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5)
卻并沒跟臣交代過。”
蕭延意與尚悅眼神一對,蕭延意問道:“就算是大将軍親自審的,刑部也總有此人案卷吧?”
“沒有,刑部不曾有這個人的案卷。”
“那……”尚悅煩躁地問道:“那你對這個人還知道什麽?”
龔尚書搖搖頭,很抱歉地看着兩位殿下,忽然卻又皺了下眉,想起來說道:“對了,臣想起來一件事,此人似是有一子在宮中侍奉。”
蕭延意一驚,腦中電光火石般閃現出養父唯一曾托她辦過的事,便脫口道:“你說的這人前一陣曾尋死覓活過?他的兒子是個花匠?”
63公主還朝
龔尚書點點頭說:“是,這個犯前一陣鬧絕食,還是将軍大親自去過問的此事。至于他兒子……臣也是偶然刑部大牢外見過一次此,聽獄司說是犯之子,宮中侍奉,至于做什麽,臣也不清楚。”
“現就帶去他。”蕭延意心中驟然一慌,立即站起來說道。
尚悅卻是悄悄拉了下蕭延意的袖子低聲說:“芫芫,還是晚些再說,此時多眼雜,還沒個準信前,個堂堂監國公主就這麽大模大樣地去刑部大牢看個犯,怕是引非議啊。”
蕭延意聽了尚悅的話,才覺出自己的失态,趕緊一點頭,回頭才又對龔尚書說:“龔大,那去安排下,別讓太多知道,本宮兩個時辰以後過去。”
龔尚書領命走了,尚悅才問道:“剛說的什麽兒子,還說尋死覓活的,難道說這以前就知道?”
蕭延意迷茫地搖搖頭,“姑母,以前并不知道這是什麽吐谷王,只是剛聽龔大所言,聽起來好像是阿玦的父親,阿玦跟養父交好,前一陣阿玦生病,養父來與說,阿玦的父親刑部大牢關着,不吃不喝,要不行了,所以阿玦才急火攻心,讓給想想辦法,最後是伯钺幫忙辦了此事,當時并沒多想什麽……”
尚悅驚訝地看着蕭延意,脫口道:“知道說的那個阿玦,是個長得十分俊秀的小花匠,怎麽?他竟會是吐谷王的兒子?吐谷的王子麽?”
蕭延意腦子裏也瞬間轉到這種可能,臉色一下變得雪白,“姑母,阿玦此時還留漠北給伯钺療傷,他若真是吐谷王子,那伯钺豈不是……”
尚悅的臉色也變了變,伸手緊握着蕭延意瞬間汗濕冰冷的手,迷亂地搖搖頭,“不會,這阿玦是魏夫推薦去的,老夫一向最是精明,不會犯這樣的錯,沒準這根本不是什麽吐谷王,咱們現也只是看到有的密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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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延意狠咬着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姑母,這事耽誤不得,咱們還是趕緊去大牢認吧,萬若真是,伯钺的命可是還他手裏,早一點知道,沒準還有對策。”
尚悅遲疑着要點頭,忽然又怔了下說道:“不對啊,芫芫,若那真是吐谷王,這事顯然伯钺是知道的,龔尚書說了,此是伯钺親自審了下的大獄,他既然知道那是吐谷王,也沒道理不知道阿玦是他的兒子,他還能給此留身邊,應該就不憚他……”
蕭延意驚懼地聽着尚悅的分析,“姑母,伯钺若是都知道……那他怎麽會留下吐谷王跟他兒子的性命?這倆是大宏不共戴天的仇啊……”
