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6)

羅晚宴的事吧。”

喚月趕緊又是謝了恩,這才轉身離去。

蕭延意屏退了周圍所有伺候的人,輕輕阖上了眼睑,長嘆一聲,片刻後才別過頭,疲憊地對郭長卿說道:“至彥,我心裏不好受。”

郭長卿見周圍再無旁人,也便不拘着禮,在蕭延意膝邊蹲下,唇角微微揚起,昂着頭對着她柔聲說道:“芫芫,這宮裏的事向來如此,你也別太介懷,即便是将軍的意思,我想,他也是為你好的。”

蕭延意心中無法釋懷的事有兩樁,一是,一個宮女的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丢了,可到如今她卻還不知道具體的因由,二是,睐月敢如此做,想必也是喚月說的那樣,這種做法是有了魏不争的授意。而因為是魏不争的交代,她便更沒法深究,也沒法去探查。

這種煩悶難以開解,郁郁于胸中,直指她心中前一刻還帶給她最多甜蜜的那個人兒,此刻,她對那人疑不得,惱不得也恨不得,便只好自己難受。

蕭延意對着郭長卿艱難地笑了笑,擡手讓他坐到了一邊,才是說道:“我知道将軍定然是為我們好的,只是見了那故去的宮女,一時半刻間心裏實在是難過。”

郭長卿輕笑出聲,“芫芫如今也是多愁善感了起來呢,你只是忘了以前宮中的事,如今才有些小題大做了。現在宮中還算簡單,皇上年幼,沒有妃嫔,上又無有太後、太妃。先帝那會兒,後宮人衆,各宮之間争寵、口角,各種是非時不時便上演一段,最後倒黴的總是那些宮女和太監,一年裏挨板子和杖斃的不知道有多少,要是為此難過,你豈不是要哭死。”

蕭延意嘆息,只覺心中分外委屈,忍不住就說道:“要這樣說,我倒寧願不要想起以前的事。宮女們也是人,即便身份卑微了些,命也是一樣珍貴,怎麽就能這樣輕易的因言獲罪而丢了性命?那這宮中真是不如外邊的日子快活!我跟養父母在一起那些年裏,周圍的鄰居間的姐妹在一起,誰不是愛念叨幾句別人家的是非,左不過就是解解悶子,随口一說罷了,要按宮中的規矩,那誰還活得了?我若不是這公主,只是個平常宮女,如今在這宮裏,只怕也是要死上幾次了。”

“芫芫,可你生來就是公主的,這是無法改變的事,若是将軍未能找到你,接你回來,你或許還是那個快樂無憂,喜歡跟鄰家姐妹閑話解悶子的女子,如今,你既是回來了,回到這公主的位子,便再無法還從原來的角度去想問題。你坐着的這把椅子,已經決定了你的立場終歸是不同,所以,就別再去糾結那些事了。如今後宮和朝廷的安穩才是最重要的事,将軍的決定沒錯,睐月做的也沒錯,如今将軍沒在,朝中已是少了一半的威懾,若是不好好整治後宮裏這些是非,前朝也會不安穩的。”

蕭延意緩緩點頭,有些探尋地看着郭長卿,問道:“至彥,那你能猜出那宮女到底說了什麽忤逆的話,才落得這樣的下場麽?”

郭長卿目光一閃,輕輕捋着袍袖的邊沿小心說道:“我猜,許是說了關于皇上的什麽話。皇上畢竟還是年歲太小,當初将軍執意扶他登基時,朝裏也有些議論,但是當時将軍孤軍回來,浴血殺回皇城,趕走了吐谷,實在是功勞太甚,無人敢與其争辯,也就只好依他。可宏盛二年的時候,天下稍稍安穩了些,有一陣朝裏有人便是上表,讓當今皇上禪讓給宣王繼位大統,後來那些上表的人,都讓将軍砍了頭,才是了事。如今将軍不在朝裏,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想重提此事。”

蕭延意心中一驚,她翻閱了之前那麽多的奏折,卻從未見過這一段,更不知這宣王是誰,當下訝異道:“宣王是誰?不是說皇上已是父皇唯一的子嗣,怎麽還有人來争這皇位?”

郭長卿也有些意外地看着蕭延意說:“宣王的事你竟然不知道麽?”

