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主有感
蕭延意與呂氏夫婦的住處位于皇宮的東邊,禦花園卻是在西邊。蕭延意來了這兩日間,還沒空去禦花園逛過。原是以為呂氏會帶着她去禦花園找呂家老爹,卻是不想不過轉了兩個小彎,到了一處僻靜的小園之中。
呂家老爹這會兒正是與一個青年站在一畦花圃前說話,老爹面沖着他們這邊,似是聊得頗為盡興,正是眉飛色舞地比劃着什麽。背身站着的是一個一身粗布衣衫的男子,背影看上有些清瘦,卻并不羸弱,大部分發絲都用一根木釵束在了頂上,餘留的一層發絲卻是帶着些微的卷曲垂在了肩頭。
“老頭子,公主來看咱們了。”呂氏揚着聲音喊道。
呂老爹聽見召喚,這才看見了蕭延意和自己的老太婆,高興地迎了上來,遲疑着要給蕭延意行禮,卻被蕭延意嘟着嘴止住。
“微臣給公主請安。”跟着呂老爹一起過來的男子,卻是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蕭延意還不是太适應這種逢人便給她跪拜的禮數,趕緊着就讓那男子站了起來。男子平身一擡眼間,與蕭延意短暫地目光相接,蕭延意卻覺呼吸猛然一窒。
面前是一張異常俊美的面孔,不同于魏不争的英氣逼人,這個男人臉上的線條雖是更深刻幾分,但又絲毫不顯冷硬,反倒勾勒出一種清逸出塵的俊雅之姿,他的皮膚白皙的更勝女人,愈發襯得緊抿着的薄唇好似勾了朱彩般鮮豔,一雙劍眉如畫,眉下的雙眼中有一種憂郁卻又溫柔的神色,好似能讓人瞬間融化了一般,讓人無法側目。但是最讓蕭延意驚詫的還是他那雙好似會勾魂攝魄的眸子,竟然是琥珀般的顏色,清淺如溪、剔透如玉。而他的頭發此時近看,卻也不是墨黑的顏色,而是深深的褐色,在陽光照耀下泛出淡淡的金色光澤。
“公主,這是阿玦,這園子裏的花匠。”呂老爹介紹道。
“微臣不打擾公主和呂公雅興,先告退了。”被喊做阿玦的人再又深深一揖,便要離去。
蕭延意回過神來,只是呆滞地擺了擺手,示意阿玦可以退下,眼神卻忍不住還追着他的身形又飄了開去。
蕭延意卻是未想到,他經過自己的身邊時,卻是腳步一頓,微垂着眼睑喊了一聲:“公主……”
蕭延意聽了這聲呼喚,一時只覺氣血上湧,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只怕這阿玦也會來一句,“公主,您不記得微臣了麽?”
“這園子裏偏僻,風大些,公主身子畏寒,微臣去讓人拿個鬥篷來給您吧。”好在,他只是這麽說道。
聽阿玦這麽一說,蕭延意一時說不上是放松還是失落,心裏一陣異樣,但卻是揪住他的語病道:“你以前認識我?”
“微臣入宮時間不久,是以還無緣認識公主。”阿玦低眉順眼道。
“哦?!那你如何知道我身子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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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與太醫院祁大人略有交情,前一日祁大人跟公主問診回來之後,吩咐禦藥房煎藥的時候,微臣恰好聽見幾句。”
“哦……你,下去吧。”蕭延意再又皺眉看了這阿玦一眼,便打發他下去,不一會兒,卻真是有宮人拿了鬥篷來與蕭延意。
呂老爹看了笑眯眯道:“秋兒啊,這阿玦心細如發,帶人極是體貼周到,是個難得的好男兒,若是能嫁了這樣的相公,倒也是一輩子的福分。”
“你個老糊塗的,如今秋兒可是公主了,這個什麽阿玦不過是個花匠而已,怎能配得上公主呢?你莫要亂講。”呂氏聽了這話忍不住嗔道。
蕭延意倒是不以為意地笑笑,偎到呂老爹身邊撒嬌道:“爹,難得還有您看上的男子,說是可以嫁的呢,可您也不過認識了他一日,就敢下這樣的定論了麽?”