姑侄二想着各種可能性,一時間都有些心慌意亂了起來,幾乎按捺不住地就馬上就要去刑部大牢,可是越是想得多,越覺得此事事關重大,更不能讓別先看出端倪,只得忍了又忍,等到夜深了,才悄悄到了刑部大牢。
龔尚書倒是個做事穩妥的,蕭延意他們到時,大牢裏除了幾個守門的,連獄司也不,尚悅她們只着簡裝,也沒認出,跟着龔尚書便進了大牢。
離着關押犯的牢門還有長餘遠近,龔尚書十分體貼道:“殿下,您們過去吧,牢門鎖得很結實,沒有危險,臣去外邊守着。”
尚悅對他點點頭,跟蕭延意擡步往裏走去,蕭延意緊張地邁着步子,心仿佛都要跳出嗓子眼般,終于走到牢門口,看見木欄門內的桌子邊垂首坐着一個一身囚服的,牢獄內很幹淨,陳設簡單卻也周全,床榻桌椅一樣不少,關押的那,此刻低頭坐着,看不清容貌,發絲雖略有淩亂,一身衣裳卻也是潔淨而整齊,顯然是被關照得極好的。
蕭延意屏住呼吸,走到牢門跟前,仔細地盯着眼前的那個,然後輕輕地咳了一聲。那聽見聲響,十分緩慢地擡起了頭,滿不乎地望向了蕭延意,一張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俊美的面孔,淩厲出歲月的痕跡,卻仍不掩美姿顏。
四目相對,蕭延意還怔忪間,那猛然站起來,幾乎是撲到了牢門跟前,狠狠地盯着蕭延意喊道:“長公主?蕭延意?竟然是?竟然還活着?”
“呼延烈!”蕭延意崩潰地驚呼道:“呼延烈,真的是…………”
牢門內的忽然仰天大笑了起來,“蕭宗啓,個老小子命還是好啊,憑空能有個小兒子繼承的大統便也罷了,最愛的女兒居然能逃過這劫活到現……”
蕭延意渾身顫成一團,雙手緊緊掐住牢門上的木欄,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過往那些記憶雖然已經恢複,但一直如封存密閉的盒子裏,不刻意去想,便不會一起湧現,如今看着面前的呼延烈,卻讓她記憶的閘門瞬間洞開,往昔的記憶像洪水般傾瀉而出。
記憶中最後的那一天,番邦送給太子幾匹駿馬,她聽說了,便去禦書房去找她太子哥哥借馬,她父皇彼時正跟太子說着話,聽明她的來意,笑着對她說:“芫芫,今天別去騎馬了,就算出去玩,也早些回來,呼延烈今日進京,特別還說要見見。”
蕭延意當時還調皮地笑着說:“知道了父皇,晚膳前,兒臣一定會回來的。”
她太子哥哥宏景帝的身後,對她做着鬼臉說:“芫芫,這可不是皇兄財迷不借,是父皇不許的。”
她不滿地哼了聲:“太子哥哥就是財迷,別找什麽借口。”說完,扭身就要往外走。
宏景帝嘆息地一把拉住她,“就不知這宮外是放了什麽寶,隔幾天就非要出去這麽一次麽?”
太子的聲音嬉笑着傳來:“父皇,兒臣看,那寶貝就是郭長卿……”
蕭延意惱羞地追過去要打,宏景帝攔住中間,父子三一會兒就笑成了一團。
蕭延意怎知道,那竟會是訣別。
短短數月間,蕭續邦身世遭疑,魏不争危旦夕,自己又是急于解蠱弄得心力不支,連日來,雖是曾經的事蕭延意已經想起,卻是無暇多思,甚或是不忍多想,此時猛然看到呼延烈,那再也無法不去面對的回憶像她心裏豁出條血口子,只一瞬間便鮮血汩汩,痛不可擋。
蕭延意不知何時,臉上已經是爬滿了淚,顫抖着聲音,咬牙道:“呼延烈,父皇待不薄,為何要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就不怕遭到天譴麽?”
