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7)
對老好人身邊性格才有所改變,一旦回到了以往的地方,那些本性便是暴露了出來。
只是蕭延意有再多心思也是無奈,她來不及再檢讨什麽,便已要收拾好情緒,強打了精神帶了蕭續邦一起到宴上去應酬文武大臣和那些命婦。
不多時,尚悅也是來了,她妝容精致、笑容可掬,面上瞧不出一絲的異樣,與大家都見了禮之後,才是不緊不慢在蕭延意身邊坐下,壓低聲音道:“剛才那事已是妥了,散了宴之後,就讓人把那幾個都送出宮去發送。”
蕭延意緊咬了嘴唇,微微點頭,只汗濕的手緊張握住尚悅的說道:“勞煩姑母了。”
一餐晚宴下來,蕭延意極想集中些精神應酬着衆人,可是卻怎麽也整束不起心思,眼前總是浮過之前那幾個宮人驚懼的神情,想着幾刻種前,她還在跟他們問話,這時那幾人卻已是命喪黃泉,便忍不住有些冷汗涔涔,連是日常着已是習慣着自己照顧着皇弟的飲食,都有些恍惚,蕭續邦直喊了她幾次,她才是聽見,卻還夾錯了菜。
尚悅在一邊見了,輕嘆一聲,在她耳邊道:“芫芫,心思別這麽重,若是實在撐不起樣子,不如便說是身體不适,回去歇着,這裏有我照應着。”
蕭延意感激地點頭,想再少坐片刻便回去,将走未走之際,李景吾卻帶着幾人前來敬酒,
蕭延意便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應對。
偏這李景吾卻舌燦如花,一個勁兒說還是這宮中養人,直誇蕭延意如今面色紅潤,比起剛回宮時看着氣色好了許多,這又讓蕭延意無法開口以身子不适為由先說回去。
她心中氣悶,臉上卻還不得不盈着笑,憋得心口都有些發疼。
李景吾卻還是不識相地繼續誇贊道:“看來還是魏将軍有辦法,讓人給殿下調理的這樣好,那想來殿下這些時日可是把以前的事,也記起得差不多了吧?”
蕭延意眉心一攢,不知李景吾這話是何意,便只含混着道也并未記起什麽。
李景吾聽聞之後,面露疑惑,十分關切地問道:“怎麽?将軍找來的那些個苗疆異士也不頂事麽?這麽久過去,還沒未殿下醫好這失憶之症?”
蕭延意詫異,完全不知李景吾所言何意,眼神掃向一邊的尚悅,見她也是有些困惑地望着自己,二人眼神一錯,尚悅便是率先開口道:“那些個異族術士咱們怎麽輕易能信?總是要試妥帖了才敢讓他們給公主診治。況且,公主這失憶之症又不礙着什麽,早一天晚一天想起以前的事都無妨,咱們都不着急,倒是還勞煩李相一直記挂着。”
尚悅的話說得有些嗆,李相卻是好似完全無感,只恭敬道:“老臣也只是關心殿下的鳳體,雖說是并不礙事,但是記起來總是比想不起要好些。不過娘娘說得也是,給殿下看病的人,的确是要慎之又慎,如今陛下年幼,殿下的鳳體可是擔着國祚之本。老臣原只是想,魏将軍為人處事一貫最是沉穩妥帖,他找來的人,必然牢靠,才是想着殿下或許早就已經醫好了。”
蕭延意聽了尚悅的言語之後,也明白了自己的态度,片刻間便是凝出幾分笑容,十分客套地說道:“李大人說得有理,将軍找來的人,必然是妥帖的,其實原也是近來事情太多,才是誤了讓他們來給本宮診治,況且,老理兒裏不也說,正月裏不能瞧病麽?這才是出了正月,過幾日本宮便讓他們好好診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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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已在京中……”李景吾說道一半忽然一頓,馬上改口道:“是老臣關心則亂,思慮不周了,那老臣就提前恭祝殿下鳳體安康,早日能回想起過去的事。”李景吾說完這話,這才躬身行了禮退下。
李景吾一走,尚悅便壓低了聲音問蕭延意道:“将軍找了苗疆異士來給你解蠱?”
