愛,跟他感情也最為要好的瑞雯,追随着村子裏的小夥伴,簇擁在穿着軍裝的法國人周圍湊熱鬧。
那些法國人的英語很不流利,查爾斯聽他們用蹩腳的英語,配合一些在他看來有些滑稽的動作,暗暗覺得好笑。但在這些不同的口音中,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非常特別,非常好聽。查爾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它不是字正腔圓的那種,也不顯得低沉。當然,也不會尖細或者軟糯。總之,很吸引他。
查爾斯尋找着聲音的來源,最後把目光定格在一個高大寬闊的背影。那是一個法國大兵,他背對着查爾斯,拿着一些小玩意,分發給簇擁在他身邊的小孩子們。得到他禮物的孩子們,一陣歡呼。那個男人也笑出更加爽朗的聲音。
查爾斯已經十五歲,他對那些小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但那個高大的背影卻像一個奇怪的謎底,無形中牽引着他前去揭開真相。可是,他已經不是小孩,他沒有理由鑽進孩子們的包圍圈中一探究竟。但,多虧他此時有一個年幼的妹妹。
查爾斯拉着瑞雯,默默從包圍圈的外圍經過,瑞雯如願得到一個五彩的風車,開心的蹦蹦跳跳,被查爾斯慢慢帶到軍隊的吉普車前。這對她來說,簡直像個龐然大物,一點都不好玩。所以,當她看到鄰居家的薩爾瓦多手裏也有一個風車時,丢下查爾斯跑去和小姐妹玩風車去了。
查爾斯斜倚在吉普車前,無暇理會瑞雯的離去。他終于看清了法國大兵的面孔,那個男人戴着誇張的黑色墨鏡,褐色的頭發向後梳起,鼻子高高的,嘴唇很薄,唇色有點淡,下巴的線條勾勒出他棱角并不分明的面部輪廓,牙齒很白很整齊,燦爛的笑容透出純良的味道。
目光随着那個人的動作而轉移,查爾斯發現那個人的手臂很白,橄榄綠的軍裝穿在他的身上,非常的合适。他的身上有股軍人獨有的堅毅和果敢,散發出的成熟氣息,格外迷人。查爾斯想,他一定長的很英俊,因為他的一舉一動,在他看來都如此潇灑,幹淨利落。
查爾斯猜他肯定懂得很多東西,因為他很快就幫同伴找到了修理機器的關鍵。然後,他站了起來,像是忽然發現了查爾斯的偷窺,誇張的墨鏡滑下高高的鼻梁,露出一雙深邃的雙眼皮,好奇的看向斜倚的少年。
那個人的目光并不淩厲,也沒有氣惱,似乎除了好奇還帶有莫大的善意,查爾斯感覺像是有一道極光,瞬間照亮了他身體裏所有看不到光的角落。他感到他的心像經由高溫煮沸的水一般,不停的滾動,蒸騰起漫天的水汽,在那個法國人的回眸中,化作淡薄的雨霧,如微風般輕輕拂過他的軀體,溫柔的飄灑進他的心田,難言的心悸伴随莫名的喜悅,羞澀的感覺促使他不安的垂下眼睫,避開了那個人的視線,卻避不開初綻的情生意動。
只是一瞬,就讓查爾斯迅速感覺到了丘比特的存在。那被稱之為‘愛慕’的情感,來得又快又突然,令查爾斯心喜,又令查爾斯驚慌。他極力克制着,才壓下當場逃跑的沖動,指尖微微的顫栗,是他自我抗拒的證明。
查爾斯的內心還在掙紮,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他沒有任何早戀的經驗,雖然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與別的男孩有所不同。他們喜歡談論的都是異性,目光也經常因此而追逐或閃躲,但查爾斯對此卻絲毫提不起興趣。後來,他漸漸發現了屬于自己的秘密,也慢慢感受到不為人知的孤獨……
