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8)

笑呵呵地舉了杯子,大家飲了杯中酒,睿王率先道:“臣的嫡子今年也有十二歲了,雖是說不上學有建樹,但也頗有幾分靈慧,那時皇兄還說過他有幾分太祖遺風。如今他也正是該上進的歲數,過幾日,臣便讓他進京面聖,若是皇上喜歡,便讓他在皇上身邊伴讀吧。”

“臣家的次子如今也是十二歲,平日裏最愛讀書,只要教過他的先生,無不贊他聰慧。臣原本也是打算過一段讓他到京中進學,如此,如殿下所說,他若有幸能伺候皇上,跟着皇上一起讀書,更是求之不得。”慶王也跟着睿王說道。

宣王面色微沉,眼神掃過眼前的兩位兄弟,最後看着蕭延意道:“既是慶王、睿王如此争先恐後,臣也不好再湊這熱鬧,否則只怕皇上到時候會煩,身邊一下子多了這麽多人。”

蕭延意掩嘴一笑,“皇叔這是說哪的話,皇上最喜歡熱鬧的……”

宣王輕笑了聲,便不再接話,只埋頭又斟了杯酒。

慶王跟睿王被他這麽一嗆,彼此對望了一眼,臉色都有些不太好,卻也沒再吭聲。

蕭延意便引着話頭,又東拉西扯了幾句,不多時,宣王便起身說有些不勝酒力,要回去休息,那倆人見狀就也跟着起了身,蕭延意也不攔,只囑咐他們好好歇息,若是酒喝多了,哪裏不舒服,就随時傳太醫。

三位王爺各自回殿,蕭延意也回了寝殿,心中頗有些忐忑地想着,之前說的話是不是有些太急躁,不該這麽快就說。又仔細揣度宣王、睿王和慶王之間的表現,思忖着這些話到底能不能讓幾位皇叔間生出罅隙。她也并不需要這幾位兄弟會反目,只需暗地裏都多些私心,別是都力道往一處使就好,又想着還能怎麽再加些火候,卻又不讓自己的目的太明顯。思來想去的,到了三更的當口,蕭延意才是睡下。

一夜夢境嘈亂,早上起來腦袋還有些懵,她卻沒想到,一早的朝堂上,還有更亂的事在等着她。

這一日是大朝,文武百官,加上幾位王爺都一起上了朝,之前也沒有什麽大事,如以往一樣,不痛不癢地參些地方官員和事物的奏章,多半個時辰之後,就在內監宣布了無本上奏就退朝時,李景吾忽然出列道:“殿下,臣有本要奏,不過此事關系重大,臣覺得從一品以下的官員該先行退下,不方便參與。”

李景吾自那日他夫人與廖夫人進宮嚼舌,被申斥後,他也被罰閉門些時日,後來上朝,便大多不言語此時,忽然說出這麽句話來,蕭延意一時間,有些頭皮發麻,隐隐覺得要有天大的事發生,下意識地就開口攔道:“今日早朝就到此吧,相爺說的事既然不想百官在場,不如散朝時到禦書房單獨面聖時再說。”

李景吾搖頭道:“殿下,正因為關系重大,臣也怕一人之見有失偏頗,所以還該讓咱們大宏的機要大臣都跟着做個判斷,尤其是……還有幾位王爺。”

李景吾話說的已經如此之明,蕭延意也沒辦法拒絕,明知道絕非是什麽好事,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卻也再找不出像樣的理由駁斥,只好依着李景吾的話,從一品以下的官員皆都出殿,只留下幾位在京的王爺和一品大員。

蕭延意忍耐着脾氣問李景吾道:“李大人,現在該走的人都走了,您可以說是什麽事了吧?”

李景吾颔首道:“皇上,公主殿下,有些關系重大的事,臣自己一時間鬧不明白是個什麽意思,還是讓大家先見幾個人,然後咱們一起判斷,到底是個怎麽回事吧。”

蕭延意聞言心中一凜,不知道李景物要讓她見什麽人,忽地想到會不會是從刑部大牢提了呼延烈出來,或是呼延烈對李景吾說了什麽。正是驚疑間,李景吾說的那人走了進來,倒讓蕭延意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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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站着個一身布衣的中年男子,形容憔悴,又貌不出衆,給蕭續邦跟蕭延意叩頭行禮之後,就趴在地上一直沒起身。

“他是?”蕭延意問道。

“臣聽說殿下已經記得以前的人和事了,是吧?”

