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30)
吸了口氣,動了動唇,卻不知怎麽接這話。
魏老将軍與夫人鹣鲽情深,當年在京裏人人皆知,老将軍一生不曾納過一房妾室,可怎知,竟會有個私生女兒。
魏母也并未太在意蕭延意的反應,喘了口氣,便又繼續道:“先夫當年在軍中,每年裏也只有幾個月會回家,軍中枯燥、孤寂,難免便會一時情動,其實,當初他在外邊有了這事,孩子還沒到周歲時,我便已經知道,但是他不提,我便也不問,直到他戰死沙場,我們也從沒說起過此事。
我不知道伯钺是何時知道這事的,更不知後邊的事又是怎麽攪合進去的,只是四十六年的秋天,伯钺忽然帶回來一個女子,跟我說,這是皇上的人,一時不能接進宮,所以只能在府裏安置。
他說這話時我還奇怪,皇上的女人即便是不方便帶進宮,也沒有放到我們府裏的道理,但是只看那姑娘一眼,我便明白了,那姑娘一定便是先夫當年在外邊的那個女兒。
伯钺也與他父親一樣,常年都在軍中,只不多的時候才會回府。安排下那姑娘不久,他便又回去軍營,那姑娘安排在我府裏,我便也免不了與她碰面交談,但,我也仍不點破這層關系。只是熟些了之後,我便問她,為何不與皇上回宮?她那時已經有了身子,這麽長久地在我們這裏總不是個事,我原是想着勸她還是進宮的好。
不想這姑娘倒有幾分烈性子,她在我身邊有一段時間,待我也如母親般親,便哭着與我說,皇上其實喜歡的并不是她,當初寵幸了她,只是因為她像極了皇上心中喜歡的一個人。她說,她絕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魏母說到此處,頓了下,擡頭看着蕭延意,臉上有幾分凄苦的笑意。
蕭延意卻是聽得有些呆了,見魏母打住,不禁追問道:“那……我父皇真的是只當她是替代品麽?我……我曾看到些東西,是父皇的書畫,似乎……似乎是對她有情的。若她是替代品,父皇心中的人又是誰呢?”
魏母怔了怔,“先帝對她是不是有情,老身不知,但是先帝心中那人,殿下心裏肯定是有數的,便是我那女兒,先帝的淑妃娘娘。”
“淑母妃?可淑母妃已經是父皇的妃子,父皇又怎會去找什麽替代之人?”
魏母的眼神黯了黯,“殿下,有些事,不禁是牽扯了我們魏家私隐,甚或也是牽扯了先帝的聲名,只是今天話說到了此處,老身便也都與殿下講明吧,還請殿下恕老身的不敬之罪。”
“您說!”蕭延意急切道。
“先帝是對淑妃娘娘一見生情的,那一年乞巧節先帝微服在外時遇到了娘娘,回去後打聽到是我府中的大女兒,龍顏大悅,先帝本就有心與魏家聯姻,恰又對娘娘一見傾心,便是即刻就下了旨意讓娘娘入宮。可,娘娘那時本是已有了心上人的,我本來求着先夫去跟先帝說明此情,可是先夫卻覺得先帝聖旨已下,不能折了皇上臉面。于是娘娘就這麽被送進了宮,進宮便是貴嫔,轉年便封了妃子。無子而翌年封妃,當時在宮中是從沒有過的。世人只道是先夫得皇上寵信,所以女兒才有此榮寵,我卻信,先帝是真的喜愛娘娘的。
只是,那時我偶有入宮見娘娘,娘娘始終歡顏無多,母女間言語沒有那麽多遮掩,我便知道,她心裏并沒有忘記過她曾經的那個心上人,而先帝似乎也漸漸看出她心不在此,慢慢也就有些疏離了。娘娘也曾說,先帝待她極好,只是,她心裏放不下罷了,傷了先帝的心,她也難過。”
“您的意思是說,父皇喜歡淑母妃,但是知道淑母妃心裏有別人,所以傷了心,一時見到個跟淑母妃形容相似的人,便移情到了将軍的妹妹身上,但是将軍妹妹又不肯做個別人的影子替身,所以不肯入宮?”蕭延意蹙眉問道。
“殿下,至于先帝是怎麽想,老身不知,老身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說給您聽。這些事裏牽涉了老身跟先夫的私事,伯钺那孩子以為我一直不知道他父親在外邊還有這麽個女兒,怕說了讓我傷心,也是傷了顏面,所以一直就這麽瞞着。可若那孩子不是皇上的生母,這事瞞着便也瞞着了,總是于先夫面上無光的事,但,此事卻又牽扯了皇家血脈,倒是伯钺不知輕重了。他如今生死未蔔,這事若是老身不提,恐便又是一直這樣瞞下去。皇上與伯钺肖似之事,難免哪日又被拿出來被人诟病,可他們原本就是甥舅,便是像,也是應該。之前老身不知情,便也沒特別跟您講明此情節,讓殿下還為此做了難,實是我們的不是,還請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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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這怎麽能怪您,這事原就是牽涉了太多已經故世的人的聲名,也沒得四處宣揚的道理,如今您特別來講明,還是要謝謝您的。”