那呼延烈聽見這話,止住笑聲,端詳了片刻蕭延意,朗聲回道:“同樣都是帝王,為何蕭宗啓便能獨霸中原這塊沃土,而吐谷就不能入主中原?他待薄與厚,那是朋友情誼,是否要奪他皇位,卻是吐谷的宏圖大計。更何況,若不是他與拔劍相向,怎麽也會留他一條性命……長公主,來若是取本王性命,本王是敗軍之帥,自當引頸待戮,又何需說這些無用的話。”
“呼延烈……”蕭延意氣的渾身發抖,“怎麽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還說什麽朋友情誼,父皇就是迷了心竅,才會有這樣豬狗不如的朋友。”
“蕭宗啓看不出的野心,只能說他為帝之道還不夠精深,不配擁有這天下,而本王功敗垂成,也只能說是時運不濟罷了。可若二不是一國之君,自當是把酒言歡的朋友,又有何錯?”
蕭延意看着面前的,想起慘死他刀下的父母兄弟,一時間瘋了似的伸手一把掐住呼延烈的脖子,吼道:“現就給父皇母後,全家上下二十五口償命。”
蕭延意本沒有多少力氣,雖是氣瘋了,使了渾身的蠻力,但那呼延烈卻也并非不能躲開。只是,他不躲不閃,就任蕭延意扼住了喉管,一動不動。
尚悅旁邊聽到前邊的對話,早就驚呆得如同泥塑,見到蕭延意如此,才勉強找回幾分神智,上前趕緊用力拉開她道:“芫芫,松手……”
蕭延意被尚悅拖開,喘着粗氣,目眦盡裂地瞪向呼延烈,聲嘶力竭地吼道:“個忘恩負義、卑鄙無恥的混蛋,還有什麽臉茍活于世,說!為什麽還不去死?”
呼延烈也是同樣地喘着粗氣瞪着蕭延意,卻咧開唇滿不乎地笑道:“自古成王敗寇,本王也願賭服輸,要殺要刮悉聽尊便,本王到了閻王老子那裏,會跟蕭宗啓說,是他的愛女替他報的仇。”
蕭延意聽了這話,又要沖過去,只恨不得能當場咬下他一口肉,喝了他的血才算解氣似的。
尚悅緊緊拉住蕭延意,惡狠狠地對呼延烈說道:“為什麽會這刑部大牢裏?”
“那就要問們魏不争大将軍了,本王早就是不想活了,可們魏将軍非要好吃好喝地招待本王,說他到底是為什麽呢?”
蕭延意聽到魏不争的名字,身子猛然一滞,一時間渾身力氣一松,幾乎堆倒地,驚疑地看着呼延烈,顫聲道:“将軍當時殺回皇城不是滅了吐谷的大軍麽?怎會留性命?”
“長公主,們大宏的将軍不殺本王,該去問他,緣何問?他不僅是沒殺,全族的,除了當時戰死的,他可是一個沒殺,都好好地養活着呢。”
“……們是不是給将軍下了什麽蠱?”尚悅驚懼地問道。
“蠱?”呼延烈想了想說,“那幺兒倒是喜歡蠱術,只不過他那性子,心最是善,從不與為難,而且,他若真要下蠱,何不幹脆讓将軍拱手讓江山,別跟咱們拼殺就好了,怎麽還讓他老子到了現的地步?”
