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延意深吸一口氣,心撲撲亂跳,身子僵了片刻,便是立即軟綿下來,靠在了魏不争懷裏。魏不争的大手扣在蕭延意腰後,在她耳畔承諾道:“臣此生定不負公主。”
“嗯。”蕭延意軟趴趴地應着,渾身似是沒了骨頭一般。
二人相依良久,魏不争忽然柔聲問道:“公主深夜來訪,只是來告訴臣一聲,您是願意的麽?”
蕭延意聽出魏不争語氣中的戲谑,不依地擡了粉拳捶在他的胸口,此時倒又想起原本的來意,小聲說道:“其實原本是有事來求将軍幫忙的。”
“公主的事,便是臣的事,如何還有求字一說,公主只說是何事就好。”
“也并非是我自己的事,而是阿玦的事。”
蕭延意感到魏不争的身子忽然一僵硬,然後把二人拉開寸餘的距離,皺眉重複道:“阿玦的事?”
25公主無知
蕭延意看魏不争似是有些變了顏色,一時間心中忐忑了起來,不知自己是不是管了不該管的事,便是支吾道:“是養父來與我說,阿玦急火攻心,厥過去了,後來找了太醫來看,說是心病難醫,如今只能以藥調理,若要痊愈必得先醫其心病。養父素來是個熱心腸,進宮以後又只交得阿玦這一個朋友,所以适才咱們筵席才散,他老人家就急着找我,讓我想想辦法……我……如今各項事宜出入哪門還都不得要領,想起将軍也許今日不會出宮,所以才深夜來叨擾……”
魏不争面色柔了柔,眉頭卻是依舊未全然展開,拖了蕭延意的手讓她坐下,才是又問道:“太醫去給阿玦瞧的病?也是殿下給他請的?”
蕭延意仰頭看着前一刻還激動萬分、喜形于色的魏不争,前一刻還軟語承諾、細語調侃的大将軍,這會兒卻只眸中還殘留些許親昵之色,行事又成了以往一絲不茍的模樣,胸中甚是發堵。雖然她慣不是個會使性子的人,這會兒再言語,卻也有了些別扭,眼睑一垂,便是清冷了聲音說道:“想來,這事是我辦錯了,讓太醫給阿玦看病,是壞了規矩的事,我該先禀明将軍、不該擅作主張。”
魏不争這人,行事雖頗有呆板之處,為人卻并不呆,自然聽出了蕭延意語中的不快,稍一遲疑,便是趕緊在她面前蹲□,伸手握了蕭延意的手揉了揉,才軟語道:“公主如何這樣說,這天下的事都任憑公主做主,更何況宮中一個小小太醫的差遣,臣只是不想讓您為此費心,一個區區花匠的事,哪勞公主親自過問。”
魏不争掌心有着厚厚的繭,磨在蕭延意的手背上有些刺刺的,她卻并不會覺得不适,反倒只覺心頭溫暖妥帖,這才肯擡了頭,帶着幾分撒嬌的語氣道:“我如今反正是已經費心了,那這阿玦的事,将軍管是不管?”
魏不争半跪在蕭延意身邊,線條硬朗的臉上浮起些不相稱的溫柔,嘆道:“公主要臣做的事,便是要了臣的命,臣也絕不猶豫。”
明明是甜言蜜語,可是從魏不争口中吐出,卻聽不出絲毫的輕浮與刻意,蕭延意心中輕輕激蕩,擡了未被魏不争握住的那只手,輕輕覆上了他的,指尖摩挲着他的手背,呢哝道:“怎麽就說到死啊、活的事,不過就是想給阿玦要個恩典,救救他爹罷了。”
魏不争的手在蕭延意手中微微一顫,手指下意識地蜷起似是要握成拳,意識到此時正與蕭延意十指相纏,才是又漸漸展開,低了頭看着二人交握的雙手,聲音有些發澀地從喉嚨裏吐出道:“公主想要怎麽救阿玦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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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延意敏感地覺出魏不争的緊張,有些不明所以,猶豫道:“将軍認識阿玦的爹麽?”