魏夫人見話已說明,便是起身道:“殿下,那此事跟您說完,老身心病也就去了大半,若是方便,老身再去看一眼伯钺也就回府了。”
“好,我陪您去。”蕭延意說道,便是又上前挽住魏母,攙扶着她一起進內殿。
魏母微微側了頭,對着蕭延意笑了下,“殿下,老身不瞞您,以前我不贊成伯钺與您的婚事,卻不是對您有什麽不滿,只是這魏家的兩個女兒都是因與皇家糾葛,最後卻不得善終,我便有些迷信,不想伯钺也與這皇家的人還糾纏下去。但,現在又想,這情之一事,誰又攔得住呢?殿下,看得出,您對伯钺也是真的在意的,若是伯钺真能度過此劫,您招他為驸馬,老身只想求您一件事。”
蕭延意聽了這話,趕緊道:“您說。”
“便讓他只做個清閑的驸馬,再別參與着前朝的事了,好麽?”
“好好……”蕭延意趕緊點頭,“他身子一直便是沒好全,我原也是想讓他安心休養,別再去管這些糟心的事,只是之前我太不争氣了些,太多事要仰仗他,此次之後,心腹之患已除,只要他肯歇着,我便絕不讓他再勞累。”
二人說話間,便到了寝殿門口,魏母擡步要進殿,蕭延意腦子裏忽然一閃念間想過一件事,便是脫口問出,“對了,老夫人,還有個事,不知您當講不當講,伯钺……伯钺以前還有個未婚妻子……說是也……香消玉殒,嗯,她……”
蕭延意支吾着,忽然有些後悔自己開口問了這個問題,只是當時話到嘴邊,未及細想便出了聲,此時自己問未來婆母這麽個問題,豈不是二人都太尴尬,但一時間問出的話,也不知如何收。
魏母卻只是稍愣了下,邊笑着搖了搖腦袋,貼近蕭延意的耳邊輕聲道:“殿下,那人其實還活着呢。”
105公主還朝
蕭延意聞言,心中一突,腳下不禁就是一個趔趄,還是魏母在一邊扶了她一把,才是勉強站住,她愕然地回頭望着魏母,顫了聲音問道:“您說……将軍的未婚妻還活着?”
“別說什麽伯钺的未婚妻了,她可早就不是了,不過這事說來話便是更長,伯钺要是僥幸逃過此劫,還是讓他說給您聽吧。”魏母搖頭道。
魏母既是這麽說,蕭延意心下雖疑惑不已,卻也不好再問。
何況眼下比這要緊的事不知是有多少,實在沒道理去糾纏這個問題。慢不說此時殿內的魏不争還是生死不明,便是一會兒的早朝,蕭延意心中也猶有惴惴。
昨夜宮中那麽大的動靜,朝臣們不可能不知,而昨天所有事的前因後果,蕭延意雖是大致知道了,但是其中細節瑣碎之處卻一直是魏不争在把控,她一時間也并未理清。若是有人多問一句詳情,她怕是也答不出的。
而且,就在剛才,在魏不争的床前,蕭延意還猛地下了個狠心,此次既然是已經徹底撕破了與宣王之間這層親情的面紗,那邊幹脆是快刀斬亂麻,朝中那些老臣,無論是宣王勾結不清的,還是立場暧昧的,幹脆便讓他們集體告老。
以往留着這層情面,一是宏景帝遇難突然,大宏三年來走到今天,還算是太平安穩,固然是魏不争的本事,卻也少不得這些老臣們的支撐,于蕭續邦和自己,他們或者未必能說上忠誠,但是于大宏,于蕭氏,他們卻也還算是忠的。
可事到如今,既然已是如此,便幹脆徹底換去這些老臣,從頭啓用年輕臣子,為蕭續邦培養真正的忠誠之士,朝政之事,從此不再為任何人所掣肘,雖是起初必然會難些,辛苦些,卻也是難得的一勞永逸的機會。
蕭延意與魏母進殿時,太醫們只留了一二人還在魏不争床邊,其餘的都是已經聚在了一起,似是在探讨方劑,衆人見到蕭延意行了禮,蕭延意便留下魏母與魏不争獨處,暫時把太醫都喊道了殿外。
“将軍的情形現在是如何了?”蕭延意問道。
“将軍之前的身體并未完全複原,若是好好将養,其實也已經無大礙,但是将軍在體內仍有淤堵時,調用內力,又是發了狠力,讓血脈逆湧失控,致使如今髒腑多有傷及……”
太醫的話讓蕭延意心口一陣陣地刺痛,她一時痛不可抑,便咬牙怒道:“別再說将軍到底是受了怎樣的傷,本宮只問你們,他到底能不能好?又是幾時能醒?”
