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1)
延意說完這些,忽然腦中靈光一現,想起喚月之前說的,郭長卿才是來過,不禁氣道:“是不是至彥跟說了什麽話?宣王那邊已經與他們說清,誰敢再因為任何事,來找的麻煩,絕不會同意的。行了,快起來吧,別再說什麽辭官的話。”
魏不争聽了蕭延意的話,怔了下,擡頭問道:“說好?殿下與王爺是怎麽說的?”
“……”蕭延意臉上忽地騰起兩朵紅雲,垂了眸子道:“與皇叔說,咱們不日就要大婚,馬上就是的驸馬,于公于私上,這個時節,誰也不能折了的顏面。”
“芫芫……”魏不争訝然,“怎麽……”
蕭延意趁着魏不争一愣的功夫,趕緊過去想要扶他起來,可魏不争雖是沒力氣與她再掙,可是百餘斤的分量,蕭延意卻也一時間拉他不動,便是忙喊道:“喚月,睐月。”
倆丫頭聽見召喚,立即就小跑了進來,蕭延意吩咐着她們二一起架起魏不争,将他靠軟榻上,讓他倚靠着舒服了,才是打發二出去。
魏不争沒有力氣多說什麽,也就任着她們擺弄好了,只是一雙眼一直牢牢地盯着蕭延意,一刻也不曾錯開眼神,那雙眼中一時間交織着各種錯綜複雜的情緒,讓蕭延意有些不明所以。
蕭延意看那倆丫頭徹底地退了出去,才是魏不争身邊坐下,喃喃道:“怎麽?……不想娶了麽?”
魏不争眼神黯了黯,又是勻了會兒氣息,才是說道:“芫芫,知道王爺們想要做什麽嗎?”
蕭延意一撇嘴,“皇叔們自然是要找的麻煩,于私,自然不能讓受什麽委屈,于公,問的罪、罷的官,等于便是撤掉跟翔兒的左膀右臂,從此廟堂之上,豈不是都要聽那李景吾一的擺布,又如何能肯?
他們今日又拿了呼延烈的事來責問于,問為何如此袒護,自然說,有恩于大宏,即便有過也能功過相抵,可他們依舊不依不饒,只好說,要與大婚,這節骨眼上,問罪驸馬,豈不是讓難堪,讓他們都不許再提這些事。”
魏不争一雙黢黑的眸子,就這麽定定地望着蕭延意,良久之後,擡手覆上蕭延意的手背,似是想要笑,可唇角微微抽了下,卻是溢出一聲嘆息。
蕭延意不解地看着魏不争,心中有些忐忑地問道:“伯钺,…………是不是怪這麽跟皇叔說,那……真的不想娶了?”
魏不争輕輕搖了搖頭,神色異常柔和地看着蕭延意,“芫芫,曾想過,這次凱旋之後便即刻與商量大婚的事……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情形下,卻是不能嫁,也不能娶。”
“為何?”蕭延意蹙眉道:“因為身子不好麽?也并不是說馬上就要大婚,怎麽也是等養好了身子才是。”
魏不争眼中有一抹哀戚稍縱即逝,嘆了聲說:“這身子怕是即便好起來,也不若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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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蕭延意極快地接道,“莫說是還能好起來,哪怕是從此不好了,也依舊要嫁給的。”
魏不争似是晃了下神,回過味來才有些動容地一笑,覆住蕭延意的手掌,微微用了下力,捏緊了掌中的柔荑,才是又說道:“知道的心思,只是倒也并不是全因為這傷病的事。芫芫,即便是想起以前的事了,但是還是遠離廟堂太久了,有些事,能看懂,卻看不透。”
蕭延意疑惑地問道:“哪裏看不透了?再說,廟堂之事看不透,礙着咱們之間何事麽?”
“若不是公主,或者若不是将軍,自是不礙着們什麽事。但是現,卻是不同。宣王幾個對發難自是要拔除這根眼中釘肉中刺,可是,說到底又算個什麽?他們最想要的是皇上的這把龍椅。”
蕭延意聽了這話,點頭道:“知道啊,所以,更不能讓他們得逞,若是日後沒了幫,那翔兒的皇位豈不是坐得更不穩當?”
“這事表面上也許是這樣,但是想,應該也從宣王他們做的事中,能發現他們的手段和目的,他們要龍椅,但是卻是想名正言順的要。所以,這中間,是阻礙,卻不是關鍵,這關鍵卻是。”
“?有什麽關鍵,這朝中或許還有半數的會聽令于,又有幾個是真的會聽的話行事呢?”