“不認識。”魏不争此次答得飛快,卻又馬上補上一句道:“但是臣也只是聽說此人是過去犯過重罪的,如今還被關押在大牢裏,公主……公主是想放了他?”
“怎麽會?”蕭延意嗔道,“我再不懂事,也不能去做這麽徇私的事。之前我倒是也想過,若是罪責并不重,反正過幾日也要大赦天下,不妨提前放他幾日,讓他父子早些團圓,阿玦心病除了,養父就也不用再為他費心。可是後來也聽說,此人是關在刑部大牢裏,那顯然就不是小偷小摸的罪名,我自不會再想着放他的事。只是養父說,阿玦的爹這幾日不知是怎麽了,在牢裏鬧了絕食,許是年歲也大了些,人就要不成了,阿玦知道了這事,卻又沒有辦法,這才一病不起。
我就想問問,這刑部大牢可能讓人去探監?或是有什麽說法?若是不能,是不是方便讓阿玦給他父親帶封書信,若是這兒子能勸得動爹,總也算救了條人命,是積德的事。那阿玦不用操心他爹,身子也就快點好,大夥不都能高興些。”
魏不争默了會兒,擡頭道:“好,臣知道了,公主,這事就交給臣辦吧,你就別為此費神了。”
“勞将軍費心,我替養父跟阿玦就此謝過了。”
蕭延意說完,聲音一頓,自己卻掩面而笑,一雙眸子閃亮地盯着魏不争,羞赧開口道:“将軍,如今咱們……私下裏還稱将軍,公主豈不是太過古怪?”
魏不争愣了下,旋即會意,眼中含笑地輕聲喚道:“芫芫……”
“伯钺……”蕭延意也是扭捏地喊了聲,喊完二人相視一笑。
眼神又缱绻了會兒,魏不争牽了蕭延意的手,起身道,“公主,時辰已是不早了,臣送您回去安置吧。”
蕭延意見二人才說完私底下的稱呼,魏不争轉首又稱她公主,自稱為臣,不滿地嗔他,撇嘴道:“将軍年紀不大,腦子倒是不好,才說的話,就忘了麽?”
魏不争一怔,等明白過來蕭延意的話,才是笑了俯身貼在她耳邊說:“芫芫還不也是忘了。”這陌生的暧昧和親昵之态,讓蕭延意又是一陣耳熱、心跳,退開一步,紅着臉道:“回去了……”
新近才互吐衷腸的一對小情人兒,也不乘轎辇,是在如華的夜色下,只并肩緩步而行。未曾走得太近,卻也不肯離得太遠,話卻也不多說一句,只是隔上一會兒,便你看我一眼,又或是我瞧你一暼。皎然的月光拖出兩條長長的影子,男子高大俊朗,女人嬌小俏麗,端的是一副金童玉女的好看畫面。
宮人都識相地遠遠落在後邊,小重挨着睐月走,笑眯眯地低聲說:“姐姐們,爺跟殿下的好事是不是近了?”
喚月瞪他一眼,睐月也斥道:“爺怎麽教咱的你都忘了,主子的事也是你能嚼舌的?看來将軍近日定是忙着國事,未曾好好管教過你了。”
小重一吐舌,嘴裏卻還是忍不住絮叨,“老夫人為爺的婚事都不知道愁白了多少根頭發,伺候老夫人的時月姐姐,時常是來囑咐我,讓我得機會就勸勸爺別忘了自己的大事。可這些年我也不曾見将軍親近過誰,勸都不知如何勸,若是爺最後能跟公主成了好事,倒不知老夫人要高興成什麽樣了,自從那年将軍未過門的……”
小重話未說完,被睐月擰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地打斷,虎着臉訓他道:“你個蟲子,別以為咱們出了将軍府,伺候在公主身邊,便不能再管你,再這麽口無遮攔,看我跟喚月讓人賞你頓板子,将軍是管還是不管?”