蕭延意這麽一問,一時間所有的太醫都噤了聲,連頭都不敢再擡。
蕭延意于是更惱,“不說話是什麽意思?是說你們無能,醫不好将軍,還是有什麽其他為難?無論是藥材還是什麽其他,盡管說,只要能醫好将軍,本宮在所不惜。”
好半晌又是無人言語,就在蕭延意幾乎要拍案而起時,祁老太醫才是顫巍巍地站出來說道:“殿下,将軍身體髒器受損是因調用了內力的緣故,但也是因為當日裏将軍曾中過毒,彼時因怕用藥過多于身體也會有害,所以餘毒并未能全清,這些餘毒本是随着時候推移,可以自行慢慢排出體外的,到那時,只要調養得當,也是能好的。但如今将軍傷未好,毒未清,便是催動內力,這傷情來勢洶洶,那毒便又反侵回體內作祟,當下之策,總要先遏制了那毒,才能有更好的辦法。”
“那便去清毒啊,還等什麽?上次從漠北帶回的沙菊,太醫院難道是沒有了麽?”蕭延意質問道。
“有倒是還有,可臣等對這異域之毒并無研究,那沙菊也并不是直接食用了就能解毒,當時給将軍解毒用的是有那小花匠研配的藥方,而且依着層次,每次方劑并不相同,老臣便是記住了當時的方子,也不知道此時用得不得宜,又怕是弄巧成拙,好歹将軍如今還是一息尚存,萬若是藥用錯了……”
蕭延意本是鼓的滿腔的氣,在聽到祁老太醫的話之後,卻一下子像洩了氣的皮球,頹然靠回椅背,忽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當初,原是阿玦給魏不争解的毒。
她知道阿玦,從小便是喜歡各種花草,所以于花草毒物的相生相克上頗有些研究,又獨愛另辟蹊徑,他搗鼓的那些東西,确不是常人便會的。
可如今,讓她去找誰來解這毒呢,阿玦已經不在了……不在了啊……
蕭延意原本心底便已經痛極,如今又生生地填入另一種痛,兩廂糾結在一起,她幾欲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要被絞碎了一般,絕望、窒息、空茫而無助。
她搖晃着起身,勉力地讓自己的頭腦還能清醒思考着眼前的事,盯着祁太醫無力地問道:“那是不是說若是能先控制住将軍身體裏的毒,你們便有把握能讓他好起來?”
祁老太醫戰戰兢兢地回道:“那樣的話,至少老臣有把握能保住将軍的性命幾年之內無虞……”
“好……好……”蕭延意點頭,“去找之前給我解蠱那幾個苗醫問問看,他們可有法子,既是異域的毒,或許他們能懂也未可知。本宮也會去找人想辦法,眼下能為将軍續一時的命,無論是用到多珍惜的藥材也盡管去用……”
打發了太醫們出去,魏母也是探病出來。此時卻已到了上朝的時間,蕭延意心中嘈亂,也不知該如何跟魏母寒暄,尤其是魏不争現下的情形,甚至不知道怎麽去安撫,也只好派人送魏母暫且回府,應承她随時與她那邊通報消息。
蕭延意匆匆更衣上朝,朝上百官果然是一片惶然,竟是規矩都顧不得,蕭延意與蕭續邦已經坐到了殿上,下邊還是一片嘈雜之聲不絕。
蕭延意靜靜不語,就這麽看着他們彼此間交頭接耳,直到所有人都意識到皇上已經來了一陣,殿上卻是一片沉寂,他們不安地望詢過去,才看見蕭延意難得的沉着一張臉,正在冷冷地注視着他們。
這下,便再不用誰招呼什麽,一個人帶了頭,其餘的便是紛紛跪下請罪。蕭延意也不喊起,由他們磕夠了頭,才冷聲道:“今日,除了出征未還的郭大人,還有誰該到而未來麽?”