蕭延意輕輕搖頭,同樣壓低了聲音回道:“我不知道啊,他走時沒說過,大約是這幾日間來的,他不在京裏,就沒人來跟咱們說這事。”
尚悅皺眉,“那李景吾那老狐貍怎麽知道的?他又想起問這個幹什麽?擺明了是一副等着瞧笑話的模樣,怕不是将軍當初也沒交代好,如今來的人有什麽不對?”
蕭延意緊張道:“那怎麽辦?”
“咱們先別慌,嗯,你身邊那倆宮女是不是将軍府出來的?讓她們去将軍府問問是怎麽個情形,無論如何,斷不能讓那李老頭瞅了笑話去。将軍這一走,他便坐不住了,忙不疊地要到處顯他的本事,我們偏不讓他得逞。”
蕭延意點點頭,但是心裏卻還有迷惑,魏不争出征之後,屢有書信回來,公文彙報着如今大軍的情況日日回傳,另有私信專門給她,雖是寥寥數語,卻句句讓她寬心暖懷。
可是最後一封書信是昨日間送到的,算上路程大約也不過幾日前書的,如何在信裏他卻絲毫沒提過什麽苗疆異士的事。
蕭延意這倒也記起,當初她剛回宮的時候,祁老太醫給她診出是中了蠱之後,魏不争後來曾提過,最初是懷疑這蠱是曾經一個苗疆的小王子中的,後來得知那人已不在人世,他也說專門讓人在當地尋些苗疆裏專通巫蠱之術的人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解蠱的辦法。
可是這事說過之後,蕭延意也并沒有太上心。一來二去,魏不争沒說,她便也以為這樣的能人異士未必這樣好找,一時間找不到而已。
今天李景吾一說,蕭延意不禁也有些奇怪了起來,一是不知這李景吾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二來也猜不透魏不争到底是何用意。
蕭延意心裏多少還有有些壓不住事的人,稍坐了片刻,便是借口更衣,帶了喚月和睐月到了殿外的偏僻處說道:“你們都是将軍府裏出來的人,那邊的人事熟悉,一會兒趁着宮宴還沒散,你倆看誰能脫開身出去一趟,回将軍府問問這些日子可有苗人到了府上?老夫人是不是知道?給沒給将軍送信告知?若是老夫人也知道這事,問問那些人将軍是怎麽安排的,可是讓他們入宮?問清楚了,盡快回來跟本宮說,小心着些,別讓其他人知道你們去将軍府的事。”
睐月跟喚月對了下眼色,便是上前說道:“殿下,還是奴婢去吧,入宮以後喚月還沒回去過将軍府,路沒有奴婢熟,奴婢這就回去替您問明白這些事,只是這會兒天色有些晚了,老夫人一向安置的早,若是歇下了,底下的人又不知道此事,需不需要還驚動老夫人?”
蕭延意稍稍有些遲疑,想了下,還是說道:“老夫人若是歇了,那就先不驚動她,你找個親信的人把你要問的話告知,讓他轉日裏問問老夫人就好。”
睐月得了信便匆匆而去,蕭延意又默立了片刻,才是轉回身往大殿裏走去。
往前幾步,出了暗影,便見不遠處有一小撮人,顯然也是才更衣回來,往大殿而去,俱是些大臣的內眷,一路說笑着,十分熱鬧。
蕭延意不想驚動她們,怕又是多禮,就只在身後靜靜跟着。
耳邊斷續飄來前邊那些人說的話,她本是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冷不丁聽見魏不争的名字,讓她神思一聚,忍不住便專心聽了起來。
“她姐姐當年不是許給魏不争大将軍了,聽說是還沒等大婚,人就沒了。”一個夫人說道。
另一個便馬上接話道:“她姐姐可沒她有福,你看她這才嫁過去半年,便是有了,看這肚子都像是懷了七八月的樣子呢,沒準兒是對兒雙生子。”
馬上便有人壓低了聲音神秘道:“什麽雙生子,依我看,沒準兒就不是過門後懷上的。她跟程尚書家那公子,沒大婚前就時常膩在一處了,你們想想堂堂尚書跟侯爺千金成親呢,當初怎麽會那麽倉促?沒準就是珠胎暗結,耽擱不了了,才是趕緊完婚。”
幾個女子說完這話,都是掩面吃吃地笑着。笑了會兒便有人說道:“要說安國候家可真是家門不幸,一個兩個的閨女都是這樣。”
有人便好奇:“怎麽這麽說?就算是她不知檢點,她姐姐那可只是福薄命苦才是沒做成将軍夫人,怎麽能說是家門不幸?”