小重被這麽一唬,吓得再不敢言語,只捂緊了嘴,眼神盯着前面并肩而立的一雙璧人。
蕭延意跟魏不争已經走到懿祥宮的殿外,二人停住腳步,礙着身後還有宮人在,蕭延意只低聲說了句:“伯钺也早些歇息吧,別太操勞了,那我先回去了……”
“芫芫……”看蕭延意轉身,魏不争喊道。
蕭延意立即轉頭看着他,眼裏溫存點點,似水柔光。
“那阿玦的事,我這就去問,芫芫以後莫再為他的事操心。”
蕭延意點點頭,心中雖有些疑惑為何魏不争一再囑她別為阿玦的事上心,但此情此景下,這點疑惑也算不得什麽,只是軟軟糯糯道:“無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好。”魏不争點頭,目送着蕭延意的背影進了殿。喚月跟睐月從他身邊經過,一颔首往前再走時,魏不争一把拉住喚月,低語道:“伺候公主歇下了,到儀和殿找我,有事問你。”喚月匆匆一點頭,也進了殿內。
魏不争轉身昂首闊步往回走,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什麽,低沉着聲音吩咐身邊的小重道:“蟲,去找刑部的尹侍郎,問問呼延那老小子又做什麽妖呢?甭管如何,別讓他死了,得了信兒,盡快來回了我。”
小重領了命,一路小跑着走了。
夜色下,魏不争孑然而立,一絲憂色一點點染上了眉梢,默了片刻,忽而卻又展顏一笑,半晌,自己低喃一句,“也好。”便大步往儀和殿走去。
蕭延意回了殿中,再又梳洗了一番,躺在床上,卻是如何也睡不着了。
初時的甜蜜與激動在心口裏轉了幾個圈之後,靜谧的夜中,那點躁動便也慢慢消褪,漸漸又不安了起來。
就這樣定下了麽?
雖是竟能兩情相悅,心中砰然,但是終身大事,尤其還是一國公主與權傾朝野的大将軍的婚事,就只言片語間這樣定下了麽?
那前塵那些被遺忘的過往怎麽辦?她能确定真的不曾欠下情債麽?那郭長卿又該如何?即便那日他說的話,讓她不喜,心中煩躁,心中原本的信任淡了許多。
可,多日來,他曾經情真意切說起過往歲月時的樣子,又豈會是假裝的?
他眼中濕漉漉地望着自己說:“未曾想今生還能再見你”時,那種動容之色,竟會是惺惺作态麽?
他說,那時,她只有他一個,到底是存了什麽居心,還是事實當真如此?若是當真,此時她豈不是要做個負心人了?
蕭延意忽然覺得異常得心煩意亂,這幾日間發生的事,不同的人說的不同的話,在她腦子裏反複糾結,直想的頭也跟着疼了起來。
迷亂中,耳邊好似又聽見魏不争擁她入懷時說的那句話,“此生定不負你”,心又莫名一點點定了下來,有他在呢。萬事有他,他是頂天立地的大将軍,他定會一言九鼎,他說不負她,便絕不會負。于是,一切其他的煩惱霎時又都變得渺小了起來。
蕭延意終于乏得再也睜不開眼,想着魏不争的笑貌、言語,不經意地唇角彎彎地進入了夢鄉。
喚月跟睐月打了招呼,悄悄地出了懿祥宮往儀和殿走去。
儀和殿此時靜悄悄的,屋內的燈又熄了幾盞,外間看去,一片昏暗,門外只站着兩個侍衛,見她來了也不阻攔、問話,她便擡步進去,站在屋門口,輕聲對屋內說道:“爺,奴婢來了。”
26公主無愁
喚月回去的時候,睐月還未睡,屋裏只留了一盞燈。她在燈下,手裏拿着個繡繃,正是一針一線地繡着條帕子。
喚月見了,笑她,“如今倒還要你自己想着繡東西麽?再說,就算是要繡,也是多點個燈才好,這黑燈瞎火的,留神壞了眼睛。”
睐月把繡繃往案子上一放,拉了喚月的衣袖讓她坐在邊上,“哪個是想繡什麽呀,左右等你不回,實在是悶得慌,才是拿出來縫幾針解悶的。這麽夜了,爺找你問什麽要緊的事了?”
