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3)
住廖家那千金的軟磨硬泡才來說情,想必她與魏不争的事,都絕不會順利了。
蕭延意自昨晚起,一直沉浸在一種不敢奢想的幸福驟然降臨的情緒裏。胸中只被滿滿的柔情湧動着,還從未騰出一點的心思來想,她跟魏不争之後到底要如何。此時才猛然意識到,即便是郎情妾意,即便是抛開她失憶之前是否曾欠下過什麽情債,她與魏不争之後的路,也并非是一條坦途。
蕭延意一時間萬分沮喪,自己卻又沒有絲毫的辦法。想着是不是該跟尚悅去讨個主意,卻又覺得一方面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另一方面,這幾日也是領教了尚悅那火爆的性子,只怕跟她言明,她轉頭便能給李相和廖尚書喊來跟他們宣布,這魏不争是她家的侄女婿,其餘人等就莫要再惦記了。
蕭延意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先跟魏不争說了才好。就喊了喚月過來,讓她去看看魏不争此時可是還有事在忙,若是無有,便請了他一會兒共進午膳。
喚月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回來說:“将軍說了,一會兒便過來。”
魏不争來得倒也的确是快,一身朝服也未換下,便匆匆地進了殿。蕭延意見他來了,就讓周遭伺候的人都去準備午膳,殿裏一時便就只剩下他們二人。
魏不争等到宮人都退了出去,才是對着蕭延意道:“芫芫急着喊我來,是問阿玦的事麽?我已經是安排妥了,他老爹已讓太醫去看了,如今進了食,正是好好養着,性命肯定無憂,我讓人去跟阿玦說過了,該是能為他去了這心病,呂公也就安心了。”
蕭延意其實早把這檔子事忘到了腦後,這會兒聽見才想起,趕緊就是謝過了魏不争,才又遲疑道:“我找你來,倒不是為此事。”
魏不争聽了這話,眉眼一彎,笑吟吟道:“既不是這事,那便定然是芫芫想我了。”
28公主無奈
魏不争的話讓蕭延意面上一熱,心中雖是有淡淡甜意湧上,卻又有些莫名的古怪,只覺的似乎這樣輕佻的話,并不該出自大将軍之口。但是眼下的事,卻讓她顧不得多去想魏不争的不同尋常之處,嗔了他一眼,便認真地說道:“伯钺,剛剛李丞相來找我。”
魏不争面色不變,甚至眼裏的笑意都未減退,只簡單地點了點頭,似乎對自己這個所謂政敵的造訪既不意外,也并不以為意。蕭延意見魏不争對此事好似并不在意的樣子,多少有些不解,疑惑地端詳片刻面前這個面色溫柔得不同往時的男子,接着說道:“他過來想讓皇弟給你指一門婚事。”
魏不争聽了這話,才是略略挑了下眉梢,問道:“李大人要給我做媒?我記得他家可是沒有适齡的姑娘了。”
蕭延意點點頭,“他不是來為他自己說的,說是廖尚書家的千金屬意于你。”
“廖尚書……那你是怎麽回的他?”
“我自然是對他說,這事還是要聽你自己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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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不争聽罷點點頭,想了下說:“那就沉一半日跟他說,我不同意就好。”
蕭延意皺眉,“就這麽簡單地回他?總要有個理由吧?否則,可不僅僅是不給廖尚書面子,也是撂了李丞相的顏面了。”
“那就說,近日漠北邊關有動,許是不日就要打一場大仗了,我若上了戰場,陣前刀槍無眼,莫耽誤了廖小姐的終身。”
蕭延意有些吃驚地看着魏不争,“這等大事也能拿來糊弄麽?”
魏不争搖搖頭,“并非全是托詞,這些日子,我的确是收到不少的消息,說是漠北的國主,正在私下裏集結兵力,我也正是等着消息确鑿,便要跟皇上同你禀報此事,請旨帶兵出征。”
蕭延意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忽起的不安,沉聲問道:“怎麽會突然有了這樣的事?”