呼延烈說完,斜睨了蕭延意一眼,懶散道:“怎麽?長公主殿下,到底是殺不殺本王?若是不殺,本王可是困了,這就要歇着去了。”
蕭延意雙手緊握成拳,卻是又氣又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只一雙眼幾乎要瞪出血來。尚悅拽她一把道:“已經認了,橫豎他也是跑不了,芫芫,咱們先回去再說。”
蕭延意一跺腳,不解恨地從外間桌上獄卒歇着的地方,執起一只茶杯便狠狠地掼了過去,盛怒之下手底下根本沒有準頭,只聽嘩啦一聲脆響,茶杯落地牢門口摔成幾瓣。
龔尚書聞聲趕緊跑了進來,“殿下沒事吧?”确定蕭延意這邊沒事,看見呼延烈腳前的碎片,趕緊喊道:“來,快給收拾了。”
幾個侍衛迅速進來按照龔大的吩咐把碎片仔細地都撿了起來,龔尚書這才長出了口氣說:“殿下,臣怕他拿這碎片自裁,将軍可是特別交代過,萬不能讓他死了的。”
蕭延意滿腔的郁結無處可瀉,聽見龔尚書這話,咬牙低吼了句:“魏不争,到底要幹什麽……”說罷,狠狠轉身,負手而去。
64公主還朝
尚悅與蕭延意回到了鳳儀宮中,二人對面而坐,彼此對望了幾眼,半晌卻是誰也說不出話來。
吐谷王呼延烈,那個宏景四十七年,屠戮皇城,血洗皇宮,幾乎滅了蕭氏,蕭宗啓一脈全族的罪人,如今已經确認無疑就是關在刑部大牢中的那人。
尚悅與蕭延意從來都知道此人,國仇家恨雖銘刻于心,但只以為當年魏不争帶大軍殺回之後,吐谷軍盡數被滅,此人也一定是死了,卻沒有一刻想到,他竟然還會活着,并且就活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好端端呆地刑部大牢裏。
怎麽會?為什麽?那疑問就陰霾于心頭,可蕭延意與尚悅卻誰也無法此時問出口,于是唯有各自沉默。
要殺呼延烈太過簡單,如今人便在大牢裏關着,無論是頒了明旨把他剮了,還是暗地讓人送他上路,其實都并不難。只是,今時今日,殺他,或者哪怕是淩遲了他,除了能解心頭之恨,又有何用?這遲了三年的報仇雪恨,的确能逞一時快意,但手刃了殺父仇人,是不是就能了卻所有危機?冷靜下來的蕭延意,忽然覺得十分無力。
朝中現在似乎并無人知道羁押在刑部大牢裏的這個人犯就是當年的吐谷王,又或者有極少的人知道,卻一直秘而不宣。尚悅收到的那封密信,便是知情人要使他們關注此事才送的。
關鍵便成了,知情人為何早不說晚不說,今時今地要讓她們知道這件事?
若說是好心,單純只為不讓她們被蒙在鼓裏,被人欺瞞?蕭延意跟尚悅如何都不肯信,
若說是歹意,那這歹意到底是為誰,此情此景下,矛頭似乎都是直指一人,那個如今還遠在漠北,生死未蔔的人。
如果他們的目的達到,那麽昔日大宏之救國護主的功臣,或許一夕之間便有可能成為通敵叛國,禍亂皇室血脈的亂臣賊子。
那根緊繃了許久的弦,如今被人輕輕一撚,音未貫耳,卻已暗潮湧動。
那撥弦者的目的似乎已經明了,罷魏不争或者廢蕭續邦,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所有事到了今天的地步,再愚鈍的人也明白了端倪。
只要有心串聯起所有環節,那人一步步想告訴他們的事就是,魏不争當初明則千裏奔襲救主而來,暗地裏卻是與吐谷王有通,所以斬殺吐谷大軍之後,還會留吐谷王的性命,只怕是有短還捏在他的手裏,而他通敵之目的,因蕭續邦的身世謎團,便也顯得昭然若揭,趁亂扶立新帝,明為護衛大宏皇脈,實則卻已是江山異姓。
如事實果真如上所述,魏不争即便死一千次也不足惜,只要證據确鑿,即便是魏不争此次毒傷不治,死後也是挫骨揚灰、滿門抄斬之禍。
而迄今為止,所有事都并未發于明面之上,卻又暗地借助各種手段讓蕭延意知曉,至少是表明了一個立場,那便是此事還需要蕭延意決斷該如何處理。
說好聽了,是要引發事端的人,至少是尊重蕭延意的位置和決定的,可若再直白些理解,那便是蕭延意還有利用價值,有人要借她之手行事,所以他們針對的人眼前還并不是她。
幾番事下來,尚悅自然想明白了所有關節,而蕭延意也不可能還不懂。
現在的局面下,搜集證據,誅魏不争,廢蕭續邦,似乎都是情理之中的事。而後,扶立新帝,蕭延意依舊是監國公主,似乎對于大宏來說,從此撥亂反正,重振朝綱就更是順理成章。
只是,如此決斷,兩位公主一時間誰也做不出。
尚悅抿了抿唇,終于打破沉默,望着蕭延意有些艱難地問道:“芫芫,你準備怎麽處置此事?”