喚月性子一向比睐月沉穩些,聽她問了,也不急着答話,只對着鏡鏡子,慢條斯理地卸着頭上的珠釵,問了句:“公主沒找咱們吧?”
睐月趕緊搖頭,“公主這一日也累苦了,睡得可香呢。”說完又看喚月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忍不住就又問道:“爺到底問你什麽?”
喚月這才笑笑,“爺能問咱們什麽?左不過是殿下近來身子可好,是不是想起什麽事,誰來與她說過話,咱們又瞧出她什麽喜好沒有。”
睐月嘆道:“要說爺對殿下還當真是上心。”頓了下,卻又不禁疑惑,“這些事,何必急在這一時半刻的問?都是三更的天了呢。”
喚月放了手中理着頭發的梳子說:“爺多問了幾句阿玦的事,問殿下私底下是不是跟阿玦交好,日常着是不是時常見面。”
“阿玦?這阿玦是什麽來頭?将軍怎麽還刻意着問起他來?”睐月奇道。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看爺的樣子似是挺緊張這人。”
睐月眼珠一轉,忽然掩面一笑,“我懂了,爺這是吃味呢。這阿玦生個好樣貌,在這後宮裏是女人都願多瞧一眼,爺是怕殿下也看上了他。”
喚月聽了一笑,捶了睐月一把,過了會兒自己喃喃道:“甭管怎麽說,爺跟殿下的好事沒準真是近了,這終歸是好事,我還一直以為爺是忘不了之前那個沒過門就香消玉殒的夫人,這輩子不願娶妻了呢。”
睐月也是嘆了聲,看喚月已是梳洗好上了床,她便忽地吹熄了燈,黑暗裏自己絮絮地說:“忘了那個人最好,她怎麽比得了殿下,就算是不論出身,就那品性,聽說大婚前就失了婦道,死時好像還是一屍兩命呢……”
喚月攔她,“雖是就咱們兩個,這話可也別再說了,你忘了當時傳這些話的人,都是什麽下場麽?這些年好容易大夥都忘了,可別再又提起來。”
“我省得,只是看爺跟公主如今好上了,一時有些感慨。”
二人說完這些,屋內一時沉寂了下來,不多會兒,兩個丫頭便也進入了夢想。
第二日一早,蕭延意被宮人喊起來上朝,人還迷糊着,不知怎麽就只覺得想笑。睐月見了,一邊給蕭延意束着腰帶,一邊說道:“公主難得一早起了心情這樣好,看來昨天這一覺可是睡得舒坦了。”
蕭延意點點頭,這也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上揚着的唇角,真是難得的有一次早起上早朝,她沒覺得渾身不舒坦,這麽一琢磨,人清醒過來,一下子也就想起了昨天的事,一想起,便又笑得開懷了幾分。睐月悄悄跟喚月使了個眼色,倆人暗地裏吐吐舌頭,便也跟着一起笑了起來。
蕭延意想着一會兒早朝的時候,便能見到魏不争,連早膳都進得更香甜了幾分。以前雖是也覺得能跟魏不争每日裏一早便相見,總是心頭有個念想。可是再沒有昨天把話說開了之後,這樣的盼着。不過,盼着盼着,就又盼出了幾分慌,生怕昨天一夜之後,事情又會起了什麽變故,直到在殿上坐穩了,魏不争來與她跟皇上請安,起身後二人視線一對,大将軍眼裏帶着融融情意對她一笑,她這心才徹底安穩了下來。
滿朝文武叩頭山呼萬歲,小皇上別了頭看自家皇姐一眼,有些奇怪地低了聲問:“皇姐,你臉怎麽這麽紅?”
