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公主有失

有宮人伺候着尚悅公主下去梳洗安置,魏不争便也告退,見他轉身出殿,蕭延意的眼神止不住便追随了出去。

雖是日日上朝時俱能見到,但是蕭延意卻覺二人之間如今愈發的生分。按着常理,本是回來的日子久了,接觸多些,總該更熟悉、親密才是,就好比她與郭長卿那般。可是與魏不争之間,蕭延意卻覺得,現在的二人甚至比最初更是生疏、客套。

初時,他還會與她跟皇上一起用膳,對她在宮中起居多有關注,他還會在太醫例行給她問脈之後,再與太醫絮叨幾句,或是親自問問她的近況如何,可有何不适,又是否記起些往事。但近來,莫說是未在自己殿中見過魏不争其人,便是與皇上一起用膳時也再未見過他。除了朝堂之上,私底下便再沒過相處的時候,而魏不争似更是除非在朝上,連一個眼神也吝于在她身上多留片刻。

原本蕭延意也并未太多想此事,一來,空閑的時間裏,她多是與郭長卿在一處打發時間,從未刻意有事找過魏不争,二來,她回來之後,雖是名義上擔着副理朝政一職,實則除了朝上做個樣子,私底下的奏折還都是魏不争一一過目再與皇上一起批複。如今魏不争雖是個将軍的銜,卻等同做着攝政王的事,是以,無論大事小情,事無巨細都要顧着,總是忙得分/身乏術。蕭延意只覺慚愧自己至今不能幫上什麽實處的忙,倒也并無怪魏不争的冷落。

可是,今日裏,因為姑母忽至,并與她想象中頗有意外,她心中便生了些無措,幾次仿若于朝上那樣,下意識詢問地望向魏不争,後者卻是神色淡淡移開了視線,斂眸垂首,對蕭延意的詢問渾然不顧。這讓蕭延意隐隐覺得,這些時日以來,魏不争其實根本有意疏遠于他,而非僅是因為無暇顧及。

不過蕭延意也不及為此神傷太久,因為尚悅不多時便是已然收拾停當,來尋了她說話。

這尚悅公主是個爽直的性子,話匣子一旦打開,便是滔滔不絕。話語中,蕭延意大體上知道,她們姑侄二人因年歲相差也并不是十分大,是以過往相處得便與姐妹也無異,如今這尚悅雖為一國之母,卻也不過就是廿二年華。二人雖是輩分有差,但卻是當初在宮中女眷中身份最相當的人,都是嫡出的公主,從小就被父皇母後視為掌上明珠,尚悅的父皇母後去的雖早,但是繼了皇位的長兄照舊是當心肝似的疼着,即便是蕭延意出世之後,也沒短了對尚悅的寵愛。

尚悅公主說到此處,頗為動容地幽幽嘆道:“以往都是我不懂事,皇兄處處慣着我,順着我,唯婚事上沒依了我的意思,我便是與他記了仇,自從出嫁之後,便再與他無只言片語聯系,有時明知他讓人帶了信給我,我卻看也不看,等我悔了,知道自己錯怪于他,卻再沒了機會與他說話。現在再想,到底皇兄還是疼我的。知道咱們這樣從小宮裏長大,養尊處優的,若非嫁到皇家,即便是嫁給了達官顯貴也是過不慣的,尤其是咱們這樣的性情……”說到此處,忽然擡頭望向蕭延意道:“不過,芫芫啊,此次再見你,似是性子變了許多。”

蕭延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姑母,我是當真對過去的事一概記不得了,也不知以往性情如何,或許是這三年來在養父母身邊,過着尋常百姓的日子,總不若宮裏這麽嬌貴着,性子就也随着變了吧。”

“真是苦了你了。”尚悅再又嘆息,眼底又濕潤了起來,握了蕭延意的手左右端詳着,眼中帶着抹心疼說道:“模樣倒是還與那時差不許多,身量高了些,人卻是瘦了不少。你這金枝玉葉的身子,哪受得了在外邊的苦。”

“其實并沒有的,姑母,我這三年來過得很好,并不覺一點的苦,反是回了這宮裏,倒是有些不适應。”蕭延意聞言趕緊解釋道,此話沒有絲毫的矯情,雖不知之前過得到底是如何的好,沒有比較,但是這三年,卻絕沒有一點辛苦可言。

“哎,也不知你這忘了事,是好還是壞呢,好的是,因為忘了,這三年來倒也能過得順心,壞的是,你是大宏的長公主,總不能一直就這麽懵懂着。日後,翔兒還要指望着你呢。芫芫,你這是當初中了毒還是那年戰亂時受了傷,才會忘了事。”尚悅拍撫着蕭延意的手嘆道。

“太醫說我是中了蠱。”蕭延意也并不避諱地回了尚悅。

“蠱?”尚悅聞言眉頭緊蹙,“怎地還會中了蠱?那時節吐谷人帶兵血洗皇城,兵戈相見,聽聞那些惡人,逢是宮中人,二話不說,便是一刀了結,誰倒有這閑工夫給你下蠱?”