見蕭延意搖頭,他才是微微遲疑地說道:“宣王是先帝的叔伯兄弟,也是蕭姓皇族的人,宣王的父親是先祖爺幺子,論輩分,他是當今聖上的皇叔。先帝即位後封的他父親宣王,世襲罔替,給了南邊最富庶的一片封屬地,他父親過世後,他便襲了爵位封號。其實,不僅僅是宣王,還有勵王、靖王、慶王,他們都是先帝兄弟,如今各有分屬,若是按照規矩,當初先帝駕崩後,如果沒有子嗣他們都是有資格繼承大統的。只是,萬中之幸,先帝留下了當今皇上這條血脈。但是,最初,還是隔三差五,便會有人以皇上年幼,無法理政為由,讓他讓出皇位。直到将軍要接你回來的時候,大臣們才不敢再提此事,畢竟你也是先帝血脈,又是皇上嫡姐,最重要的是,當年在朝裏你也是頗有些威望,由你輔政,皇上坐朝,再若不服,只顯得是他們無理了。”

蕭延意心中迅速消化着郭長卿所說的事,關于宣王這一節她是第一次聽說,以往她還只覺得前朝之争,不過是在争奪手中所握權柄,如今再聽了這事才明白,原來她弟弟這皇椅卻并不若想象中的牢靠,心中不禁又是一陣慌亂,這下也再想不起那宮女的事,只緊張道:“至彥,那……你說,支持宣王他們的人,會不會趁着将軍不在朝裏的時候,逼着皇上讓位呢?我……我可是什麽都不懂,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将軍如何事先也不跟我說,早知這樣,漠北的仗哪又急在這一時半刻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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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長卿立即寬慰道:“芫芫,你不在這三年來,京中事物幾乎全是将軍掌握,所有局勢他都了然于胸,既然是敢于這時出征,必然有他的主意,你不用對此事太過憂慮。”他說完,默了片刻,忽然擡頭雖蕭延意說道:“芫芫,你既是已經選了他,就信他,信他能護你和皇上周全,也信他不會負你。”

蕭延意心頭一顫,她與魏不争的事,到了今天,除了周圍親信的幾個宮人之外,也不過就是尚悅和她養父母知情,雖是當初的想法也只是因為李相驟然提起廖尚書千金的婚事,所以才暫時不宜外宣,這天下兵馬大将軍與監國公主的婚事,到了最後是如何也瞞不過人的。可是蕭延意在郭長卿這裏總有個心結,潛意識裏不到了最後不得不說的時候,便不想在郭長卿面前提起她跟魏不争的事。

但是,此刻郭長卿捅破了這層窗紙,目光澄澈而溫暖地望向她時,讓她忽然覺得,再若這樣藏着掖着,倒只顯出她的狹隘與小氣,便只好有些不自在地說道:“至彥,你不是那時不贊同我與将軍……如今你贊同了嗎?”

郭長卿笑笑,眸中忽現一抹促狹,“我若是仍不贊同,芫芫便不與他好,會嫁給我麽?”

蕭延意聞言面上一紅,明知郭長卿是玩笑之語,卻還是尴尬不能成言。

郭長卿又是一笑,長身立起,慢慢走到蕭延意身邊,修長溫潤的手指覆上她的額發,輕輕拂開,然後把手放在她的肩頭低喃道:“芫芫,你及笄那日,硬是要我幫你绾好發,然後拉着我說,要我娶你,那天,我應了你。你今天說,你不嫁我,我也應你。其實,怎樣都無妨的,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只是要看你快活、無憂便是最好,絕不會迫你如何作為。回朝之後,你忘了所有的事,但我見你望向将軍的眼神時就猜到,你大約是不會再去依了咱們少時的約定了。

我攔你,只是覺将軍性子剛正,你又為人倔強,或許會相處不來。而他為保大宏平安,又免不了總會征戰在外,我是怕你為他憂心,自己又冷寂,才是不願你與他好。只是,後來我也想通,情之一事,又豈是幾句言語能攔住的。所以,你喜歡他,想與他好,我便只求着你能快樂了。”

蕭延意眼角濕潤,擡首望着郭長卿道:“至彥,我是不是辜負了你?”

郭長卿搖頭,“你我之間怎會相負?即便是你及笄那日說的話,也不過是跟先帝賭氣之後的氣話,其實我從沒當真的。別胡想這些了,只管理好你眼前的事就好。我還是最初那句話,你選了将軍,便定要去信他,信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你好,莫要再為這樣的事難過傷感了。”

蕭延意狠狠地點頭,對郭長卿道:“至彥,我信他。”

宮外此時進來有人禀告說:“殿下,皇上那邊來問了,就到了午膳的時候,您還過去麽?”