查爾斯不知道那個法國男人是什麽時候走到他的身邊,和他靠在同一輛車前,他無措的挺直了背脊,改變了斜倚的姿态,輕咬着下唇,連呼吸都放緩了頻率。
忽然,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塊包裝完好的巧克力,這是他好久不曾見到的糖果。
查爾斯順着巧克力的視線,有些驚訝的望向身旁的法國人。查爾斯發現,近看的法國人似乎更加高大帥氣,笑容很親切,目光很友好,仿佛不收下他的巧克力,便是一件很不得體的事。
Advertisement
查爾斯輕輕接過對方手裏的巧克力,小心的放進口袋,他的心跳得厲害。他很想對身邊的法國人說聲謝謝,留給他一個好印象。但他實在緊張極了,緊張得連開口都覺得困難。身邊人給了他太多陌生的情感,他難以在短時間內消化自如。他其實非常想以這樣良好的開端去結識身邊的人,可震動的心出賣了他,最終他只能笨拙的對身邊人笑笑,而後落荒而逃。
接下來的幾天,查爾斯都相當懊惱,為自己的錯失良機。他想,再也沒有那麽好的機會了,那些法國兵駐紮的營地離他們的村落還有一段相當的距離,他也不能冒失的去尋找那個令他一見鐘情的男人。他能做的,僅僅是保留那塊甜蜜的巧克力,在身畔無人或者漆黑的夜晚,小心的取出來靜靜觀摩抑或撫摸,回憶初見的點滴片段。
如果,如果,再有下次,一定,一定要鼓足勇氣,告訴那個人我的名字!查爾斯暗下決心,他對他如此想念,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得而知,這遺憾令他深感後悔。
但幸運之神仍然對查爾斯有所眷顧。幾天後,他得到了一個消息,那支法國小隊将在下個周日,于鎮上的禮拜堂,為周邊的村民帶來精彩的文藝演出。
終于可以再見面了,這份難得的機緣讓查爾斯傻乎乎的興奮了好幾天。他打定主意,再次出現時,他将不再退縮,不再膽怯。
他是如此渴望,熱切期盼着那個高大的法國身影能夠驅散他心靈背面的陰霾,讓他游蕩的另一半靈魂,尋找到皈依的源頭。
在等待演出來臨的日子裏,查爾斯一遍一遍計劃着,該找什麽借口接近他,該說些什麽才顯得自己富有趣味不呆板,該做什麽樣的表情,該擺什麽樣的動作……甚至,連嘴角該彎成幾度,笑容才最好看這樣的細節都被查爾斯反複預演和練習。
他把再次見面當成戀人般的約會,重視程度前所未見,滿腔的熱情游走在他青春的脈搏,肆意奔流在他身體的四肢百體,給他無比堅定的勇氣。就像随時可以離弦發射的弓箭,查爾斯從頭到腳,把自己裝備齊全,只為在關鍵時刻能一擊命中紅心,為人生中的第一段塵緣畫下最初的一筆色彩。
演出當天,查爾斯換上只有在重大節日時才穿的黑色西裝,可愛的瑞雯稱贊他俊美得像個王子,連滑頭的艾利克斯都拍着他的肩膀,對他豎起大拇指。查爾斯懷着激動亢奮的心情,跟随寄養家庭的家人前往鎮上的禮拜堂。
很幸運,他們的位置靠近前排。查爾斯所在的位置,能夠很清楚的看見舞臺,這又增強了他的信心,他開始迫不及待的渴望再見那張印在腦海裏深深想念的臉龐。
起初,查爾斯心情雀躍的欣賞了幾個節目,卻遲遲看不到最想見的面孔,激蕩的心情稍稍平複,緩緩化為難耐的心不在焉。
這次的節目很神秘,根本沒有對外發放節目單。而根據時間推測,表演已經臨近尾聲,查爾斯突然感到恐慌,他一直守候的那個人,仍是全無蹤影。期待慘遭落空的感覺,猶如身從高處跌入谷底,渾身的氣力仿佛都被抽走,查爾斯軟軟的癱坐椅中,再無半點觀賞的心思。