蕭延意下意識的伸手捂了臉,偷眼看一邊的魏不争,大将軍一臉嚴肅,但緊抿着的唇角卻還是滲出一絲笑意,她心裏又窘又甜,捏了捏自己弟弟的手,應付道:“殿裏熱了些……”
小皇帝疑惑地“哦”了下,聽見魏不争輕咳一聲,才是想起回頭叫起了叩拜完的文武群臣。
一上來,先是禮部跟戶部奏了些不太要緊的事,之後吏部的官員出列,奏請皇上嚴懲東江知府許昌祺,正是昨日裏魏不争與蕭延意說過的那個貪污赈災糧款的案子,此奏一出,殿上衆人一時間也是分了兩派,一派主張此人定要殺一儆百,該是斬首示衆才能平了民憤,另一派則表示無論如何,這人曾在大宏最艱難的時候施以援手,即便此次罪責深重,也多少該酌情處理。
蕭延意慶幸昨天跟魏不争剛好說到過此事,這會兒便都不用再可以去揣度他的意思,便該知自己的态度。
等到文武們挨個為此發表了意見之後,蕭延意開口道:“各位大人說得都在理,本宮也覺得這事處置起來甚為棘手,罰得輕了,傷了天下百姓的心,可若是治得狠了,怕又會寒了當初國難之時,幫過我大宏的有功之臣的心。本宮有個想法,大人們看看可行與否?
此人所犯之罪确不容赦,但是也是該念其有恩于大宏這一節,本宮想,斬首示衆也就免了吧,給他留個全屍,且罪不及家人,此事過後,不妨再給他家個世襲的爵位安撫下親眷,只是後世不得入朝為官就好,若是這樣處置,大人們意下如何?”
殿下稍許嘈雜議論之後,衆臣子便是齊齊道:“殿下聖明,此法甚妥。”
蕭延意心中滿意,趁着大夥還彎着身沒直起腰來時,偷眼去看魏不争,後者正是含笑望她,微微颔首。她滿面喜色尚不及斂起來,剛轉回頭,便覺殿下似有目光正牢牢地注視着她,尋着感覺望去,正是當朝丞相李景吾,此刻他唇邊帶笑,卻是目光現出絲銳利地看着她。
蕭延意心裏無來由地一緊,匆匆垂眸,掩飾了下慌亂,平複了心情,再又擡眼仔細地端詳了下李相,相爺大人卻已是恢複了一貫的慈眉善目,看着甚是笑容可掬,讓蕭延意疑心之前倒是她自己心虛了。
散朝後,百官恭送,蕭延意跟小皇上先行往後殿走去,蕭延意忍着不回頭去看身後的魏不争。被她牽着手的小皇帝,卻一直擡頭頻頻看她。二人從衆人視線中隐去的時候,蕭續邦小大人般開口道:“皇姐,朕覺得你今日在朝上與往常不同。”
“是覺得皇姐今天話多了麽?”蕭延意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
“不是。”蕭續邦卻是回答地斬釘截鐵。
“哦?”蕭延意這才笑了看向自己的皇弟,問道:“那是哪裏不同?”