呂老爹挺挺胸膛,頗是自負地說道:“秋兒啊,你爹旁的本事倒是沒有,可活了這幾十載,這識人的本事卻是極好的,看一眼說幾句話,便立即能知曉一個人的品性如何,是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嗯,爹最本事了。”蕭延意奉承了幾句,跟老兩口說笑着在小園中轉了一遭,心情倒也大好了起來。蕭延意尚未去過禦花園,不過這小園中的景致,倒是已經讓她十分驚豔,雖是因着偏僻,多少與幾分寥落之氣,不過園中花草卻淨是些稀罕之物,大多都是蕭延意生平頭一次見着,但是這些奇珍異草又好似專門了挑揀過了一般,雖是顏色不同,形狀不同,但就是隐隐透着同樣的一股遺世獨立般的孤傲味道。
轉得有些累了,蕭延意陪着二老往回屋走着,呂氏挽了蕭延意的手臂,貼近了她悄聲問道:“秋兒以往倒也不曾跟娘說起過婚配的事,怎麽今天倒是想起問這些,可是進宮這兩日,遇到了可心的人兒?你不嫌棄爹娘身份低微,是你這孩子仁厚。但是咱們确實也只是你的養父母,這婚姻大事,可是還得有個掌事的人來給你做主才好,娘也許是能聽你說叨幾句,可是主意卻是沒法子給你拿的,如今這些事誰來給你張羅呢,是那日接你回來的魏将軍麽?”
“娘,我不過是閑着沒事,随便問幾句,您倒是想得遠。”蕭延意嗔道,轉而卻又說:“如今這宮中啊,說句托大的話,除了皇上卻也就是我最大了,将軍并非我蕭姓家人,政事上當然多是聽他的,可是到了我的私事,他如何能管得?而皇上又還是個孩子呢,誰還能替我掌事啊,真要是有什麽拿主意的事,我自然還要娘給做主的。”
呂氏搖搖頭,嘆息了聲道:“若說你跟皇上倒也是可憐,雖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兒,卻是孤苦無依連個能替你們操心的人都沒有。”
蕭延意往呂氏懷裏膩了膩說道:“娘,怎麽會沒有?不是有您呢。”
從養父母那邊出來,蕭延意忽然有點想念自己的弟弟了,呂氏适才的一句話,不經意間撞進她的心尖裏,委實讓她一陣的難受。自己也就罷了,之前十幾年,如今雖是不記得,但是種種跡象看來,總是有父皇母後疼着的。而後流落在外,卻又是得了呂家夫婦如己出般的呵護,也沒有過丁點的委屈,于親情處倒是沒有絲毫的缺失。
可弟弟呢,出世之後就再沒見過爹娘,唯一的姐姐也是如今才出現在他身邊。雖是有個魏不争這個娘舅在,但是到底魏不争也是個男人,難有女人的細膩,況且政務如此繁忙之下,又還能顧得皇上多少呢?看那日裏甥舅間的對話,魏不争雖是一定是為着弟弟好,但是言辭卻也十分嚴厲,弟弟卻是渾然不覺,顯然竟是習慣了的。
越是這麽想,蕭延意就越心疼了起來,遂也不再去想自己那些糟心的事,等不及地便去找皇上。
皇上這會兒卻是正在讀書,蕭延意在門口猶豫了會兒,伺候着皇上的內監過來說道:“公主殿下,皇上說過,無論什麽時候,只要是您來了,随時都可進去。”
有了這句話,蕭延意便不管宮中到底原本是個什麽規矩,立即就随着宮人進了禦書房中。
小皇帝按照蕭家族譜,取名續邦,魏不争說,彼時淑妃還沒臨盆時,曾與家中書信裏說過,腹中的孩兒若是男孩兒,皇上給取了表字展翔,若是姑娘就小字薔薔。那日裏,哄着小皇帝睡覺時,蕭延意曾是輕喚了聲“翔兒”,她分明看見轉過頭去的小小子,眼裏似乎有一片晶瑩。後來那胖乎乎的小手便是圈上她的脖子,糯糯地喊着“皇姐”然後小聲嘀咕道:“我喜歡你這樣喊我。”讓她心中一陣酸楚。