失落已經不能正确描述他的心情,彷徨、沮喪和悲傷,都一一繞過查爾斯的胸懷,最終停駐在他心裏,使他感覺加倍的孤獨,即使身邊有寄養家庭的養父、養母、艾利克斯和瑞雯。他們對他熱情且真誠,查爾斯很感激,但這寶貴的情感依然不能填滿他的內心,依舊不能改變他是個異鄉人的事實。
因為戰亂,他的父親不幸遇難,他的母親無奈之下,花了很多功夫才将他從愛丁堡轉移到這個相對安全的小漁村。陌生的環境,不熟悉的人群,就連口音都有差異的境況,一度使他心緒不寧,他不僅擔心母親的安危,同時也對她非常思念。如此生活數月,他才逐漸适應了小村的生活和氣息,在母親安然無恙的來信中放下心頭的焦灼,努力融入淳樸的小村和家庭,但孤獨的感覺卻難以消除。
直到那天不經意的遇見,仿佛上帝之手溫柔的揉過他的腦袋,臨別時慷慨饋贈他的禮物,查爾斯遇見了那個英俊的大兵,只是一個眼神的交彙,福至心靈般的愛意,便悄然覺醒。孤獨的心仿佛磁石,而那個高大的身影就是最吸引他的磁鐵,靠近的希冀如滔滔江水,難以隔絕。
查爾斯靠在椅背上,愈加的傷感。
“查爾斯,快看,是他!那個大兵,送風車的大兵!”瑞雯搖晃着查爾斯的手臂,圓圓的眼睛裏充滿驚喜。
“在哪兒?”查爾斯迅速坐直身體,努力伸長脖子,四處張望。
“在那兒!”
順着瑞雯的手指,查爾斯看見舞臺中央坐着牽動他整顆心扉的年輕大兵,他穿着得體的西裝,柔和的光束打在他身上,将他的輪廓描繪得越加迷人,伴随着輕柔舒緩的旋律,吟唱出曲意動人的歌曲,幾乎令查爾斯為之沉醉。
喜悅卷走悲傷,悅耳的歌聲宛如青春熱力,瞬間充盈查爾斯的身體和心靈,他的視線仿佛黏膠,緊緊膠着舞臺中央的大兵,激動的心情使他心跳加快,連呼吸都變得熱烈。
查爾斯聽不懂歌詞裏的涵義,但他堅定的認為,那是一首極能打動人心的法語情歌,它的旋律如此優美,它的演唱者如此迷人……
而如此迷人的演唱者,似乎發現了他熾熱的目光,居然溫柔的承接起他的視線,站起來與他對視,深情詠唱。大兵眼神裏不知名的眸光猶如禮堂裏另一道耀眼的光束,至上而下籠罩着查爾斯,他感覺心如鹿撞,早前的那些預演此刻被全然遺忘,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氣,才勉強克制住驚喜的尖叫,甜蜜羞澀的回以微笑。
查爾斯感覺自己已經不能思考,他默默愛慕的大兵,竟然走下舞臺,對他伸出手,邀請他做搭檔。幸福降臨的太快太突然,他在旁人的歡呼和羨慕中,感到頭暈目眩。好在瑞雯推了他一把,他才回過神來,堅定的握住大兵的手,踏着他的腳步登上舞臺。
他們要表演的是一個魔術,查爾斯并不在行,他甚至有點心虛,但大兵溫熱的手掌給了他無上的勇氣。他專心的注視着大兵,猜測着他話語裏所要表達的東西,依靠愛的直覺,他發現自己似乎做的還不錯,因為大兵的眼神,越發的溫柔;大兵的笑容,越發的燦爛……
仿佛不是初次的配合,他們擁有極佳的默契,臺下爆發的熱烈掌聲,宣告着演出的巨大成功。查爾斯開心極了,他的身體完全放松下來,在大兵的帶動下,歡快的手舞足蹈。
謝幕過後,查爾斯被大兵帶到後臺,又從後臺轉往屋外,他們在微明的月光下駐足,禮堂裏傳來熟悉的交誼舞曲。
大兵說着腔調奇怪的英語,查爾斯在半懂半猜的情況下猜測,對方可能還想為他表演一段魔術,這個念頭促使他連連點頭的說着‘好極了’!