蕭延意這才想起,之前答應了蕭續邦要一起用膳,便是對來人道:“跟皇上說,本宮這就過去。”

郭長卿便也起身告辭道:“芫芫,那我回去了,別為之前的事再勞神了,若是再有什麽開解不通的事,你若願意與我說,我總是會聽的。”

蕭延意送走郭長卿,派人去請尚悅與他們一起午膳,派去的人不一會兒便回來,小心翼翼地對蕭延意說道:“殿下,尚悅娘娘那邊正在發火,奴婢沒敢通報……”

38公主還朝

蕭延意聽了這回話,微微一怔,心中頗是有些疑惑。

這尚悅雖是個火爆脾氣的,但是自打來了那日起,也不過就是廖錦榮出言無狀那日掉了臉,除此之外,再未見她跟誰惱過。而她去找蕭續邦之前,還見尚悅與呂氏在一處喜笑顏開地不知在說着什麽,這才不過是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卻說是發了火,此時蕭延意最怕尚悅是跟自己養母有了什麽争執,趕緊問道:“娘娘是與誰發火,你可知道?”

那傳話的小宮女戰戰兢兢地對蕭延意說:“娘娘是正跟幾個宮女和太監發脾氣,奴婢去時,才要拉了那幾個去打板子……殿裏滿地都是碎瓷片,好像是生了大氣。”

蕭延意皺眉,回來這些日子,宮中上下和樂,只偶爾有些事,會讓她覺得宮中的下人的确是某些事上少了些規矩,她也是想着該要整治下,不過是眼下緊要的事多,才想着等閑下來再去想些妥帖的法子管束。

哪知如今這天上一腳,地下一腳的,無人管時,當真是一點拘束也沒有,這一說起管來,剛剛才是被打死了個宮女,那邊尚悅卻又是要動板子了。

雖說有适才郭長卿那番開解勸說,蕭延意心裏略微有所釋懷,但是到底還是沒法真的适應,這麽居高臨下地的動不動便板子伺候的規矩,聽了這信兒,她二話不說,便是趕緊去尚悅那邊要勸解。

尚悅此時仍在呂氏那裏,來傳話的宮女所言果然不虛,蕭延意人才到殿前,還不待邁步進去,便又聽見尚悅的吼聲和幾聲隐忍呼痛的聲音,蕭延意不敢怠慢,慌忙就擡步進去,迎面一只茶壺飛來,險些砸在她的腿上,蕭延意忍不住驚呼一聲,往邊上一閃,茶壺應聲落地,殿內靜了片刻,尚悅擡眼也看見了蕭延意。

蕭延意安了安神,趕緊凝起笑臉,語氣盡量輕松着說道:“姑母,這是與誰生氣呢?這些杯碟可是沒礙着您,您知道侄女財迷,您這麽着砸,可是砸的我心都疼了。”

尚悅滿面怒容,哼了聲,往旁邊一座,惱道:“芫芫,這後宮裏太乏人管束了,現如今這些奴才是要翻天了,我若再不管,他們就都要忘了誰是主子了。”

蕭延意餘光掃過院子裏,有幾個宮女跟太監正匐在凳上挨板子,木板打在肉上,一聲聲悶響伴着慘叫,每一下,她心裏都是一顫,着實不忍,雖然也怕尚悅生氣,但還是出聲攔道:“先都停下,你們這一聲聲的,本宮都聽不清娘娘說的話了。”

那行刑的聽了蕭延意的話,當場停了下來,被打的幾個,小聲哼唧了下,也就再不敢出聲。蕭延意目光掃過一旁,養父母兩個也是在邊上站着,養母神色緊張地看着尚悅與她,養父大約是聽了動靜才過來看的,這會兒皺着眉,臉上都是疑惑的神情,顯然還有幾分不贊同。

蕭延意瞄了幾眼挨打的那幾個,多數都是養母這殿裏伺候的,不知道是伺候不周還是言語無狀,才是惹惱了尚悅。蕭延意不怕別的,就怕尚悅為此遷怒了養母,又怕養父這會兒再說些什麽,生了別的事端,便是趕緊對着呂氏那邊使了個顏色,讓她帶養父先進去,這邊有她來處理。

尚悅大約也是喊得累了,自己喘了會兒氣,歇了片刻,卻還是餘怒未消,見那邊打板子的手下停了,喝道:“接着給本宮打,打死為止,誰讓你們停的?”