“眼下誰聽的,并不重要,朝中所有都是大宏的臣子,都是要效忠于大宏的天子的,如今代天子掌管國事,皇上能親政之前,所有早晚都是要效忠于的。”
魏不争說道,看蕭延意似乎聽得有些迷糊,他深吸了幾口氣,才又接着說:“芫芫,說得淺顯些吧。皇上這龍椅坐得并不安穩,一則是他年幼,二則他的身份很多眼裏都有疑問,即便是滴血認親之後,照樣還有不服。可是這監國公主的位置卻是穩如泰山的,是先帝最鐘愛的嫡長女,這是無能質疑的事。當初先帝遇難之後,若是能即刻找到,恐怕這龍椅就不會是如今的皇上坐,而是來坐了。朝雖然素來并無女子為帝之說,但是前朝卻也有例可循,比起血統讓存疑的皇上,繼位恐是更有說服力。
但是當初陰錯陽差,沒能找到,只能扶持尚襁褓的皇上登基,扶當今皇上繼位,初時朝野正亂,心驚恐還無想起質疑,之後,卻是不知道多少想要皇上禪讓出帝位,蕭家宗室中擇一适合者繼任,那時呼聲最高的就是宣王。”
蕭延意聽到這心中有些疑惑,見魏不争說得也是有些氣喘,便趕緊打斷他,遞了杯茶水到他手中,看他慢慢喝下去,才是問道:“的意思是要來取代翔兒,做這個皇帝麽?”
魏不争聽了這話,笑吟吟地看着蕭延意反問道:“想麽?”
蕭延意眉頭一擰,“自然是不想,再說,若是做皇帝,像說的,朝素來沒有女帝,到時候照樣有不服,又有何不同?”
魏不争搖搖頭,“大有不同,第一,是先帝血脈毋庸置疑,第二,曾經輔理過朝政,證明過的能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當今的皇上位,除非他無所出,他之後的繼位者才會宗室中重新選擇,否者,就只會傳位給他的子嗣。可若是做皇上,因為是女子,若有後,子嗣也會承夫姓,的繼位者,不可能是的子女,那樣大宏就改了姓,所以最後還是會回到宗室中尋找繼位者。或者是會要位時,就宗室中擇立太子,以防江山落到旁姓之手。
先帝一脈本是丁興旺,原是絕無可能皇位旁落的,王爺早就沒了還能染指帝位的念想,可是當年的事一出之後,他們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便各個蠢蠢欲動了起來。自打那時開始,他們就沒放過一點兒能尋找當今皇上血統有疑證據的機會,可也只是懼于當時的勢力,不敢明目張膽罷了。
而後,回來了,起初所有都是踏實了一陣,但是沒多久,他們又覺得還有機會可循,便想着法子讓覺得皇上身份有疑,希望能親手廢帝。而後,無論是自立,還是擇他們中一,對他們來說都是好的。
那天他們本以為抓到個機會,想用滴血認親的方式推翻皇上的身份,哪知卻沒得逞。
回去後,他們心裏肯定生出了別的計較。原本還琢磨,他們此番又要怎麽動作,之前至彥的一席話倒是提醒了。
他們這會兒要拉下,其實一箭雙雕之計,若是成了,他們日後自然是少了個推翻皇上的阻礙。若是不成,那定是極力維護所致,而他們一定認為能找到十足該問罪的罪名,不護,死,護,且還是因為男女私情而這樣回護,那這樣因公廢私,豈不是給足他們理由,連這監國公主都能彈劾了?再是先帝嫡長女,身份毋庸置疑,但是昏庸至此,又如何還能監國?而到時若都不能再維護皇上,覺得皇上這龍椅如何還能坐得穩當?今日他們能找出個太醫說當年淑妃娘娘不曾有身孕,來日指不定就又能找到個穩婆,說是皇上是別生的。那時,他們名正言順,不廢一兵一卒就能奪了這龍椅,失了監國的身份,手中沒有權柄,又怎麽奈何他們?”
魏不争的話,一字一句敲蕭延意的心中,讓她心口愈發犯涼,冷不丁又聽魏不争說,沒準哪日找到個穩婆之語,雖說知道他只是舉例而已,心頭還是猛地一顫,慌忙擺了擺頭,甩開腦中驚恐的念頭,只無措地問道:“不懂……那的意思是?不僅不能與大婚,還要順了他們的意思治的罪麽?”
