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公主有念
蕭延意心頭一陣亂跳,這會兒的功夫,似乎是一下子出了太多她意料之外的事,一時間她也說不出是慌,是窘,還是懼。但見尚悅說了這話,又頗有幾分詢問的意思望着她,她無法不答,便也只得勉強斂了神,應付道:“姑母,将軍是皇弟的舅父,說起來,也算是侄女的舅父……侄女怎麽能和他……這不是亂了綱理倫常?”
因為蕭延意心裏惦念着魏不争的事,也并非一日兩日,所以這之間所有阻礙和瑣碎,蕭延意都是仔細地想過的,心中便也時常有意無意安慰自己,即便是失憶之前,自己未與那些臣子有舊,即便是未有郭長卿在先,這輩分上的差距,總也是邁不過去的坎。所以,這在她記憶中的第一次動心,于她來說,只是歸于無望,她便也僅有深深埋在心裏,想着日後也就會慢慢淡了,不敢給自己多一分的念想。
誰知尚悅聽她這樣說完,卻是嗤笑出聲,“芫芫啊,你倒是何時成了這麽本分規矩的人麽?當日裏你太子哥哥看上了洪相爺家的甥女,要是依着輩分倒算,那小姐還是他姨母一輩呢,當時有人拿此說事,不讓你太子哥哥娶那千金為妃,還不是你力排衆議,說服皇兄和朝臣,讓你哥哥成全了心願。更何況,真要是仔細地論起來,淑妃的堂姐還不是嫁給了滇王,也就是你父皇的皇叔,這輩分又怎麽論?要從你皇叔公那算起,這魏将軍不又成了你的平輩?”
蕭延意心裏本就是一團亂麻,讓尚悅這樣一說,就愈發地亂了起來,腦子裏怎麽還算得明白這錯綜複雜的輩分關系,人一時也就愣住,下意識地只是仔細倒算她與魏不争到底該是算作舅甥,還是算作平輩。
尚悅卻約是有些誤會了蕭延意的發怔,忍不住就慨嘆道:“芫芫既是只擔心這輩分問題,想來心裏也是裝下了魏将軍的,也是,以他的風姿,又有幾個女子會不心儀?當年若不是皇兄不許,姑母也是當真想要嫁了他的。可如今,姑母已然有了王上,自然是早斷了這念想,若是芫芫能與他有這緣分,倒是替姑母圓了當年的願望。”
蕭延意明知此時不該如此,可忍不住就還是臉紅。
對于魏不争的心思,便是與養母呂氏,她也不曾敢說起過分毫。她現今是監國公主,魏不争是護國将軍,無論實際裏的出力多寡,二人都是擔着這家國天下最重的擔子,他們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鬧出任何的笑話的。如今莫不說是她這裏落花有意,魏不争那邊流水無情,即便是二人真的有了情意,如今的局勢,又豈能是二人随意就能定下終身之事的時候。
可是,尚悅公主這樣說了,蕭延意那才萌動便被壓抑的少女心思又怎能不為之動,忍不住就想到,趁着姑母在這,總算是有個長輩,若是她能為自己做主,何不幹脆就讓姑母替自己張羅了這婚事……唯不知的就只是那魏不争的心思,他心裏可曾有過自己?
想到這一層,蕭延意忍不住便也想到魏不争近來的疏離,可即便沒有這段疏離,他對自己恭謹的态度,又豈有一絲男女之情的端倪可循?如此這樣一想,她心中便是一黯,才燃起的希冀的小火苗旋即便是漸漸熄了下去。一冷靜下來,她免不了就又想起了郭長卿。
雖是姑母說,他二人那時并未有情,可是緣何郭長卿卻是說自己彼時只有他一人。雖是也不過月餘的接觸,又是記不起之前的事,她本不該對郭長卿有多依賴倚重,但蕭延意卻在心底總是無端就信任于他,潛意識裏便認定,郭長卿那樣說,就必有那樣說的道理。既是連姑母也說二人年少時那樣要好,郭長卿在此事上也就未必是騙了他。倒沒準是那時年歲尚小,面皮子薄,不忍說開,反是姑母不明就裏了。
反反複複的思慮在心裏驟然就開了鍋,一時間,蕭延意只想找一清淨處,好好地捋順了心頭這些事,她便也顧不得尚悅深思着望向自己的目光,只是眼神躲閃着道:“姑母今日才是回來,日後咱們有的是時候說這些家常話,不若您先休息一下,晚膳時,侄女已安排了筵席,到時喊了皇弟,咱們再敘。”
蕭延意送了尚悅到殿門外,尚悅公主要走之前卻是回身又挽了蕭延意的手道:“芫芫,姑母如今當真是別無所求,只求你與皇上能平安康樂,一切便都是好的。今日說的事,也不過是姑母讓那榮丫頭弄得有些感懷傷情,一時興起罷了,你若無心,也并不需挂懷。如今皇兄、皇嫂已經不在,姑母就當是替他們做主,芫芫的婚事,但憑你自己歡喜,全不用去想那些前朝後殿的利益糾葛,只要是你中意的,姑母便一定支持。”
蕭延意心中一暖,面上卻頗有幾分赧然,羞澀一笑,“姑母扯遠了,哪裏就說到了侄女的婚事,還早的事呢。”
尚悅笑笑,再是拍拍蕭延意手,便是帶着一衆伺候的宮人,迤逦而去。
蕭延意對着那背影單呆愣片刻,方才轉身回殿。此時已是快到晌午,滿院的秋陽煞是明媚,但是偌大的院落裏,此時卻現出幾分不尋常的冷清,之前蕭延意心思不整,倒也并未太留心,這會兒原是看陽光正好,想讓人搭了軟榻出來,沐着秋陽眯一會兒,這才感覺日常這處總是會有幾人在忙碌打理,今日卻是唯有一個小內監獨自掃着零星的落葉。
平日裏蕭延意身邊伺候的,裏裏外外不下百人,近身的也有十數,這會兒再看,除了貼身的兩個宮娥,其餘人等好似一時都是不在身邊,她心中不免有幾分疑惑,便也就是順嘴問道:“喚月,怎麽就你跟睐月兩個,其餘的人呢,都是歇息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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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作喚月的宮女聽了蕭延意的問話有些驚慌,忙是跪道:“公主有什麽吩咐,奴婢這就去做。”
蕭延意雖是心頭煩事頗多,卻也不是個胡亂發作的主子,當下也便笑道:“沒什麽事,只是覺得今日裏,咱們這好似清靜的有些古怪,适才姑母在時并未覺得,這會兒倒覺出了些冷清。可是說,今日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大家都告了假?”