吏部的人便是趕緊回道:“李相抱病還沒得好,廖尚書身體染恙也是還不能下床,申大人……”
蕭延意揮手打斷他道:“本宮今天有要事要說,既然這幾位大人病着,那便派人去給本宮擡來吧。”
殿下的人一時間有些愕然,彼此間對視了幾眼,但不敢多言語一聲,蕭延意便已經打發了人去各府接人。
她依舊未喊起殿下跪着的百官,只有些疲憊地扶着額頭,神思有些恍惚地望着殿外。
一時腦子裏想起許久以前,那時節,陽春三月,她與阿玦郊外策馬,他逗得她的馬兒驚竄,她險些從馬上跌下,吓得大叫不已。阿玦馬術了得,單腳勾了自己的馬鞍,半身探出,伸手把她從驚馬上穩穩撈進懷裏,抱着驚魂未定的她,大笑着說道:“傻丫頭,怕什麽?我在呢。”
一時腦子裏又是昨夜,重重圍困中,她險些便被人發現時,魏不争如天神降臨般,寬闊的臂膀擁着她騰身而起,把她安穩地放在樹桠上,跳下去之後,仰頭對她暖暖地笑,一邊躲避着攻擊,一邊還不忘無聲地對她說:“放心,我在。”
可如今,那兩個男人啊,那兩個在她心裏深深烙下了印跡的男人啊,一個已經不在,另一個或許也……
蕭延意覺得眼框裏猛地就是湧上一陣潮意,終究是她害了他們吧……
門外已有步辇擡到,蕭延意這才猛地回了神,悄悄擡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濕潤,靜靜地等着所有的辇都擡到了門口,才發聲道:“都擡進來吧,老大人們既是身子不好,也不用顧全禮數,就坐着聽便好。”
幾位大人便又被擡進了大殿裏,衆人閃了個空,讓幾位大人坐在了當中。
蕭延意這才開口道:“昨夜宮中之事,想必衆卿也有耳聞,如今已經查明是宣王買通楊重威帶京衛軍入宮,意欲謀反弑君,因魏将軍早有防備,現在昨日那些逆賊已經系數羁押,且認罪畫押,去擒宣王等主使的人也在路上,想必不日就會将他們緝拿歸案。”
蕭延意的話音未落,底下便是一陣抽氣之聲。
蕭延意也不等他們有任何反應,便又接着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若不是魏将軍有所防備,皇上昨夜就可能遭遇不測,爾等為人臣子者,竟是沒一個能提早洞悉宣王的險惡居心,險些陷皇上于危難,如今可有何話說?”
底下當然是一片請罪之聲不絕于耳,蕭延意等他們喧騰夠了,才是冷笑道:“真是一時失察麽?就不知諸位是否早就心如明鏡,卻只等作壁上觀呢?反正在爾等心裏,這皇上是誰做,也少不得你們的官俸,你們又何苦參與我們蕭家人自己之間的争鬥,是也不是?”
“臣不敢……臣萬死……”殿下的朝臣聽蕭延意這麽說,一時間更加惶恐了起來。
蕭延意笑了笑,“這麽說,你們還是對皇上忠心的,是不是?”
“臣等忠心日月可鑒。”衆人齊聲說道。
“不再懷疑皇上不是先帝所出了?”
