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5)

他如今也已及冠了吧?”

蕭延意點頭,試探地問道:“那姑母的意思是您跟至彥問問此事,還是我來問?”

“你們既然說得到一起去,便你去問問吧。他跟榮丫頭也是認識的,你們小時候一起玩,也沒少帶上榮丫頭,沒準還真是能湊成一對的。”

蕭延意默默點頭,心中倒并非是不舍,只是的确有幾分別扭,卻也不好意思跟尚悅說不管此事,只暗暗猜測了下郭長卿聽說這事時會有的樣子。不知怎麽,蕭延意直覺地認為,郭長卿或許會惱,她心裏不禁便有些惴惴。

34公主無淚

魏不争漸漸不再批閱奏章,只蕭延意實在有決斷不了的事時,他才會給出些主意,卻也是點到為止,并不為她做主。

蕭延意初時只覺萬分吃力,一日的奏折批閱下來,莫說渾身僵硬不堪,就連眼睛都有些酸澀難當,開始,心裏便有些嗔怪魏不争不懂憐香惜玉,可慢慢幾日下來,發現大多事物她已能有自己的主張,不用再事事詢問,便也能懂了魏不争的苦心。

他這一走,萬事便都要她一人做主,若依舊過度依賴于他,只怕到時,便更會六神無主,這些歷練原本是遲早的事,而這些事原本也該是她擔着的,倒是魏不争之前卻是為她分擔了太多。

雖是懂了他的意思,蕭延意卻依舊有沮喪,因為,這樣一來,二人間的獨處卿卿我我的時間,便一下子少了起來。

而時間卻已經到了臘月,新年過完,祭天大典那日,魏不争就要出征了。

蕭延意一邊忙着适應自己一人面對朝臣跟朝政的諸多事物,一邊卻還想加緊着時間,在魏不争臨行前,能親手繡個荷包給他帶着。

蕭延意的女紅不行,雖是跟在呂氏身邊這三年裏,閑來無事打發時間,也跟着呂氏會繡上一些東西,但是大約是基礎太差,繡出來的東西,實在是說不上精湛。

可偏偏這又是她記憶裏,第一次親手做了東西送人,而且,還是自己心尖上的人,遂便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拿出個像樣的東西。

于是白日裏忙了一天,等魏不争能抽空小聚片刻,之後便是忙着跟呂氏那邊好生地求教,決意要繡出個能拿出手的荷包。

尚悅有時恰好陪在一邊看着,偶爾就忍不住慨嘆,“芫芫這丫頭,如今倒肯拿出時間做這些的精細活,本宮簡直都不敢信,這還是當初咱們那個大宏的長公主了。”

蕭延意聽了,只管臉紅,手裏的活卻一點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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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雖是太多事要顧着,眼下頂要緊的宮宴一事,卻不需蕭延意太費神,如今有尚悅代為料理,蕭延意在這一事上省心了不少,只用心地學着、記着諸多瑣碎,以備日後尚悅若是回去了錫萊,再有此等規格的筵席,她也能照樣做個七七八八。

到了臘月二十九那日,蕭延意才終于繡完了荷包,自己左右端詳了半晌,還是有些不滿意,但也來不及再改,便想着左右都是心意,魏不争能懂就好。

可是真見了魏不争,想要把荷包拿來給他,蕭延意卻還是不免扭捏了起來。

魏不争其實早從喚月她們處,知道了蕭延意在為他忙乎着這事,可是這會兒,卻也只笑吟吟望她,并不言語。這只讓蕭延意更是臉紅,不知怎麽拿出手,最後,只得把荷包往魏不争懷裏一塞,扭頭就走,嘴裏哼道:“你若是不喜歡,只管塞在行禮底下就好,卻不許丢,也不許不帶。”

蕭延意還未走出兩步,便被魏不争長臂一伸,牢牢箍進懷裏,唇擦着她的耳邊,熱乎乎的氣呵出,撩着她的鬓發,“我一定會貼身帶着,怎舍得扔在行禮中。”