魏不争面色素了素,語氣也略有了些沉重,“三年前,正是漠北有亂,我奉旨帶兵平亂,一度戰事膠之際頗有幾分危急。彼時吐谷與大宏交好,年年進貢,歲歲來朝。吐谷國主主動請纓說,只要我們提供糧草,便願意派五萬大兵,助我罰北。先帝不料想吐谷王竟是會有狼子野心,自是欣然允了,并在吐谷借道京城領取糧草往漠北出發時,還特別宴請了親自前來的吐谷王,讓他帶兵進了皇城,誰成想竟是因此釀成那出慘劇。
當時京師護衛不過萬餘,怎麽敵得過吐谷幾萬大兵。我在陣前得了急報,帶精銳星夜趕回,卻還是晚了一步,先帝已遭不測。最後雖是救出今上,剿殺了吐谷賊寇,可是卻也讓漠北乘勢占了我邊境兩座城池。
那時咱們無暇他顧,也只好由他占了。這些年過來,我本有心把當初失的城池再奪回來,奈何朝中衆臣都是反對此事,認為此時大宏才剛安定下來,不宜北伐,而我也覺得皇上年歲尚小,我亦不放心留他自己在皇城,便一直耽擱至今。
誰知漠北見咱們不動,還道咱們怕了他,倒還起了貪心,我大宏一日被人趁機欺負了,怎能次次服軟,所以我早就是想着,他若先出手,便正是給了我奪回城池的借口。”
魏不争說道此處,唇邊勾起一抹笑容對蕭延意道:“而且,如今有你在,我帶兵出征也就放心了。這大宏只有我們才跟皇上是血脈至親,會真心輔佐他。”
蕭延意聽至此處,心思全亂,只先撿着最擔心的事情,聲音顫抖道:“你……你必須要親自帶兵出征?”
魏不争點頭,神色凜然,“朝中武将,有大戰經驗的如今都已老邁,不堪驅使。而且,我曾經多年駐紮漠北,對當地軍情更為熟悉,當年也跟他們有過幾次交鋒。其實,當初,若非吐谷人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再給我幾月,即便艱難些,我也必然能擊退漠北大軍,所以,此次北伐,再無人比我更能勝任。”
“那我……我如何……我如今才回來幾月,所有的事都還懵懂,你若走了,我如何幫着皇弟打理朝政?而你……如你所說戰場刀槍無眼,你若萬一……豈不是朝綱大亂?”
魏不争上前幾步,握了蕭延意的手,感覺掌中的小手此時已是冰涼汗濕,面上浮起一抹憐惜,不禁嘆息道:“芫芫,你到底是擔心你自己不能勝任,還是怕我不能活着回來?”
蕭延意顫聲回道:“都擔心……”
魏不争拉起蕭延意的手貼在自己心口,安撫道:“芫芫莫要擔心,如今除漠北有亂之外,朝局卻一向安穩,并無太大的事要你決策。而我想,這些時日下來,普通的小事你心中定然也有主張,真有大事要情定奪不下,我臨出征前,會告知你誰人可以信任,可與他們共同議事。”
魏不争覺得貼在自己心口的那只小手,顫得厲害,便又握起放在唇邊,承諾般說道:“
而你若是擔心我戰死沙場,我可以對你保證,哪怕只是為了再見你一面,我也定是會活着回來。”
蕭延意心亂如麻,她萬未想到,每一次她以為事情已經足夠複雜和艱險的時候,後邊便一定會有更複雜和艱險的事情等着自己。
她與魏不争才是互道了心思,還不及體會多一刻的甜蜜,魏不争竟是就要帶兵出征,而她卻還無法可勸,因為魏不争出征,是為她蕭家帶兵征戰,為大宏開疆辟土。她作為大宏的公主,連一絲兒女情長的立場都沒有。
而這麽久以來,以她對魏不争的倚賴,又讓她如何能有獨自輔佐她弟弟的丁點信心。對于蕭延意來說,她一直有一絲雛鳥心态,當日裏接她回來的人是魏不争,讓她輔政的人亦是魏不争,雖是因郭長卿的話,對魏不争也存過片刻疑慮,但那種單純的信賴之心,卻依然存留在內心深處,更何況二人一訴衷情之後,她更是再無絲毫顧忌。只認為,從今往後,只要她二人同心,便是再無任何難事,不想這麽快竟是要面臨一朝分離。
而魏不争之前的話,雖未明說,卻也隐晦地說出,朝中之人并非人人可以信賴,或者諸如李相之流就是該要忌憚之人。那以她的經驗和能力,又如何能與這些朝中老臣所對壘?