蕭延意不明所以地蹙眉,點了點頭,李景吾便說道:“那殿下也許應該記得此人。”

聽李景吾這麽一說,蕭延意心裏又是一陣,緊張,卻也生了幾分好奇出來,替步下了臺階,走到那人面前說:“你擡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72公主還朝

那人戰戰兢兢地擡起了頭,蕭延意仔細地看了幾眼,雖覺眼熟,卻又一時有些想不起,本要開口發問,卻忽然見他冷汗直流的樣子猛然記起道:“你是那個白……白什麽來着,宏景朝時宮中的太醫?膽子最小,動不動就下跪的那個?”

那人磕頭道:“是,是小的,承殿下還記得,小人白鶴年,宏景三十五年進宮做的太醫,因為精通婦科,四十年之後專門為娘娘們看病的。”

“哦,對,是你,你……怎麽?”蕭延意迷惑地擡頭望向李景吾道:“相爺,你讓他來幹什麽?”

“不知道殿下記不記得,當年大難之日頭兩天,太醫院說是丢了名貴的藥材,其中有幾味是專門給太後用的,極難尋到的藥材,當時找相關人員查問時,卻遍尋不到這位白太醫。先帝雷霆震怒,當場便下令緝拿他,當時正是讓老臣過問的此事,可是此人還沒找到,皇上就出了事,那之後也就顧不得了。卻沒想到,幾日前,老臣竟是無意中找到了他,所以就給他帶來,聽憑皇上跟殿下發落。”

蕭延意心中覺得十分古怪,李景吾大費周章的找來這個宏景年間通緝的人犯,還這麽興師動衆,完全不知是意欲何為,總不能就是為了表示自己辦事得力和對先帝的衷心吧?

她迷惑地開口問道:“本宮對這事隐隐有些印象,可是既然人已抓到,按律處置就好,李相何故這麽大動幹戈,要讓這麽多人一起陪着你審這麽個偷藥的賊麽?還是說當日丢的藥材,有什麽如今特別要緊的?”

蕭延意忍不住一時間想到了現在魏不争最需要的沙菊,心中暗忖了下,不知這李景吾是不是聽聞魏不争這邊的用藥,找到藥材想以此為挾?

不料李景吾卻只是四平八穩地回道:“殿下,為難的是他并不承認他偷了藥。如今時過境遷太久,當年的知情人多數罹難于宮中大劫,無從查起,而老臣聽他說言,覺得這事有些蹊跷,所以才是讓皇上、殿下和百官們幫臣一起定奪。”

“哦?!那你是要為他平反?李相,饒是你有證據為他平反,本宮也不以為這事需要如此興師動衆,李相若是覺得此案蹊跷、棘手,你力不能及,讓刑部去審查也就是了,若還不行,交由三司會審也是有的。

你如今拿到朝堂上來,讓咱們幫你審案?難道你是看皇上與本宮太閑了麽?”

蕭延意雖還是一頭霧水,但直覺這事定然不對,決不能由着李景吾發揮,便是面色一沉,重了些語氣斥道。

“臣有罪,但臣實在是愚鈍,只是隐約覺得此事幹系重大,卻又理不出頭緒,懇請殿下還是聽他自己說說……”

蕭延意本還要攔,宣王此時卻是接口道:“相爺兩朝元老,一生斷案無數,竟也會被區區一個小案子難住了麽?這倒是讓本王好奇了。皇上、殿下,臣以為,倒不妨讓這白太醫自己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吧,也不說什麽審案,只當是解了臣的好奇之心。”

此事本也并非是什麽原則問題,宣王這麽一說,蕭延意不好當衆駁了他的面子,只好勉強點頭道:“白鶴年,那你就言簡意赅地說說,若真是有證據證明你無罪,自有皇上跟衆大人為你做主。”

白鶴年聽了這話,立即頭如搗蒜,嘴裏嘟囔道:“殿下,小人真的沒偷什麽藥材,當時的确是連夜逃跑,可卻不是因為畏罪潛逃,而是小人知道了件要命的事,不小心聽說有人要取小人性命,小人是被吓破了膽,才逃的。”

“哦?知道了什麽要命的事?又是誰要殺你?”