這些日子以來,二人獨處時,偶爾總會有些牽手擁抱的親昵之舉,蕭延意漸漸已不再為此臉紅耳赤,這一次,卻是原本的紅潮便未褪盡,新的熱意便又湧了上來,動也不敢動地縮在魏不争懷裏,聲音從他心口處悶悶地發出來,“我做的不好,時間又趕,你不許嫌棄……”

“芫芫,我從不敢奢望,以你堂堂公主之尊,會為我做這些,我又怎會嫌棄?更何況做得這樣好。”

蕭延意這才心滿意足地在魏不争懷裏嘆了聲,嬌聲說道:“伯钺,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女人,不是什麽公主。”

有那麽一刻,蕭延意覺得魏不争的身子有些微微的戰栗,但是很快便是止住,随即一個吻擦着她的臉頰,蹭到了唇邊,蕭延意渾身也是忍不住一顫,深吸口氣,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只是那幹熱的唇,卻是只蜻蜓點水般在她唇上一碰,便離開,随後擁着她的懷抱便更緊了緊。

“芫芫,我一定速戰速決,回來迎娶你。”魏不争的聲音在蕭延意頭頂響起。

蕭延意暈乎乎地依偎在魏不争的胸膛,幾乎疑心此時便是她所有記憶中幸福的巅峰了。

只是,這缱绻似是格外短暫。因為第二日便已是除夕,魏不争在宮中的最後一晚。

這樣的一個夜晚,蕭延意多麽想只是他們二人最後說些纏綿暖心的話。但是,宮中筵席,大宴文武百官及家眷,莫說是二人獨處,倆人同在一殿內,便連單獨說個話的機會也沒有。

按通常禮數,蕭延意本該是只招呼大臣內眷,但是,如今她還擔着監國一職,加上蕭續邦又年幼,所以這一晚,她陪着皇弟一起,不知道跟多少人說着場面上的客套話,卻連分出些心思多看一眼魏不争的時候都不多。

只魏不争帶領武将與他們敬酒行禮時,二人才有機會視線交彙片刻,但是同着衆人,卻也不敢多流連,就趕緊岔開。

這一晚便這樣熱熱鬧鬧,卻又讓蕭延意覺得萬分孤單地度過。

而她,本是還打着幾分精神,想等宮宴散去,還能與魏不争再說幾句話。可是,席間,雖是每每有人敬酒她也不過是小飲一口,奈何敬酒的人卻太多,還不等筵席散盡,她便已經醉得有些迷糊。

第二日一早被宮人喚醒時,蕭延意只覺得頭疼欲裂,暈乎乎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是已經不記得昨夜如何回的宮。

喚月跟睐月兩個伺候着蕭延意更衣,今日大典,自是要換上最隆重的衣飾,蕭延意布偶般被她們擺弄着,頭腦稍許清醒些,便是忍不住問道:“本宮昨夜是怎麽回宮的?”

喚月輕笑,“是奴婢們扶着殿下回來的,殿下的步子邁得都有些不穩了,卻硬是不要上辇呢。”

蕭延意赧然,“那……本宮可有什麽失态之舉,或是……說什麽不該說的話沒?”

“殿下,就是一直在喊着将軍的名字呢……”睐月也是忍俊不禁地搭腔道。

蕭延意一驚,人又醒過來大半,急切問道:“那除了你們,可有旁人聽見?”

“奴婢們伺候着殿下回來,周圍也就只有幾個诰命夫人還在,大臣們都沒聽見。”

蕭延意心下略松,卻還是不放心道:“哪幾個诰命夫人?”