“臣等萬萬不敢。”
“好,本宮暫且便信了你們的忠心,但他日再有一人敢提及皇上出身不詳之事,便與今日逆賊同罪論處,絕不姑息。”蕭延意宣布道。
說完她見衆人戰戰兢兢地叩頭謝恩,才是緩緩喊起了他們,又道:“本宮今日可以不問諸位的罪,但是,昨日之事,卻也讓本宮頗多感慨。朝中重臣,多是先帝在時便輔佐左右的,論經驗和才能都是朝之肱骨,所以本宮也一直都是沿用前朝老臣,并且信任有加,今日再想,卻是本宮疏忽了一件事,如李相等人,雖是忠心,但難免有了年紀之後,耳軟心善,容易糊塗,才是不能早查宣王等的居心。所以本宮想,也該是讓老大人們回家安養晚年的時候了,一則,不該再讓他們一把年紀,還要為朝廷殚精竭慮,二則,老大人們身體也是不好,需要好好将養,如此勉強再參與朝政,便是難免誤國又誤己。”
蕭延意望向原是虛癱在椅上裝死的幾個,似是忽然身子都是一僵,心中冷笑了聲,才是接着道:“今日下朝後,吏部與戶部、禮部的卿家們好好商量下,着幾處好山好水,有良田沃土的地界,好好替老大人們安置下去。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安排妥當,到時本宮與皇上,會親自送老大人們出京。”
三部被點名的官員面面相觑,卻也只好上前領旨。
蕭延意見今日想說的話,也已是說完,便也不等他們的反應,宣布了退朝。
她起身經過李景吾身邊時,略略停頓了下說道:“李相不會怪本宮這麽安排吧?”
李景吾有些虛弱地笑笑道:“殿下寬仁,老臣感激。但有一事,老臣今日不說,怕日後再沒機會,還請殿下聽老臣幾句肺腑。”
蕭延意聞言一笑,等着衆人全都退了下去,才問道:“不知李相有何指教?”
“殿下,老臣素來對先帝忠心不二,對大宏鞠躬盡瘁,有今日之下場只是老臣當真不想看蕭氏江山異姓,皇上是否先帝血脈,殿下自然比老臣有數。可老臣擔心的并非是皇上血統之疑,而是這幾年來魏不争大權獨攬,已有睥睨天下之勢,宣王縱然其心可誅,但他到底是先帝兄弟,是您蕭家後人,江山落在他的手中也依舊是蕭家的江山,總好過魏不争恃皇上年幼,公主心善,把持權柄,終有一日讓這皇位形同虛設,大宏的江山落入外人手中啊。”李景吾說的字句情真意切,到了最後,眼中俨然有了幾分淚光。
蕭延意見此情景,倒也有幾分動容,不忍再苛責,只說道:“是李大人多慮了,将軍不會有此意的。”
“殿下,老臣只怕您是被蒙蔽了啊,您說昨日事是魏不争救皇上于危難,可您想沒想過,魏不争一個兵符已交,又是因病遠離朝政數月的人,還能這麽短時間之內,調兵遣将把整個京衛軍都拿下,足以證明他在朝中早就是樹大根深,根本成了我大宏的無冕之王,對這樣的人,您再姑息下去,才真是大宏之患啊。”
蕭延意一時愣怔,半晌後才忽然悲怆出聲,“魏将軍昨夜已是受了重傷,是不是能活過明日都未可知,我便是想姑息下去,還不知怎樣如願呢。”
她揚了揚頭,逼回眼中的淚意,才又道:“李相,您與将軍争了這麽多年,難免心有芥蒂,可本宮只想問您一句話,一個想得天下的人,難道真的肯一而再,再而三地豁了自己的命來換取我的信任麽?換了您,您會麽?”