“小的是給娘娘們問脈的,淑妃娘娘的鳳體一直是小的伺候,小人知道的要命的事是……娘娘……其實從未有過身孕,可是卻讓小人報了喜脈。

小人貪財又怕事,娘娘說,只管聽她的就好,所有事她能擔待,所以小人就一直替娘娘欺上瞞下,想着這麽要緊的事,娘娘準是自己能善後才敢這麽大膽,只要娘娘沒事,小人自然也沒事。

可是有一日小人從禦花園路過的時候,卻是不小心聽見有人在亭裏說,淑妃娘娘交代,我這條命已經留不得,讓人下手幹淨些。

小的當場吓得屁滾尿流,這下哪還顧得什麽其他,當時就逃了,那日正是我當值的日子,可是走的太急,一時間也忘了關門,大約藥材就是這麽丢的。

小人……小人只是替淑妃娘娘辦事,又因知道的太多,性命不保才是連夜跑了,卻沒有帶走太醫院的任何一點東西,還請皇上跟殿下明鑒。”

白鶴年的話說到一半,蕭延意已經有些冷汗漣漣,這下終于明白了李景吾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她勉強鎮定了半天情緒,等他說完,才怒斥道:“混賬東西,滿口胡言,淑妃娘娘有孕的事滿朝皆知,豈是你能信口胡謅的事?來人,将這瘋子給本宮拖出去。”

“殿下,慢着……此事事關重大,還需再問,不能就這麽結了啊。”幾位王爺異口同聲道。

“這人明顯不是瘋了,就是受人指使,才會這麽胡言亂語,皇叔們竟然糊塗到不能明辨是非的地步了麽?”

“殿下,白鶴年所說的事關系到的是淑妃娘娘啊,那可是皇上的生母,怎麽平白讓這賊人污了名聲,咱們即便處置他,也得拿出證據,才能擺平悠悠之口,否則豈不是讓先帝跟太後蒙羞?”

“證據?還需要什麽證據?皇上好好地坐在這裏就是證據,白鶴年所指是宏景四十七年的事,那個當口淑妃娘娘若是假孕,那皇上從何而來,簡直就是笑話了。”殿中不知是哪位大臣忽然冒了這麽一句出來。

這話聽着仿似是站在蕭延意這邊要立即将這白鶴年治罪的,可是蕭延意卻知道說這話的人卻未必是安了好心。果然,此時便有另外的人接口道:“沈大人此言差異,白鶴年為何要無端污蔑已經過世的淑妃娘娘,他這麽說定然事出有因,您說皇上就是證據,那容我說句該掉腦袋的話,是您給皇上接生的麽?您就這麽知道皇上一定是淑妃娘娘的孩子?”

“大膽!”李景吾斥道,“孫大人,您說皇上如此大不敬的話,這可是欺君之罪啊。”

“臣罪該萬死。”那人聽了這話立即跪倒在地,一邊砰砰地磕着頭,一邊說:“臣絕非是那個意思,臣只是想說,這事必須要澄清才好,否則皇上的身世若是遭人質疑,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好了!”蕭延意喝道,“當這朝堂是趕集麽?東一句西一句的?還嫌不夠亂?全都給本宮住嘴,本宮親自過問這事。”

她說着話,走到白鶴年身邊,冷哼了聲說:“白鶴年,本宮問你,你即便是當初偷盜了藥材,父皇也下令緝拿了你,按律最多也不過就是斬首,甚或沒準還能留條命在。可你剛才所說之事,若是淑妃娘娘本無孕,你卻捏造了醫案,報了喜脈,那你便是欺君之罪,判你千刀萬剮也不為過。這二罪孰輕孰重,你不會不知道吧?怎麽可能為了脫了偷盜之罪,就肯認個欺君?你是瘋了?還是有人指使你這麽說的?”

白鶴年被蕭延意這一吓唬,又是一通地磕頭,才是哆哆嗦嗦道:“公主明鑒,小的……小的當真沒有偷盜過宮中藥材,小的沒有過的罪,小的不能認啊。當初淑妃娘娘的事,都是娘娘逼的小人,小人當真不敢欺君,不敢啊,公主開恩,開恩呀。”

蕭延意厲聲道:“那本宮再問你一次,你是準備認了這欺君之罪麽?”