“都是些一品诰命,才有身份能伺候公主,奴婢倒是也沒瞧得太仔細。”

蕭延意聽聞皺了皺眉,睐月心領神會,立即寬慰她道:“殿下莫擔心,殿下喚的是将軍的表字,那些個诰命又怎知道是誰。”

蕭延意心裏還是有些不太安穩,但是忙着一通的梳妝打理,也讓她顧不得想太多,匆匆着了一身盛裝去迎了蕭續邦與尚悅,便一起趕往神殿,先祭拜神佛,再祭拜列祖。

蕭續邦與蕭延意、尚悅祭拜過後,臣工按品級依次上香叩拜,為首的,便是魏不争與李景吾。

魏不争因祭拜過後便要出征,此時已是一身甲胄在身。魏不争在朝時只穿朝服,私下裏蕭延意見他,大多更只是穿着常服,如今這一身銀亮的铠甲穿在身上,只顯得魏不争更是英氣逼人,蕭延意一時間都有些驚豔得似是透不過氣一般。

這是她第二次見這樣的魏不争,第一次,還是彼時她還不認識他時,魏不争去家中迎她回朝那日,但那時他一身的戎裝尚不及今日正式,便已然蕭延意不知覺間便芳心暗許,此時再見,蕭延意只覺心若擂鼓,一時又是激動,又有一種自豪之感。

心中竟是不能自已地只反複翻湧着一種由衷的感慨與驕傲,這英姿勃發,卓爾不群的男子,是天下人的英雄,卻亦是她一人的英雄。

拜過神佛和列祖列宗,皇帝與文武百官同到殿前一起觀魏不争率領三軍将士祭旗之後,便是送他們出征。那浩蕩的将士在魏不争的帶領下,呼聲如潮,铿锵有力,一片震耳欲聾中,蕭延意卻覺眼眶濕潤。

這一刻,所有的激情澎湃再抵不過離情萋萋,她雖是那送将軍出征的公主,卻更是個送愛人上戰場的癡情女子。

蕭延意的牙齒緊咬住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才能阻止自己的淚水滑落,而遠遠的,如天神般矗立在三軍之中的魏不争,她卻連表情都看不清,只能在心中一遍遍默念,“伯钺,平安回來,早些回來。”

蕭續邦下令,大軍出發,魏不争翻身上馬,黑馬襯着銀铠傲然而立,更仿若天兵臨凡。

對着大軍一揮手,魏不争毫不遲疑一夾馬腹,馬便前行至三軍之首。只出發前,最後那一刻,他勒了馬缰,擰身回首,蕭延意雖看不分明魏不争視線所落何處,她心中卻無比篤定,他是在與她最後的告別。她便忍不住擡起手,對着魏不争的方向輕輕一揮,魏不争迎着她的方向,端立了片刻,毅然回身打馬前行。

三軍列隊有序而激昂地跟上了魏不争的步伐,那銀亮的一點在最遠端漸行漸遠,終于在視線中徹底地消失。

蕭延意別開了頭,匆匆用指尖繞了帕子,蘸去眼角處那再多一刻便會掉落的淚滴。

35公主無語

魏不争出征之後幾日,蕭延意倒是難得的空閑了下來,才是新春,按照慣例,朝廷總是要休朝幾日,雖是私底下依舊還是有些公務要處理,但比起日日臨朝,卻還是要消停了許多。

而蕭延意雖是滿腹離愁,但是周遭都是一派熱熱鬧鬧的新春景象,她心中傷感便也被沖淡了大半。

蕭續邦更是難得有幾天假期既不用臨朝又不用上課,險些就要玩瘋了。尤其是魏不争一走,他明顯就似是一下子掙脫了約束,他年紀雖小,心眼卻是不少,知道這姑母跟皇姐一貫都是縱着他的,不若那個将軍舅舅那麽嚴苛,便每日裏變着花樣只纏着二人陪着他玩。

尚悅跟蕭延意兩個,本來對這孩子就寵愛,看他這樣撒歡,并不覺氣惱,反倒是生出幾分心疼。尤其是尚悅,她的孩子也比蕭續邦小不了許多,屢屢一邊陪着他玩,一邊便是對蕭延意慨嘆,“當真是苦了咱們翔兒,才多大點兒的年紀,卻天天被這麽些功課纏着,又迫着學做大人的樣子,哪像我那個孩兒,整日裏只管着玩樂就好。要我說,伯钺以往也是給他拘得太緊了些。”