“皇姐今天格外得好看些,而且從眼睛到嘴巴,似乎連頭發絲都在笑呢。”小皇帝想了想說道。
“是麽?”蕭延意伸手撫上了臉,讓皇弟說的有了些赧然,想不到自己的失态,連個小童都能看出,心中一窘,便是趕緊岔開話題道:“翔兒今日晚些去書房,咱們先給姑母去請個安。”
小孩子總是貪玩多些,聽說能晚些去上課,一下子就雀躍起來,再忘了蕭延意今日的與衆不同。尤其是,他能感覺的出,尚悅跟蕭延意對他都是特別的寵,他自小于母愛上,多少有些缺失,便是特別願意與這皇姐跟姑母在一起,又是倆人一起能寵他,就更高興了點兒。歡天喜地拽着蕭延意就大步地往殿外走。
出了殿門,蕭延意才是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心中微微有些悵然,魏不争約莫還有不少的瑣事要處理,這一早朝過後,再見他,倒不知道能是什麽時辰了。平日裏,一時半刻不見,也不覺得怎樣,可是這會兒半刻鐘前明明二人還在一處,才是離了,心裏就開始牽腸挂肚了起來。蕭延意不禁為自己這不争氣的勁兒,心裏長嘆了一聲,可是卻又免不了去揣度,不知魏不争這會兒可是也牽腸挂肚地念着她呢?又想起一早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心裏止不住地泛甜。
蕭延意跟蕭續邦到了尚悅殿中的時候,這位娘娘才是正要準備用早膳。她一見蕭延意來,便是抱怨道:“芫芫啊,昨晚可真是吃多了酒,我這會兒還在頭疼。”
“那就宣禦醫來給您瞧瞧吧,讓人烹了醒酒湯麽?哎,是侄女疏忽了,該是昨天就讓人給您喝了醒酒湯再入睡才好,今天也就不至于難受。”
尚悅倒是自嘲地笑笑,“哪怪得別人什麽,也是我太久未飲酒的緣故,原本這點酒當初也不當個什麽,可是自從有了我家那小東西,我們王上便是不許我飲酒,這多年不飲酒,沒想到酒量全無了。”
蕭延意還是堅持傳了太醫過來,原本也不是病症,太醫問了脈,也是讓人煮了些醒神的湯藥便告退,尚悅又是逗着自己的小侄子說了會兒話,見時辰不早了,才讓人送小皇帝去了書房上課。
蕭續邦一走,尚悅面色變了變,遣退了周遭伺候的人,拉了蕭延意坐在她身邊,悄聲問道:“芫芫,我昨天吃多了酒,是不是說了什麽醉話,把你許給了魏将軍?”
蕭延意臉一紅,扭捏地點頭“嗯”了一聲,便是垂了頭。
尚悅聽完,又笑又嘆,“哎,本說着你這婚姻大事由你自己做主,我這一高興忘了形,也沒管住自己這張嘴。”說完,小心地端詳了下蕭延意的臉色道:“姑母沒讓你為難吧?”
“沒有,只是事先也沒跟侄女說一聲,當時有點不自在。”
尚悅是過來人,哪有看不出蕭延意此時這小女兒态的意味來,便是取笑道:“這麽說,這事還真就這麽定了?”
“侄女聽姑母的。”蕭延意撒嬌地往尚悅懷裏靠了靠。
尚悅大笑:“這會兒倒不怕什麽亂了綱常了?”