白鶴年痛哭流涕地擡起頭來,“殿下,您要是說小人當初所為,即便是被迫的,也還是欺君,小人也不敢喊冤,可是小人不能為沒做過的事去死,讓後人還都當小人是賊,連子孫也擡不起頭來做人……”

蕭延意咬牙,對白鶴年低語道:“還惦記子孫麽?白鶴年,你所犯的罪,足夠株連九族了,倒也真不怕還有活着的子孫擡不起頭……”

“殿下開恩,殿下開恩!”白鶴年聽了這話,又開始拼命地磕頭。

蕭延意見他這樣也不肯改口,便又問道:“好,你既然一口咬定,你是因為知道了淑妃娘娘的秘密才被迫逃走,那你可有何人證物證能佐證你的說法?”

“殿下,當初宮中知道此事的人都是娘娘身邊的,皇城大難那日都糟了毒手,恐是再沒人證,小人也沒留下真正的醫案。可是殿下,娘娘是不是有過身孕,讓人一驗屍身便知。小人知道,有手段的仵作,哪怕是只憑白骨,亦可以看出人生前是不是有過身孕的。”

“放肆!先帝和娘娘的陵寝豈能說動就動,娘娘的遺體又豈能你說驗就驗的?”

“那,小人,小人……”白鶴年驚惶地看着蕭延意,忽然似下了狠心道:“小人反正也是活不成了,便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小人确信淑妃娘娘當年絕沒有身孕,那麽皇上就不可能是淑妃之子。那……那,也就不是公主的弟弟,古來便有滴血認親一說,公主不妨跟皇上滴血認親。”

“荒唐!滴血認親是父母相認子女,我跟皇上是姐弟,又如何能用此法?”

“殿下,這滴血認親之法并不是僅限父母子女,只要血緣親近的兄弟姐妹亦可以,您與皇上本該是同父所出,若是小人說謊,您與皇上的血必然能容。若是不能,便是小人并未騙您。”

“沒聽說過!這不過是你一面之詞。”

“殿下,臣與慶王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不如臣等先為皇上和殿下檢驗下此法的靈驗度?”宣王忽然出列建議道。

73公主還朝

“笑話!皇上是本宮的弟弟,先皇的子嗣,這有何可質疑之處,如今卻用這道聽途說的把戲來試什麽真僞,爾等置我蕭氏皇族的顏面于何在?試對了如何?試錯了又如何?難道皇上是不是先帝的子嗣是這種雕蟲小技能決定的?是爾等能評斷的?”蕭延意厲聲說道,說罷,轉身走回龍椅邊,牽了蕭續邦的手對殿下衆人說:“此事今日就到此為止,白鶴年立即收監,本宮明日親自再審,散朝吧!”

蕭續邦在這龍椅上也是坐了三年,雖是因為年紀太小,始終對于朝堂風雲多有懵懂,但是卻也覺得出此時氣氛十分不對,他不禁有些害怕地揪着蕭延意的衣襟,小聲問道:“皇姐,出了什麽事?他們是在說朕不是皇姐的弟弟麽?”

“不用理他們!”蕭延意捏緊了蕭續邦的手說,拉着他便要走。

殿下的王爺大臣見蕭延意要走,怎肯輕易罷休,當場呼啦啦地跪倒一片,口中呼道:“殿下,此事關系重大,事關皇室血脈,絕不能如此文過飾非啊!”

“若不能為聖上驗明身世,日後坊間若是有什麽傳言,又是天威何在啊!殿下要為聖上正名啊!”

蕭延意收住步子,咬牙扭頭,望着殿下黑壓壓的一片腦袋,忽覺一陣的眩暈。

逼宮,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逼宮”。

素來只聽過這詞,卻不知這宮又怎麽能逼,直到今日身臨其境才懂,這逼宮一事,雖兵不血刃,卻是口舌如刀,衆口铄金,不容你有一絲閃躲的餘地,只覺威壓鋪天蓋地而來,由不得你漠視不理。

蕭延意腳下的步子瞬間猶如千斤般沉重,再也邁不開,掙紮了半天,也沒法做到對這些大臣們置若罔聞。

深吸了幾口氣,穩住呼吸,蕭延意才盡量平靜地冷聲說道:“好,衆位卿家這就是要逼着本宮與皇上滴血認親了?”

“臣等不敢!只求皇上能證明自己的身世。”衆人好似背過臺詞一般,答得異常整齊。

蕭延意別過身,把蕭續邦抱起,重又放在龍椅上坐好,低聲囑咐了句:“翔兒別怕,什麽也別說,好好坐在這。”說完,她才又踱回到衆人面前,冷笑道:“那本宮偏就不信這民間俚俗之法,你們又待如何?”