魏不争說了太多的話,此時已經是累得再沒了一絲的力氣,眼睑輕輕阖了上,嘆息般地只吐出兩個字:“是的。”
81公主還朝
蕭延意看着眼前輕阖着眼睑,似是已經疲憊至極睡去的魏不争,心裏忽然一陣前所未有的慌亂,她想要去把一邊的薄毯拿了給魏不争蓋上,伸手出去,才驚覺自己的拳頭一直緊緊地攥着,緊得幾乎要把掌心掐出血來。可拳頭倏地一松,卻更覺心中空落,好似只要一松手,便有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從此将再也把握不住。
恍惚間,蕭延意不知為何,腦中忽然閃過從前未離宮前的記憶片段。
那似是個秋天,秋陽正暮,書房裏,她沐着夕陽跪坐龍椅跟前,宏景帝撫着她的發髻,有些惆悵地對她說:“芫芫,要知道,生帝王家,有多少的榮耀和權力,就會有多少的無奈和舍棄。”
她仰起頭有些緊張地問道:“父皇,這無奈和舍棄的難道也要包括感情麽?”
宏景帝深吸了一口氣,嘆道:“那是自然,感情更當如是。”
她驚了一跳,猛然站起了身,“父皇,說過的,疼兒臣,要兒臣找自己的幸福,如何又與兒臣說要兒臣放棄什麽,甚至還包括感情?”
宏景帝幽幽地看着蕭延意,“芫芫,嫁給郭長卿不好麽?們從小一起長大,任誰都以為們彼此有情意,為何們又都不肯?”
“父皇,與至彥之間從來只是如同兄弟姐妹之情,又如何會嫁給他?”
宏景帝便又說道:“那魏不争又有何不好?朝中不知多少大臣想要把自己的女兒或是妹子嫁給他呢,甚至是姑母……芫芫,與伯钺恐是并不熟悉,他過些時日回京,多與他見見面,多些了解,或許……”
蕭延意不等宏景帝說完,便忙不疊地打斷道:“兒臣才不要與他見什麽面,兒臣素來不喜歡行伍之,父皇是知道的。”
宏景帝的面色忽然一沉,“芫芫,即便是郭長卿不可,魏不争也不要,父皇也一定能給找到個滿意的,盡可以挑三揀四,父皇縱,可唯獨現想要的那個,卻是不行。”
蕭延意心中猛地一疼,眼淚瞬間奪眶而出,“為何不行?”
“父皇自然是為好……”
“不行,父皇所有的事都好,唯獨這件事絕不能依您……”蕭延意哭喊道,一咬牙跑了出去……
思及此,蕭延意頭腦裏忽然有些迷糊了起來,那時,她到底要嫁給誰?父皇又為什麽不許?她明明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為什麽卻不知道她這次與宏景帝之間的争吵到底是為了何?蕭延意努力地想着,可頭忽然針刺一般的疼了起來,心中也愈發地混亂,禁不住失聲喊道:“不行,這事絕不能依。”
魏不争被蕭延意的聲音一驚,好像一下子醒了過來,猛地睜開了眼,眸子裏有片刻的茫然,對着蕭延意疑惑地問道:“芫芫,說什麽?什麽不能依?”
蕭延意一斂心神,對上了魏不争黑魆魆的瞳仁,那雙即便是如此虛弱、疲憊下,仍是盈滿讓心安的堅定神色的眸子,她的頭一下子不再覺得疼,視線膠着片刻,想着剛才想起的事,她忽而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這麽的發自內心,好似一時間想起了什麽十分快樂的事情,魏不争雖然更加迷惑不解,卻這笑容裏不禁也神色一松,輕輕揚起了唇角,柔聲問道:“芫芫,怎麽忽然這麽高興了?”
蕭延意榻上坐下,輕輕偎向魏不争的肩頭。魏不争稍稍遲疑了下,手臂一展,把她納入了懷裏。
蕭延意便笑着縮進他懷中,低聲說道:“伯钺,适才忽然想起一件以前的事,父皇那時要嫁,卻一定不肯,跟父皇吵了起來呢。
說,這世上的事有多奇怪?那時讓嫁,不肯,如今,不讓嫁,依舊是不肯的。也不知道是這事情總要與鬧別扭,還是這生就別扭……”
魏不争聞言,身子似是僵了下,默了片刻才說道:“芫芫,不要任性,這事不是肯或者不肯的事,此時局面之下,沒有必要做此無謂之争,與皇上龍椅的安穩和大宏的江山社稷比起來,之間的事,又算什麽呢?或者……又或者,也不過就是眼下不行,遲一些再說罷了……”
“不!莫騙什麽遲一些而已,今日與罷官削爵,等于問了的罪,來日,要與一個罪臣大婚,豈不是更是遭非議?”