蕭延意身子微微僵了下,半晌卻只是緩緩搖了搖頭。
尚悅長嘆一聲:“芫芫,是姑母對你不住,讓你為難了。”
蕭延意聞言,疑惑地看着尚悅問道:“姑母何出此言?”
“終是我當時太着急了些,沒想到還會有今天的局面……”尚悅喃喃自語道,而後忽然緊緊盯住蕭延意的眸子認真地問:“芫芫,姑母現在只問你一句,如果現在所有的事,牽扯的人并非是伯钺,而是其他臣子,你會如何?”
蕭延意怔了下,目光有些閃避地回道:“我一時間沒有主張,并非是因為跟伯钺有關,只是事出突然,我腦子裏有些發懵。”
“不,芫芫,你既然已經想起之前的事,就不會僅僅因為事出突然就沒了主意,當初皇兄對你處理政事時能殺伐果斷,也是贊賞有加的,我不信當初你都做得到,如今就不行。你只待抛開那人是伯钺,告訴我,你怎麽想?”
蕭延意心頭猛然一陣空落,好像是一時間憑空扯走了什麽,但是卻還是定了定神,細想尚悅的話,然後站起身走了幾步,背對着尚悅,沉聲說道:“呼延烈此人若當日生擒,事後論處,按罪當剮,滿門抄斬。如今不論因由,私自将其容留、扣押他于刑部大牢已達三年之久,且連刑部尚書都不知情,僅此一點,當初暗地羁押呼延烈的人就是禍亂國法,其罪當誅。
而後,若翔兒當真不是淑母妃之子,而是當時趁亂被人桃代李僵,那麽行此事的人于大宏就是國賊,一旦查明,當即該撥亂反正,另立蕭氏新帝,而那國賊也必滿門抄斬。
當然,以上兩件事,都事關重大,必要查證屬實,方能處置,但一旦處置,就絕不能有任何遲疑和手軟。
而如果犯上述諸罪的人,是手握朝廷重兵的人,處理起來就要頗多謹慎,以免狗急跳牆,反倒是陷大宏于危難之中。但是,此刻看,無論那些罪名是否能坐實,當下倒是絕好時機,這握兵之人正是生死未蔔,命在旦夕之際,且朝上無論如何已經有諸多彈劾奏折,正是時機先奪兵權,以絕後患的時候。
即便是日後查明真相,如今所疑事都是誤會,現在奪權也不算師出無名,畢竟除卻官員們參的彈劾奏章,大軍也不可無帥,此時收回兵權或者另立主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先拿回兵權,再詳查所有情節,該是如今的當務之急。”
蕭延意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轉回頭看着尚悅,揉了揉眉心,面無表情地問道:“姑母,我說的對麽?”
尚悅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神悲憫地看着蕭延意,為難地開口問道:“芫芫,那你現在依舊準備這麽處理麽?”