那幾個太監才是讓蕭延意喊的停,這會兒尚悅再又讓打,都是有些為難,遲疑地在兩個主子之間看着,也不敢輕易動手。尚悅見她說話沒人聽,一下子又怒了,站起來就又要拿了手邊的東西,朝着打板子的掼去。

蕭延意趕緊伸手攔住,柔聲哄道:“姑母,等下再打吧,這都是到了午膳的光景,翔兒那邊讓咱們一起去用膳呢。您快是跟侄女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事侄女來管,您就消消氣,不然仔細一會兒吃了東西下去,要不舒服了。”

尚悅仍帶着幾分火氣,但是也不得跟蕭延意發作,明顯是忍了又忍才說道:“芫芫,我知道你是把以前的事都忘了,讓你管束這後宮裏的人怕也是力不從心。可是,你不知道這些刁奴,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如今這樣,再要是不給些厲害看看,他們根本就不記得主子是誰了。我在這是客,按說不該私自管教他們,但是,我這可都是為你好,為翔兒好。”

“是是,侄女知道,侄女哪有怪您管他們,不是怕您給氣壞了身子嗎?咱們先去用膳,回頭吃好了,再來懲治他們,別讓翔兒等得久了,他都是來人催了幾次了。”蕭延意陪着笑臉說道。

尚悅咬牙切齒狠狠瞪了幾眼趴在地上剛挨了幾板子的那些人,嘆氣道:“好,回來再說吧。”

蕭延意趕緊命人先把這幾個都分頭關了起來,說是等晚些時候再來問。

蕭延意跟尚悅二人也沒上鳳辇,蕭延意在一邊攙住尚悅,見她呼吸漸漸順了,才是小心問道:“姑母,那些奴才怎麽惹了您,他們都是我安排在養母身邊伺候的,您知道,我養母自是也不懂咱們這宮裏的規矩,哪裏沒管好,您可千萬要擔待些。”

尚悅深吸了口氣,嘆道:“芫芫,我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這事怎會怪到呂夫人頭上。我在宮中這些日子,就是覺得如今宮裏伺候的人,除了你跟皇上身邊的還像樣些,其餘的,還莫說什麽規矩,竟是些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連點最基本的樣子都做不好的主。

可我心裏也有數,這三年來後宮無主,奴才們也都是新來的,我即便也見不慣他們這樣,卻也從不多說什麽,因為我知道,你一旦得了空,自會整治。可是今天這檔子事,我實在是沒法不過問了,幾個當奴才的,竟敢私底下說起咱們皇上的閑話,我看他們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了。這要是放在皇兄還在的時候,還挨板子?當場拖出去剮了也是有的。”

蕭延意聽說又是因為奴才們說閑話的事才惹惱了尚悅,想了下,忍不住對她說道:“姑母,說起這,今天我那邊也是有檔子同樣的事,我那宮女睐月也是看見有人私傳皇弟的閑話,她讓人處置了那宮女,結果幾板子下去,沒挨住,人就斷了氣,我适才去找您之前,也是在處理着這事呢。”

尚悅聽了皺眉,“還有這事?我還當是我以往沒留意,今天無意中撞見了的呢。難不成這些閑話正是今日裏才起的,所以大夥都在傳?芫芫,這可不行,趕緊傳旨下去,今天各殿的宮人,都在殿內禁足,不許互相走動,一個殿裏的也不許私底下聊天。芫芫,你那邊可有信得過的人?這就派去各殿盯着,我身邊這幾個我帶來的,都是信得過的,這就讓他們去盯着,這一下午,我非要好好問問這事了。”

喚月跟睐月被蕭延意留在了殿裏,此時沒跟在身邊,尚悅這樣一問,她原本想要說讓那倆過去,可是話到嘴邊,卻又總覺別扭。說起那倆,并非是她信不過,只是,經此一事之後,蕭延意心中難免還是有了些芥蒂。她們自是絕無害她之心,但卻對她卻絕不是貼心貼肺,恐怕在那倆心裏,真正的主子只有魏不争而已。