之前那人便是洋洋得意地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那是你們不知,她那姐姐,你可知是怎麽死的?我可聽說是難産而亡,一屍兩命呢。聽說死的那日,正是吐谷來犯的時候,将軍只顧着帶兵殺回來進宮救皇上,連她們娘倆的最後一面都沒見過。”
當下裏傳了幾聲訝異的吸氣聲,便有人驚訝地問:“難産而亡?她不是還沒過門?那孩子是誰的?将軍的?”
“呦,那咱可就不知道了。”提起這話頭的人,語氣不屑地說道:“管他是誰的,即便就是将軍的,她也是失了婦道,怎麽不是侯爺家門不幸?”
前邊的幾個人此時已經快要走到大殿跟前,便是都不再多言語,只是彼此間別有深意地對望幾眼,然後眼神又落在邊上一桌一個身懷六甲的夫人身上,不懷好意地笑笑。
蕭延意卻似傻了般愣在外邊,渾身都有些不自覺地顫着,半晌,只無措地拉了喚月的手,回頭去看她,那丫頭卻是趕緊避開了蕭延意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妞們,要是懶得留言咱就霸王着沒事,反正我這冷文也不求積分什麽的。不過要是留言了,就盡量多留幾個字,然後我就能送分給你們了。我今天看了下,只有幾條能送,好多都是送不了的,挺可惜。
41公主還朝
蕭延意怔怔地看着眼前低垂着頭,下巴幾乎要貼上心口的喚月,清冷月色下,依舊能看見她臉頰到耳根都是一片通紅,單薄的身子似乎還有些輕微地顫着,這讓蕭延意愈發地慌張了起來。
喚月性子一向比睐月活潑,在她面前從不拘着,即便是之前睐月杖斃了那宮女時,喚月也只是有些緊張和小心翼翼,從未見過這樣的慌張與恐懼,這讓蕭延意已經漾到了嘴邊的話,反倒是似乎有些不敢問出口似的,生怕那結果她一時間難以承受。
二人呆立了半晌,蕭延意才是找回聲音,對喚月道:“咱們先進去吧,有什麽話,回頭再說。”
喚月低聲稱是,緊緊地跟上了蕭延意,二人步子都有些不穩。
蕭延意在邁進那燈火通明的一剎那,總算強自鎮定,讓自己挂回了幾分笑容。
尚悅見她回來,便是笑笑別了頭在她耳邊問:“派人去将軍府了?”
蕭延意點點頭,尚悅才放心道:“如此,就安心等着回信就好。李景吾那老家夥既是想讓咱慌,咱還偏就鎮定了給他看。适才我又想了想,他今日這麽說,不外乎就是挑撥下咱們跟伯钺之間的關系,讓咱們以為伯钺那邊找的人不得力,是對你的事不上心,又或者是明明找了能解蠱的人來,卻是壓了不讓你知曉是別有用心。
可是他怎麽知道,現如今伯钺跟你是何等的關系,怎是他能挑撥的。咱們誰都可以不信,又怎會不信伯钺,是不是?”
蕭延意用力地點點頭,似是發誓般說道:“是,我信他。”
又是熱鬧了會兒,宮宴也就差不多散了,臣子及家眷們紛紛過來謝恩、告辭。之前那些個婦人議論的孕婦也是被人攙着過來辭謝,蕭延意趕緊命人扶起,免了她的禮,眼神忍不住在她身上又是多留了片刻,待她告辭走了,才忍不住悄聲問尚悅道:“姑母,剛才那個夫人,您可認識?”
尚悅不太在意地又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說道:“剛才好像是說了,是什麽吏部左侍郎的媳婦?哦,她公爹是刑部尚書吧?怎麽?芫芫為何要問她?”
蕭延意猶疑着,有些扭捏地問道:“她……是什麽侯爺家的姑娘麽?她姐姐……嗯……是不是就是以前父皇指給伯钺的女子?”
尚悅皺眉想了會兒,有些遲疑道:“要說起來好像是,我這些年不在京裏,好多人也是認不全了,她若是安國候家的姑娘,那她姐姐就是當初指給伯钺的那個。”說完,語氣一頓,忽然表情有些戲谑低看着蕭延意問道:“怎麽?芫芫,那人都不在了,你還想着這個幹什麽,不是與你說了,伯钺對那指婚給她的女子沒什麽的,如今你看見她妹妹都要介意麽?”