蕭延意心中自是也疼惜這個幼弟,但對此也無可奈何,蕭續邦畢竟是皇帝,這天下早晚要交到他的手裏,自己也好,魏不争也好,這麽從旁幫襯着也不是長遠之計,唯有盼着他早些懂事,能親政才是正途。她懂魏不争的苦心,所以即便心疼,卻也并無埋怨什麽,但是,就這幾日的時間,蕭延意倒是覺得稍許懈怠些也無妨,左不過一年也就這幾天,耽誤不了太多。

除了陪着小皇帝戲耍,蕭延意自然也是要顧着養父母那邊。這是他們離家之後的第一個新春,雖是宮中過節的花樣遠比在家裏的時候多,但是那時左鄰右舍地在一起的熱鬧貼心,卻又是宮中不能比的。

蕭延意怕呂氏夫婦覺得無趣,便是盡量着能多陪他們一會兒,就陪一會兒。

蕭延意看呂老爹每日裏多少有些悶悶的樣子,這才猛然想起自己那日跟阿玦說過,要跟魏不争說說最好讓他能留在宮裏,換個人去将軍府修建園子。但是那時心裏亂糟糟的事情太多,轉回頭便把這事忘了個幹淨,如今看呂老爹這麽孤單落寞的樣子,才想起來那阿玦該是已進了将軍府。

雖是以她公主之尊,給将軍府下道旨意把阿玦要回來并不難,但是蕭延意原本也并不是處事這麽跋扈的人,更何況,如今魏不争不在,将軍府管事的是老夫人,她未來的婆母,她又怎麽好意思跟婆母下了旨意搶人?遂想着園子修好,阿玦遲早還是要回來,她也就暫且只好多給呂老爹找些喜歡的事物做,讓他解悶。

蕭延意知道呂老爹愛侍弄花草,便讓人尋了無數珍奇的種子給他種。可是如今時節,大約還不是該播種的季節,呂老爹一來二去地弄不好,倒是更傷感了起來,蕭延意偶有一次看他對着一盆栽下去幾天還沒長出芽的花草直念叨,“要是阿玦在便好了,他一定知道怎麽種才好。”

蕭延意怕再招他別扭,之後也就不敢再給他張羅種花的事,只得又找了幾個專門會下棋的小內監,讓他們能陪着老爺子沒事時下下棋。呂老爹雖是對下棋的興趣遠不如花草,但是也總算找到了點兒事做,不再整日裏這麽無聊,蕭延意心裏這才安頓了下來。

就這麽着過完了正月十五,一切便都恢複了往常的模樣,只是再上朝時,蕭續邦的龍椅之側便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頭先幾天,蕭延意總是适應不過來這種變化,偶爾遇到臣工參上來的折子,她稍有疑惑,便總是下意識地微微別過頭望向魏不争的方向。眼神在那空落落地方的停住,才覺心口一滞,剎那間便又有些感傷,只是朝堂之上她卻也不敢耽于自己的情緒,便只得凝神自己思考對策,實在是一時想不明白的,便留稍後再議。

時日稍長,蕭延意發覺,大多她一時拿不定主意的折子,多跟人事和地方事務有關,她之前大多的功夫都是下在大是大非的問題該如何決斷的事宜上,卻是對品級略低的官員和各地情況了解還不夠多。于是,下朝之後的時間,她便大量閱讀資料,仔細地把她所欠缺的地方彌補上,魏不争臨行前也跟她說了幾個值得信任之人,凡有她自己實在搞不通的,她便也會招來那些人問明情形。