雖然蕭延意可與魏不争不分彼此,但是身邊的人,如此對她,她依舊是不會舒服。

尚悅見她不語,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說道:“我倒是忘了,你這才是回來,那些奴才們都在身邊伺候的也不久,誰知道哪個能信。剛好我這次帶來的侍女,有個還是咱們宮裏的老人,你小時候還抱過你的,回頭就讓她過去伺候你吧,我走了之後也把她給你留下,總算能有個貼心的。”

尚悅讓人趕緊把剛才跟蕭延意說過的事,安排了下去,二人這才一起找了蕭續邦用午膳。小家夥早是等的急了,見她們倆進來,撒嬌道:“餓死朕了,皇姐和姑母都是壞人。”

蕭延意和尚悅原本還是見了蕭續邦才強端出幾分的笑臉,聽了這話都是不由得真心一笑,一左一右牽了小皇帝的手,在桌邊坐了下來,吩咐人傳了膳,親自地喂給他吃。

下午蕭續邦不用上課,本來還想纏着人陪他玩,但是吃罷飯,尚悅便跟蕭延意使了個眼色,倆人就站了起來,說是還有事要處理。蕭續邦委委屈屈地癟癟嘴,失望地目送着二人離去。

走到殿門口,尚悅忍不住輕嘆道:“最可憐的就是咱們翔兒,落生下來就沒見過父皇、母妃一面,還是孩子就要被管束成個小大人的樣子,身邊也沒個玩伴兒。那些個嘴賤的奴才,還要去編排他……”

蕭延意聯想起上午那一出,知道宮裏現在定然是傳了什麽關于皇弟的閑話,只是睐月不說,尚悅雖并非是要瞞着,卻也沒正面提及,她心裏便是愈發納悶了起來。想着養母那邊定然是知道什麽,她若問了,也不會瞞她,便是先讓尚悅回殿,說是一會兒過去找她,她要先去呂氏那邊一趟。

尚悅想了下說道:“也對,上午是我氣糊塗了,沒想周全,哪有在人家殿裏就摔東西發火的道理,你便跟呂夫人那,也替我道個歉吧。”

39公主還朝

蕭延意到了呂氏夫婦殿中的時候,大殿裏有人正在打掃着,三兩個宮女小心地收拾着尚悅之前留下的滿地狼藉,看樣子似是對剛才事都有些心有餘悸。

呂氏夫婦正在內殿裏坐着,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桌邊,桌上擺着的午飯似是一口也沒動過的樣子,那二人好像怄氣似的,誰也不看誰,只管各自沉默。

原先還在小鎮的時候,這呂氏夫妻也是偶爾鬧些小別扭,只是夫妻二人感情極好,也不過就是為了些瑣事略微口角,有時蕭延意跟着撒撒嬌,打個圓場,不多時,也就會和好如初。蕭延意見了眼前的情形,便也就故技重施,跟着呂氏膩了會兒,又去跟呂老爹撒嬌。

哪知,這一次卻不像在宮外時那樣,勸了半天,呂老爹臉仍是素着起了身說:“你跟你娘說話吧,我去擺弄花草去了,這宮裏頭的亂事,聽着就煩心。”

呂老爹負手而去,蕭延意有些尴尬地對呂氏笑笑,撒嬌道:“娘,您看我爹,這原來不是跟您生氣,是跟我生氣呢呀?”

呂氏無奈一笑,拉了蕭延意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說道:“你爹自己也不知道是跟誰生氣呢,起頭說,這宮裏是個不講理的地方,他不要住了,我勸他,咱們這不是為了陪着女兒才在此的,那些個事,跟咱們也沒關系,何必上心。他一聽到發了火,說我現在心腸太硬,眼見着這不平事,也不覺糟心。我看跟他說不明白道理,就又改了勸他,不然實在不舒服,我們就搬出宮去。哪知他又急了,說是我不顧你,無情意,倒弄得我左右都不是。哎,随他去吧,一會兒也就好了。”

蕭延意依偎上呂氏的肩頭,喃喃道:“娘,不怪爹,今天上午,我見到一個宮女被杖斃,心裏都是難受了好久,爹心腸軟,脾氣又直,心裏難過說不出來罷了。”

“是,他如今是沒個說話的人,要是那阿玦還在宮裏,二人說會兒話,吃上一杯酒,也就什麽都忘了。”

蕭延意聽了這話,就更是有些愧疚,“娘,隔幾日我就去問問,看那阿玦什麽時候能回來吧。”

“不妨事,犯不上為了你爹去催着人家,事情做完了該回來也就回了。那阿玦如今是給你未來婆母做事,咱們雖不真是你爹娘,但是要是回頭讓人知道,是因為咱們的事,把人要回來,日後你也不好做的。”呂氏趕緊勸道。

蕭延意見呂氏如此善解人意,只是感激笑笑,也就不再多說此事,沉吟了下,便是問道:“娘,我姑母今天發了這樣大的火,到底是為什麽?您可是知道?”