蕭延意被尚悅說得一陣臉紅,只赧然道:“并不是……只是剛聽人說起來,便随便問問,姑母就愛取笑人。”
送走了群臣,蕭續邦已經有些困得張不開眼了,蕭延意便是趕緊讓太監抱了他回去安置,她便也與尚悅道了別各自回殿。
回到宮裏,蕭延意也沒讓其他人跟着,只帶了喚月一個進了內殿,喚月幫她泡了茶準備要伺候她歇下。蕭延意坐在鏡臺前,由着喚月幫她一支支地卸下珠釵,猶豫着心裏的疑問要不要問她,感覺喚月給她摘下鳳冠的手都有些不自覺地抖,連不小心扯了她的頭發都未曾發覺。蕭延意忍不住開口想讓她慢着些,只是才開口喊了喚月的名字,還不待說什麽,那丫頭卻是忽然直挺挺地跪下,滿面驚懼地呼道:“殿下,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
蕭延意本就有些六神無主,讓喚月這樣一來,她也跟着慌了起來,可是心底的疑惑卻愈發強烈,伸手扶了喚月的手臂讓她起來,盡量平靜道:“喚月,本宮什麽也沒問你,你這是在慌什麽?”
喚月卻是跟沒聽見蕭延意的話似的,一個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再擡頭時已經滿面淚痕,對蕭延意哭道:“殿下,您別問奴婢将軍的事,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蕭延意心思一轉,冷哼了聲,端了幾分威嚴出來,喝道:“喚月,本宮問你,本宮是你的主子麽?”
喚月慌忙點頭稱是。
蕭延意便又說道:“那主子問你的話,你是不是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呢?”
喚月便是遲疑又緊張地又點點頭。
蕭延意便笑了,“那就是了,你知道的你便說與本宮聽,你不知道的也沒有辦法,本宮一向不是什麽不講理的主子,你何故這麽驚慌?還是說,你有什麽事要替将軍瞞着本宮?”
“奴婢沒有,奴婢不敢。”喚月趕緊又是磕頭。
“好,那本宮問你。适才在宮宴的殿外,那些個夫人說的話,你可聽見了?”
喚月慌忙搖頭,“當時離得遠,奴婢沒聽見。”
蕭延意無奈一笑,耐心道:“好,你沒聽見,那本宮就學給你聽,然後看看,你能不能給本宮解惑?”
“奴婢不能!”喚月條件反射般地便脫口而出,說完也覺失言,趕緊又說道:“殿下,宮中最忌饒舌傳話的事,奴婢不敢多聽,也不敢妄加評斷。”
蕭延意聞言面露幾分薄怒,斥道:“你這話的意思是本宮不守規矩,犯了宮中的忌諱?”
喚月哪吃得了這麽重的話,頭在地上幾乎要磕出血來,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哭着說:“奴婢不敢,殿下恕罪。”
蕭延意這才和緩了幾分神色,輕柔說道:“得了,快起來吧,今兒這事也是本宮的不是,聽了些閑話,心裏就好奇,想着你是将軍府裏的舊人,有些事問你最是方便,就跟你閑聊會兒,怎地弄成這樣,倒好像是多嚴重的事似的。現在也沒個外人,就是咱倆,你說我聽,誰也不會往外傳出去不是?你但說無妨。本宮與将軍之間的事,你也是知道的,若真是什麽有辱将軍名聲的事,我自是不會跟外人說,再說了,如今那些個不相幹的人,都說的有鼻子有眼眼睛的,怎麽偏生就不能讓我知道麽?”
喚月聽了蕭延意的話,淚眼朦胧地擡起頭來,泣道:“殿下明鑒,将軍大人潔身自好,真沒有她們說的那樣的事。”
蕭延意點頭,“将軍的為人,我自是信得過的,只是的确也有些疑惑,那之前将軍的未婚妻到底是怎麽死的?”
“病……病死的……”喚月結巴道。
“哦,那得的是什麽病?”
“先天不足的弱症……”
“正好是三年多以前,将軍帶兵殺回京裏那日去的?”