蕭延意說罷,再不等李景吾的回話,牽了蕭續邦的手,緩緩走出了大殿……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章收尾,因為前邊自己留了扣太多,我又是個有強迫症的人,必須都寫明白了,所以有點羅嗦,真是對不住妞們。要是不願意留言換積分呢,嗯,不如就等幾天,直接過來看結局。或者,想看洞房啊神馬的,我會直接在內容提要裏标注,省得浪費親們的銀子哈~
106公主還朝
連天來的朝會都有些冷肅,蕭延意罷了幾個老臣的官,雖然讓一向與李景吾并非一黨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出頭之日,但是兩朝老臣最後也不過是如此晚景,卻又讓人有幾分兔死狐悲之感,期待之中,又有幾分惶惶然。
尤其是随後便又是宣王等押解回京的日子,雖然宣王謀逆一事,到此,即便是處理了李景吾等幾個與宣王走的頗近的老臣,卻也除了楊重威之外,再未牽扯其他的朝臣,但是,明明未必有關系,卻讓所有人都有些緊張,不安。
大宏自景帝上一輩,宏熙帝起,向來是以寬仁治天下,又加上除了宏景四十七年那場慘案之外,又是素來太平安逸,是以已經幾十年來不曾有過什麽重案,此次宣王一事,即便牽扯不廣,可是宣王、睿王幾個皇親肯定是難逃幹系,此等謀逆大事,非連坐而不可姑息,這幾位蕭家人卻又是蕭家最枝繁葉茂的幾支,一旦定案執行,免不了便是一場血雨腥風。
安逸久了的人們,總是會對未知的風波有一種本能的懼意,于是,滿朝文武,這幾日都是縮着脖子,卻繃着神經,等待最後的結果。
而蕭延意也在等,她在等魏不争醒來。
魏不争的病情竟是出乎意料的有了起色,不知哪位善于鑽研的禦醫,反複研究實驗了一兩日日後,搞明白了沙菊的藥效,竟是配出了此刻能解魏不争餘毒的藥。
此藥服下,毒得以控制,髒腑之傷,便也只需要調理便可,不過,魏不争卻依舊還是沒有醒。
尚悅與蕭延意去探魏不争,見魏不争仍是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不禁有些氣餒,“芫芫,這祁老太醫的話,到底做不做得數,怎麽人還是這麽睡着?”
蕭延意也是有些焦急,“按祁大人所說,伯钺這幾日本該是能醒的,除非是毒還是未能清除,也許,那太醫到底還是不會用沙菊解毒,只是暫且壓制住了,便以為是管了用?”
“那不會,毒肯定是已經沒問題,我看問題還是出在祁太醫身上,還是得把他喊來問問。”尚悅說道。
蕭延意一時奇怪地看着尚悅,“姑母緣何這麽肯定這毒已經沒有問題,太醫們不是也曾說,他們并不知伯钺這毒該如何解,當初都是阿玦……”
“是呀,有阿玦在,毒當然不是問題。”尚悅皺着眉頭,猶在焦慮,順口便答道。
“姑母?!”蕭延意聞言愕然,“怎麽叫有阿玦在?”
尚悅猛然愣怔了下,才是讷讷開口道:“畢竟有阿玦當初的方子在,這……這醫術上的事,總有那伶俐的能舉一反三不是,好了,芫芫,去把祁太醫喊來,看看到底是怎麽了,這人就這麽睡着,便就是好人,也會睡出病的。”
蕭延意皺眉還想問話,床上的魏不争此時卻是忽然發出了微弱的一聲呻吟。蕭延意當下也顧不得說什麽,一下子便都撲到了床頭。
魏不争的唇輕顫着,似是極艱難地才能發出聲音,他眉頭緊鎖,眼也還沒張開,喉嚨裏卻又溢出一聲淺哼,蕭延意屏息握着魏不争的手,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喊道:“伯钺,你是醒了麽?是哪裏不舒服,還是疼?”
尚悅已經急火火地吩咐了人去喊太醫,此時也是走到跟前,自己明明也是慌張,卻還安慰蕭延意道:“芫芫莫急,好歹是有了知覺,有了聲音,也許這就是要醒了。”
蕭延意緊張地搖頭,“姑母,他看着很難受的樣子,這……這真的是要好了麽?”
說話間,已有腳步聲急匆匆地傳來,蕭延意與尚悅見是太醫,連忙便是起身讓了個空,可是蕭延意才是從床頭站起,還不待退開,忽然間魏不争的身子似是痙攣了一下,上半身一顫,之後便是吭哧了一聲,一大口黑紫的血,從口裏噴了出來。
蕭延意吓得面色煞白,一下子再也走不動,只雙腿發軟地看着太醫慌忙上去給魏不争診脈。
這一下之後,魏不争再沒動靜,黑紫色的血,卻還是順着嘴角源源不斷地往外淌,襯着他慘白的面色,尤為駭人。
“這是怎麽了啊?”尚悅氣急敗壞道,“不是會說要醒了那麽,怎麽好端端地嘔了血?”
太醫擡袖拭汗,一邊試圖去給魏不争唇邊的血跡擦幹一邊道:“這脈相有點古怪,好像還有殘毒在作祟……”
“快,快去把給解毒的醫官喊來,讓他看看是什麽情況。”蕭延意這才醒過幾分神,吩咐道。
太醫聞言起身,卻又踯躅地看了眼尚悅,便垂了眼皮,小聲地問了句,“讓他來麽?”