她無助地下意識擡起手,輕輕撫上魏不争的面頰,那微黑的皮膚有些許的粗粝,該是常年帶兵打仗的人,風吹日曬留下的痕跡,她柔嫩的掌心一點點拂過掌下的粗糙,禁不住有些顫栗,哀聲道:“伯钺,我怕……這仗,就不能晚些再打麽?”
“芫芫,征戰一事,時機稍縱即逝,如若果真有了确切消息,我怕我不日便要出征,真真耽擱不得。”
蕭延意無力地垂了手,胸中抑郁無從發作,一時間懊惱地脫口道:“既是如此,你何必要招惹我,讓我知道……知道,你心中有我,不然,總是讓我少些牽挂。”
魏不争嘆道:“芫芫,那日的事本是個意外,我不曾想尚悅殿下會忽然提起此事,我也是一時情/難自制。而我後來想着,或許這樣也好,你我早早能定下來,我也便更能安心上戰場,否則,我總怕我走一日,背後若有人道我是非,讓你對我有了什麽芥蒂,等我再能解釋的時候,只怕來不及。”
“道你什麽是非?”蕭延意迷惑地問道。
“這些年皇帝年幼,幾乎所有事情都是我代他定奪,難免遭人嫉恨,早有人對我不服,是以當初我才是那麽急着遍尋你的下落,接你回來。只想着由你替我,他人便再無敢有異,只是我并未想到,你竟會全然忘了之前的事。所以你歸朝之後,我還暫不能完全放權于你,我知朝堂之上有人心中對此不滿,但卻沒有明說,于是我怕,有人會趁我不在,說些蠱惑的話,讓你對我不再信任。但是芫芫,抛開我對你的一片心,當今皇上是我長姐的唯一血脈,我又怎會有害他之心?我昔日大權獨攬,也是想為他鋪平道路,望他有一日能親理朝政時更得心應手而已,芫芫,你可信我?”
蕭延意如何會不信?她始終覺得,即便是魏不争權傾朝野,一時間不願放權,但對她皇弟也不會存有絲毫的異心,如今聽魏不争如此實言以告,她更是堅信不疑。便誠摯地點頭道:“伯钺,這滿朝的人,若是連你都不信,我又能信誰呢?”
魏不争欣然一笑,輕輕攬蕭延意入懷,遺憾道:“芫芫,唯有一事如今卻不能如我所想了,我原本是想趁着你姑母在朝,即便等我征戰之後咱們再大婚,但是婚事也可先行定下來。但是有了今日之事,如今宣布咱倆的事,只怕讓李大人和廖大人對你也會心存不滿,所以此事也只能暫且壓下,日後再提了。不過……這樣也好,萬若我此次出征,真是有個什麽,也不能累你……”
蕭延意一顫,倉惶從魏不争懷中直起身子,伸手捂住他的嘴說,“你才說過,你答應我定是要回來,如何要說這樣晦氣的話?”
“不說不說……”魏不争微笑,安定地注視蕭延意承諾,“我定會毫發無傷地回來娶你。”
29公主無聊
“出征?他又要出征?”尚悅捧着茶碗的手輕輕一抖,擡眼直勾勾地看着坐在一邊的蕭延意問道。
魏不争一走,蕭延意便又去找尚悅,說完了前後的事,聽尚悅這樣問道,忍不住喉頭有些酸澀,只勉強忍住,安靜地點點頭。
“那年皇兄跟他說要給他指婚時,他就說要出征,如今又是要如此?這魏不争到底是什麽意思啊?莫非是有什麽隐疾?不敢大婚?”尚悅喃喃自語道,完全沒注意到蕭延意聽完,瞬間就紅了眼圈。
“姑母的意思是……将軍不願娶我,才是以出征為名,躲出去麽?可是,他是親口說了願意娶我的,我并不曾迫過他。”蕭延意聲音幾乎帶了哭腔地問。
尚悅這才想起面前的侄女,臉上浮起抹尴尬笑容,趕緊安撫道:“芫芫,莫要瞎想,姑母是胡說的。伯钺既是親口答應了要娶你,那便是心中有你,此次要出征大約也是不得已的事。若真說是躲,也定然不是躲你,你不是說李景吾那老狐貍硬要給廖錦榮許給他嗎?就幹脆回了也是傷了和氣,不若有個借口,大家臉面都過得去。我看啊,伯钺走的這陣兒,咱們得趕緊給廖錦榮找個婆家了,省得她跟這添亂。這樣等伯钺回來,你們再說成婚的事,也就沒什麽不妥了。”
蕭延意讓尚悅胡亂岔開幾句,心裏稍許好過了點兒,這才又想起問道:“姑母,您說父皇曾給将軍指過一門婚事,那他當時也是以要出征為名給推了麽?”