“姑母……”蕭延意不依地嗔道。
二人正是嬉笑地說着體己話,外間有人進來通禀道:“公主,李相爺求見,在您殿外候着呢。”
27公主無方
蕭延意的笑容在臉上一滞,心裏對見着李丞相的事,多少有些抵觸。可她如今還未學會如何能擺出公主的架子與這些臣子們往來,尤其這李景吾還是當朝的丞相,一品大員,如今既說要求見,若在自己殿內,勉強說是身子不适或許還能推脫一下,可此刻自己明明在尚悅這邊閑聊,倒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
尚悅覺出蕭延意不喜,便對來通報的人說道:“就讓李大人等會兒吧,跟他說我跟殿下正說要緊的事呢。”
蕭延意可不敢跟尚悅這般理直氣壯,她這公主如今到底做了不過幾月,底子裏還是透着虛,遠沒尚悅這樣的氣勢,哪敢與當朝重臣這樣的無理,便是趕緊起身道:“姑母,侄女還是過去吧,咱們日後有的時候說話,李大人年歲也不小了,就讓他一直在殿外站着,也是不妥。”
尚悅聽了,嗤的一笑,“芫芫如今跟過去還真是大不相同了,那會兒,你最煩這些迂腐的老頭,替皇兄打理朝政那會兒,每次他們找你議事,你就沒一次給個好臉色看,都是先讓他們等不耐煩了才見,如今倒想起顧着他們的面子了呢。”
蕭延意不好意思地看了尚悅一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尚悅便是揮揮手說:“去吧,去吧,你既是要走,多留你你也是不自在,你那好事,回頭晚些時候咱們再細說。”
蕭延意赧然一笑,也不再多耽擱,便是往懿祥宮走去。
她路上心裏一邊琢磨着,幾番聽了旁人說起過去的自己,好似都是個刁蠻、霸道的主兒,這讓她總有一種深深的不安,怕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某些藏在骨子裏的東西便會一點點地顯現出來,而她,從內心深處是并不希望自己是那樣一個人的。
而另一多半的心思,蕭延意也在琢磨,這李景吾為何會在這會兒來找她。
她回朝之後,很多朝中官員都來拜望過她,其中自然有那些靠譜不靠譜的年輕的“前情郎”,卻也不乏宏景年間就在朝為官的老臣。可這李景吾卻是從未來過,只是李夫人跟着其他命婦,曾來探望過她一次,也不過呆了一刻鐘,稍敘了幾句便告退了。
蕭延意倒是不曾挑過李景吾的理兒,她一個年歲不大,又是失憶流落在外三年的公主,并不指望甫一回來,這些老臣能就當真信服于她,即便如魏不争所言,自己之前父皇還在的時候,就代他理過政,但那時,多半朝臣該是因給宏景帝的面子才會對她聽命。
所以,這李景吾當初不來不算奇怪,可此時又來,就多少有些古怪了,畢竟這段時間裏,蕭延意也并展現出任何讓人信服的本事來。
更遑論,蕭延意還曾疑心過李景吾與魏不争不和,為了争權還授意了某些年輕臣子來與她示好,心中就更覺李景吾此來定然不是好事。
于是,回懿祥宮的一路上,蕭延意心中都是頗為忐忑。
李景吾如今是五十出頭的年紀,在朝為官已有快三十年,宏景帝在位時就是朝中肱骨。但他生就一副敦和的樣貌,如今,有了些歲數,花白的胡須與頭發,加上有些發福的身段,若是去了一身朝服,走在街上,活脫便是個尋常富貴些人家的老爺子,丁點沒有一品大員的氣勢,更看不出是個有心機的人。若不是蕭延意在郭長卿的暗示下,多留意了些事情,只怕也會覺得李景吾是個和藹可親,分外好相處的老人。
李景吾老遠見到蕭延意來了,就是恭恭敬敬地整袍理冠,要給蕭延意行禮,蕭延意疾走幾步,趕緊扶住他道:“李大人不必多禮,此時不是朝上,私底下何需如此?”
李景吾咧嘴一笑,“老臣多謝殿下免禮。”便也不堅持,只是對着蕭延意揖手行禮。
蕭延意迎了李景吾進殿,着人奉了茶,便開口問道:“李大人今日來找本宮可是有什麽要事?”