呂氏聽了這話,表情一下子難過起來,“哎,也都是我,平時也不知道這些個規矩,從來也不知道管束身邊的人,他們無拘束慣了,才是什麽話也敢說。今天你姑母本是要走,我送她出去,就見那邊一小堆人在說話,你姑母跟我走到近前聽了會兒,是說皇上的事,她當場就急了,我也不敢攔她,當時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那些人都說了些什麽?您可也聽見了?”蕭延意急切問道。

“聽見了……”呂氏遲疑道:“芫芫,我是不懂規矩,但是也知道這話不能說的,你聽了可是千萬別動氣。”

蕭延意趕緊點頭,就聽呂氏說:“他們是懷疑皇上不是淑太妃的兒子呢。”

“啊?”蕭延意一驚,問道:“怎麽會懷疑這個,那翔兒不是淑母妃的兒子,還能是誰的?”

“那倒是沒聽見,她們時常愛聚在一起聊天,我起初沒上心,就看娘娘那邊變了顏色,才是仔細聽了句,就是聽其中一個說:‘聽說當時将軍回來的時候,淑太妃早都沒了氣,太醫剖腹取子,那取出來的孩子也是斷了氣的。’另一個就說:‘可不是,哪聽說過死人還能生孩子的?這裏一定有蹊跷。’我差不多就是聽見了這些,娘娘那邊就已經火了,過去就給說話的踹了個跟頭,當場讓人把所有一堆說話的都給綁了。”

蕭延意心中驚懼地看着呂氏,半晌說不出話來,此時心中想起之前被睐月打死那個宮女,想來也是說了同樣的話。

呂氏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母女二人默了半晌,蕭延意才聲音微微有些顫地問道:“娘,那……您覺得他們說的不是真的吧?這世上可有死人能産子這樣離奇的事?”

呂氏慌忙搖頭,“怎麽會是真的?皇上是真命天子,是先帝血脈,不是淑太妃生的又能是誰?皇上是龍子龍孫,怎是平常人能同日而語的,自有上天庇護,怎說是離奇?秋兒,那可是你弟弟,你可別信了這些。”

蕭延意自然是不肯信,但是她原以為所謂的道了皇帝的是非,大約是郭長卿所說那般,嚼舌些如今皇上年幼,不堪當重任之類的,她也想過,或者睐月不願還是不敢說的話,沒準還是跟她有關,那些嚼舌的未必只是說了蕭續邦,亦是說了她這監國公主也不稱職。

哪知道私下的傳言,竟是幹脆質疑了蕭續邦的出身。這下她終于懂了睐月的做法,雖說是殘忍,但是說了這樣話的人,怎還能給她留着命?即便說者無意,只是些還不懂事的孩子,搞不懂這其中的厲害,覺得此事神秘有趣。但是皇脈血統大事,怎容人這樣去議論,若是說的多了,聽得人難免有人會信,那就不僅僅是她蕭家的江山岌岌可危,只怕是她弟弟的性命都堪憂了。

蕭延意想罷,倏地站起來,對呂氏說道:“娘,這事事關重大,您萬不可再傳,我這就去找姑母想主意,這事可絕不能這樣姑息。”

蕭延意讓人提了之前被尚悅懲治的那一幹人等,一同帶到了尚悅殿裏,先留在了外間。她自己進殿,走到尚悅跟前對着她低語道:“姑母,我來宮中良久,也不見有人說這樣的怪話,怎地将軍才走,就開始出了這麽忤逆的謠言,我想這事未必只是宮人行為失當,缺少管束這樣簡單,只怕是背後還有主使人,而這背後之人,怕是其心可誅啊!”

尚悅點頭,“是,聽你說了上午便有這樣一出,我便想着這事絕不是事出偶然,所以才是讓人緊着給宮人先都禁足在宮裏,不能再讓他們私下裏亂傳,那現在這事,你想怎麽辦?”