“诶,已經下了旨意的事,還怎麽推?當初那會,我還未嫁到錫萊呢,皇兄這麽做,大約也是想徹底斷了我的心思,我聽說這事之後幾乎跟皇兄翻了臉,可是皇兄還是執意給伯钺指了婚,那姑娘還是李景吾妻家的侄女呢,也是望族之後。皇兄他金口一開,誰也不敢不從。伯钺也只是以領兵出征為名,把大婚的時日往後拖了拖,說是得勝歸來之日再迎娶。”
蕭延意心下一驚,脫口問道:“那将軍如今尚有婚約在身?”
尚悅愣了下,似乎仔細想了想才說:“沒有,當時伯钺是要出征漠北,他出征不久之後,我也就嫁了,後邊的事不是特別清楚,只知道他那一仗打了近一年的時間,然後就是三年前那一劫,似乎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當時正在宮中,然後也遭了毒手吧?嗯,也不是,又好像聽說是稍早一些就得了大病過世了?反正無論如何,人已經是不在了,卻是一定的。”
蕭延意呆愣了下,扭捏地問道:“姑母,那……那将軍心裏是不是一直記挂那個未過門的妻子,所以這麽多年過去還未娶妻?”
“怎麽會?這事我可是知道的,姑母也不怕你笑話,當年姑母心儀過伯钺,所以他的事最為上心,皇兄指給他的這個姑娘,怕是他面都未必見過呢。我曾經特意去看過那人一次,模樣、才學都不算出挑,并不起眼的一個女子,就只是家世拿得出手罷了。伯钺會答應迎娶她,完全是因為皇兄的旨意。”
尚悅見蕭延意不言語,只怕她不信,才又說道:“芫芫,這幾年間的事我說不準,但是看伯钺為國事日夜操勞的樣子,該是無暇顧及自己的終身,才是一直未娶。而之前,他十九歲時,初上戰場,便大勝而歸,從此一戰成名。那之後還未及冠禮,提親的人,就險些踏破了他家門檻,可他卻不似一般世家子弟,就此三妻四妾,而是遲遲未娶妻,直到皇兄給他指了婚。所以啊,他這人先前近乎是不近女色的,又何談心裏有過誰?芫芫,你只管安心就好,不要東想西想的。”
蕭延意點點頭,嘆了聲,“只是心裏一時間有些空落,便多想了許多,讓姑母見笑了。”
尚悅搖頭,對着蕭延意一笑,“我也是從你這年歲過來的,怎麽會不懂?這女孩兒家,心裏若是裝下了個人,從此就是患得患失,只要還未塵埃落定,每天都不定興起幾百樣稀奇古怪的心思,一刻也安生不住,非要揭了紅蓋頭那一刻,才能踏實下來。只是,你跟伯钺的婚事,我原本還想着,祭天大典之後,我回去之前,便能給你們張羅了,如今看,還真是落了那句老話,好事多磨。”
“姑母,其實,我原本也并未想着即刻就要跟将軍成婚的,只是所有的事都太突然了些,我有點心慌意亂。尤其是将軍這一走,讓我獨自面對百官上朝,梳理國事,我真是心中忐忑,一點的主張都沒有。”
“芫芫安心,雖然原本我是想着祭禮之後就回去的,但是如今這樣的情形,我就再多陪你些時日吧。你也不用心慌,你是堂堂公主,先皇嫡女,皇上長姐,我倒看誰敢跟你造次?不過你也是,當年那是多霸道的性子,哪見你怵過誰?這一朝失了憶,倒連脾氣秉性都變了,真是得好好想個法子,讓你給以前的事都想起來才好。”尚悅安慰蕭延意道。
蕭延意點頭,“是,将軍也是一直在找法子,只是我是中了巫蠱之術,太醫說,總要是中蠱之人,才能給我解蠱,這一時間,我也不記得事,當年在宮中的人,也都不在了,實在是無從查起,所以才一直耽擱了下來。”
尚悅聽了這話,便又說起,在錫萊時曾聽說過有人通曉無辜之術,她可以修書一封着人打聽下。說過這些之後,她就只管給蕭延意鼓勁兒,又是勸着她別為魏不争的事太過憂心,說他十幾歲就在上陣打仗,骁勇之名天下皆知,此次定會凱旋而歸,而他們的婚事也絕生不出什麽意外。蕭延意聽說尚悅不會一時就走,心中也是略略寬慰了些,姑侄倆又絮叨了會兒,她便也起身告辭,去找自己的養父母。