李景吾撚着花白的胡子,笑容可掬,“本來老臣早就該來看望殿下,只是聽聞殿下回朝後身子一直不太好,又是忘了以前的事,老臣就總怕會打擾了殿下,便是一直未敢來叨擾,還望殿下不要怪罪。”
“自然不會,大人太多禮了。”蕭延意說道,“您日理萬機,為國事操勞,還能想着來看本宮,本宮便已然是承情了。”
李景吾呵呵地笑,端詳了蕭延意一會兒才說:“公主與當初真是大不一樣了。”
蕭延意不知此話的用意,但想起尚悅适才的言語,便是揣度着說:“本宮不記得過去的事了,若是以往對大人有何得罪之處,還望大人念在我那時還年幼無知的份上,多擔待些。”
“诶?!殿下這說得是哪裏話,老臣只是覺得公主比三年前時更是沉穩了些。”
二人你來我往地說了些虛頭巴腦的話,蕭延意仍不知這李景吾的來意,便也就随着他東一句西一句地聊着。過了半晌,這李景吾才開口道:“殿下,老臣此來,一是早該來探望殿下,二來也是受人所托,有個事要跟您商量。”
“李大人直說無妨。”蕭延意趕緊客氣道。
“是這樣,殿下,老臣是受廖尚書所托,想讓皇上給他家姑娘指一門親事,廖大人面皮又薄,自己開不了口,便是非要央着老臣來說,老臣實在是推不過,便也只好替他來跟殿下求個恩典。”
蕭延意聽了是廖尚書的事,心中便是一凜,面上卻還是強自淡定道:“廖大人家想讓皇上給他家千金指婚給誰?”
“殿下,錦榮那丫頭其實自小也跟您是玩在一處的,只是您大約也是忘了。這孩子模樣生得好,又是個好脾性的,您要是見了定然會喜歡。”
蕭延意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有些持不住,卻還是勉強道:“廖大人家的千金自是錯不了的,本宮雖然忘了以前跟她的交情,前日裏卻也與她見過一面,确如大人所言樣樣出挑。”
“這孩子樣樣都好,就是心氣兒頗高,多年前就認準了要嫁給咱們的護國大将軍,可那會兒她才多大的年紀啊,魏大人卻已是骁勇冠天下的大将,倆人又是差了足有十歲,家裏人當初也沒當個真,沒想到等她到了及笄的年紀,廖大人跟夫人想要給她說門親事,她卻是怎麽也不肯嫁別人,只說除了魏不争大将軍就誰也不嫁,這也是僵持了幾月,廖大人沒了辦法,只好舍了這張老臉,想老臣跟殿下說說,讓皇上給做個主,就把他這留不住的姑娘指給魏大人吧。”
蕭延意低頭輕轉着案上的茶杯蓋子,掩住了心中的緊張,慢悠悠地端了茶碗呷了口茶水,借機深深地吸了口氣,方才放了杯子說道:“此事倒是好事,只是将軍的婚事,也是要問問将軍的意思,本宮可無法替他做這個主。”
“那是自然,只不過殿下跟皇上開了這個口,想必将軍也會應下的,畢竟廖大人家的千金出身也是配得過的。而廖大人這些年掌管工部,勞心費力、盡職盡責,卻從未與皇上邀功請賞過,只開這一次口,殿下也是看他多年勞苦功高的面上,在将軍面前替他那姑娘美言幾句吧。”
“好說,好說。”蕭延意也只能這麽說道,無論如何,此時此刻,她也總不能對着李相說:“将軍這人你們就都別惦記了,我正要招他做驸馬。”她便只好先虛應了,想着回頭再慢慢想辦法。
李景吾見該說的事情說完了,也就起身告辭道:“殿下,那老臣不打擾殿下安歇,就先告退了。”
李景吾一走,蕭延意的表情瞬間便垮了下來。
這李丞相早不提、晚不提這樁事,偏就要這個時候來說,若非之前這廖錦榮當真來她這懿祥宮為了魏不争鬧過一場,蕭延意簡直要疑心,李景吾是故意來與她作對了。
而他若是果真如蕭延意之前所猜那樣,定然也是不會對蕭延意跟魏不争的事樂觀其成,總是會想法阻撓。而今,卻是無論他是知道了什麽,想要從中作梗,亦或當真就是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