蕭延意嗆然一笑,垂眸道:“姑母,我懂你的意思。你想對我說,不能感情用事,因為此事當事人是伯钺就決斷不下,誤了大事。”
“芫芫,都是姑母不好,之前怎會想到事情變成如今這樣,否則,怎麽也不會撮合你與伯钺,讓你如今這樣的為難。”尚悅說道,眼裏隐隐有了些淚意,滿是悔不當初的表情。
蕭延意疲憊地搖搖頭,“姑母,其實,即便我與伯钺未曾如何,我也依舊會為難,父皇還在世時,那年魏老将軍戰死之際,他便曾對我說過,咱們蕭家人永遠不能薄待了他魏家。所以事關魏家的事,我恐怕照舊不能狠心決斷,也并非僅僅因為一己之私。”
尚悅讷讷地看着蕭延意道:“那如今要如何,所有事都按着不理,只等伯钺醒了,或是有人逼宮之時再做決斷麽?芫芫,你現在手中什麽都沒有,只是頂着長公主的頭銜,行輔政之事,名正言順而已。所有事如果不能提早決斷,只怕真到了有事的時候,即便我家王上鼎力助你,也會回天乏術了。”
“容我想想……姑母,容我再想想吧……”蕭延意啞聲道:“明日前,我一定想出辦法來。”
這一夜,蕭延意注定無眠。
尚悅說得對,如果不是關系到魏不争,蕭延意不會這麽舉棋不定,關鍵時為了局勢的安穩,犧牲一些臣子是上位者必要的狠心。
而且,也誠如尚悅所言,她現在的确什麽都沒有,無兵無将,朝中無可完全信任托付之人,有的只是那所謂的名正言順,但是她再一味的裝聾作啞下去,恐怕是連這名正言順便也都丢了。那時,真的是一切都晚了。
可是,如今所有事情還是混沌不開,蕭延意知道的也僅僅是呼延烈不知為何活了下來,并且幾乎是被優待在牢中,僅僅是有人挑撥說蕭續邦血統不明,或許并非父皇子嗣也未可知。而能解釋這些事的人,如今卻是昏迷不醒,性命還拿捏在呼延烈的兒子手裏。
這樣的局面下,有些事是不得不有的狠心,可有些事卻也真是狠不下心。
蕭延意迷茫間想起父皇那時對她說過的話:“芫芫,當你眼前的局勢亂了,你不知道怎麽收拾的時候,你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好麽?”
“穩住心思權衡利弊,不能讓人牽了鼻子走。”
宏景帝聽見這話時,微微笑了笑說:“是,穩住心思自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其實是這個時候,你要讓你的敵人也亂,甚至比你更亂,才能給自己争取時間。”
“敵人”,蕭延意緊握了拳頭,無意識地從齒縫中吐出了這兩個字。
敵人是誰?魏不争還是李景吾?或者二者皆不是?
李景吾要扳倒的只是魏不争,而魏不争無論先前做過還是沒做過什麽,他并沒要引起眼前的紛争。
那麽,此時此刻,眼下的敵人就是所有觊觎着蕭續邦坐着的這把皇椅的人。
蕭延意輾轉整晚,終于在天将将亮的時候,下定了決心。
而也就是這時,她收到了一封郭長卿送來的急信。
65公主還朝
“芫芫,将軍現已性命無虞,只是倉促之下并未找到紅色的沙蓮,僅以褐色沙蓮解毒,餘毒并未全清,所以将軍如今命雖保住,卻是功夫全廢,人也暫時只能卧床。阿玦還在盡快尋找紅色沙蓮,只要月內找到,還是能徹底為将軍清毒,我也定會全力想辦法,你只管處理好京中的事,這邊暫且不用太挂心。”
蕭延意手裏握着郭長卿來的信,反複地讀了幾遍,驟然接到信時心中的驚慌,終于慢慢平複了下來。
如今這一團混亂下,知道他還活着,似乎已經是最好的消息。
只要他還活着,打開所有鎖的鑰匙就還在他那裏,解開所有疑問的答案就還在他那裏,而她的心,也還能妥貼地放在他那裏。
蕭延意略一思忖,讓人拿來紙筆迅速地給郭長卿寫了回信,立即着人送回漠北,之後匆匆用了早膳便去上朝。
一早的朝會倒是頗為平靜,除一些不太緊要的官吏任免定奪之外,禮部又上折子問了下皇上壽誕的事,便也就下了朝,沒人再提及彈劾魏不争的事。但是,舉凡在場的官員,眼神交流間都頗有些試探與深意,似乎人人都感覺到了山雨欲來的氣息。
魏不争三年來權傾朝野,即便李景吾與他大多政見并不一致,卻也從未公開對抗過,如今那些彈劾奏章一上,只要是在朝為官者,即便是平日與世無争的主,也都在這其中嗅到了一絲緊張的味道。時局變革,從來幾家歡喜,幾家愁,卻人人都免不了不安。
下朝後蕭延意讓吏部的人送來了從宏景末年至今,所有的官員的考核記錄,一刻未歇地便看了起來。
尚悅來時,便見到蕭延意整個人幾乎都要埋進了卷宗裏,正是仔細研讀。
尚悅瞥了眼蕭延意看的東西,有點煩躁道:“芫芫,這當口你倒有心思看這些,那些官吏任免,遲些也無妨,昨天說的事到底如何?”