那是一朵新鮮的紅色玫瑰,含苞待放,氣味芬芳。
查爾斯簡直驚呆了,難以置信的張大雙眼,眼前的大兵,擺出一副獻花的姿态,在他面前露出極為好看的微笑。他遲疑了好幾秒,才在眼前人的殷殷注目下,雙手接過玫瑰,內心的震動使指尖微微發麻。這可不是一般的花朵,它有着‘一心一意’的代表。
不論眼前人寓意如何,查爾斯的心已被滿滿的甜蜜占據,他控制不住的像個孩童般又叫又鬧,對大兵贊不絕口。而大兵脈脈含情的雙眼,令他的心更難平靜。
“查爾斯,你在那幹什麽,我們該回去了!”
突然,一聲沉穩的叫喚打破了夢幻般的愉悅和溫情。
查爾斯漂浮的心緒瞬間被拉回,他急切的回應他的養父,“稍等,伊恩先生,請在禮堂門口等等,我馬上過去。”
在看到養父離開後,他立刻向眼前人伸出右手,“我是查爾斯澤維爾,請告知我你的姓名。”
大兵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查爾斯很高興能從大兵握手的力度裏感受到對方似乎也有相同的意猶未盡,而後聽到他的回答。
埃裏克蘭瑟爾,查爾斯在心裏默念,他會将此刻入心底,存于深深的腦海裏。
“謝謝你的玫瑰,埃裏克,我很高興認識你,真的。”查爾斯停頓了一下,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我住在漁村村尾的伊恩先生家裏,非常歡迎你來做客,那将是我們的榮幸。如果,你不認識路,我可以去接你。”
查爾斯手舉玫瑰,“如果,你接受的話,請細嗅玫瑰,它将把你的意思傳達給我。”
大兵低頭深深的嗅取玫瑰花香,給了查爾斯畢生難忘的笑容,酷似鯊魚般裂開的嘴角,展露兩排潔白整齊的銀牙。查爾斯被這奇特的笑容感染,嘴角上揚的弧度也跟着越來越大。想到養父還在等他,他不得不對埃裏克揮手告別,小心的護着懷裏的玫瑰,快步離開。
那個夜晚,查爾斯在玫瑰花沁人心脾的芳香中沉入夢鄉,夢裏出現了埃裏克和他鯊魚般的笑容……
隔天,查爾斯在霧霭晨曦中醒來,臉上依然挂着笑意。天還很早,但他感覺精力充沛,神清氣爽,起來換上輕便的格子衫,工裝褲,就跑去洗漱。
他掩飾不住愉快的心情,樂呵呵的哼起昨夜埃裏克吟唱過的旋律,仿佛思念的那個人,與自己仍舊距離那麽親近。
艾利克斯叫他幫忙整理柴房裏的草垛,才允許查爾斯出去玩。查爾斯很願意幫忙,雖然艾利克斯時常取笑他的小個子和足以媲美女性的紅唇,但查爾斯知道他心地不壞,只是比較油腔滑調。
“查爾斯,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幹了什麽嗎?我感覺我更像一個男人了!”
“你偷喝酒了嗎?”
“不,我抽煙了!一個叫漢克的斯文大兵,別人給了他一支煙,他居然不抽!”
“然後,你找他要,他就給你了嗎?你還未成年!”
“再過半年我就成年啦,查爾斯。”
“你還沒說他怎麽給你的。”
“他先是跟我确定了年齡,你知道我撒了謊,我費了好多話,他才半信半疑的給我,他可真有趣。”
……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查爾斯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埃裏克的面孔一直在他腦海裏不停閃現,他真的很想再見見他。
從小村到法軍駐地,有一條小路可以走,那會減少很多路程。查爾斯在午飯後,悄悄的打開家門,踏出尋找埃裏克的歡快步伐。
那條小路并不好走,狹小蜿蜒,曲折崎岖,查爾斯很小心,才沒有摔跤。小路的盡頭,會通往駐地的水泥大道,那樣再走大約半個小時就能到達。
鑽出樹叢,查爾斯拍掉衣袖和褲管的草屑,他不去想他的冒昧出現會否打擾埃裏克,他只想遵從靈魂的召喚,勇敢的追逐心之所愛。
查爾斯想,既然埃裏克沒有來找他,那就讓他去找埃裏克吧!