衆人似乎也沒想到蕭延意這麽強硬而堅持,一時間都有些默然,片刻後,李景吾擡起頭說道:“殿下,不然老臣還有一法,當初淑妃誕下皇上之事,如今只有魏将軍親見,可否讓将軍來與這白鶴年當場對質?”

蕭延意嗤笑了聲,“将軍在漠北之役受了傷,如今還在将養中,為了這麽荒唐可笑的事讓将軍來此做什麽所謂對質,你們不覺贻笑大方麽?”

蕭延意話音才落,宣王便擡頭道:“殿下,臣卻覺得李丞相所言有理,若殿下堅持不與皇上滴血認親,又何妨讓将軍來說明此事?将軍即便是受傷,也不至于連話都不能說吧,哪怕是行動不便,讓人擡來也是……”

蕭延意不等宣王說完,便硬生地打斷道:“本宮完全不覺得有這種必要,說皇上身世有疑的人是你們,你們若是定要執着此事,要擺出證據的人也該是你們,如今就這個白鶴年一面之詞,難道本宮與皇上就要如臨大敵非要證明什麽清白麽?本宮倒不知諸位愛卿是喜歡這樣小題大做,還是別有用心呢?”

“殿下此言差矣,臣等為維護皇室血脈不容置疑,為保大宏江山社稷千秋萬載,此心可鑒日月,如今雖是白鶴年一人之詞不足以取信,但殿下又何妨用事實駁倒這種荒謬言論,以正視聽呢?殿下這樣閃爍其詞地回避,難不成是心中也有不确定?”殿下又有人出聲道。

蕭延意搖着頭,冷笑道:“本宮閃爍其詞?還是你們荒唐可笑?本宮只是不懂,今日一個宏景年間通緝的小賊來指認說皇上非淑妃娘娘之子,本宮就要大張旗鼓地又是找人來對質,又是滴血認親。那日後再又有人來說本宮并非是父皇之女,那又要怎麽辦?自凡有人信口開河,本宮就要做些什麽,以正視聽,那本宮敢問衆位愛卿一句,這大宏的千秋萬代,難不成就是要咱們的委曲求全來換得麽?”

“殿下多慮了,怎會有人質疑殿□份?先皇對殿下寵愛,當年臣等有目共睹,誰會有疑?今日之事臣等有疑,實是事出有因,若說白鶴年這一人之言的确是不足為信,但他好歹當年的确是伺候過淑妃娘娘的太醫,且毫無道理豁出去身家性命來誣陷娘娘,才是讓人覺得此事定有隐情,二來,若說一人之言不可信,當初皇上登基,卻也是魏不争将軍一人之言,說皇上是淑妃娘娘所誕,難道就該深信不疑麽?

人人都知,将軍殺回皇城之時,城內上下無一人生還,淑妃娘娘死後誕子,本就蹊跷,臣等對此事已是存疑多年,此時白鶴年一說,更覺疑窦叢生,才求殿下驗證皇上身份,給臣等個心安。此事有這兩項前因,才有現下的後果,殿下又怎可以偏概全,概而論之?”

“好,很好……”蕭延意喃喃自語地點着頭,環視了下殿下所有的人,閉了閉眼,忽然覺得萬分疲憊。

殿下這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魏不争的親信大多在軍中效力,其餘能在朝中做到一品的,也多是封疆大吏,此時都不在眼前。李景吾留下的這些人,除了他的親支近派以外,多是些游離于兩黨之間的牆頭草,如今大将軍受傷回朝,當時便被收了兵符,已是衆人皆知,這些見風使舵之人,又怎會不倒向李景吾一頭。

于是,質疑了皇上的身世之後,又扯上魏不争當初的一手遮天,竟是無一人出來反對。

她一人之力對抗所有的人,只覺心力交瘁。

她無論說出天大的道理,總還是會有人來反駁,這分明就不是個能講明白道理的事情,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強硬地宣布散朝,此事不許再提,任憑這些王爺、大臣們如果還不起身,那就這麽跪着便好,蕭延意倒也不信他們就能如此跪倒天荒地老。第二條路,便從了他們,立即與蕭續邦滴血認親,只要能證明蕭續邦就是父皇子嗣,那便是太平無事,所有挑唆此事的人,都可以名正言順地治罪。

這兩個選擇,若是按照第一條做了,等同于跟大半朝的一品大員集體翻臉,她即便手握兵權,卻也無法保證朝野不亂,似乎并是個好的選擇。可若是按照第二條做了,她心底卻沒絲毫的把握,一方面,她當真不知道這滴血認親之事到底有幾分根據,二來,他們既然是這麽說了,又是早有準備,暗地裏不定有什麽手腳,那恐是有十足把握她跟蕭續邦滴血認親會以失敗告終。況且,即便他們并不做什麽手腳,這滴血認親的法子又是極準的,可……蕭續邦真的就一定是她弟弟嗎?