蕭延意搖着頭,偏過頭去,盯着魏不争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伯钺,承認,或者當着宣王的面說要與大婚,這事的确是情急之下欠了考慮。但是,話既然已經說了,如今讓怎麽收回來?若真是找個什麽理由再收回,豈不是讓他們覺得怕他們,而讓他們更無所忌憚。
知道說的對,如今朝中,與翔兒,無甚仰仗,不該開罪于他們。但是卻也不能為了不開罪于他們,便所有的事上,都妥協和服軟,若是那樣,這監國公主不就成了他們操縱的傀儡,那當真是不做也罷。
們是羽翼不豐,還缺少說一不二的氣勢,但,他們也照樣不是一時二刻便能成事,否則,也不會諸多瑣碎上這麽大做文章。
他們自可以去挑的毛病,找的麻煩,卻也可以趁着這時機,抓住所有能為所用的,為翔兒培養他的勢力。
日後什麽時候,真到了需要角力的時候,咱們也并非是全然被動,朝中照樣有與李景吾并非一心的,而即便不再為将,軍中照樣有的舊部可以信任,外還有姑母可以照應着咱們。
何必為了來日可能會出現的最險惡的局面,眼下就非要犧牲了來委曲求全呢?更何況,要求犧牲的并非只是,而是咱們之間的感情,這事,決不會依。”
魏不争看着蕭延意,微微有些發怔,眸中有一抹稍縱即逝的感動閃過,眉頭卻是蹙了起來,認真道:“芫芫,話不是這樣說的,這世上的事的确不乏需要冒險一搏的事,可是有些事值得,有些事卻未必。此時的事,既然有最穩妥的解決辦法,何必要去冒險?皇上的身世上再無文章可做之後,原本他們已經找不到的任何破綻,為何非要授以柄,讓事情朝着有可能艱難的方向發展呢?”
蕭延意一撅嘴道:“好,便當是任性好了,這事就這麽定了,如今想要阻止嫁給,除非,對說,心中另有旁,不願娶,否則,等姑母一到,便與她商量大婚的時日,到時候,讓姑母與皇叔們為咱們主婚。”
魏不争無奈地嘆息,幾次張嘴欲言又止,眼底卻漸漸湧進了一絲的潮濕,襯得黑眸愈發的晶亮了起來,蕭延意看着他,不知怎麽,忽然便覺得心中有股子熱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發洩才好,不及多想,便不由自主地猛地湊過頭去,魏不争的唇上輕輕一啄,旋即又立即紅着臉離開,跳遠了幾步,也不肯擡頭,只一邊擰身往外走,一邊說道:“快歇息吧,先走了……”
魏不争蒼白的臉上也是迅速染上一抹紅暈,望着蕭延意快速離去的背影,他擡手撫上還帶着蕭延意的溫度和味道的唇,緩緩裂開了一絲笑容,只是這笑容他臉上維持了不過片刻,卻又忽然消散的無影無蹤……
原本是千頭萬緒壓心坎上,幾天來,蕭延意都有一種透不過氣似的感覺,可是此刻她卻覺得心情忽然就異常得輕快了起來,她舔了舔唇,自己忽然捂住了嘴,忍不住就偷偷地笑了起來,想起自己剛才做的事,又覺赧然,又覺得意,吃吃笑着,便連迎面走過來個,她也沒有發覺,直到那給她叩頭行禮,她才一醒神,喚了那起來。
那站起來身來,蕭延意才認出是小重,當日郭長卿與魏不争回來,把小重留了漠北與阿玦一起尋找草藥,今日小重回來了,證明草藥該是找到了,蕭延意高興地問道:“們找到給将軍解毒的草藥了?”
小重也是高興地點頭,“回殿下的話,找到了呢,小的等不及想要先過去看看将軍。”
“那藥何處?”
