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公主有悔
郭長卿的話讓蕭延意心裏一緊,呂氏并非沒有對她說過,這些男子的示好,未必不是存了旁的心思。可當那時也想,這世上總是不乏心存投機之輩,自己如今不僅是公主的身份,還擔攝政一職,而皇上又年幼,假以時日,她若熟悉了這朝政之事,便是大權在握,有了她的垂青,也就是有了平步青雲的捷徑。雖是對這樣的人心中存了鄙夷,可到底也不覺是太大的事,只道,若真是如此,待來日細查了出來,這樣的人自己遠着些便好。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她原本的擔心,漸漸淡了些之後,卻也并為此生過其他的焦慮。
那些口口聲聲說自己忘了他們的人,或許真跟自己過往有私的也不過會是一兩個。如今郭長卿再又說了,不曾聽說與他們有舊,蕭延意本是已經徹底地放心,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便是已經慣了信任着郭長卿,郭長卿說是沒有,那就定然是沒有了。
只是,郭長卿再又補了那句話,卻讓蕭延意心頭又是一揪,比起前塵欠下了桃花債,若是此事背後還有蓄意的陰謀算計,她倒寧願是前者。因,那所生之事,最壞的打算,也只需她一人承擔便好,可後者,卻是她參不透、承不起的了。
可蕭延意擡眸驚訝地望向郭長卿想要問明,此話是何意,後者卻是迅速地垂了眼睑,不與她對視,顯然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蕭延意雖是失憶,但識人眼色的本事還是有的,郭長卿提了這個開頭,後又不願多說,總是有他不能說的道理,蕭延意雖是心中疑惑,卻也不再提此事。
二人默了會兒,郭長卿說是要回去給皇上上課,蕭延意推說乏了,要小憩一會兒,就不過去了。郭長卿只深深望她一眼,便邁步離去,可臨到門邊卻又停住,回頭對蕭延意道:“芫芫,你也不用那樣費神去想,你只需記得,你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便也不會着了誰的道。”說罷,也不等蕭延意的反應,便是轉身離去。
蕭延意呆愣在當場,郭長卿那句,“你只需記得,你從來只有我一個。”終是如在她心湖裏投入一粒小石,微瀾之間說不清是喜是憂,那原本還有些疑惑的心思,總算是被挑明了開,原來果然如此,原來他們才是真正有舊的那一對兒。
心中片刻的波動過後,蕭延意便也安然了下來。比起那些讓她毫無感覺的臣子來說,郭長卿總是讓她喜歡的,而且,只此一人,總好過桃花朵朵。然而,心中隐隐的還是有些失落,終究,她過往還是有過情感牽絆的,那麽便再不好對旁人動了心,只是,那個旁人啊……
一個下午,無人來擾,蕭延意也不願動彈一步,只懶散地窩在榻上想東想西,到了日落的時候,有宮人進來說,薛侍郎着人送來了一筐櫻桃,說是知道公主最愛吃,便連日裏讓人運來京中的。
看着鮮紅的果子,蕭延意難免又想起郭長卿的話,這薛侍郎亦或是那陳編修,還有其餘幾人,這些日子以來還總是不失時機地與她獻着殷勤,之前還總怕是自己負了他們,心中有愧,如今卻只覺心底裏生了厭惡出來。再又念及他們竟然還是背後或許有人指使,更覺得有些惱,便是難得耍了脾氣,“去給本宮将櫻桃都扔出去。”
那宮女一愣,似是不知道主子如何這樣大的脾氣,前幾日有人送來東西,公主雖說也是不太上心,可不過讓他們分了便罷,這如今卻說是扔了。可也不過是一晃神的功夫,公主有了吩咐,這宮女又怎敢怠慢,領了命,就要出去。
蕭延意見那宮女走到門口,卻又煩躁地招手喊她回來,說:“算了,也是好好的東西,讓人送去儀和殿吧。”
儀和殿是呂氏夫妻住的地方,呂氏素來也是愛吃這酸甜的果子,蕭延意只不願再與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繼續委蛇,卻也不願平白地糟蹋了東西。到底蕭延意也是過了三年百姓的日子,民間疾苦雖不盡知,倒也有了不忍浪費的習慣。
有了這麽一出,雖說是郭長卿說了,讓她不用為此費心,可蕭延意還是忍不住就去琢磨他話裏的意思。這些男子,無論如何,也都是飽學之士,有用之才,來日朝中的棟梁,最低的如今也是五品的官銜。是誰能有這麽大的本事,能支派地動他們,一起來與她這公主攀附?那支派他們的人,又是為何要如此作為?只是一個半個人自己的私心,倒無可懼,若是一切皆出于一人有心安排,那叵測居心,端的不可能再只為個人榮華富貴,那背後深意讓蕭延意不由得冷汗涔涔。
想得越多,蕭延意心中寒意便是越深。之前只以為回朝之後,只需好好用功,理清這朝中事物,便能幫着魏不争與皇弟分憂。誰曾想,甫一回宮,卻就有了這樣的事。原來,她要面對的并不僅僅是政務之上的煩擾,竟還有這人心間的算計。莫說是她早忘了身為公主是的記憶,即便依舊記得,這三年間的閑雲野鶴之後,哪又還懂得這些。
一時間,蕭延意只覺心中一苦,第一次淡淡有了悔意,若是如此,真不若當初不與魏不争回來,随着呂氏夫婦于那小鎮中,父慈女孝,膝下承歡,少了榮華,卻多了自在,又怎有這樣的煩憂?