“審,好好地審。姑母,侄女的意思,這些人裏也許就是有那無心愚蠢的,不知道厲害才胡亂跟着傳的,但是最初說出這話的人,可絕不是為了好玩。我也是近日才聽說了宣王之前的事,只怕是有人這又是想趁着将軍不在,便拿了翔兒的身世出來說話,等弄到議論紛紛,人心惶惶的時候,再把宣王或者沒準又是其他那個皇叔推到前邊來……姑母,侄女對這樣的事,沒有一點兒的主意,您可一定要幫咱們翔兒想周全了,若真是揪出了主使的人,該怎麽處置?”

尚悅聽完蕭延意的話,眯了眼睛,嘴角一撇,冷哼道:“我那宣王哥哥竟還是不死心麽?他倒是也真好意思,當日裏吐谷來犯時,怎不見他前來營救?翔兒剛登基,朝廷最難的時候,就連那些大臣們都是傾囊而出拿了銀錢來給朝廷,他見實在耽擱不下去了,才是拿出來千兩的白銀送來,他那的屬地,可是咱們大宏最富庶的地方,這次戰亂對他那裏也沒絲毫影響,他倒也真不嫌寒碜。如今,還惦記上咱家翔兒的龍椅了麽?他若真起了這賊心,不用咱們出兵,我便讓我家大王就舉兵去滅了他。”

蕭延意見尚悅說得咬牙切齒,卻又怕是自己斷錯了,趕緊勸道:“姑母,如今也只是我妄自推測,未必就是這樣,您也別先就如此斷定了,咱們還是先審了再說。”

尚悅點頭,便有人把晌午間挨打的人,依次帶了進來問話。問了幾個,大多也都是聽了旁人說的,自己也未曾對外傳過,亦都是這一半日間,才聽到這樣說的,只是覺得新鮮又刺激,才忍不住聚在一起嚼舌,想聽聽事情到底是如何。看他們戰戰兢兢的樣子,也不像佯裝,蕭延意跟尚悅問了半晌沒有絲毫的頭緒,這幾個人之間似乎只是互相之間在傳話,唯一從外邊聽來的那個說的人,卻又是上午被睐月杖斃的那個宮女。

事情一下子走進了死胡同,蕭延意跟尚悅二人一籌莫展,而日頭此時也已經落了山,王公大臣已經是陸續進了宮中,等待晚上的宮宴,她們也該整裝去出去應酬了,只好又把那些個人重新押了下去。蕭延意要回宮換裝前,尚悅拉住她道:“這些個嚼舌的,即便就是不懂事的,沒安壞心,有這毛病,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這宮裏最忌諱如此長舌好事的人。他們如今既然已經是傳了,打一頓放了也未必就能改,依我看,賜個全屍便罷了吧。現在找不到主使,就先給這事壓下來,只要再沒人傳就是好的。”

蕭延意聽說這四五個人都要賜死,一陣的心驚肉跳,尚悅看出她遲疑,勸道:“芫芫,你要想好,這最難管的就是人心,而且,依他們如今的言行,給個全屍也算是開恩了,你莫要心慈手軟,否則事情一旦出了掌控,你我都不好辦。”

蕭延意腦中滑過上午見過那杖斃的宮女扭曲的面容,心裏一陣抽搐,可最後卻還是握緊了拳頭,下狠心道:“就依着姑母,只是讓他們去的體面點吧。”

40公主還朝

尚悅安排着人去料理那幾個傳話的宮人,蕭延意不忍聽着,便是趕緊告辭了出來,回殿去換裝。

一路,她心中都忐忑而糾結,似是怎麽也安不下神來,卻也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虛僞,就好似眼不見,耳不聽,她就脫了幹系一般,可無論是何因由,某一刻那幾條人命還不是就握在她的手心裏,她卻不敢說留着。

蕭延意雖然并非是後悔了之前的決定,但是不禁心中卻有些發寒,不是對旁人,而是對自己。她無法想象,利害在她心中盤旋不過片刻,就促使她下了這樣的狠心,虧她幾個時辰前還在為另一個因同樣理由死去的人而悲哀、不平,轉眼在知道了這其中幹系之後,她便也成了劊子手。

這種感覺讓蕭延意覺得很陌生而恐懼,曾幾何時,她還是那個為了路邊的流浪小狗受了傷而潸然淚下的女子,回宮不過幾月的功夫,便變得如此冷漠寡情,這讓她更加懷疑,或許骨子裏,她本就是個狠絕的人,只是跟在呂氏夫婦那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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