蕭延意猛地甩了甩頭,甩掉了最後一個想法,在心底暗暗告誡自己,魏不争說過,蕭續邦是自己的弟弟,那就一定是,他絕不會在幹系這麽重大的事情上騙自己。雖然,這其中當真有無數的可疑之處,但是,信他,就要信他到底。

那……到底要如何呢?蕭延意踯躅地看着那些一臉堅決,似是不達目的就決不罷休的人們,忽然有些氣餒地笑了。想起尚悅曾經說的那話,事實是什麽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和結果是什麽。這話對她來說是,對那些人顯然也是。

此時此刻,或許這些人真的篤信蕭續邦血統不明,或者也是将信将疑,更甚至也許根本這事本身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蕭續邦一旦被斷定不是父皇的孩子,那麽就勢必要立新帝登基。

她千算萬算,還覺自己那點小聰明能抵擋一陣,以為拿了世子們說事,便能讓王爺們之間生出罅隙,可以暫且不會團結一致,矛頭直指過來。

如今再看,反倒是那番話一出,許是造成了截然相反的結果,原先或許還有耐心的人,見到了希望,反是會按捺不住。各個王爺或許都為自己的孩子,起了争的心思,卻不是先争個魚死網破,而是先要把翔兒這個皇帝拉下馬。因為,誰做下一個皇帝還是後話,但是只有把現在的皇帝掀下龍椅,其餘的人才最有希望。

沉吟良久,蕭延意終于下定決心,若要驗,結果幾乎可想而知,蕭續邦與魏不争瞬間便會成了靶子,她更是只能被這些人簽了鼻子走,那時再強硬起來為他們二人抗争,恐怕極少勝算,倒不如此時就先強硬起來,根本不給殿下這些大臣們任何機會,就硬生把此事按下。

大不了也就是魚死網破,他們手中未必就有足夠抗衡朝廷大軍的兵馬,即便是有,一戰之下,自己也未必就是沒有勝算,而且,若真要賭一把,他們或許也未必真就有這膽量。

“好了。不用再說下去,本宮……”蕭延意下了決心,剛要宣布,此事就這樣作罷,忽然看見殿門被推開,魏不争就立在了殿外。

蕭延意一怔,後邊的話也忘了繼續,而衆人也是感覺門外來了人,便齊刷刷地回頭望向魏不争。

魏不争高大的身子似是有些搖搖欲墜,面色也是回京之後那樣一如既往的蒼白,但此刻卻是雙目凜凜,神色堅毅,渾身上下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人忍不住呼吸一屏,幾乎就會無視掉他病弱到此時走路都需要人攙扶。

蕭延意疾走幾步下了龍椅前的臺階,朝魏不争二區,可瞬間卻又驚覺自己的失态,猛又站住,沉了下才問道:“魏将軍,你不好養病,怎麽到這來了?”

魏不争從容一笑,“臣本是遵從醫囑要去曬曬太陽,聽這裏人聲喧嘩,便站住隐約聽了幾句,似是聽說這裏需要我來對質,臣便來了。”

蕭延意一蹙眉頭,“什麽對質,本宮沒準,你回去好好休息。”

“殿下,臣既然是來了,也就不妨一對。或者說,臣勸殿下,不如便是用用諸位大人們說的法子。不過為了确保準确,只一樣。去取同樣的一瓢水,分至三只碗內,宣王願意幫着殿下一試,那就讓宣王和慶王先試出來,這法子果然對同父異母的兄弟也是管用,再請兩位毫無幹系的大人也來一試,證明不是血親之人血就不會相容,李丞相若肯犧牲下,便跟在下來試這一種。這兩者皆試完,便也能大體說明此法到底是否有效,那便有請皇上跟公主做最後一試。殿下,諸位大人,您們看,此法可好?”