蕭延意之前雖然一直對朝政之事也算上心,但是潛意識裏總覺有魏不争在,所有的事都是來日方長,慢慢熟悉就好,所以還從沒這樣發狠地為此下過功夫。她生性是個喜歡較真的人,這一次為此較了真,便頗有幾分廢寝忘食的架勢,直心疼壞了呂氏跟尚悅二人。

尚悅原本待呂氏還稍有幾分不屑,雖然心裏感激蕭延意流落在外之時一直有呂氏照顧着,但是她生在皇家,骨子裏便多有幾分驕矜,對這等普通百姓原是并不瞧在眼裏,但是因為蕭延意的緣故,她待呂氏倒是一直客氣有禮,卻也不願多話幾句。可蕭延意這一忙碌起來,日日面帶倦容,眼看着便是憔悴了下去。她跟呂氏二人都是為此着急,一邊勸着蕭延意不急于這一時,一邊又費勁心思想着如何為她調養,二人想到一處,又做到一處,一來二去倒是生出了幾分親昵,漸漸地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蕭延意這一通惡補,便是一直出了正月,龍擡頭這日,照例宮中又有筵席,才是給自己稍許放松了下,準備歇息一日。這一天蕭續邦也是只有半日的功課,蕭延意原是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對呂氏跟尚悅多有冷落,本是要去找她們說說話,去時卻見偏殿裏老爺子正是贏了一盤棋,喜笑顏開地拉着小內監繼續厮殺,而正殿中,尚悅跟呂氏二人卻不知說這麽什麽悄悄話,也是笑得格外開懷,見他們如此和樂融融的樣子,她心中歡喜,便是由着他們自己找樂子,她就提早去書房去接蕭續邦放課。

這些日子以來,她很少有空再來聽蕭續邦的功課,跟郭長卿見面的次數更是極少。二人之間雖是最初的尴尬芥蒂少了,但是也多了幾分生疏。

蕭延意跨進書房大門,見郭長卿要行禮,便是趕緊免了,示意他繼續講他的功課,她只坐在一邊默默吃茶,與當初剛回宮時那樣,靜靜聆聽郭長卿講的功課,眼神悄悄打量着他。

許是那次病了一場,郭長卿如今又是清減了許多,但是眸子裏的神采卻是飛揚依舊,偶爾視線正好與蕭延意相彙,便是對她融融一笑,蕭延意心中一暖,恍惚間又找回了二人初時的那份默契與親昵。

不多時,放了課,蕭續邦下午不用再讀書,便是拉着蕭延意要去花園中的池塘裏喂魚,蕭延意對着郭長卿一笑道:“至彥可有這興致與咱們一起?”

郭長卿自是欣然前往,三人便是帶着一衆宮人,往花園走去。

蕭延意與郭長卿陪着蕭續邦喂了會兒魚,只覺此時天氣甚好,便有些想散步的興致,又想起答應尚悅問問那廖家千金的婚事,還一直沒得了機會問出口,此時剛好能問問,便囑咐着宮人牢牢看好蕭續邦,不許他離着水塘太近,他倆便随意地在周圍漫步了起來。

二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說天氣,談談時令,聊聊京中近日的趣事,雖是說起的話題多少都有些回避,并不如之前那樣百無禁忌,但卻也找回了當初些那種相處時的閑事與安逸之感,蕭延意心中頗覺快慰,氣氛融洽之時,她正要開口提及廖錦榮,卻見稍遠處有幾個小內監正是拖着一個滿身是血的宮女,往另一邊走去。

蕭延意一愣,她回宮這麽許久,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忍不住讓人趕緊把前邊的人喊住,她過去皺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幾個小內監看見她,趕緊跪倒叩頭,那被拖着的血人便被扔在了一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似沒有一點生氣。蕭延意哪見過這陣勢,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更是有幾分眩暈,身子都有些微微地顫着,郭長卿也是擰了眉頭,過去幾步,蹲身搭上了那宮女的手腕,須臾,回首對着蕭延意眉頭緊鎖地搖了搖頭。

蕭延意強忍住心頭的驚懼,厲聲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宮中太平安逸的,怎會有人被傷成這樣,還出了人命?”