蕭延意問得極為和藹,那喚月和睐月眼神一對,卻是一起磕起了頭來,口中直呼,“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這情形反是讓蕭延意愣住,她原本沒覺出有太多的不妥,也不過就是随意一問罷了,如今卻牽出個恕罪的事來,讓她分外奇怪,當下裏便皺眉道:“出了什麽事本宮不知麽?恕罪?本宮也總要知道你們有什麽罪,又是當恕不當恕才好啊。”
睐月便是一邊叩頭一邊答道:“都是奴婢管教不周,一個兩個的都說是去去就來,見不回來就又打發了人去尋,誰知打發去的也不回,這會兒除了老嬷嬷跟幾個公公,便只剩下奴婢們幾個了,公主有什麽差使,奴婢這就親自去把她們都喊回來。”
蕭延意更是驚異,心裏卻也并未惱,只當是宮裏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麽有趣的事,都去瞧了熱鬧,當初在小鎮裏時,鎮上若是來了雜耍的,各家各戶的孩子,還不是偷着摸着,趁着大人不在便都是跑去看,她這殿裏的宮人,年歲也并不大,喜新奇,好熱鬧倒也總是有的。不過,這宮裏若真是來了唱戲或是耍藝的班子,她這公主該也沒道理不知啊?
看喚月跟睐月兩個戰戰兢兢的樣子,蕭延意心中多有不忍,畢竟聽上去也并非什麽大事,便是和顏悅色地讓她們起了回話,然後才是好奇道:“到底是什麽好玩的事,都這麽争先恐後地去瞧,難不成是為了迎姑母回來,宮裏當真邀了戲班子來?”
喚月跟睐月聽了蕭延意的話,面面相觑,看蕭延意面上的确并無怒色,半晌才是小心翼翼道:“公主,不是什麽戲班子,只是那些小蹄子們聽說阿玦病了,一個兩個的,便都趕去獻殷勤,有說去送湯,有說去送藥,也說是就去瞅瞅的。當時公主您正是跟悅後娘娘說話,似乎一時也不會召喚奴婢們,奴婢見她們心思也是不在,也便是由着她們去了,誰知,這一去,卻是一個多時辰了。”
蕭延意聽了這番解釋,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心裏暗暗有點兒為難了起來。這樣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亦是不小,若說是罰了,不過是少女懷春的小心思,去探個病患,也并未出宮,算不得犯了多大的罪過,可若是不罰,這傾宮而出,一堆宮人去看一個花匠,說出去又總是讓人笑話。
蕭延意稍稍遲疑,又想起自己的養父呂老爹似是也與這阿玦相處甚好,如今這阿玦病了,不知是不是也讓老爹跟着擔心。這樣一琢磨,想着左右是天氣正好,她便揮揮手道:“那本宮也去瞧瞧吧,看看這阿玦到底是得了什麽病,惹了這麽多的人關心。”
阿玦的小屋離着那園子倒是不遠,還沒到近前,便是見到屋外就擠滿了不少的小丫頭,其中自是不乏她殿裏的,皇上殿裏的,但也些面生的,不知是跟哪裏伺候的,見公主來了,衆人俱是唬了一愣,趕緊便烏泱泱地跪了一地,再往裏走,便是果然看見呂家老爹也在屋裏,正是急得團團轉。
呂家老爹見是蕭延意來了,這次也顧不得行禮,便是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秋兒啊,快去找個太醫來給阿玦看看吧,這孩子已是這樣昏睡了一天了,也不知到底是怎麽了?”
蕭延意微詫,“沒人來給他看過?”
“他一個小小花匠,哪個太醫會來給他看?只喊來個小藥官,卻也是束手無策。”
“阿玦不是與祁太醫頗有幾分私交麽?”蕭延意問道。
“那祁老爺子,這幾日告了假,未在宮中啊,秋兒,你是公主,你一定有辦法,快給阿玦傳個太醫吧。”
蕭延意踯躅,倒不是沒有這同情心,只是不知道這花匠病了,若是讓太醫來看是不是壞了規矩,還在遲疑間,那些小宮女們聽了呂老爹的話,互望了一眼,這會兒也顧不得怕,便是齊齊跪下,對蕭延意求道:“求公主開恩,給阿玦傳個太醫吧。”
蕭延意往榻上那緊閉雙眸的男子望了一眼,雖是病容憔悴,卻仍是不掩清逸俊美的姿容。她看了看跪倒的衆人,終是無奈一點頭,便差了喚月去太醫院傳太醫過來。
再又望了一眼昏睡中無知無覺的阿玦,心中莫名滑過一個詞——紅顏禍水。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雖然,不留言是應該的,但是留言卻是一種美德。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