“是……那日皇城裏火光沖天,京裏亂成一片,姑娘受不住驚吓……就一口氣沒上來……”
“那她腹中的孩子呢?”蕭延意一刻不停,狀似不經意似的問道。
“孩子也一起沒了。”喚月本就極其緊張,蕭延意問話,她絲毫不敢怠慢,直覺便回了話,話一出口,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當場就又匆忙改口,“錯了……沒有……沒有孩子,哪裏有孩子……”
蕭延意卻笑了,“好了喚月,何必替将軍瞞着,你以為本宮心這麽小?那時本宮跟将軍之間還沒有如今的情意,那女子又是父皇已經指給了他的未婚妻,當初只是因為出征在即,時間倉促,才是沒有立即舉行大婚之禮,二人私下有情,也有婚約,若是有了夫妻之實,雖說是略有出格,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你又何必瞞我?”
喚月此刻也終于明白,蕭延意決意要問清楚此事,她是怎麽也躲不過了,心中一橫,只得瑟瑟地擡起頭對蕭延意道:“殿下,将軍大人跟他未婚妻子并未有任何的情意,那女人雖然是難産而亡,一屍兩命,但是腹中的胎兒卻絕不是将軍的。這事當時将軍府上下很多人都知道,可是誰敢暗地裏說此事,都沒一個有好下場。老夫人曾說過,有人再敢提一句這事,別說是他一人的命,全家都別想逃了。奴婢實在是不敢說,也不願說,畢竟奴婢在将軍府伺候過,此事關系到将軍的顏面,奴婢知道這裏的利害,所以即便聽旁人誤說了此事,奴婢也不敢講明真情,因為真情更是讓将軍顏面掃地。”
蕭延意其實此前嬉笑怒罵,都是強自鎮定地在套喚月的話,心裏卻早就随着喚月越來越明顯的态度擰成了一團。
她哪裏有她自己說的那樣大度,這是她記憶中第一次喜歡了一個男子,并且與他許下了終身,雖說過往之時的事原本與她無礙,何況那人也已經不在人世,但是她心底多少總是有些在意魏不争是不是也曾愛過那個女子,以往魏不争說沒有,她便也是信了,可是今天竟然聽說,二人還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她如何還受得了?
若是無情,又怎會大婚都沒舉行,就能有了孩子?魏不争那樣一個恪守規矩的人,如何會做這出格之事,除非是太過情難自禁才會越了雷池。
她越想心裏越酸,再想魏不争竟是只言不曾提過這事,怕是因為他的心虛,便更覺得難過。
可是她斷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許給魏不争這樣的男子,怎還會紅杏出牆?要嫁給那樣皓然剛正的男兒,怎還敢不守婦道,讓他為此蒙羞?
蕭延意心中的酸,忽地就變成了惱,繼而又變成了疼。
難怪他不說,難為他沒法說,那可是一個男人的尊嚴和驕傲。
蕭延意自己擡手拆下頭上最後一支發釵,讓長發如瀑地披了下來,閉了閉略有些酸澀的眼,對喚月道:“幫我梳洗吧。”
喚月聞言似是有些迷惑,但是依舊是趕緊起身幫蕭延意拿了梳子梳理好長發,再又要去端水,蕭延意輕聲似呢喃般地對她說道:“今天的話,就當你沒說過,我也沒聽過,咱們都忘了吧……”
42公主還朝
靜谧的懿祥宮裏,蕭延意遣退了所有的人,只一人伴着明滅的燭燈有些失神地靠在榻上。
殿裏有一股暖甜的淡淡香氣萦繞,讓人心裏不覺就多了幾分安穩。那是魏不争特別讓人配了,給她殿裏送來的熏香,那時,甚至他們還沒有彼此許過終身。
蕭延意最近操勞的事,煩心的事也多,所以偶爾膩味起來,不是沒有想過,當初若是沒有回來該多好,那麽,她便還是小鎮裏那個人人都喜歡的無憂無慮的小女子。