那領頭的內監頭如搗蒜,“殿下,她犯了錯被打了四十板子,打完,人便已經沒了氣息,奴才們正是要跟主事的那邊回禀了,就給她葬了。”

蕭延意吸氣,怒道:“她犯了什麽錯?又是誰讓打的她板子?這宮中出了人命的大事,本宮竟然不知麽?這若不是本宮看見,你們就準備偷偷給她埋了,只當沒事發生?”

那內監吓得抖如篩糠一般,顫巍巍答道:“奴才們也不知,奴才只是奉命把她拖走。”

“奉命?奉誰的命?”蕭延意咬牙問道。

小內監戰戰兢兢地擡頭,往蕭延意身邊望了一眼,怯生生回道:“是睐月姐姐吩咐的。”

蕭延意愕然,扭頭看着喚月問:“睐月?她人呢?”

喚月垂着頭嗫嚅道:“殿下不是讓她去張羅晚膳的事,留她在殿裏麽?”

36公主無力

蕭延意又掃了眼地上那張表情扭曲,卻是已然毫無生氣的面孔,心中一陣驚悸,在她有限的記憶中,從無見過這樣慘烈的場景,只覺後心裏都隐隐透出了汗,有慌,有驚,有怒亦有悲。

回頭再見了喚月低順着眉眼的樣子,這丫頭雖是狀似誠惶誠恐,卻似是對眼前的事仿佛沒有絲毫的意外。這讓蕭延意心中忍不住升騰起一股子怒氣,她雖是一向好脾性,從不與下人為難,這一次卻是怎麽也捺不住心裏的火。

她再如何懵懂,好歹也是這後宮裏如今的主子,這樣就出了條人命,她若非是無意中看到,竟是無知無覺,抛開她這主子做的失了顏面這一節,那到底也是一條人命,即便是個卑微的奴婢又如何,誰給了睐月這執掌生殺大權的膽子?若僅是因為睐月是她宮裏的人,便能這樣為所欲為,那只能是她這當主子的馭下無能了。

蕭延意當下也顧不得再跟郭長卿去散什麽步,閑扯什麽廖家千金的婚事,對跪着的那幾個內監厲聲道:“先下去好好把人裝殓了,然後給本宮把內廷主管公公和掌事嬷嬷都傳到懿祥宮來問話。”

蕭延意說完轉身要走,又想起還在塘邊喂魚的蕭續邦,走過去讓人帶着小皇帝回宮去歇息,蕭續邦正是玩兒的興起,如何也不肯回去,蕭延意第一次跟這從來寵溺有加的小皇帝冷了面孔,厲聲道:“都玩了大半個時辰了,怎麽讀書就不見這麽有興致?還不回去好好歇着,等下就要用午膳了。”

蕭續邦跟蕭延意撒嬌慣了的,沒想到自己的皇姐會突然與自己掉了臉子,一下子癟了嘴,委委屈屈地險些就要掉了眼淚。郭長卿見狀,趕緊是出言安撫了好半晌,小皇帝才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對蕭延意道:“皇姐,朕這就回去,你別生氣,那你過來一起用午膳麽?”

蕭延意見蕭續邦要落淚的時候,便已經有些懊惱自己無端的遷怒,這會兒便是趕緊摟着蕭續邦柔聲哄道:“皇姐沒生氣,只是現在有些事要處理,塘邊風大,怕你玩的久了,受了涼,你回去歇息會兒,午膳的時候,皇姐的事若是處理完了,便去陪你,好麽?”