“阿玦拿着沙菊直接去了太醫院,約莫再有半個多時辰,便能給将軍制出藥來呢。”
“好好。”蕭延意開心道:“家将軍這會兒沒準是休息了,也別就這麽急着去看他,先趕緊收拾收拾自己,看看這一身的土,收拾好了,也歇一會兒,歇好了才能好好伺候将軍。”
“小的遵旨。”小重咧嘴笑道,匆匆忙地又給蕭延意磕了個頭,便立即往魏不争的住處跑去。
蕭延意原本心情已是大好了起來,又聽聞這個消息,就更是有些激動了起來,原本多少也還是有些擔心會找不到能徹底醫治好魏不争的草藥,如今藥也找到了,只要能讓他徹底好起來,似乎這世上就再沒什麽事,再會讓她煩惱了。其餘那些,換個心思看,一時間到覺微不足道起來,一切的事,都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只要他倆心一起,一起,便再沒什麽度不過去的關隘。
蕭延意一邊想着,一邊往太醫院走去,進了太醫院的大門,太醫們各自忙碌着,竟是都沒留意到蕭延意進來,阿玦一邊指揮着醫官們稱量着各種藥草,自己也是跟着其他的太醫一起研磨着已經稱量好的藥材。
阿玦看着似乎也比此去西北之前消瘦了許多,原本白皙的臉龐也被風沙磨砺的有些粗糙,眼底泛着青痕,整張臉上,都有股遮不住的倦意。
蕭延意心中一時不忍,走上前說道:“阿玦,辛苦了。”
阿玦聽見蕭延意的聲音,手一顫,險些丢了手中的藥錘,倉皇中,頭也不敢擡起,便立即跪倒地,“微臣謝殿下關心。”
作者有話要說:臨時被抓出差采訪,住的地方竟然沒有無線網,對不住妞們了,斷了幾天。
82公主還朝
蕭延意下意識地彎腰去扶阿玦,可手指才是觸到阿玦的手臂,那原本跪着的身子,卻是一下子更低地伏了下去,頭深深地埋着,肩頭似乎還有些微微地顫,不知是激動還是怕着什麽。
蕭延意心中不解,手一頓,猛然間才意識到眼前的阿玦并不單純是宮中那個俊美異常,讓宮女們各個臉紅心跳的小花匠,而是呼延烈的兒子。
蕭延意知道阿玦的這一層身份之後,他一直遠在漠北,二人還未見過面,她雖是當初知道後萬分驚異,但是因為此事與魏不争又有牽扯,所以也從未深究,一時間再見面,只想着他帶着能救魏不争的藥而來,倒也忘記了他是仇人之子。
可是不知為何,從前,蕭延意因阿玦身上諸多古怪之處,還總是對此人多有戒備,可是此時再面對,心中明知道他是呼延烈的兒子,她卻反倒絲毫沒有了恨意。
她心中倒忽然明澈了起來,難怪阿玦總是讓他覺得多有古怪,無論是那種不符合他低微身份的氣度,還是那種關注卻又疏離的态度。
原來一切的古怪也不過是因為他是呼延烈的兒子,曾經的吐谷王子罷了。
他是她的仇人的兒子,而她又何嘗不是?
呼延烈滅他蕭氏一門,此仇對于蕭延意來說,縱然不共戴天,可是對于阿玦來講,他的父親關在大宏的天牢之中,而他們父子甚至一族人的命卻也掌握在蕭延意的手裏,他面對她又怎麽會平靜?
蕭延意原知不該,但是這一刻,看着卑微地匍匐在腳下,那微微顫抖着的身子,心裏忽然一陣恻然。
自古成王敗寇,他蕭氏一族先祖廢前朝,而建大宏之時,何嘗不是雙手沾滿了血腥,前朝宗室死在她先祖手下的又何止千萬,在這種鬥争之下,抛開親情不論,說到底又有何對錯可言呢?而阿玦也曾是貴為王子,如今卻屈就于此,做一個小小花匠,除卻前因後果,卻也是個可憐之人。
想到此處,蕭延意收回手,退開了半步,才是盡量平靜着聲音說道:“起來吧,這裏還是要辛苦你,盡快給将軍的藥制好送去。”
“微臣遵旨。”阿玦依舊是低頭跪在那裏回道。
蕭延意看他這樣緊張,怕自己在這裏,影響了阿玦的情緒,反是會耽擱了制藥,便是趕緊說道:“那本宮先走了,你忙吧。”
蕭延意擰身走到門口,才要邁步出去,又忽然想起有話沒說,那阿玦原是剛要直起身,見蕭延意回頭,匆忙間便又跪了回去,蕭延意見他如此惶恐,微蹙了下眉頭,才是開口道:“對了,阿玦,呼延烈想要見你。這邊的事忙完了,你稍事休整下,跟本宮去趟刑部大牢吧。”
那跪着的身子又是猛地一顫,半晌才是極低聲地回道:“微臣遵旨。”
蕭延意回去寝殿,想了想,從懷中拿出羽哨,吹響了幾聲,不一會兒的功夫,窗外便有人輕叩窗棂。
蕭延意開窗,讓來人進了殿內,先是說道:“日後,你便明着在這殿裏伺候着吧,不用再匿于暗處。”
那人聽了一颔首道:“是,微臣聽憑殿下吩咐。”
“你們其餘的人,你去安排好,找幾人去皇上身邊,幾人去将軍那裏護衛。”那人聽了這話又是點頭領了命。
蕭延意這才又問道:“你這次去漠北跟着阿玦,可見他有什麽異動麽?”