如今,錦衣玉食,也不過是片刻驚豔,執掌天下,莫說如今還為時過早,她并沒有這樣的能力,即便已經能做到,對她來說只是壓力更大而已。至于親情之上,雖然如今有了弟弟又有了姑母這樣的血親,自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但是當初只與呂氏夫婦在一起時,雖與他們沒有血緣,卻也不曾覺過有什麽缺憾。
偶爾想起自己當做了三年家的那個繁花開滿的院落,那質樸而溫馨的幾間瓦房,蕭延意總是難免有些懷念和惆悵。
扶手磨得發亮的那把紅木椅子是爹的最愛,他總是坐在門口邊,望着他一院子的傑作欣慰地傻笑。娘呢,則是喜歡呆在窗口下的那個古樸的小木桌邊溫柔地望着她爹和她,木桌上永遠放着針線的籃子,籃子滿是五顏六色的絲線,娘最愛親手給她跟爹一件件地繡着衣裳。
有只黑白黃三色的大花貓最愛在到她家院裏串門,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從牆頭忽然蹿下來,一次還踩翻了爹的一盆花,爹拿着掃把滿院地追打它。只是隔不幾天,它還會來,然後理所當然地在院口的臺階處趴下,一雙眼慵懶地看着蕭延意,撒嬌地喵上幾聲。蕭延意就會去給它找吃食,當初就是無意中喂了它一次,哪想它就賴上了自己,可是原本動了要養它的心思,它卻還呆不住,自己總要跑出去,只是餓了時又會回來。也不知,自己走了後,可還有人喂養它。
還有那臨家的繡兒,不知現在是不是嫁給了她心儀的郎中,還是跟青梅竹馬的表兄結了連理,對門的玉梅是不是還是那麽醉心于煮酒烹茶,最愛在她的小屋裏坐着,讓她烹出一室的馨香,附近的小姐妹幾個閑話家常。轉彎那家的邱家大哥也不知娶上媳婦沒有,有一陣他總是釣了魚或是摘了果子來給她,她卻怕擔不起那份情意,輾轉表示了自己的心思,邱大哥再看她時,眼裏便總是有些失落。
那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吧?就在那個叫魏不争的男人闖入她的生活以後。
蕭延意至今都是有些糊塗,她如何便是那樣毫不猶豫地跟了魏不争回來。
她總記得,那天她一早就是心情特別好,便張羅着說,要自己給爹娘煮飯,才是要去市場買些菜回來,迎面出去,便被街頭另一端來的氣派的車隊唬了一愣。
隊中騎在馬上那個一身戎裝的男子,好似天兵下凡一般器宇軒昂,她看得不禁有些癡。而那人似是也在馬上見到了她,呆愣片刻,竟是策馬疾奔了幾步,在她面前驟然勒住缰繩,随着馬兒一聲長嘶,那将軍翻身下馬,毫不遲疑地跪在她面前說:“臣拜見公主。”
蕭延意都有些傻了,為他這一跪,為他這稱呼,更為這個讓她心跳加速的他。
他說她是公主,她雖是驚訝的無以複加,但卻是絲毫沒有懷疑,他說要她回京,她心中忐忑,卻是無法拒絕。
于是,她就跟着他回來了,帶着欣喜和雀躍的心情,那麽一點點緊張也被期待所覆蓋。她有時也忍不住會想,她的期待中或許那陌生而高貴的公主身份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那個英挺浩然的将軍将會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好像,他就是她心裏的那個人似的。
她已經十八歲,以往并非沒有人來說過媒,爹娘也并非沒有操心過她的婚事,但是,她那時卻總說不出自己到底中意個怎樣的人。直到魏不争出現的那一刻,似乎一切便都明朗了起來。就是他那樣的眉眼,就是他那樣的身形,就是他那樣的氣度,就是他那樣的風采,甚至就是他那樣的聲音和他那樣的神态。
他似乎就是她一直在等,又不知道到底等得是誰的那個人。
她回京的一路上,也會悄悄地想,自己當初還是公主的時候,是不是就喜歡過這個将軍呢?否則如何看着他便覺得想要信任,想要依賴,想要親近?那他呢?那時也喜歡過她麽?