蕭延意起急,“快去把他喊來啊,本宮也沒說問他的罪,只是讓他看看,現在的情形,還有沒有解。”
太醫卻又是挑了眼尚悅,還有些遲疑。尚悅這下也急了,“去吧,去吧,快去把阿玦喊來吧!”
太醫領命趕緊便走,蕭延意卻是渾身猛地一顫,再沒顧得那太醫,擰身一把抓住尚悅的衣袖問道:“姑母,您說喊誰來?”
尚悅臉色異常地難看,回握了蕭延意的手道:“芫芫,這會兒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是姑母不好,瞞了你,可是,不然不讓阿玦來,我又怕伯钺這下是真的完了……”
“阿玦?呼延玦?您是說他沒死?”蕭延意難以置信地問道。
尚悅讪讪的,不自在地看着蕭延意道:“是,前一陣是我把他帶走安置了……”
蕭延意拽着尚悅衣襟的手,驀地一松,一時間人好似傻了一般。
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匆匆從她身邊經過,直奔了魏不争的床前,她才猛然醒過來,一把抓住阿玦道:“你……”可話才出口未及說完,淚不知怎麽,便奔湧而下。
那琥珀色的眸子裏,瞬間閃過一抹痛色,卻是馬上躬身道:“殿下,容微臣為将軍把脈。”
蕭延意的手順時一松,傻呆呆地看着阿玦半跪在床頭為魏不争把脈。阿玦初時眉頭緊蹙,慢慢卻是松弛了下來,對着身邊的太醫道:“這是最後的一點餘毒排出來,該是好事,只是将軍淤積太重,所以恰好與淤血一起排出來的,只看着駭人,其實倒應該是恢複起來的症狀了,醫理上我不若諸位大人懂得多,許是還需給将軍用些排淤的藥,藥中再最後輔一點清毒的便該是徹底無礙了。”
一邊的太醫聽完連連點頭,便是起身道:“臣這就去開藥。”
阿玦便也一同站起來,躬身道:“微臣也去配藥了。”
蕭延意的唇動了動,卻是終究再沒說出一個字,默默地看着阿玦離去,自己坐在了床頭,拿了帕子,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魏不争身上的血漬。
尚悅不安地上前,“芫芫,伯钺這邊也沒事了……那個,至于阿玦……我當初……”
蕭延意猛地擡手打斷尚悅道:“姑母,我明白,沒事……”
尚悅抿了抿唇,便也不再多言,再又看了眼面前的二人,靜靜地走了出去。
魏不争晚上的時候,便睜了眼。
魏不争的眼簾緩緩撩開,擡眸,一眼便看見坐在他面前的蕭延意,四目相對,似是都微微怔了下,旋即笑容都是慢慢漾開。
魏不争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有些虛弱地說道:“這麽晚,怎麽不睡?”
“太醫說,你這幾個時辰約莫就會醒了,我便想看着你醒來。”
然後二人便是無語,只默默地對望着,魏不争輕輕擡了下手臂,蕭延意一下子便依偎了過去,說道:“伯钺,這次的事都了結了,你病也好了,咱們便成親吧。日後所有的事,你也別再勞心什麽,我會慢慢學,翔兒也在長大,你只管養好身子就好。”
魏不争攬在蕭延意腰後的手,似是輕輕地頓了下,卻很快點頭道:“好。”
蕭延意便往他懷裏紮得更深了幾分,伸手環住了他的頸子。
月明人靜。
蕭延意緩緩地在魏不争懷裏閉上了眼,讓自己什麽也不去想,只安心享受眼前的溫馨。
轉日,郭長卿回朝,宣王一黨也被押解了回來。
蕭延意與郭長卿在書房裏,從下午一直研究到了晚上。
第二天朝會上宣布,宣王等人圈禁于皇城地牢之內,終生不得出,其餘族人,尚年幼的子弟,接于皇城,交到長公主身邊撫養,已成年者,男丁入軍,可按功績予以升遷,但最高不得過校尉,若實有功勳卓著者,需報皇上再行定奪,女眷辟有在京郊的幾處宅子安置,或有一心向佛者可在京城聖安寺剃度,而已出嫁的,亦可留在夫家,不牽連家眷,如上總總,所有人以為注定難以避免的一場殺戮,最後卻以超乎所有人意料的和善局面收了場。
蕭延意知道,許多人知道這麽處置之後,都多有些慨嘆,長公主畢竟還是一介女流,處事難免