李景吾與宣王的眼神迅速的一接,似乎都對魏不争的說法有些訝異,稍一猶豫,倒還是一起點頭道:“将軍的說法甚是公平,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蕭延意緊張地看着魏不争,後者卻是氣定神閑地對她暖暖笑着,眼神中滿是篤定。蕭延意心中忽然便覺萬分踏實,哪怕是魏不争如今不能執掌千軍萬馬,甚至走路都要人攙扶,但他在那,巍巍而立,便似能撐起她頭頂上所有的天。

蕭延意終于一點頭道:“好,那就依将軍所言。”

作者有話要說:有個朋友給畫了個人設,但是圖好大。。。誰知道怎麽縮小尺寸發圖?

74公主還朝

蕭延意打發了宮人去取水、碗和一應物事,又唯恐有人在其中做什麽手腳,特意派了惠娥一起跟去,低聲囑咐着一定要看好取東西的人。

殿內的人等着去取東西,一時間也無人說話,氣氛頗有些詭異的沉默。

蕭延意回到龍椅跟前,看着一臉茫然的蕭續邦,柔聲哄道:“翔兒別怕,一會兒許是要用針刺下你的手指,不會很疼,你且忍一忍,萬不可呼痛、掉淚。”

蕭續邦怯生生地扯着蕭延意的手肘,問道:“皇姐,你在跟他們打架麽?是我只要紮了手指,你們就不吵了麽?那多紮我幾下也沒事的,我不怕疼。”

蕭延意聞言心中一酸,揉了揉蕭續邦的臉頰,說道:“只這一次,皇姐再不會讓你受欺負的。”

跟蕭續邦說完幾句話,蕭延意回頭望向殿下,只見所有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口地站着,目不斜視地只等着那滴血認親。

魏不争也垂首站在他們之間,許是出來走動的時間有些久了,他如今的體力差,這會兒人看着有些搖搖欲墜似的模樣。

蕭延意看着心疼,便忍不住說道:“來人,去給将軍搬把椅子過來。”

“謝殿下關心,臣站着就好。”魏不争聞言趕緊說道。

可原本那些只顧盯着自己腳尖的人,聽了這話,卻也都揚起了頭,目光在這倆人間逡巡了起來。

宣王笑眯眯道:“殿下當真是體恤臣子,尤其是對魏将軍……”

蕭延意面上微微一熱,掩飾地笑道:“将軍身子還沒好全,太醫說不宜太過勞累,皇叔若是累了,不如多搬些椅子來,大家都坐下說話。”

“臣等可沒這樣的福分,皇上與監國公主的面前如何有臣等坐着的份兒。”睿王也在一邊說道,語氣中頗有些不善。

“皇叔過謙了,論輩分,皇上與本宮都是小輩,咱們之間,這些君臣之禮倒也是不用這麽拘着。”

蕭延意讓人又是擡了幾把椅子過來,可是魏不争并不肯坐,那幾位王爺斜睨了魏不争幾眼,不知誰哼了聲,幾個卻都是大喇喇地坐了下去。

蕭延意心中有氣,卻也只能忍耐,走到魏不争身邊,柔聲勸道:“将軍本就是監國,禦前賜座本也不算逾矩,更何況你是為國征戰才受的傷,這會兒又是抱病前來,哪有讓你這麽站着的道理,坐下便好。”

魏不争擡眸望向蕭延意,輕輕搖了下頭,眼中滿是安撫的神色,輕聲回道:“臣謝殿下垂憐,不過……”

魏不争的話還沒說完,一邊的睿王接口道:“得了,魏大将軍,還要擺多大的譜啊?殿下這麽輕聲細語地哄着你坐,你還不給面子了麽?”

蕭延意神情一僵,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卻又有人說道:“将軍雖是沙場受傷,卻也是因他自己調兵不利,即便是得勝而歸,也不過是功過相抵。至于殿下說的什麽監國一事,臣等若沒記錯,當初殿下回來的時候,将軍便說過,只要殿下恢複了記憶,這監國之權便徹底交出。那如今又算什麽監國,哪還有禦前看座的道理?”

蕭延意怒目望向說話的人,正是曾要将女兒嫁給魏不争的廖尚書,此人從來都與李景吾是一丘之貉,只是從前一向為人還算謹慎,從不多言少道,今日此時,竟是說出這麽番話來,讓人難堪,顯然他們這次是真的準備要撕破臉皮,再不準備粉飾太平下去。

她一時按捺不住,便厲聲回道:“廖尚書此言差矣,将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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