蕭延意從卷宗裏擡了頭,揉了揉有些發緊的眉心,對尚悅道:“姑母,我需要在一段時間裏提拔一些能信得過的地方官吏上來,以備後用,可我離朝太久,心裏沒數,所以要緊着些看。至于昨天說的事,我想過了。大将軍的兵符,我暫且要收回來,哦,對了,還沒與您說過吧,伯钺性命已經無憂,但是身體大損,還需調理。”
尚悅聽了一喜,“他活過來了?”
蕭延意點點頭,“是,活過來了,但是未全好,我已經讓他立即回京調養。”
“活過來就好,身子有的是時間慢慢調理,那……你想好了收他兵權?可是已有合适人選接任?呼延烈的事如何處理?”
“兵權不收,那些人便不會罷休,暫時以伯钺身體抱恙為由收回帥印,反倒是能穩住他們一些。況且伯钺如今情形,據至彥所說,連下地行走都是艱難,即便是近日邊關平靜不會有戰事,再讓他擔此責任也是不妥,至于接任人選,眼下看該是還沒有服衆的人,不如暫且由現在伯钺的副将加上一個彈劾伯钺那些人提名的将領共同擔綱,我也再物色其他人選。姑母你看這事這麽做可好?近日我就準備讓翔兒頒旨宣布此事,與其讓人惦記着,一而再地想牽着咱們走,還要為此給伯钺定了罪名,不如幹脆就用現成的理由,給定論下來,既不損伯钺名聲,至少也能求一刻太平。呼延烈的事呢,沒人在面上提,就只當作不知,若有人提了,我會給伯钺找個像樣的借口。”
尚悅聽了蕭延意的話似乎有些詫異,抿了抿唇才開口問道:“聽你這麽說,看來其餘所有的事你也都想好了?”