蕭延意雖然跟尚悅是血親,二人年歲又相仿,如今已經甚是親密,但是在她心裏,到底還是呂氏才是自己的最貼心的人。自打跟魏不争口頭裏定下了他們的婚事,蕭延意便是一直想找養母說上幾句這事,但是一來二去的事接踵而至,也就耽擱了下來。
到了這會兒,蕭延意再如何鬧心,所有的事,該知道的也知道了,該問清的也問清了,如今哪一樁也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但橫豎總是心裏不舒坦,便只想去養母那裏去撒撒嬌。
蕭延意到了儀和殿的時候,就看見呂氏正是跟安排在她身邊伺候的兩個宮女,圍坐在一桌,剜着面前滿滿的幾盤果子的核。蕭延意怕呂氏他們又多禮,進去的時候刻意沒讓人出聲,呂氏一邊跟宮人說着話,擡眼看見蕭延意,面上霎時滿是喜色,趕緊拿帕子淨了手,起身迎過去,“這幾日都沒見你過來……”她話音未落,身後的宮女都是齊聲行禮,呂氏一遲疑間似是沒想好,是不是也要行禮,蕭延意已經挽了她的手臂,拉她一起坐下,拿起剜了核的果子問道:“娘這是要做什麽啊?好好的果子,都弄得稀爛的。”
呂氏嗔她一眼,“還不是你,送了一次又一次的,這殿裏除了你爹跟我,就這個幾個宮女、太監哪裏吃得完?眼看就要壞了,扔了又是可惜,我就想着幹脆做了果醬,還能多保存些日子。娘記得你以前也是愛吃這果子醬的,只是那時,咱們住得地兒偏僻,也不是時常能見到這些果子,偶爾得些也不舍的做成果醬。”
蕭延意嗔道:“娘,即便是要做果子醬,讓人拿了去讓禦膳房的人做就好了,哪還你親自剜這果核?留神再割了手。”
呂氏不在意地笑笑,“娘怎麽就這麽笨了?還能割了手?這不是也是閑着沒事,打發時間嗎?以前在家的時候,還有個街坊四鄰的說個話,如今在這,也就這幾個丫頭還能聽我念叨幾句,再不找點兒事做,不是要悶死。”
蕭延意聽呂氏這麽一說心中有愧,知道如今雖是供奉着養父母錦衣玉食,卻也似給他們關在了籠中,沒了以往的逍遙快活,心裏原本的別扭勁兒就又多了些。嘆了聲,便是左右看看,強打精神問道:“我爹呢?又去找阿玦了?”見呂氏點點頭她才又說:“娘,您也該跟我爹學學,多在這宮裏走動走動,有些新朋友,不也就不悶了。”
呂氏笑笑點頭,有些惋惜地開口道:“不過你爹這個新朋友,也跟他做不了幾天伴兒喽。”
蕭延意詫異,問道:“怎麽?阿玦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聽說身子也快好了。”
“是,不過聽他說,等他身子徹底好了,将軍要讓他出宮,去将軍的府裏。”
“為什麽?”蕭延意更加納悶道。
“好像是說将軍家的老夫人近日想要重新弄下花園子,得找個得力的人去給打點,這宮裏邊栽花的事阿玦是數一數二的,自然要他過去給張羅。”
蕭延意蹙眉,“那爹是不是又難過了?”
“緣聚緣散,也是沒轍的事,阿玦能好起來,你爹就高興着呢,再說,也未必就是不回來,阿玦畢竟是宮裏的人,估摸着早晚将軍府的事做完了,還是要回宮的。”
蕭延意聽了點點頭,遂也不再在意這事,既是提起魏不争,便想起原本要跟呂氏說的話,就遣退了周遭伺候的幾個人,臉上紅撲撲地看着呂氏說:“娘,我也許就要嫁人了……”
30公主無意
呂氏一愣,旋即興奮了起來,拉着蕭延意的手,激動道:“我姑娘要嫁人了?吉日訂的哪天?嫁衣準備了嗎?娘親自給你繡。”說完,忽地卻又想起來蕭延意現在的身份,自己又掩面笑道:“瞧我,這不是傻了麽,秋兒現在貴為公主,哪還要我給繡什麽嫁衣,宮裏什麽好東西沒有,我這點兒手藝哪還拿得出手。”
蕭延意撒嬌地偎進呂氏懷裏,“娘,您要是不嫌累,您就給我繡吧,我喜歡。只是,我大婚的日子還沒訂下呢,不着急。娘,您倒只關心嫁衣,不關心女兒嫁給誰麽?”