禦書房中,自是有先生在,蕭延意倒是不好再直呼皇帝的乳名,便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立在一邊,小皇帝倒是很高興地拉着蕭延意說:“皇姐,以後,你也陪着朕一起聽先生講課吧。”
蕭延意笑眯眯地拍了拍小皇帝的頭,說道:“那要看先生肯不肯也教皇姐喽。”
“先生,朕的皇姐也許看上去并不聰明,但是朕的将軍舅舅說過,她其實與朕一般的聰明,所以,你以後也教她吧。”
“只怕是臣沒這樣的本事。”一個十分溫潤動聽的聲音在身邊響起,蕭延意這才仔細地看了眼自從她進來之後,就一直躬身立在一邊的小皇帝的先生,沒想到這一看,卻是不由得一愣,這先生十分的年輕,好似也不過剛行了冠禮的年歲,五官并無任何出衆之處,但是湊在一起卻是十分幹淨而溫潤的感覺。
帝師向來都是德高望重者來擔任,原不想魏不争竟會把蕭續邦托付給了一個這麽年輕的人。也許是蕭延意眼中疑慮的神色太過昭然若揭,那先生緩緩開口道:“公主,微臣是郭奉澤的長孫,祖父午膳之後忽然報恙下不得地,又怕誤了皇上的功課,所以讓微臣替他這一次。而微臣所講都是祖父親授,斷不會誤了皇上的。”
蕭延意見年輕先生解釋的這麽清楚,明白被人家看穿了心思,微微有些窘,但是忽然想起,這郭奉澤好似便是早朝那個淚流滿面的老爺子,心裏又不禁一緊,連忙問道:“郭先生,您祖父一早在朝上時,身體好似還沒有大礙,此時竟是下不得床了麽?”
“祖父年紀大了,又有痰症已久,一早許是激動了些,回去之後就有些不好,吃了飯又咳了起來,直說頭暈,小睡了會兒便起不來了。”小先生低眉斂目恭謹地回道。
“這樣啊,那我此時方便去看他麽?”
“公主能去看望祖父,是祖父的榮幸,微臣與皇上這邊的功課,馬上就講完了,公主若是願等一下,微臣剛好能帶公主回去。”
蕭延意臨時聽說了這事,改了主意,便是抱歉地對小皇帝笑笑說:“皇姐去去就回,晚膳來與你一起吃。”
“替朕跟老先生問好。”皇上小大人般的,倒是禮節周到。
蕭延意略坐了會兒,随手抓了本書看,聽小先生給皇帝講學。聽了會兒,倒是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了起來,他并不僅是聲音動聽,且講起課來繪聲繪色,深入淺出,十分引人入勝。蕭延意暗自琢磨,從她先生的這位長孫身上看,顯然老先生更是出類拔萃,心中不禁對早上只見過一面的那個涕淚橫流的老者肅然起敬了起來。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小先生講完了課,便是與蕭延意一起出了宮,倆人分乘了馬車到了郭大人的府邸,小先生先一步下車已然在車外候着,躬身立于一邊等着蕭延意下車。
蕭延意邁出車門,由小先生引路往內院裏走着,心中對這充滿書香之氣的府邸正是贊嘆之時,忽聽一旁的小先生道:“芫芫,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在這池裏摸魚的事麽?”
蕭延意腳下一個踉跄,回頭對上小先生幽深的眸子,心尖一顫,抖抖地問道:“您這是跟我說話麽?”
作者有話要說:沒想到完結那麽久的老坑裏發個鏈接,就有這麽多姑娘來給捧場,實在是太感動了!!親們冒個頭吧,讓我知道知道都是那些有愛的菇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