“不曾有什麽異動,阿玦一直是為盡心将軍尋藥,翻山越嶺不辭辛勞。”
蕭延意聽了這話,心中微微有些感動,又問道:“他可曾見過什麽陌生人沒有?”
那人想了下回道:“阿玦遍尋漠北未能找到沙菊,最後到了似是找到了個北漠人,從他手中取得的沙菊。”
蕭延意聞言一皺眉,“北漠人?誰?他們說了什麽話?”
“不知是誰,只是從打扮和口音看着是北漠的族人,阿玦只說他需要沙菊解毒,那人便給他了。殿下只讓微臣看住阿玦,他二人雖有授受,卻也只沙菊一項,并無他物,所以微臣也并未特別去查明此人的身份。”
蕭延意眉頭緊鎖着點了點頭,想了下,揮手道:“好,你也先去歇息會兒吧,這一趟也辛苦了。”
羽哨領命下去休息,蕭延意讓惠娥安排了此人就在偏殿住下,以便随時聽候她的差遣,如今她身邊可信賴又可用之人不多,這羽哨已是為數不多的其中之一,以後免不了要随時利用,放在暗處,每次還需哨聲召喚,恐有不及,倒不如幹脆安在身邊做侍衛來的便宜。
蕭延意在殿裏又稍事休息了片刻,仔細地想了想眼下的情形,時候并不久,太醫院便來人說,藥已經制好,正要送去給将軍服用,蕭延意便趕緊起身過去。
蕭延意到了魏不争那邊,只見幾位太醫,卻并不見阿玦,心中一時間忽然有些不安了起來。太醫稱,阿玦說是疲憊至極,身體不适,先去休息了,蕭延意雖然也覺得他一路勞頓,此時去歇息也是常理,但是制藥之人不來送藥,看一下病患服用的效果,多少有些有悖常理。又想起羽哨說阿玦的沙菊來自北漠人之手,這北漠之人定然視魏不争為仇敵,倒也有些不敢肯定這阿玦一定就存了好心。
蕭延意未敢讓魏不争即刻用藥,與幾位太醫問明了所有制藥過程是否有疏漏,又找人試了藥,過了幾刻鐘之後,見試藥之人安然無恙,才敢讓人端去給了魏不争。
藥入腹也沒見速效,見魏不争依舊是病恹恹的樣子,蕭延意又覺一陣揪心,但是過了會兒,太醫把脈之後,卻是十分肯定對蕭延意說,魏不争的脈象已穩,身體康複只需調養,稍待時日便可。
蕭延意這才放了心,看着魏不争又安然睡去,才是離開。
靜下心來,蕭延意心裏不免對之前自己的小人之心又存了愧疚,羽哨都說阿玦一直為找沙菊不辭勞苦,無論前事如何,這一次總也是她虧欠了阿玦的,他本也是養尊處優之人,在宮中雖然地位低下,卻也不曾受過苦,這一去西北,卻讓他如此奔波。事成之後,她卻對他的用心有所懷疑,總也是不該。
想着,蕭延意又思及太醫說阿玦身體不适,便覺得自己該去探望下才是。
只是她走到阿玦在宮中原本的住處卻未見人,忽然想起他後來出宮住到了将軍府,不知是不是又回去了,蕭延意便又派人去問,宮門守衛卻說阿玦并未出宮,蕭延意轉念一想,又覺得或許是阿玦與養父久未見面,此時是去敘舊去了,就朝養父母那邊走去,可見了呂氏夫婦,那二人也并未見到阿玦。
蕭延意這下又有些慌了起來,原本不知阿玦是呼延烈之子,他在宮中多時也不覺什麽,可此時知曉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在宮裏,又找不到人,便一下子無法安心了起來。她即刻讓身邊的人到處去找,自己也到了之前阿玦養花的園子裏去尋。
阿玦走後,園子許久未有人打理過,呂老爹最初還來照管下花木,但是照管不好,枯萎了幾支之後,他便也不敢碰了,此時本該姹紫嫣紅的季節裏,園子裏卻是一片蕭索。
只是園間土路上依稀可見一對腳印,似是之前才有人來過,蕭延意這才略微有些放心了下來,想來那阿玦也是真的愛花之人,不過是想念他的花草過來看看罷了,才說要信他,卻又是自己小題大做了。