以前沒想過此一層,蕭延意心中最大的愁事,也不過是那點兒男女之情的晦暗不明,或是有些初生的情意只能被扼殺心頭之悶。一旦開始走了這樣的腦子,就再難按捺心中的疑惑。初時,蕭延意也曾想過,郭長卿不便說,或許她該問問魏不争。此時,在這深宮,父母不谙此間事,弟弟年幼,唯一信賴之人也不過是郭長卿和魏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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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蕭延意轉念間又想起,當初這幾人才與她吐露衷腸之時,自己似是也曾問過魏不争這幾人可有何共同之處。那時,他只說都是少年得志之人,國之梁棟之才,并未再有他言,如此,不是他因常年征戰,在朝中時候也不多,并不清楚其間之事,便是他也并不方便相告于她。
對于蕭延意來說,過往的十幾年皆是一片空白,郭長卿亦或是魏不争的只言片語,在她心裏還未能勾畫出完整的記憶,而進宮之後,原是想勵精圖治,卻又是趕上了其他擾心的事,心思便被帶歪了去,此時,郭長卿的提醒,倒如醍醐灌頂,再不想為那些無謂的事走腦子,與其想也想不起,弄也弄不清,反不如撿着自己能想明白,該搞清楚的事情下手。
有了這番計較,蕭延意再去看那些奏章時,就格外的用心,再也沒有走神,看了些日子,心中漸漸就有了些端倪,只是卻還不能确定所想之事,到底是否屬實。
也正是這個時候,她的姑母到了京城。
蕭延意的姑母,當年的尚悅公主,如今的錫萊國後。蕭延意潛意識中本以為會是個與她養母呂氏年紀不相上下的中年婦人,見面才知,竟是個比她也大不了幾歲的年輕少婦。
蕭延意還在驚訝中沒有恢複過來,下一刻,便是被撈進一具軟綿馨香的懷抱之中。那抱住她之人,早已是痛哭失聲,渾身顫抖不已,只斷續地聽她口中泣道:“我可憐的翔兒,我苦命的芫芫啊……”
蕭延意小心地拍撫着姑母的後背,安慰道:“姑母舟車勞頓,想是乏了,莫要再如此難過,傷了身子……”
尚悅公主一點點平複着啜泣,好一會兒,才是擡起頭來仔細地望向蕭延意,眼中哀痛不減,卻又是添了抹困惑。此時的蕭延意面上只有些微的局促,既未有悲傷之色,也沒有親昵之态,讓尚悅公主只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卻又一時抓不到頭緒。
蕭延意心中其實也有些為難,魏不争曾言,自己與這姑母以往十分要好,本以為不見面便罷,見面總是會在心底無端就能生出幾分親昵,可約是與她最初的想象實在是大相徑庭了些,本以為會見到個慈眉善目的長者,卻也想所謂姑母年輕如斯,心裏倒一時生不出什麽太親熱的情緒,她又慣不會裝樣子,便顯得有些木讷。
對上尚悅公主疑惑的眼神,蕭延意稍一遲疑,便扶着尚悅公主一起到上座坐好,拉着她的手,有些羞赧道:“姑母莫怪侄女失禮,侄女不記得從前的事了,所以這次才勞将軍請了姑母回來,說是姑母以往與侄女最親,或是能讓侄女想起些從前的事。”
蕭延意這樣一說,尚悅才是露出一絲恍然的神色,眼神不經意間掃過下手垂首站着的魏不争,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之色,頓了下,才是和聲對蕭延意道:“将軍來信時說你在外流落三年,身子不好,不大記得事了,我本以為也只是因你哀恸過度,才是不願想以往那些事,如今說來,你竟是絲毫不記得了是麽?”
“是,侄女于腦子裏只有這三年來在民間的事,再之前卻是絲毫不記得了。”蕭延意老實回道。
尚悅聞言一怔,面上露出憐惜、哀切之色,許久才是撫着蕭延意的手背嘆道:“不記得或許也是好事,當初甫聽說皇兄皇嫂罹難,我幾乎是哭瞎了一雙眼睛,便是過了這許久,我還時常噩夢連連,醒來便心痛如絞。三年來,我總是不停地想,當初我若是早一日能有些消息,央了王上出兵,皇兄也不至于遭此慘劇,那時,也都是我太任性了些,一日與皇兄不睦,便不與他聯系,便提前丁點征兆也不曉得,芫芫,是姑母對不起你。”
蕭延意聽着尚悅的話,只覺分外迷糊,尚悅見蕭延意一臉懵懂,緊握了下蕭延意的手,才道:“容姑母先去梳洗一番,你我慢慢再敘。都是咱們的家事,還是不同着旁人說的好。”說罷眼神有意無意地撩了下殿下候着的魏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