蕭延意點點頭,“姑母,我不敢說能想得周全,但至少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既然咱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做最好,我想,丢些讓他們意想不到的事,讓那些人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是最好的辦法。”
尚悅想了想,本是開口還要問蕭延意些話,但是看見蕭延意正凝眉沉思的樣子,忽然心中微微一動,“芫芫,你剛才的樣子倒是像足了你小時候。這次你回來之後,因為失憶,又是三年來一直不在宮裏生活,所以行事間總是有些小心、無措的樣子,讓我一直很是憂心。可聽你适才的話,看你的神情,倒好像又回到了咱們小的時候,你雖然年紀最小,卻是主意最大,每次,你想準了事,就一定要辦,也幾乎都能辦成,那時,你一旦開始有了想法,屢屢就是剛才那樣的神态。”
蕭延意聽了尚悅的話,不禁輕笑了聲,“姑母,看您把我說的,多本事的樣子,那時不過是孩子氣的固執罷了。”
尚悅的表情此時卻是格外認真道:“不芫芫,你一向最得皇兄賞識,總有你見識過人的地方,若你真能跟當初一樣,姑母才真是放心了。”
蕭延意聽了這話,苦笑了下,說道:“終究不會是一樣的了,姑母,那時我才十幾歲的年紀,本就是最肆意張揚的歲數,而且,所有的事敢作敢為,都是心底知道身後有父皇撐着,我才不怕。如今,我可再沒當初果決,只是事情逼到眼前,只能什麽都不多想,走一步說一步。”
尚悅也是點點頭,“姑母也不知道再能怎麽幫你,要說後宮的事,主意我總還是有的,這前朝之事還真是毫無頭緒。芫芫,姑母如今能幫你的,也不過是一旦真極端的事出來,你若要護誰,姑母定讓你姑丈傾一國之力,總能為你保住。”
蕭延意卻是搖頭道:“姑母,沒必要如此,姑丈畢竟也是一國之君,不能為了大宏的事動搖了錫萊的根本,只要姑丈能在關鍵時肯施以援手,便已是足夠。”
尚悅嘆了口氣,拍拍蕭延意的手背說道:“芫芫,我那邊已經是準備好,随時可以走了,你看我是等你那些個皇叔進京,與他們見一面點撥幾句再走,還是即可便出發?原是想着明日就走,可想起那幾個不省心的,又有些放不下。畢竟他們幾個都與我是同輩,少時還算有點交情,至少面上總還客氣些,你雖是監國公主,卻畢竟喊他們聲叔叔,若真是他們故意找你麻煩,我有些擔心你應付不來。”
蕭延意揮揮手說道:“姑母放心回去就是,我喊他們聲皇叔,便自會敬他們是長輩,絕不會與他們有什麽計較,他們即便真是要挑事而來,我倒也想好先給他們些事做,把他們心思占住,估計也就暫時沒功夫太找我跟翔兒麻煩。”
尚悅與蕭延意這番對話之後,明白蕭延意心裏已有了計較,雖仍是難免憂慮,卻比之前沒着落時也安心了大半,既是已準備好要走,便也沒有多留,回宮最後收拾下,第二日便要回錫萊。
蕭延意讓人幫着尚悅那邊打點,自己則是看了整個下午的官員考核,又招來幾個吏部的官員問了話,等到忙完了這些事,天便也暗了下來。
她早早梳洗停當,把人都遣開了去,自己在殿中,拿出前日裏睐月予她的哨子,遲疑着把玩了會兒,最後終于放在唇邊,輕輕地吹了三聲。
少頃,蕭延意便聽見窗棂邊有人彈指相扣,她緊張地一步走到窗邊,壓低了聲音問道:“窗外是何人?”
“微臣聽哨聲而來,聽殿下調遣。”
蕭延意推開條窗縫問道:“你……是魏不争的屬下?”
“微臣不是将軍屬下,微臣是先帝爺的近衛。”
蕭延意聞言一驚,猛地拉開窗子往外望去,窗外的人垂首跪着,看不清容貌,蕭延意便輕聲道:“你進來,讓本宮看看你。”
那人遲疑了下,起身,靈敏地雙手一撐窗臺,便躍身進了鳳儀殿,進殿後又是立即垂首跪了下去。
蕭延意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一把将他拽了起來,一雙眼急切地往那人臉上看去。來人的确頗有幾分面善,但是當年在宏景帝身邊的伺候的人何其多,蕭延意也不可能盡數記住,只能确定這人以前肯定是在宮中見過面的。
“你是父皇侍衛?那怎麽如今聽命于魏将軍?而且當年皇城大劫,你作為父皇侍衛如何敢獨活?”
“殿下,微臣并未聽命于魏不争,只是先帝爺當年挑選了武功最好的幾個近衛,起名羽哨,讓羽哨要聽這哨子主人的命令,聽見哨音,便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