只是她的幻想在回宮後不久就被撕得粉碎,她即便在失憶之前有過一段情,卻也不是跟魏不争。雖然,慢慢那些人的居心被識破,蕭延意知道其實自己跟他們并沒有什麽,但也明白了自己跟魏不争更沒有什麽。
之後,因為郭長卿的話,不是沒有對魏不争有過懷疑,可是短暫的懷疑很快就被她自己推翻,那樣一個男子,似乎連暗自裏懷疑他一下也是種亵渎。
她斷沒想到,魏不争竟然也會對她有幾分情意,知道的那一刻,是她人生中最圓滿和幸福的時候。
于是縱然時常在勞累和煩惱中懊惱為何當初要回來,卻并沒有一刻真的悔了回朝的事,不是為了公主的頭銜,不是為了富貴的生活,只是因為魏不争那個人,她見了他之後,便想要追随的那個人。
她甚至感謝自己公主的身份,否則,她若真是個尋常百姓家的女子,如何又能高攀的起這位大将軍。
感情就是這麽奇怪,按照所有人的描述,她在皇城裏住了十五年,都不曾特別注意過的一個男子,卻是失憶之後的甫一見面便讓她芳心暗許。
蕭延意就這樣倚在榻上,從頭想到尾,從第一次見面,到魏不争帶軍出征,每一次見面,每一次談話,每多想一次,便覺得心裏會甜上幾分,每甜上幾分,便覺得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所以更覺得郭長卿和尚悅說得有理,選了他就要信他,無論她聽了什麽還是見了什麽,她都會堅信魏不争對她的承諾,他說不負她,便定然不會負她。
想了許久,甜香環繞中,人愈發得慵懶起來,蕭延意便有些昏昏欲睡,才是要睡着,耳邊有人輕聲喚道:“殿下,奴婢回來了。”
喊了幾聲,蕭延意才是完全醒過神來,擡了眼皮,看見她派去将軍府的睐月正是跪在眼前。
蕭延意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說道:“辛苦你了,這麽快就回來了麽?可知道那些苗人到底是怎麽個情形了麽?”
睐月回禀道:“殿下,奴婢原是沒想驚動老夫人的,但是奴婢正跟着老夫人的貼身丫頭說話的時候,老夫人卻是醒了,讓我進去說話,所以這來龍去脈能打聽的倒是都打聽到了。”
蕭延意聽了這話,精神為之一振,趕緊讓人又泡了熱茶進來,又燃了幾盞燈,喊睐月站起來細細地說。
“殿下,這些苗人來了有些時候了,老夫人說臘月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到了府裏。但是将軍問過他們之後,又喊了祁大人也過去一起跟那些苗人聊過,最後說是公主這蠱他們一時半刻怕是不能盡數解了,所以将軍就留他們在府裏商議此事,想等有了結果之後再跟殿下說。”睐月說道。
蕭延意便又問她:“那現在是什麽情形了呢?将軍在書信裏也沒跟本宮說過此事,他是想等他回來再說麽?”
“老夫人說,将軍是怕殿下心急,不敢跟殿下說,所以才把那些人留在府裏沒敢送進宮。”
蕭延意聞言皺眉道:“心急,将軍怕本宮心急什麽?”
“據說是那些苗人說了,殿下的蠱并非是完全不可解,但是當初下蠱的人是用了自己的血種下的蠱,所以他們大約是只能解一半,将軍怕殿下急着想起之前的事,即便是一半也先試着,才是想讓他們想個萬全的法子時再說。”
“想一半是什麽意思?想起哪一半?”蕭延意有點迷惑地問道。
“這奴婢就也說不清了,老夫人也讓幾個苗人裏領頭的跟奴婢說了幾句,那意思就是反正還會有些事障住想不起,卻也沒法把握到底是能想起哪些,大約就是這意思。”
蕭延意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睐月道:“還有這樣的事?”
睐月點頭,稍一遲疑卻又說道:“不過老夫人說了,殿下要是想把那些苗人接到宮裏來試試,那就讓人去接吧,萬一試過後,能想起點有用的事總是好的。”
蕭延意聽完,一時倒有些難以決定了起來,若是那些苗人解不了她的蠱倒是好辦,只說試了不管用就好,那李景吾盡管說魏不争找來的人不得力就好了,他不是也找不到得力的人?若是管用,便更是好,一是能想起以前的事蕭延意當然高興,二來,也省的李景吾這樣搬弄是非。
但現在這能治好一半還真是難了,那到底要不要讓他們進宮來給她解蠱試試呢?她說了要信魏不争,那魏不争不讓這些人來,顯然恨不得能萬無一失時再說,是他做事妥帖的風格,也是為了她好。
可是李景吾既然提起了此事,顯然就不會輕易放過,他若再提起又怎麽說?
據實以告還是虛以委蛇?
蕭延意頭疼地撫了撫額頭,思忖片刻,對睐月說:“你先去歇着吧,這事明日再說。”
蕭延意暗想,這事還是明日讓姑母拿主意吧。
43公主還朝
尚悅沉思地看着蕭延意問:“那你是怎麽個心氣兒?可是着急想起以前的事?”
蕭延意一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