呂氏笑着撫上蕭延意的背,像以前她們娘倆還沒回宮時,在家說着家常話時那般,說道:“以往我跟你爹還總是愁着你的婚事,咱們鎮子就那麽幾戶人家,就是左村右鄉的也都差不多就是那些人,我們也找不出哪家的男子能配的上你。現在可不同了,你是公主,天下的好男兒都是随着你挑,如今能娶到你的,自是人中龍鳳,保管錯不了。可這些顯貴們,娘也不認識,你即便說了名字,我也不知道是誰呢。”
“娘,您認識的。”蕭延意又往呂氏懷裏蹭了蹭說。
呂氏一愣,“我認識?這京城和宮裏,我會認識誰?不過就是你爹認識那個阿玦,還有……魏大将軍?”呂氏遲疑地說,感覺蕭延意在她懷裏點了點頭,喜道:“将軍竟然還沒娶妻生子麽?娘早就是看着将軍人好,跟你最是相配,只是看他的年歲,以為家中會有妻小,你堂堂公主定然不能與人做小,才是沒想到他。”
“娘,您也覺得将軍人好是麽?”蕭延意甜膩膩地問道。
“是,那時候他去咱家,往那裏一站便是不怒自威,儀表堂堂自然不在話下,端得是一身凜然正氣,否則,娘也不能就這麽讓你跟他回來,當初送你來的人看着可不是咱們中原人,雖然你樣貌跟中原人無異,但我跟你爹一直疑心,你沒準兒是夷人的家眷呢,換個旁人來說,你是當朝的公主,我跟你爹怎麽肯信?就是因為魏将軍,他那人往跟前一站,只要張嘴發了話,便由不得人懷疑。我們這才勸都沒勸你一句,就同着你一起回來了。”
蕭延意以前沒曾聽養父母提起過這麽一出,那時只說是一架馬車給她送來,來時人就昏迷着,醒了什麽也不記得,送來的人,只說好生照顧着,不許有丁點差錯,旁的多一句也沒提。蕭延意問過幾次覺得也沒什麽頭緒,就再未糾結過這件事。
今天提起魏不争,聽見呂氏這麽一說,她不禁好奇道:“未曾聽娘說起過呢,怎麽送我去咱們家的人還不是中原人麽?那是哪裏人?”
“不知道,他們自己說話叽裏咕嚕的,咱們也聽不懂,但是模樣細一瞧就不是中原人。我跟你爹後來沒特意跟給你提這事,如今既然你身份已經知曉,便也沒什麽避諱。那時,只怕你是被夷人掠走做妻妾的,逢了什麽變故才送你出來,你爹就想起,那之前他在茶肆裏聽書,曾認識過幾個夷人,後來一來二去有了些交情,大約那些人是覺得你爹靠得住,後來才給你送來的。咱們不提,也是怕萬若咱們随便這麽一猜,再讓別人知道了,你往後還怎麽做人。而且你什麽事也都忘了,跟你多說這些,也是沒用。”
蕭延意第一次聽說這事,心裏充滿了疑惑,她一向什麽話也不背着呂氏說,心裏納悶便問道:“我之前也跟将軍略略聊起過,當初會是什麽人送我到了您們那裏,将軍說,該是宮裏派着專門護衛我的死士。他說我那時候喜歡微服出宮,大約也正是因為當時宮中血案時,我人不在宮裏,才免遭一劫。許是死士們送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又返回京中想救我父皇,中途不定出了什麽意外,最後我才是會在您們那裏一住三年。可您若說是夷人送我來的,倒也怪了。我堂堂大宏公主身邊的護衛,怎麽不會不用咱們中原人?”