從園子後邊出去,是一片桂花林,蕭延意走在期間,忽然想起前一陣的那個夜晚,在阿玦臨去将軍府之前,他們曾在此處見過一面,那時阿玦還在樹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蕭延意想起那晚情形,不禁莞爾,那時她竟然還恍惚地覺得阿玦會是夢中那個替她爬樹摘果子的少年呢。
蕭延意一邊走,一邊也下意識地尋找着那棵刻着阿玦名字的樹,只是,樹還沒找到,卻已經看見阿玦的身影。
他依舊是那晚相見時的樣子,面沖着一棵樹幹默默出神。
蕭延意靜靜走過去,不期然看到樹幹上的“玦”字,不禁笑道:“你倒還真是惦記這裏。”
阿玦一個驚跳,回首看見蕭延意,倉惶間,琥珀色眸子裏噙着的淚意也來不及掩去,映在蕭延意眼中,心中竟是抽搐般地疼了下。
阿玦回過神來要叩頭,蕭延意急忙攔道:“好了,不用這麽多禮了。你……不是舒服?不好好歇息會兒,就來看你刻的字了麽?”
阿玦咬了咬唇沒有回話,只是伸手輕輕揉了揉眼睛,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潮濕。
蕭延意一時間也是無語,沉了下才問道:“你準備何時去見呼延烈?”
“聽憑殿下安排,只是殿下,将軍曾說,微臣不得不與父王……親再見面。不知将軍可知曉此事?”
蕭延意怔了下,含糊地應了聲,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與将軍間到底有什麽約定?”
阿玦擡起一直低垂的頭,對上蕭延意詢問的眸子,眼中有一抹絕望一閃即逝,懇求道:“殿下,恕微臣不能告知。”
不過是這麽一點事,一個兩個的卻都不肯說,蕭延意深吸了口氣,心中有些煩躁,卻也沒法爆發,只一轉身冷聲道:“好,你既然身子無事,也不需要休息,現在便與本宮一起去見呼延烈吧。”
83公主還朝
蕭延意扭頭就走,卻聽身後随行的宮人驚呼了一聲,她猛地轉頭,看見阿玦手扶着額頭,面色慘白,身子癱軟地靠在一個小內監肩上。
“你……怎麽了?”蕭延意不得不走回去問道。
阿玦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子,半晌才是垂首答道:“微臣無事,許是有些累了。”
蕭延意嘆了聲,心中忽地也是有些不忍了起來,便說道:“是本宮太着急了,你這一路總是累了,先回去好好歇着吧,你這次就在宮裏住下,将軍府那邊本宮會讓人知會一聲,等你身子好些再去見呼延烈吧。”
阿玦聞言就要跪下謝恩,蕭延意一擺手,頗有些無奈道:“得了,身子既然不舒坦,也不用這麽多禮數,你去吧。”回頭又囑咐着身邊的人送他回去,自己才是轉頭又回了自己的寝宮,
這一日瑣瑣碎碎地忙着,真的閑下來,蕭延意才覺得困意迅速地湧了上來,靠在軟榻上時候不長,人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醒來,天色便已經暗了下去,蕭延意吃着惠娥才端來的晚膳,問道:“我睡着這會兒,沒什麽事吧?”
惠娥一邊伺候着蕭延意用膳,一邊回道:“沒什麽,就是之前小重來過一趟,說是将軍醒了,精神好了許多。”
“哦?”蕭延意聽說這話,面露喜色道:“是麽?将軍可是要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