蕭續邦這才點點頭,跟着伺候的宮女太監們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蕭延意心裏亂糟糟的一團,也并未想起讓郭長卿離去,他便是也默默地跟在她身邊,一起回了懿祥宮。

進了宮門,蕭延意便讓喚月即刻把睐月傳來,自己則是坐在案邊,一邊吃茶,一邊暗暗平複心中的情緒。

喚月與睐月一向要好,去喊她來的路上顯然也是跟睐月說了此前的情形,二人到了蕭延意面前,二話不說便都是往地上一跪,叩頭請罪。

蕭延意對所有宮人一向都是和顏悅色,尤其是對着這倆自打她進宮起,就近身伺候的大丫頭尤為禮遇,莫說是重話不曾說過一句,幾乎就不曾真把這二人當成是奴婢來使喚過。這會兒看這倆人跪在那只磕頭不說話,心裏還是強捺了火,盡量平穩着聲音說道:“你們也先別光顧着磕頭,到底給本宮說說,這是為了什麽?睐月,那被杖斃的丫頭不是咱們殿的吧?雖說即便是咱們殿裏丫頭,也不該就這麽随意處罰,但是好歹管束這一院子的丫頭還是你分內的事,如今,你怎麽還能把旁院裏的丫頭杖斃至死,她又是到底犯了何罪?”

睐月身子伏在地上,并不擡頭,只輕聲複道:“殿下,奴婢的确是僭越了,那丫頭是浣衣局的婢女,奴婢去安排晚宴的事時,恰看到她在禦膳房外跟個小內監在嚼舌,說的話十分忤逆,這後宮中最忌如此饒舌、搬弄是非的人,按照宮規,二十板子也是輕的,她挨不過,是她造化該如此,奴婢雖是不該私自管這事,但她卻是罪有應得。奴婢做錯的事,奴婢也甘願領罰,只聽殿下發落。”

睐月這話一說完,倒讓蕭延意有些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麽回複。

睐月張口便認錯,又說明了自己如此做的因由,蕭延意似乎如今要做的事,也不過就是再按照宮規處置了睐月便是,可這樣做并非她的初衷,她暗暗斟酌着到底該如何才對,總覺得只處置了睐月似乎也不妥當,此時,內廷的內監和宮女主管得了傳召,說是已經在殿外候着,蕭延意便是宣了他們進來。

等二人行完禮起身,蕭延意問道:“今日宮中剛剛殁了一個宮女的事,你們知道了麽?”

內監主管跟掌事的嬷嬷趕緊點頭道:“老奴們适才被傳召時,已經聽說了。”

“此事按照宮中慣例,現在這事該如何處置?”蕭延意問道。

掌事嬷嬷回複道:“老奴聽說是睐月姑娘處置的,睐月姑娘是殿□邊伺候的人,是正四品的司儀,那丫頭不過是浣衣局裏粗使丫頭,那丫頭若是行為失當,睐月姑娘完全有權按規矩處置。那丫頭抗不過板子,殁了也是她自己的命。不過,陛下一直待下人仁厚,所以即便是那丫頭犯了滔天的錯,如今人已經沒了,奴婢們也會尋其家人,給上些安家的銀子,讓人好好給發送了。”

蕭延意琢磨了下問道:“嬷嬷的意思是如果睐月是按照宮規處置了這丫頭,她便并沒有錯是麽?”

內廷主管跟掌事嬷嬷連忙都是點頭道:“是,睐月姑娘定然無錯,她為人一向最是沉穩妥帖,想必下了狠心罰此人,便定是罪當如此,也是她權內的事。”

蕭延意面色緩了緩,叫起跪在地上的喚月跟睐月道:“既然是按照宮規你并沒有錯,也就別跪着回話了。本宮只問你,你為人既是一向穩妥,本宮看你從來也是個心軟的人,這宮女到底道了什麽是非,讓你這樣重罰她?”

睐月咬唇,低垂着眉眼道:“她對皇上不尊重?”