呂氏以往大約也并不曾想過此事,蕭延意身份既然已經确認,當初的事她也就沒再仔細地琢磨過,如今讓養女這麽一問,她也納悶了起來,喃喃地說:“你說得也是,可是那些人的打扮,樣貌,還有他們說的話,看着的确不是咱們中原人啊?那也許是你那些護衛們要回宮救先皇,又顧及你的安危,所以委托了這些人送你來?那也就怪不得那些夷人當時說不清你到底是誰?”
蕭延意蹙眉想了會兒,似乎也只有呂氏這樣的解釋,還比較說得通,心裏也就不太惦記這事,便又說回到自己的婚事上,纏着呂氏說道:“娘,您說我嫁給将軍會幸福麽?”
“怎麽不會?還別說戲文裏就總有公主招了将軍做驸馬的段子,就只看你們兩個,模樣上就般配,性子上,一個硬朗,一個溫柔也最能相得益彰。而且,将軍那人看着嚴肅刻板,可是咱們進宮之後,光是我跟你爹這邊,他讓人給照應得這麽好,就知道心裏頭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再說了,你是公主,誰娶了你,還不都是捧在手心裏護着,還能對你不好是怎地?”
“不是……娘,我……我心裏喜歡他,可是我跟他也不過就是認識了這幾個月的時間,也并不真的了解他,而且我既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有多在意我,又總怕,我失憶之前會不會喜歡別的什麽人,日後萬一再想起來……哎,娘,我也說不清,就是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慌。”
呂氏笑道:“得了,娘知道了,你呀,就是太喜歡将軍了,才不知道怎麽才好。你聽娘的保管沒錯,将軍這人,絕對是個可以托付之人,你嫁與他定是會幸福。至于你說以前忘了的事,忘了也就忘了,這就是緣分,真要曾經有那麽個人,也只能說是你們無緣了。而且要我說,能是個什麽樣的人,才能比得過将軍啊?你是公主,大約身邊的人,也不會跟你絮叨。我這跟前的小丫頭們,可是一個兩個的說起魏将軍都是誇得是天上地下找不出第二個的好男兒呢。你呀,安心待嫁,不要胡想瞎想,讓娘幫着做什麽,你就只管說。”
蕭延意臉一紅,“娘,什麽待嫁?還不定是什麽時候的事呢,也只是現在口頭裏定下來罷了,将軍許是過幾日就要出征。所有的事都是打完仗回來再說,這一趟漠北征戰,少說也是數月了。”
呂氏聽了這話,神情有些沮喪,“怎麽這會兒又要去打仗……就是打仗,就不能晚幾天麽?先把婚事辦了再走也好啊。”
“娘,您看您,我都不急,您急什麽?将軍打仗是為我大宏守衛疆土,哪能因為我們這些兒女情長的事耽擱。”
呂氏聽罷點頭,“嗯,也對,這樣的男人才是最值得依靠,能保家護國的好男兒,才能好好守護妻兒。哎,你爹這會兒也不在,不然跟他說了,他還指不定高興成什麽樣子呢。”
“哦,娘,您跟爹說無妨,不過您可是記得,這事暫且還不方便同外人說,女兒就是心裏存不住話,今天才來跟您念叨幾句,您還好,日日也就是在殿裏呆着,爹喜歡到處走動,可是千萬別跟別人說起這事。”
“省得,咱們不說。”呂氏點頭,擡頭看了看外邊的天,想起來問道:“秋兒啊,今日怎麽不看你去跟皇上一起讀書?往日裏,即便你不陪着他讀書,到了這個鐘點,不是也要去接他,今天光顧着自己的事樂了,倒把自己的皇弟給忘了吧?”
蕭延意眉心一蹙,嘆了聲站起來道:“娘,我姑母這些日子也在宮中,我大約能來陪你們的時間會少些,那我先去接皇弟放課,若是晚上能得了空再來。”
“你忙你的就好,不用顧着我們,你姑母是貴人,別為了我們冷落了人家才是。”
蕭延意點點頭,辭了呂氏出了殿門,慢悠悠地往禦書房走去。
她其實哪裏會忘了自己皇弟放課的時候到了,即便是心裏裝滿了魏不争的事,還有千頭萬緒的瑣碎。但是,自打回宮之後,她這個弟弟就是被她放在了心尖上的人,哪個也重要不過他去。她之所以拖着時間,比往日晚了許多,只是怕早了,會在蕭續邦那裏遇到郭長卿。
她并不是讨厭或者記恨郭長卿之前的語出無狀,而是心中有種奇怪的情緒,隐隐覺得自己好像是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