蕭延意搖頭,“我也不知道是為何,甚至不知道是何時中蠱,或許是更早先的時候,也未可知。”

尚悅點頭,遂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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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太久未見到親人,尚悅雖知蕭延意并不記得往事,卻還是絮叨着說起早先那些趣事,蕭延意請尚悅回來,本意就是想多知道些先前的事,自然是樂得聽。說起兒時讀書時的事,話中無意便提到了郭長卿,“郭先生家那長孫倒是個本事的,那時節我大了些,也知道了點兒姑娘家該有的穩重,你卻還跟猴似的,讓老先生追得滿院子跑,你躲不過還上了房,可就是不抄書。要不是郭家的小子喊住了你,不知說了什麽,哄你回了書房,只怕真能把老先生氣得當場嘔血。”

聽姑母提到郭長卿,蕭延意就也忍不住問道:“姑母,侄女那時與至彥那麽要好,是不是……是不是已經到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說到最後,她耐不住地臉微微一紅,她雖是信任郭長卿,知他不會騙自己,可卻的确很好奇,那時節二人到底密切到了怎麽樣的地步,這話卻又不好意思直接問了郭長卿本人。

尚悅一怔,“談婚論嫁?你和他怎會談婚論嫁,你倆那時好的跟兄弟姐妹一般,皇兄初時還以為你們彼此有意,想着說要給你們定了親,你倆聽了這事,卻一起大搖其頭,說是根本無一點男女之情,讓皇兄萬萬收回成命呢。”

蕭延意愕然,她本意只是想問明白尚悅公主,她跟郭長卿到了怎樣的地步,但卻從不疑二人間根本沒有男女之情,還明确地彼此拒絕過。

姑母并無道理在此事上騙了自己,可是郭長卿又為何要騙自己?或說是引着自己誤會呢?他明明是說,她曾經便只有他一人的。是自己會錯意,還是他根本是有心誤導?難道,他竟然也是個投機鑽營之人,想借着過往二人間的交情,糊弄了自己二人有男女之私,好攀龍附鳳?蕭延意心裏中驚恐,卻又不好再問,便把這疑惑壓在了心底。

尚悅公主也不疑有他,只接着自己的話往下說,“說到這一層,其實我也不懂,皇兄為何那時願意讓你下嫁了臣子,卻不想我如此。那時,我拼了命的要嫁給……”尚悅一頓,眼中神采稍黯,“皇兄卻是與我說,我與他……不合适,我生于皇室,長于皇室,又是這樣的脾性,除非是是做了皇後,否則哪裏也容不下我,所以哪怕是遠嫁,也定是給我找了我們王上這樣能許我為後的人,才将我嫁了。如今王上待我極好,在宮中,我确實也是活得最自在,便懂得皇兄的話是對的。可卻獨獨不明白,咱們性子那樣像,皇兄有時都免不了說,我們不像是姑侄,倒似是雙生的姊妹,為何卻願你嫁個尚無官職的書生,卻不許我嫁他……”

蕭延意略有些三心二意地聽着尚悅的話,漸漸卻被引出了幾分好奇,姑母話中的“他”到底是何人?為何父皇寧可與這麽疼愛的妹妹生了罅隙也不許她嫁?可是姑母既是不說,想來而今她已是一國之後,那些過去的事,總是不方便說的了,蕭延意也不好直接問了去。而尚悅自己,仿佛是說着說着,便陷入了回憶中無法自拔,竟是嘆了口氣便頹自發起了呆。

蕭延意不便打擾,也就默默地坐在一旁想着心事。

二人正是沉默間,聽得外間裏似乎有人聲喧鬧,蕭延意才要喊了人來問,被打發在門口伺候着的宮女匆匆進來禀報說:“尹小姐求見公主。”

蕭延意一愣,她并不識得什麽尹小姐,她回宮後,雖也有幾個命婦特拜來見過她,卻并不曾晤過哪家的小姐,只是聽外間好似越來越亂,間或便有個驕橫的女聲傳入耳膜。

蕭延意心中不悅,自己如今怎樣也是個公主,無論這尹小姐是哪家的千金,也沒道理使潑使到她的殿前,有心發作了,又礙得尚悅就在跟前,踯躅間,倒是尚悅公主回了神色,聲音淩厲道:“誰家的丫頭這麽無禮?反了天了麽?公主殿前也敢這樣滋事?給本宮帶來開開眼,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嚣張,難不成欺咱們監國公主殿下年幼、心軟,就如此的無法無天了?”

那宮女擡頭看了眼蕭延意的表情,見蕭延意微微一颔首,便是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時,一個穿着緋色衫裙的女子便被帶到了眼前。女子跪倒叩頭,聲音清脆動聽,蕭延意剛要喊起,問明端詳,只是,還不待開口,卻聽尚悅公主厲聲斥道:“這是誰家的丫頭吃了豹子膽,這鳳雲髻豈是爾等可随意梳的?來人,給本宮把她的頭發即刻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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