身後傳來汽車不遠不近的轟轟聲,查爾斯沒有在意,直到一聲響亮的汽笛驚飛栖息在樹上的鳥兒,查爾斯才莫名其妙的轉過身。然後,他看到鯊魚般的笑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嘴角跟着上揚。
查爾斯忽然小跑起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忍不住想飛奔。
上帝啊,多麽美妙的邂逅,多麽難得的驚喜,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上湧,查爾斯感覺臉頰熱熱的,心暖暖的。
才跑了幾十米,便被埃裏克的吉普車擋住去路,查爾斯飛快的瞥了一眼埃裏克,一個異常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裏誕生:如果,自己不理埃裏克,埃裏克會不會再次追上來?他會不會有那麽一丁點在乎自己?
查爾斯低着頭往回跑,他的心跳得快極了,他在跟自己打賭,籌碼是他的心,不論是贏是輸的結果,都将是他情感上的一個重大轉折。
極為幸運的是,查爾斯賭贏了,埃裏克再一次用車子擋住他的去路,熱情的招呼他上車。查爾斯不說話,只靜靜的注視着埃裏克,并且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滿的笑意和溫柔。他沒有上車,調皮的走到吉普車前,大搖大擺的往前走。
埃裏克則開着車,慢慢跟在他身後,這讓查爾斯感到非常高興,他贏了自己的賭局,他确信自己在埃裏克心裏占有一席之地。他會繼續努力,把那塊地盤越擴越大……
在查爾斯感到有些許疲累之時,埃裏克适時的把車停到他身邊,喊着他的名字,伸手示意他上車。查爾斯跳上車,愉快的回應埃裏克。十幾分鐘的車程裏,他們盡量用剪短的,能使對方聽懂的短句交流。同時,為了使對方能理解的更快,甚至比比劃劃,使對方發笑。
到達駐地後,埃裏克幫同伴修車,查爾斯不懂。他在車上看了一會兒,就跳了下來。
陌生的地方使他不自覺的局促,埃裏克還在專心修車,查爾斯不想打攪他,便走開了。埃裏克住在這裏,他想四處看看,然而天公不作美,沒一會兒就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查爾斯跑進離他最近的一個雜物房。
雜物房的門緊鎖着,查爾斯只好站在屋檐下躲雨,雨下的很大。
不知道埃裏克會不會發現他不見了?會不會擔心他?會不會來找他?
查爾斯觀察着靠在牆上的一塊木板,那上面蛛絲盤結,猶如他此刻心緒如麻。
“查爾斯,查爾斯!”
是埃裏克的聲音,查爾斯看到他冒着大雨,快步跑了過來,把自己摟在懷裏,并且把下巴輕輕的抵在他的頭頂。查爾斯笑了,乖順的靠着埃裏克,他喜歡這樣親密的接觸,他能聞到埃裏克身上清爽的香皂味。
都說雨是媒介,它将兩個人之間的親密渲染得更加煽情。查爾斯忍不住又哼起了埃裏克熟悉的旋律,埃裏克默契的唱出了歌詞……
查爾斯甜笑着,跟随埃裏克的節奏輕搖腦袋,傾心的人正在為他獨唱情歌。他猜,估計再也沒有比今天更美的雨天了!