“如何不尊了?”蕭延意緊皺了眉頭問道。

“都是些極其無狀的腌臜話,奴婢說不出。”睐月僵硬着身子,神色別扭地回道。

蕭延意暗自思忖了下,便打發那倆內廷主事下去,只又囑咐了句,一定要好好安撫下死去宮女的家屬,該給的銀子多翻一倍給。

見那二人出了殿,蕭延意才是回了頭又問道:“睐月,此時也沒有旁人,既然如今已經是說了,你這麽做并無過失之處,本宮也只是好奇,到底她說了如何大不敬的話,讓你能下這樣的狠手?”

睐月聽聞蕭延意再問,卻依舊是要緊了嘴唇,只是搖頭。

蕭延意心裏的火其實并未因得知睐月此舉未壞規矩而消,只是她頭一遭遇到這樣的事,處置的輕重之間她也拿捏不好,也是不想太撂了睐月的顏面,所以隐忍着,可看如今她這樣問話,睐月一個婢女便能與她這麽對峙着,到底還是忍不住了,便對她厲聲喝道:“睐月,本宮再問你一遍,那被你打死的宮女到底說了什麽?你再不說,可別怪本宮罰你。”

睐月噗通一下跪倒,磕頭道:“奴婢領罰。”

蕭延意被睐月的固執氣得渾身一顫,揚手喊道:“來人,把她給我拉下去……”可是原本想要說出打板子的話,到底是卡在嗓子邊,沒能說出來,只咬牙道:“拉下去,在當院裏跪着,沒我的話,不許起來。”

懿祥宮中的人從未見蕭延意發過這樣大的火,竟是也沒一個人敢勸,連喚月都只垂頭站在一邊,噤若寒蟬。

蕭延意顫着手要去拿案上的茶杯,一雙修長的手卻是早一步拿了茶杯遞到她的手裏,柔聲道:“先順順氣,別這樣急。”

蕭延意擡頭看見原是郭長卿,自打進殿後便一直在她身側站着,她迎着郭長卿柔和的目光,一時心中不知怎麽忽地有些難過,眼圈微微一紅道:“我哪裏只是氣?那好歹也是一條人命,看着身量都還沒長足的孩子呢,幾板子下去人就沒了,這到底都是為了什麽啊?我不追究到底孰是孰非也沒關系,可難道都不能知道是為個什麽嗎?”

郭長卿緩緩地搖了搖頭,只是眼神悲憫地望着蕭延意,輕輕嘆了聲。

蕭延意忍着眼中的淚意,回頭看着還沒退下的喚月問:“喚月,那你說,你可知道是為什麽?”

喚月身子一抖,跪在地上磕頭道:“殿下,睐月性子倔,您別跟她生氣,氣壞了鳳體可怎麽是好?”

蕭延意搖頭,神情哀倦,“喚月,本宮問你,宮裏難道一直是這個樣子麽?尋常宮女随便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這命說沒就沒了?”

喚月聽了趕緊搖頭道:“殿下,奴婢雖不知那人到底說了什麽,但是睐月可從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這麽罰必然是其罪當此。殿下,将軍走的時候,刻意囑咐着奴婢們,說是您回宮時候還不久,宮裏有些事還不知道,有些我們能做主的決斷,便是做了主,尤其是奴才們的事,特別交代,若是誰敢乘他不在,亂了規矩,必須嚴懲,斷不能股息。”

蕭延意愣住,半晌無語,一種無力感猝不及防地遍布了全身。

她傷心,傷的是一條性命竟可以這樣就輕易消失,她憤怒,憤怒她這做主子的所有的事都是最後才知,她驚慌,慌的是這宮中之人或許原本就是這樣對人命輕賤,但是她更無力,無力的是心中其實隐隐一直有些驚懼,怕這一切本是魏不争的交代,否則一個宮女如何就敢這樣草菅人命還死不悔改。

她可以去生任何人的氣,但是如何去生魏不争的氣……

37公主還朝

蕭延意心中苦悶,卻也無從對喚月說起,呆愣片刻頹然道:“你下去吧。”

喚月起身往外退去,蕭延意稍一遲疑卻又喊住她說:“睐月那邊跪足一個時辰,你便讓她起來接着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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