在埃裏克最後動人的尾音中,查爾斯鼓起了手掌,非常棒,尤其是出自埃裏克之口。查爾斯想,他該給埃裏克一個獎賞,他在口袋裏摸出埃裏克送給他的巧克力。
查爾斯拆開包裝讨好的舉到埃裏克面前,對方掰了一塊,卻反而塞到他嘴裏。如此寵溺貼心的舉動,令查爾斯再次心動不已。如果,此前的前進前進,倒退倒退是在彼此追逐和試探,那如今的親密愛護定然與愛情相伴。
埃裏克還在說着什麽,似乎跟大雨跟車有關,查爾斯聽不太懂,但他一點也不擔心。他想,他已經夠到了愛神的手,只要埃裏克在他身邊,就算要淋着雨回去,他也會非常開心。
當然,埃裏克并沒有讓此發生,他為查爾斯套上雨衣,在傍晚時分,将查爾斯完整的護送回去,然後又獨自一人步行回駐地。
查爾斯與埃裏克之後的見面和接觸都變得自熱而然,異常合理。
查爾斯帶領埃裏克玩遍了小村中任何一個他認為值得去探索的地方,但他最愛跟埃裏克待着的地方,是村尾,也就是他寄養家庭附近的一處蘆葦蕩,那兒蘆葦叢生,風景優美,恬靜安詳。
他們在那裏玩幼稚的木頭人游戲,游泳,抓魚,曬太陽,埃裏克一點都不介意在他面前赤*裸身體,甚至像在展示一般,默默炫耀他高挑迷人的強健身材。查爾斯起初害羞得不敢直視,後來會趁埃裏克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打量埃裏克。最後,他完全适應并開始享受猶如二人世界的坦誠相對。
查爾斯一直覺得埃裏克很帥,他學着埃裏克的樣子,把所有頭發往後梳,他時常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十五歲,而是二十五歲,那該多好。埃裏克對他很好,這點毋庸置疑。但查爾斯仍舊認為不夠,因為埃裏克從不對他做任何出格的行為,就連親吻都不曾有。即使,他們躺在一塊,而他枕着他的臂膀,埃裏克依然可以無動于衷,這有時令他非常懊惱。
可埃裏克總有辦法逗他開心,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偶爾想起時會故意捉弄埃裏克,例如趁他睡着時在他臉上塗鴉或者寫字。
埃裏克從來都很大度的不予計較,不在乎被下屬取笑,甚至像個頑童般同他一起玩耍。
查爾斯對他與埃裏克的未來有着空前的把握和希望,只因他們如此心心相印。對,即使他們仍舊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但他依然肯定,埃裏克絕對是愛他的。所以,國籍不同算什麽,語言不通算什麽,他會長大,會努力成為和埃裏克一樣優秀的男人,他們的感情會像村尾的那片蘆葦,生生不息,繁榮昌盛。
美好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至深秋。
那天,埃裏克不知從哪裏搞到了一部相機,幫查爾斯照了一張全家福。查爾斯很高興,因為他和埃裏克也單獨拍了一張合影。
更讓他感到開心的是,埃裏克在屬于他們的蘆葦蕩裏親吻了他,擁抱了他。并把一直随身攜帶的軍牌項鏈摘下來,親手戴在查爾斯白皙的脖頸上。查爾斯在埃裏克厚實的胸膛裏,激動得淚流滿面,他終于等來了埃裏克的告白,他哽咽的回應着,“我愛你,埃裏克,我愛你”……
擡頭的時候,他看到埃裏克也濕了眼眶,他聽到埃裏克緩緩的說着話,他并未完全聽懂,只聽懂了查爾斯,小王子,語言和教授。他心疼的為埃裏克擦去眼淚,捧住他的臉,主動的吻了他一遍,又一遍……
他們坐在蘆葦叢中,緊緊依偎着,直到夕陽滑下地平線,天空變得墨藍,埃裏克才起身送查爾斯回家。
查爾斯發現埃裏克今天走得格外的慢,摟着他肩膀的手臂似乎也在微微顫抖。查爾斯奇怪的看向埃裏克,埃裏克卻如往常一樣只給他安心的笑容。查爾斯天真的想,或許,埃裏克和自己一樣,都是因為互相告白而激動得難以抑制。
打開家門時,查爾斯聽見埃裏克很大聲的用法語喊了一句話。他其實聽不懂,但看到埃裏克那樣依依不舍的眼神,他想都不想就很大方的給了埃裏克一個飛吻。
爬上床,查爾斯帶着笑意和滿足閉上了眼睛。他知道,只要黑夜過去,黎明就會到來,他就能再見他的大兵,他的埃裏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